花月 第一个考验 灯笼
楔子的楔子
自从父亲患心脏病去世后,樱木花道就搬回了祖上留下来的一直被荒废的那间古老的大屋里.
不知为什么,父亲在世时,宁愿每个月花着不必要的房租,和人高马大的儿子挤在小小的一间破烂公寓里,也不愿意回到那虽然弃置已久看起来却依然坚固美观的祖屋,甚至连提都不愿提起.
或许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樱木管不了这么多.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的他已经连公寓的房租都没办法负担,祖屋,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容身之处.
祖屋除了年代久远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甚至,它看起来根本不象年代久远的房屋,起码从外观着眼是这样的.表面上看来,一点也不阴森,也没有看起来仿佛生长了很久的仿佛要成精的植物.暗红的砖墙上,没有标识着沧桑的青苔,没有岁月留下乌黑痕迹,连那本应该存在了百年以上的窗台,屋檐,砖头和门灯,看起来也如新造好不久般赏心悦目.
这是一间很正常的屋子,表面上看来.
表面上看来.
其实樱木本应想到,他所看到所谓"正常",与这间屋子所历经的百年风烟搭配起来,才是完全不正常的.
几乎没有粉饰整修过的屋子,在百年后还能保持这样崭新的面貌,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但前面也说到过,樱木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所以父亲去世后,他带着少有的几件随身物品,住进了这间看起来很正常的百年老屋.
楔子的正文
几个月,在古旧的老屋中,足够发生一件甚至好几件诸如女鬼杀人僵尸吸血猫妖食婴此类的恐怖事件了.然而樱木花道仍然平平安安地居住在这间从年代上看来闹鬼机率很高的大屋里,而且因为省去了房租的开支而过得颇自在.
所以他断定父亲只是由于老糊涂了而忘记自己家里还有一间如此宽敞的祖屋能用以节省房租才很不厚道地把自己和发育时期的儿子挤在狭小的公寓里,至于那些一直在说长道短并奉劝自己轻易不要搬进祖屋的三姑六婆,也只是纯粹出于嫉妒自己的私心.
但一个人住在这种宽敞却冷清的大屋子里,最大的敌人就是寂寞.无聊之下樱木翻遍了整座屋子,终于发现了隐藏在草木丛生的后院的狭窄砖墙间那条生满了青苔的石板小路.
我们的整个故事正隐藏在这条青石板小路的尽头.
两步一滑三步一摔地沿着明显没几个人走过的石板路,露水沾湿了破旧的木屐,当挽起的裤脚完全被滑溜的青苔染成绿色时,樱木看到了为他的满腿污泥和青苔而得到的补偿.
小路的尽头处,美丽的花朵开遍了洒满阳光的草地,鲜艳而华美.三月末的春光明媚,外面花开遍野,樱木眼前的这片草地却开满了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每一朵都很不起眼,零零星星地铺洒在温暖的草上时,却比开满花的原野还要明媚和动人.花间各式虫儿飞舞,亮晶晶花绿绿的翅膀闪耀着点缀在将近四月的花海.
樱木顾不上浑身的污脏,跳进了软软的花草丛中,淡淡的,从未闻过的花香透过柔软的草叶飘来,带着温暖柔和的阳光的味道.草地上方是没有一丝云的蓝天,太阳远远地把光投射过来,暖洋洋的烘烤着摔得有些湿的樱木的衣服.青苔和泥土的味道混在暖融融的花香里,也有了甜甜的感觉.
"啊,本天才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这是三月三十一日,愚人节的前一天,他在后院砖墙狭缝间的小路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樱木躺在草地上看湛蓝的天空,暖暖的阳光和淡淡的花香围绕着他,这种时候,他可以做的事只有一件.
风吹草动的声音渐渐变小,虫儿嘤嗡的歌唱慢慢地转低,花丛间响起了红头发男孩轻微的呼噜声,他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阳光射在他的红发上,在脸上投下暗暗的一层阴影.很可爱.
满是阳光的草地,在樱木的呼吸完全平稳下来的那一刻,阴暗下来.阳光无影无踪,风也不再拂动草叶,虫儿四散飞开,留下樱木在黯淡下来的花丛间熟睡.
睡得香甜的樱木,听不到耳边种子破土的声音.
几株曼陀罗,迅速地在樱木红红的脑袋旁破土而出,发芽,长叶,开花,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几朵白色的大瓣花儿就盛开在樱木身旁,黄色的花粉抖落在他的红发上,闪烁着诡异的亮光.
"哈——啾!"细碎的花粉呛得樱木打了个喷嚏,他一交坐起,睡眼惺松地茫然四顾.
"啊啊啊啊啊~~~——"还带着些黄色花粉的红色头发不住抖动,貌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见了鬼一般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他蹭着草地往后退,全然不顾本已满是青苔惨绿的裤子染上了花瓣碎裂的五彩,盛满惊讶的琥珀色眼睛瞪得老大,颤抖着的手直指着自己的正前方.
顺着他有着健康肤色的手臂过去,明媚的阳光中,一个长着亮晶晶的虫儿翅膀,穿着花色和服的美艳女人漂浮在空中,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樱木.(色女- -,色女!)
"我是花的女神呀,花道."故作媚态,配上装出来的娇媚声音.(自认)只要是男人,都会脸红.
............
............
"你你...怎么长了一对苍蝇翅膀?!"
装出来的美女姿态一下子全垮掉,连人带翅膀地摔倒在地上.
是白蚁的翅膀好不好,苍蝇的翅膀哪有这么漂亮...
"你,你干什么啊?"被亲昵地呼作花道的红头小宝贝还有些害怕,离开长白蚁翅膀的花神五米外之后,试探着问.
一阵令人窒息的狂风打着旋吹过,掀起的沙尘叫樱木抬起手遮住了眼,等到他放下手睁开紧闭着的眼,刚才那个失态的白蚁花神已经甩脱了翅膀,玉白的双脚踏在翠绿的草地上.
