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系列之五月][牧花]《五月拾遗》by 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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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是个暧昧的季