"花道,四月是花的月份呀."她收起了做作的媚态,微微笑着亲切地探下美丽的头,"作为在花月的第一天出生的你,是要收到花们送出的礼物的.你,有什么愿望吗?"
"呃?礼物?"花道忘了害怕,睁大了明亮的琥珀色眸子,满怀期待地看着笑得仿似拐卖儿童中的美人花神.
"对,一个愿望.只要你想,就可以实现的愿望."
樱木咧嘴绽放出叫花月的灿烂阳光都要失色的笑容.
"我——我要——!"
美女花神的眼睛瞪起来,耳朵竖起来,周围众多花草不再随风摆动,仿佛也竖着耳朵听取花月首日出生的幸运儿的愿望.
"我要打败狐狸,打败仙道,打败老头子,打败...——成为日本第一的天才篮球手!"
静默.花神的.
静默和静默.花神和花道的.
美女花神不动声色地伸手抚平额头上凭空长出的几根青筋,脸上仍是亲切温柔的笑容.
"花道哟,我们花朵跟篮球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啦.请说出一个跟花朵所代表的东西相近一点的愿望吧,比如说,爱情."
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零点零零一秒间,红头宝贝的脸鲜艳得如同美丽发亮的小番茄.
低声地嗫嚅着,一直理直气壮大声喧哗的花道突然小小声地结巴起来.
"本天才...我,我...我想要..."可爱孩子害羞的模样,果然是叫人忍不住想捏捏.
看到花神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突然很生气.一生气他就顾不得害羞了.
欲言又止地结巴变成了理直气壮的宣布:
"我想要一个喜欢本天才而本天才又喜欢的人,以后跟她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和她一起吃拉面让她在球场边为本天才加油.这就是本天才的愿望啦>___<!"
愿望刚出口,又是一阵急速旋转着的狂风,等樱木再睁开眼来,花神已经不见了踪影.
空中传来不断回荡着的声音:
"我知道了你的愿望,花道.如果,你能成功地通过花儿们给你的花月的三个考验,你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考验?什么考验?樱木懵然.
明媚的阳光突然地黯淡下来,樱木目瞪口呆地看着身旁的花草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摆动起来,仿佛跳着一支诡异的舞蹈.
草丛中有种子蓦地破土发芽,藤蔓弯弯曲曲地攀着其他草木,开出了紫色红色蓝色白色的喇叭花.
喇叭花们随着花草摆动的节奏唱起歌.比诡异的舞蹈更加诡异的歌.
"三个考验在花月,
三个考验在花月.
请别忘却,
请别忘却.
什么花儿会发亮?
什么虫儿眼睛大?
什么草儿甜又香?
三个考验的花月,
三个考验的花月.
愿望实现,
愿望实现."
樱木感到有些惊恐,不止是因为草儿会跳舞,花儿爱唱歌.
他隐约地感觉到,自己不该轻易地许下这个花月里的愿望,不该轻易接受这三个奇怪的考验.
他站起身来,想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却感到脚下一滑.
当他感到自己摔在了地面上时,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交坐起.
他看看自己的手脚,仍然沾着青苔的绿和污泥的黑黄,他环顾四周,明媚的草地一如既往的明媚,阳光没有暗淡,花草也没有跳舞.
是自己做噩梦了吧.
没错,那个什么花神,什么愿望,什么考验,都是自己睡糊涂了所做的噩梦.
樱木释然地站起身,沿着来时的路往自己家的后院走去.
这个奇怪的地方虽然美丽,却叫人做噩梦,以后还是不要来的好.
樱木这样想着,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睡着的地方,白色曼陀罗花在轻轻摇曳.
拨开挡住狭缝的长草,樱木探出去的红头立刻被某个带着目的性到处寻找的人发现了.
"樱木你这笨蛋~~你跑到哪里去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我的生日?今天不是3月31号吗?"难道自己在那地方整整睡了一天?
"你不会吧?傻掉了吗?今天明明是四月一号愚人节,你的生日啊."
"......"樱木抓抓头,姑且相信了高宫的话.
"樱木,你果真有些问题啊."高宫的大嗓门引来了其他的三人.
三人?不,在洋平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的身影,朝天发如往常一般的嚣张,脸上优雅温和又阳光的微笑在此刻显得很有些痞气.
樱木一见到他,本来笑容不足的脸垮得更厉害了.
那个时时刻刻都笑得云淡风轻仿佛高深莫测的家伙,从几百年前见到樱木开始,他就充分发挥了不知从哪种动植物身上学来的黏人绝技,在樱木放学回家到拉面馆享受美食在露天篮球场打球等等一切课余时间内与他形影不离.一开始还欲盖弥彰地编造种种理由来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到后面就已经肆无忌惮毫不避忌地在公开场合里试图与樱木勾肩搭背甚至牵手搂腰——最要命的是他还毫不脸红地坦白自己喜欢身为天才的樱木,不是那种普通的喜欢而是恋人之间的喜欢——这实在是太荒唐太离谱了!樱木可是天才啊,虽然很有魅力以至于这家伙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自己但天才怎么会和一个男人交往?!
世事怎可以如此的荒唐!
樱木低下头狠瞪洋平,自己明明没有告诉那个叫仙道彰的家伙这个祖屋的地址,为什么他还会跟来?!
洋平被他杀人的眼神盯退了好几步,才讪笑着回答:"不是我带他来的,是他自己死要跟来^_^;..."
樱木的眼神愈发凶狠,洋平陪笑,再陪笑:"啊啊,我们去庆祝花道的生日吧..."
"砰"的一声,被仙道连累的可怜人流着泪倒下.
心情极度不爽的红头小恶人怒冲冲地转向仙道,后者却是一脸的凝重,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弭无踪.
"花道,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仙道黑色的眼睛里清楚地映出了樱木张牙舞爪的身影,有些别扭.
樱木立刻回想起刚才在怪地方做的那个诡异的噩梦,他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仙道好看的眉头微微地皱起来,好象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花道,你可能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这几个星期内一定要小心啊."
樱木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小心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微颤抖.
"......"
"......"
"小心被别人侵犯啊,我可不想自己到口的食物又被别人抢去."仙道突然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_—..."
"砰"的一声,害洋平被敲的罪魁带着凝固的坏笑倒下.
"你这个臭刺猬头仙道彰!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天才一点事也没有,有事也不用你管!"
樱木几近暴走地拉起痛苦地坐起身来的洋平,满脸通红地向屋子里走去.
一边被遗忘的其他三人也跟着去了,留下仙道平平如尸体地躺在地上.
"不过花道,真的没问题吗?"洋平突然脸色凝重地小声问,"仙道这个人可不简单,他祖父是有名的除灵师呢.他刚才的神色那么郑重,你...确信你没有遇上什么东西吗?"
脸色微变,樱木又咽了一口唾沫.
"喂喂,你们还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去给樱木庆祝生日吧!"
"啊?那么说现在真的是四月一日了?!"
"当然,你真的没问题吗,樱木?"
"哇哈哈~本天才只是睡糊涂了而已~怎么会有事!"
"喂,花道,你还没回答..."洋平的声音在众人的喧哗中显得如此无力.
被众人抛弃的仙道额头冒烟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的眼睛里露出了令人不安的担忧与凝重.
第一个考验 灯笼
有一种灯笼里面燃烧着的不是蜡烛,而是人类火一般滚烫的灵魂.因为有了它,灵魂才能不灭地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美丽.
这几天平安无事.
拍拍自己的胸膛,樱木被仙道严肃的表情和严肃的话吓到提起的心和吊起的胆,才算是真正地平安落地.
刺猬头果然是在吓人.那个怪怪的噩梦,也果然仅仅是一个噩梦而已.
本来就是嘛,天才怎么会相信有长白蚁翅膀的花神和会唱歌跳舞的花朵的存在.
噩梦而已,噩梦.
清楚地确认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之后,樱木终于能够很洒脱地一挥手,扔下年纪很大看起来却仍然年轻的祖屋,跷课找洋平一起去打小钢珠去了.
他远去的身影后,美轮美奂的老房子沉默着,平静.
六个钟头后的五点半,红头小鬼大摇大摆地走在满是尘土的家门前的路上,夕阳淡淡微温的光晕拖出他长长的身影,躺在平平的路面上慢慢往前运动.
"啊~~~玩得真痛快呀~~~"
满足又疲惫的声音,现在,他只想回家吃上一碗盒装拉面然后睡觉.担心了那么好多天,终于是时候轻松地回到以前那种自在的生活中去了.
从房子的门口看去,一切景象依旧,樱木甩甩红脑袋,通过没有装门的低矮围墙的开口,走进院子来到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等等,好象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怪怪的.
樱木回过头去,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后暗红色略显破旧的围墙——的开口——旁边的一株颇大丛的奇怪植物.
"欸——?这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仔细看来,这似乎是某一种灌木,比自己稍矮,绿油油的枝叶越过矮墙,探到屋外的路旁.
很是美丽的植物,普通的边缘成锯齿状的绿色叶子,颜色很明亮,一串串地挂在丛生的绿色枝条上.枝条看似零乱,却又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主干上.极有美感.
叫人忍不住要一直盯着它,欣赏,直到它落叶,枯萎.
樱木侧着头看它,明明没有风,它的叶子却在微微颤动.
"唔..."樱木收回了定格在不知名植物上的目光,伸了个懒腰,"啊,好累,回去睡觉~"
这株植物看起来无害,就任由它在那里生长吧.即使来历不明也由得它,哪管得了那么多.
虽然心底有一丝不安,樱木却不想考虑得太深.毕竟这几天心里一直毛毛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樱木的身影消失在阴暗的门厅中.美丽的绿色植物,在没有风的黄昏中摇曳.
第二天樱木出门的时候,那株植物开花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爆出的第一个花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花蕾就噼啪一声开出了一朵花.只在现在,樱木站在这棵叶子翠绿花儿橙红的植物前,看到了满树如灯笼一般饱满好看的花朵繁茂地展示它们的美丽.
原来是灯笼花呀.樱木终于辨认出来了.
虽然从来没有亲见,但樱木是很知道这种形状颇为奇特有趣的花儿的.橙红的花瓣中间夹着血红的脉络,包成灯笼的形状,中间淡黄的花蕊在轻轻摇曳,很是可爱的一种花.
而这一整株灯笼花树,在早晨的微风和阳光中,给了人一种惊艳的美感.
"真美丽啊."樱木彻底打消了砍去这棵古怪的树的念头.如此难得如此亲切可爱的美丽,任谁也不忍心去破坏.
他伸手想摘下一朵花儿,到半途却收了回来.这么可爱的灯笼一般的花儿,还是让它在枝头上摇曳好了.
不忍心破坏.
过了好多天,樱木想起这一株美丽得惊人的灯笼花树,才明白一个道理.
不管是怎样美丽的东西,当它的美丽震动了你的心深入了你的灵魂时,它就变得可怕了.
越美丽越可怕.
撇开了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不安,樱木很神经大条地对这一树灯笼花选择了置之不理的态度,只偶尔在出门经过的时候看上几眼,纯粹是以欣赏美景的目光.
于是又是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直到樱木看到在母树旁边,又有一棵颇可爱的小苗儿长了出来.在樱木发现它的时候,它的高度是母树的一半,已经有小小的花苞从枝叶间探出头来——只有一朵.
然后樱木回屋里吃饭洗澡睡觉,次日上学时发现昨天的小苗儿已经成了一株只比母树矮几厘米的成树.几乎与母树一模一样,只是枝干上仍然只有那一朵花儿在孤零零地寂寞着,丝毫没有数量增加的趋势.
小树的枝叶与母树的枝叶纠缠,小树的根部与母树的根部交错,盘根错节地暗示着它们之间亲密的血缘关系.
樱木伸手轻抚小树的叶子,只觉得,脉络之间流动的水分,仿佛象人的血液一般,催促着叶脉在微微地跳动.
这怎么可能呢?只是错觉吧.
樱木松开手甩掉心中的不安,看看阳光灿烂的湛蓝色天空,顿时觉得在这样清爽的天空下上课是一件很无厘头的傻事.
于是中午课间休息时溜出来的洋平在学校附近的拉面店看到樱木在狼吞虎咽地消灭着他的第十三碗早餐兼午餐.
"洋平,你来得正好!"樱木很开心地向他招手.此时洋平的第一反应是转身逃跑.
然而蹭饭经验丰富的樱木怎会让他轻易溜去?
"老板,再来两碗面,赊帐...不,算到他的账上!"手指洋平,脸上是一副天真无邪害人而不自知的灿烂微笑.
因为樱木不再习惯性地赊帐而精神振奋的拉面店老板很积极地在5分钟内送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一碗放在笑容明媚如四月阳光的樱木面前,另一碗则无可选择地落在了愁眉苦脸的受害者手中.
当樱木终于喝完最后一碗拉面的最后一滴汤,满足地伸手擦擦嘴角拍拍肚皮时,洋平终于收起了因荷包出血过多而变得苦瓜样的脸上的苦味,很带了些神秘地把脸凑近樱木.
"花道,最近回家时,可要小心哦."不怀好意的语气与不怀好意的表情很明白地显示了洋平不怀好意的想法.
"嗯?什么呀?"樱木在八卦方面仍然未够敏感,满脸迷茫地看着坏笑的洋平.
"昨天你家附近似乎发生了一桩案子呐,有死人的."洋平故做神秘的语气将樱木的感觉器官浸入了凉如冰水的气氛中,"那个人是今天早晨在街上被发现倒在尘土中的,听说除了浑身惨白毫无血色之外,看起来跟睡着了差不多——说来也奇怪,那个人明明有呼吸有心跳,体温却是冰冷的,而且全身的血液也好象不见了似的,所以被医生诊断为脑死亡.你说呢,好好的一个人,不是明明还有心跳的吗,却硬要说他死了,那些医生真奇怪."
洋平说得轻松,樱木却听得浑身发寒,心下害怕起来也忘了做个勤学好问的好孩子去追究"脑死亡"是个什么物体,只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问道:"然,然后怎样?"
"最奇怪的是,"洋平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神秘,"那个人手中拿着一个一直燃烧着的灯笼,那个灯笼就象长在了他的手上一样,怎么都取不下来...而且,据说那个灯笼,到现在也还没有熄灭哦..."
樱木红润健康的脸色白了下来.这实在是一则叫人不愉快的八卦.
"所以,花道,晚上回家可不要太晚哦,或许你会象那个人一样被灯笼鬼什么的缠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骨肉撞击的一声巨响,洋平额头红肿冒烟地倒下.
"洋平你这混蛋想吓我?没那么容易!"
洋平躺在地上面对着拉面店那被烟熏黄的天花板,喃喃自语.
"怎么花道好象变聪明了...难道是被仙道那家伙影响了?"
"说起来,"听到"仙道"这个词,樱木突然想起一件颇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这几天仙道都没出现啊?"
又听到八卦,而且是关于樱木和仙道的八卦,洋平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
"怎么花道,太久没见你想念他了吗?"
"砰——!!"拉面店里地动山摇.头槌声惨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洋平伸手抚着头上层叠着红肿难消的两个包,哀叹自己之后的几天大概都要顶着红鸡蛋接受众多好奇宝宝兴奋又不厚道的目光,一边还不接受教训地继续在樱木面前提起仙道的事.
"其实,花道啊,我有在你家门口见到仙道哦."
樱木那只是微带杀气却已威慑力十足的眼神投射过来,洋平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但仍然很有勇气地接下去.
"我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眼神很奇怪,跟我们平时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而且他好象在思考着什么,我在一旁看了他很久,他也没有发现我.啊对了,他是一直在愣愣地盯着你家门口那株开满花的植物看——其实那是什么东西?记得前几天到你家还没看到有这样的好看的植物,你什么时候把它移过来的?"
"不用你管啦!"听到这里樱木很不领情地凶了洋平一下.
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心,为什么,连坚持缠人策略百年不动摇的仙道也变得如此奇怪?
很怀了些心事地甩开洋平,樱木闷闷地往回走,却在家附近那条小街道的拐弯处看到了仙道.
正如洋平所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家门口,眼神怪异地盯着那株美丽的灯笼花树.
然而他脸上却是樱木从来没见过的认真表情.仿佛,这株古怪的树里面,隐藏了什么值得他去费尽心思钻研的东西.樱木没有想到平时嬉皮笑脸的仙道,认真起来的时候是那么的好看.认真的仙道没有笑,所以在黄昏里,他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就象大理石像一般折射出夕阳柔和的光芒,叫人忍不住加快心跳.不止几拍.
他又看到仙道伸出手指去抚摸花树那翠绿可爱的叶子,动作轻柔,眼神怪异.
樱木突然发觉,有一种叫不忿的感觉填满了自己的胸臆.
从心底的某个深泥潭里浮起来的不忿,让樱木忍不住低低地说了一句.
"这个家伙,从来不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个家伙"是谁,"这样的表情"又是怎样的表情.这种问题,就算有人问,樱木也不会乖乖地回答.
"嗤,笨蛋!"这个"笨蛋",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骂"那个家伙",还是在骂樱木自己.
不知道是想要刻意避开那个过于专注以至于连自己在一旁看了许久都没有发觉的仙道,还是纯粹是听到了肚子在咕咕叫,总之樱木是果断地转身沿着满是尘土的小街道离开,去拉面店里寻找他那被遗忘了的下午茶和还不到时间开始的晚餐.
直到太阳下山天完全黑下来,他才游荡着回家,脸上仍然是一副闷闷的不开怀的表情.街道上凉风吹来,路灯有些暗淡,樱木打了个寒颤,抬起头向四周望去.
"小心被灯笼鬼什么的缠上哦..."洋平故做神秘的声音被如今阴冷晦暗的气氛渲染出了几分距离感和怪异感,樱木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一直往前,转弯,进院子,拿钥匙,开门,进玄关——安全上垒.
"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门外的灯笼花树在微微的凉风中舞蹈般摇动.母树的满树花朵暗暗的看起来很不寻常,子树上的一朵花儿微微发亮看起来也很不寻常.
屋里的樱木很怨恨洋平,就是这家伙,每次都不怀好意地在自己面前讲一些诡异的事情,难怪自己整天疑神疑鬼的,一个人住都无法安宁.
所以他早早地洗完澡早早地爬到床上躺着,竟不象他所想象的那样辗转反侧良久,也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他做的是一个好梦,很快乐,很有趣.但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
那个人似乎有一双充满了渴求的眼睛,看着他在梦里的篮球场上驰骋,看着他往仙道的头上敲红鸡蛋,看着他一直阳光灿烂如火一般燃烧着的笑容.
然后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樱木觉得自己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黑暗中一个鲜红的亮点,引人注目.
那是什么东西呢?
那个人仍然在用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一直看着.
直到早晨六点的阳光射进樱木的眼睛.
樱木快手快脚地爬起身,从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的大房间里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瓶貌似没有过期的牛奶,打着呵欠拿起篮球走出家门.
家门口和昨天,前天跟大前天没什么差别,除了灯笼花树旁边又多了一株颇高的子树.樱木歪着头研究了它一阵子,把喝完的牛奶盒压扁扔到门口的垃圾桶,往露天球场去了.
一切平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貌似.
因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所以日子总会一天一天流逝得很快.
樱木只看到身边的事物偶尔有小小的好象完全没相干的变化,很正常很正常;樱木也只看到这些变化之间好象完全没有关联,很独立很独立.
他没有想到,正如一个身材苗条的人一天一点地变胖到半年后会变成一个胖子,一天一点的小小变化在一个星期之后会有不可预想的结果;他也没有想到,正如全球气候变暖和一次性的拉面筷子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的关系,但其实后者是导致前者的原因之一,那些他所看到的变化也貌似各行其是毫无关系,但其实它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无法切断的重要关联.
只是这些关联太隐晦,不仅是樱木甚至大多数的其他人都没办法看出来而已.
门口的灯笼花树依然美丽,优雅又自然地摆出任人欣赏的姿态.母树旁边的子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象一个小小的树林长在了樱木家的院子里.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观望,眼里是惊艳的赞叹和羡慕.
樱木对这种奇怪的现象感到些许困惑,但由于之前眼看着花树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这困惑便也在很大程度上成了见怪不怪的适应了.
比较可怕的是洋平所描述过的那件案子并没有停止,越来越多的类似情况发生在神奈川县的各个角落.樱木不再只能从洋平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传播这些讯息的媒介也跟随被判定死亡的人数而变得越来越多,当东京那边的警事厅为这凶手不明的奇异杀人案件特地派遣精英来调查的时候,电视台的记者随即也在几条发生过案件的街道上出现.
凶手的杀人手法一如既往的奇怪.明显的非自杀,非自然死亡,但同样明显的,这也不可能是正常的谋杀.死者的心脏仍在跳动,血液却踪影全无,呼吸依然正常,脑部却不再运作,还有手中一直不熄灭也无法熄灭的没法与尸体分离的灯笼.这实在是超出目前的科学能够解答的范围.
警事厅的精英们百思不得其解,法医们甚至是医院的知名教授们百思不得其解,樱木洋平高宫大楠等不干事的闲杂人等虽然事不关己,也忍不住对这奇异的现象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然说了不干事,樱木也就不再去绞尽脑汁地思考.死的人越来越多,害怕是肯定的,但他还是不至于杞人忧天到整天担心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天才只是篮球手,不需要考虑诡异凶杀案的事情.
其实有时间考虑怪异凶杀案的变态凶手,不如考虑一下自己身上发生的奇怪问题.比如说最近睡觉的时候,不论做梦与否,樱木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先是一个人,后来越来越多.那仿佛是一种充满了渴求的眼神,目不转睛,执著得叫人有些害怕.至于拥有那眼神的那群人,渴求的究竟什么东西,樱木当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在梦中,执著而充满渴求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樱木.偶尔半梦半醒间,樱木会微微地睁开眼,也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艳红亮光,美丽,诡异.
但这终究是介于梦幻和现实之间的东西.说实在的对于这些睡梦中才出现的奇怪现象,樱木更倾向于用幻觉或其他更学术的词来解释它们.这又是医生和心理学家的事了.
还是那句话,天才只是篮球手,不需要顾虑无伤大雅的幻觉.
而最近也一直没见到仙道的影子.樱木很有些鄙视的认为,刺猬头以前那些亲昵的动作和让自己虽然口头上不承认但实际上觉得很叫人脸红的话其实都是他在心血来潮地逢场作戏.象他这种人就是这样,轻易心动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一旦碰了钉子就急流勇退了.
其实樱木内心深处对于仙道不发一言的放弃,多少觉得有些可惜,因为仙道其实是个颇有魅力的人.这种看法是在某个黄昏里自己的视线接触到仙道那张专注的脸的时候才建立起来的.虽然心中一直是这么想着,但樱木无论如何不会说出来.对于叫做樱木花道的天才来说,成为日本第一的篮球手和实现与晴子小姐一起上学放学这两个重要梦想才是他最近的生活目标,至于仙道,他只是在天才篮球手成长道路上的一个需要打倒的阻碍罢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
如果有不识趣的好事者为樱木略带火气和不忿的语调感到好奇,并把好奇化为问题从自己口中传到当事人耳中的话,那他一定会在问话的0.05秒以内得到樱木赠予的礼物——比洋平头上顶着的更鲜艳更滚圆的红鸡蛋,数目不定.
不过最近,樱木发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其实诡异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片面想法,但是的确,之前将近半个月的一直摆放在面前的平静正常的生活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虽然,没错,以前的那种平静和正常象是刻意装扮出来骗人的——然而樱木宁愿一直被骗,也不愿意突然浸入这种悄无声息地被渲染出来的诡异中.
而门口只开着一朵花的小树越来越多了.
而这几天关于诡异凶杀案的新闻因为怕引起过大的恐慌而被停播了.
而仙道一直杳无音讯.
而自己近来很容易疲倦,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累啊~~~..."
洋平回过头去看着没精打采的樱木.今天篮球队训练的时间不长,只练了半个钟头传球配合打了十五分钟比赛而已,因为彩子有事也没把樱木留下来做基础练习——如此少的运动量,怎会让体力深不见底的樱木感到疲累呢?
而且樱木已经不是第一天表现出这样不同寻常的疲惫了.
"花道..."向来待人温和有爱心虽然有时喜欢捉弄别人但仍然不失为一个好男人的洋平想要问樱木现在的身体状况,却因为他昏昏欲睡的模样而作罢.要知道打搅疲累的花道的后果并不比叫醒睡觉的流川的下场乐观.
所以洋平只是陪着樱木一直走到了他的家门口.
看着满院子的灯笼花树,洋平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不象樱木那样迟钝,所以很快地觉察到这些看似美丽的东西可能会预示着某些不愉快的事情,甚至是危机再甚至是毁灭这一类的东西.但他不知道怎么跟樱木说出自己的担心,毕竟樱木对这些心诚则灵信就有不信就没有的非正常物质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何况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完全没有根据.再看樱木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恐怕说什么他都会当耳边风吧.
洋平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不顾后果地吞回肚里,目送着樱木安全返家,然后当机立断地决定到神奈川私立陵南高中找某位玩失踪来假装深不可测的刺猬头仁兄.
樱木不再有精力大叫大嚷,他神情恍惚地打开门走进客厅,随便找了一张大得足够躺下身高一米八九的自己的沙发,一头栽倒在上面在5秒之内进入了梦乡.
睡梦里,盯着自己不放的目光突然全无影踪,再也感觉不到被无数视线追随着的别扭和不安.
但是,几天前就开始悄悄出现的那种叫人浑身冰凉的诡异感受却愈演愈烈,就算在梦里也没有丝毫的减轻.
恍惚中有人敲门,恍惚中樱木迷迷糊糊爬起来打开了门.门外却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除了遍布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的鲜红亮点在一闪一烁,象无数只不明生物的眼睛,在迷茫的长夜中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仍然是恍恍惚惚地,樱木低低地骂了一声,又把门关上,转身想回去继续睡,却被身后的景象吓住了.
屋里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下黑暗中成千上万的与门外一模一样的光点在幽幽地闪烁.象旷野中饿狼的眼睛.樱木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比喻.
......
又是恍恍惚惚地,樱木感觉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屋子里奔跑,身后是那大群大群的鲜红色亮点.
多日以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疲累,现在就象堆积起来一般让他全身无力,心脏很快就承受不起过快的血流和莫名的惊悚,在急速地跳动着.体力深不可测的樱木,竟也到了身体濒临崩溃的极限.
狼眼般深幽和充满了渴求的亮点慢慢地逼近,不管樱木跑得多快,它们与他之间的距离仍然在一寸一寸地缩短,缩短.
樱木感到冰冷幽深的绝望正向自己袭来.但那是什么呢?为什么要绝望?
是了,为什么要绝望呢?
这个问题让一直被莫名的恐惧笼罩而无法思考的樱木突然清醒过来.
然后樱木就发现自己睁开了紧闭的眼睛,躺在宽大的沙发上面对着掉了灰的天花板,右手死死扣在左胸,感觉到皮肉和骨头下面那颗鲜活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满头大汗.
前所未有的疲累,身体上.神志却毫不含糊的清醒着.
坐起身来,微微地喘着气,有些无奈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凉凉的亮亮的汗珠顺着脸颊顺畅地往下滑,灯光下晶莹剔透.
好奇怪的梦.樱木看看挂在墙上的老旧摆钟,才九点多.
他却觉得,离自己回到家睡觉和做梦醒来,仿若隔世.
一刹那间樱木感到昏黄的灯光好象突然暗了一暗,虽然在百年老宅中这是常事,但他总有不好的感觉.
仿佛那一暗,又把他带回到了刚才的恍惚,恐惧和绝望中.
不会吧.樱木抬头四顾,本来一点也不阴森的古宅,突然诡异起来了.那种气氛,是什么时候开始浸润到这里的呢?
"咚咚咚"有人擂门,很响.
樱木往后缩了缩,想往楼上跑.
"咚咚咚"又是三声,很有规律.
樱木望着被擂得一动一动的脆弱的门,心寒.
"咚咚咚"不厌其烦.
"......"樱木不敢动,也不敢出声问.
"花道,花道,开门!"
门外传来了小小的呼唤名字的声音,有点熟悉.
听起来仿佛是熟人,但此时樱木的红脑袋中不免忆起儿时童话中那个装奶奶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咚咚咚"继续擂.
"花道!"继续叫.
最后樱木认命地决定去开门,同时攥起拳头准备对门外那个故意(虽然人家未必真是故意的)来吓人的可恶家伙以沉重的一击.
"嘎吱",门被打开.
樱木闭起眼睛不去想门外会是可怕的红色狼眼还是其他什么的奇怪东西,挥拳就打了过去.
"哎呀——!"非常熟悉的惨叫声,颇好听.但即使是惨叫都带了些玩笑的意味.
樱木把眼睛开了一道细缝,看清来人.
"啊啊!刺猬头!!"
这时,樱木觉得作为天才,自己刚才的做法真的是很无厘头很傻帽.
"你没事吧?!"有些内疚,毕竟自己一拳就毁了仙道那万人(女)景仰的美好形象.
"没事,没事..."捂着被痛击的右脸,仙道用左眼看到了樱木担心的模样,心中暗笑.其实他也同时想在脸上做出温和帅气阳光的无害笑容来抚慰樱木因为担心自己而受伤的小小心灵,然而由于强烈的痛感麻痹了面部神经,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本来应该很好看的笑容变得有些...咳,猥琐.
"你干嘛笑成这样啊,真恶心-__-."
看到仙道捂着脸一副惨相还笑得如此的难看,樱木又觉得作为天才,自己刚才的做法真的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
亏自己刚刚看到他时,心里还有一点点高兴咧.
仙道觉得自己真的是比窦娥她公公还冤.
十分钟后,仙道和樱木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樱木拿了一个冰袋往仙道打肿了的脸上敷.
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出手太重而感到些许内疚,樱木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痛了对面那个英俊外表被毁于一旦的可怜刺猬头,却发现仙道因为自己难得的温柔而一脸幸福得很恶心.
"恶心死了-__-."把冰袋往那张笑得似有企图的脸上用力按下去,立刻引来了仙道痛苦的惨叫.
"花道,你想杀了我啊?!"仙道拿开差点被樱木嵌到脸上的冰袋,一脸幽怨,"亏我还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全,特地跑来看你."
"看我?"樱木想起了刚才那个可怕的梦,说起来,仙道选了这个时候来,除了一开始吓到自己之外还是颇及时的.起码刚才的一阵忙乱让自己忘掉了一直围绕着祖屋的诡异气氛.
心底下有些感动,不管怎样,仙道还是关心自己的.
樱木是不容易记仇的人,他很快忘了仙道近些天来给自己造成的些微不快(虽然他不肯承认).心里想着刺猬头对自己的好,比如说经常请自己吃拉面经常给自己买饮料陪自己去给晴子小姐挑生日礼物现在又特地从很远的家里跑来看自己,他从仙道手中拿过冰袋,一声不响地又轻轻地往他脸上敷去.
这次的气氛多少有些暧昧.樱木的一言不发让两个人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仙道也不再说话,任由樱木把冰冰的小袋子往自己红肿的脸上轻敷.
一时间,两个人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与对方就应该如此亲密.
良久的静默,好象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在他们之间满溢.
仙道斜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九点四十分.
他微微笑着,阻住樱木还想帮自己的脸消肿的手.
"花道,你拿好这个东西."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蓝色瓶子,递到樱木手中.
虽然带着笑,仙道的表情依然很认真,很凝重.樱木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了那个瓶子.
"如果遇到危险的话,这个会有用的."
昏黄的灯光下仙道的脸微泛着柔和的光芒,很认真的好看.
"好."没有顶嘴,樱木乖乖地点头.
"那好,我也该走了."仙道站起身来,"快十点了呢."
樱木想起身,又坐了下去.
"花道,你一定要小心哦."
这次,樱木看到了仙道脸上淡淡的担忧,很认真的.他心里莫名地感到害怕.
"等等,刺猬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放心不下地问道.
仙道停住往外走的脚步,缓缓地回过头来.一脸凝重.
"这是..."
樱木天真又带些不安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防狼催泪喷雾啦."
仙道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这句很欠扁的鬼话.
"砰!"仙道的后脑勺被催泪喷雾瓶子狠狠地砸中,起了个热气腾腾的大包.
"仙道彰,你给我滚出去!!"
冷清寂寞的老宅就因为一个刺猬头少年的到来而充满了生机——和红头发主人的怒气.
"刺猬头这笨蛋!"樱木怒冲冲地踢了地上的小铁瓶一脚,坐回沙发上,躺倒.蓝色的小瓶子哐哐当当地滚了老远.
仙道走后,那一直纠缠着自己的疲惫又回来了.
心里想着,眼皮又渐渐不听使唤地合上.
不知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樱木感到周围又有很多眼睛在看着自己.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大脑这样下了指令,粘在一起的眼皮却不执行.
黑暗中樱木伸出手在空中乱舞.周围的空气象胶水一般稠着,黏糊糊的很叫人不舒服.
突然间空中挥舞的手碰到了奇怪的凉凉的东西,是光滑的表皮下面有水流动的感觉.心下惊恐的他立刻抓住顺手一扯,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止歇了.紧接着周围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也不见了.
樱木睁开眼,看自己刚才用力扯下来的东西.
绿色的,好看的,模样熟悉的几片叶子,被抓皱了,静静地躺在樱木手心.
再让他害怕的是,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暗红的血,染上了掌心细细的纹,染上了叶子掩盖不下的鲜绿.很腥,让他有呕吐的冲动.
樱木用另一只手捂住鼻子,细细看着手中那几片好象在哪里见过的绿色植物的叶子.
蓦地,他跳起来打开门.门外暗暗的灯光下,在院子里,他看到了熟悉的叶子在摇曳.
美丽的灯笼花树依然美丽,母树和子树,每一棵都长着樱木手中的那种叶子.
"当,当,当..."屋里的挂钟敲了十二下,母树上的许多,子树上的一朵,小小的灯笼型花朵随着钟声慢慢地亮起.
所有的灯光突然熄灭,樱木看到了黑暗中那星星点点鲜红的狼的眼睛.
灯光的熄灭只是在樱木看到灯笼花亮起梦中的鲜红的一瞬间,但这一瞬间已经足够让樱木明白一件重要的关系到性命的事情.
这时,屋外十二点时安静的街道上传来脚步声.高大的樱木站在门边,透过低矮的围墙,看到一个晚归的上班族匆匆地向自己家门口的方向走来.
在围墙的入口,他稍稍转头扫了那株挂满了红色发亮灯笼的花树一眼,停住了脚步.
光线很昏暗,但樱木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惊艳与赞叹.
几秒钟后,他伸出手去,摘下一朵灯笼花.
樱木惊恐地看着他的眼神在触碰到灯笼花的瞬间变得呆滞,刚才还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手里举着发亮的灯笼花,缓缓地抬步离去.
他走得很慢很慢,一直过了5分钟,才离开樱木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
上班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又过了一阵子,发呆的樱木才突然醒悟过来,向着他离去的方向跑着跟过去.
明明看着他走得很慢很慢,等到樱木追上他的时候,却已经跑了很远的一段路.
他倒在地上,全身失血地苍白,樱木用颤抖着的手去摸了摸他的皮肤,冰冷.
心脏在跳,有呼吸,手里拿着一朵鲜红地亮着的灯笼花.
不,就在樱木蹲下来查看的时候,他看着上班族手中橙色却亮着鲜红的光芒的灯笼花,变成了一只橙色却亮着鲜红色光芒的灯笼,和上班族的手血肉相连,就象长在了上面一样,怎么也拿不下来.
惊诧之下,樱木的手碰到了已经完全看不出花的模样的灯笼,灯笼表面被戳了一个小洞,露出了鲜红地燃烧着的灯芯——不,不是灯芯,那鲜红鲜红火一般燃烧着的东西,美丽得就象人的灵魂.
从看着上班族倒下到看着灯笼花化作灯笼,也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这时樱木又明白了第二件重要的关系到性命的事情.
他跳起来,带着惊惧地望着肯定会被医生判定为脑死亡的又一个诡异凶杀案的受害者,喘着粗气,转身往家里跑去.
家门口灯光昏暗,樱木愣愣地站着.那满树的灯笼幽幽地发亮.
一棵新的子树在樱木的注视下从地底冒起,很快长得跟其他的树一般高,很快融入了那一片已经不算小的灯笼花树的林子.子树上只开着一朵花,花瓣破了一个洞,里面露出了鲜红地燃烧着的美丽灵魂.
子树从发芽到长成,仍然只用了一个瞬间.这样,樱木又明白了第三件重要的关系到性命的事情.
樱木很有些奇怪地发现自己心中的惊惧减弱了,或许是因为值得害怕的事情太多,感官已经麻木了.
他拨开林立的密集树丛,去仓库拿来锄头,准备把这些害人的可怕树妖全部清除掉.
一锄头下去,正敲在一棵子树裸露在地面的树根上,刚才在客厅里的黑暗中听到的声音又出现了,象是什么东西的惨叫.紧接着,破掉的树根里喷出鲜红的血来,氧气充足,明显来自于人的动脉.
血喷到樱木的身上,腥得叫他忍不住一阵干呕.
树根破掉到喷血,这一个瞬间让樱木明白了第四件事情,重要的,关系到性命,让他心中的恐惧上升到极点的事情.
他们,果然都还活着,只是换了一个方式而已.
四件事,很不好的数字.这四件事情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呢?
樱木无暇细想,他扔下锄头,冲进了屋里.
房门重重的关上,暂时与门外叫人害怕的东西形成了隔离.樱木靠着门喘气,他明白自己需要静下心来思考,怎样才能逃脱这扑朔迷离的诡怪事物所形成的圈套.
屋里的挂钟不厌其烦地摆动着,十二点二十五分.
樱木闭上眼深呼吸.
不要留在这里了,去洋平那里住几晚吧.
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那一个个已经变成了灯笼花树却仍然生存着的人.
对,去洋平那里,起码会安心一些.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打开门.
本来应该长满了灯笼花树的院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几分钟前还密集地丛生的诡异的植物,好象瞬间消失了.
握住门把的手微微发抖,樱木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空旷.这时钟声响起,只一下,十二点半了.
身后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
樱木慢慢地回头,后面什么都没有.
转过头来,门外昏暗的灯光消失了,一片漆黑中星星点点的鲜红开始出现.
樱木一步一步地后退.退得再快也好,那些鲜红的亮点与他的距离仍然在缩短.
靠近,靠近.
他看到了一株株只有一朵花的子树,树根象脚一样在地面上挪动,向自己走来.子树后面是满树灯笼的母树,浮在空中向自己飘来.
母树没有根,只有长长的象触须一样的东西,连着所有的子树.
每一个鲜红的灯笼花里,都燃烧着火一般美丽的灵魂.
樱木明白了,它们要的就是灵魂,灯笼花这种活着的灯笼,只有燃烧活着的人的灵魂,才能鲜活地发亮.
它们现在要的是自己的灵魂.
这是樱木明白的第五件事.这件事能不能让他扭转乾坤呢?
它们仍然在靠近,樱木仍然在惊恐地往后退,束手无策.
母树的许多条触须已经向樱木伸过来,绊住了他的脚把他拉倒,不让他再逃.
樱木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等死.
这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铁质的东西.
是仙道那个被自己扔到地上的小瓶子.
想起仙道,虽然瓶子冰冷,樱木却感觉到指尖传来阵阵温暖.
他伸手握住瓶子.
"如果遇到危险的话,这个会有用的."
他听到仙道温柔的声音这样说.
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樱木这样想着,拉开瓶盖,把喷嘴对着身前的怪树,用力按下喷雾的按钮.
蓝白色的喷雾从喷嘴里射出,所到之处,怪树惨叫不断.
樱木诧异地看着喷雾一触及树上的灯笼就变成了蓝色的冰块,鲜红的燃烧着的灵魂在冰块里冻结着,很美丽.
他不再胆怯,继续按着喷雾,把它作为武器来向袭击自己的灯笼花树攻击.
很快,堆积在一起的花树林就成了一座美丽的冰雕,鲜红的亮光在蓝色的冰块里清晰可见.
樱木站起身来,看着刚才还凶恶地张牙舞爪的怪树,伸手轻碰它在冰中微微泛着红光的花朵.
在他碰到它的那一刻,冰雕般的怪树碎成了晶莹的粉末.
樱木被吓了一跳,坐倒在地上看着那些火一般鲜红的灵魂四散飞开,美丽地燃烧着,象将要逝去的流星.
"真美啊..."
手中的蓝色瓶子落下,樱木倒在地板上,合上了眼睛.
墙上的挂钟又响了,一点.
翌日清早,因为昨天去陵南找仙道不遇,今天又想跷课再去一次的洋平打开房门,看到樱木倒在自己家门口,脸上手上脚上都有些擦伤,呼呼地睡得很香.
第一个考验,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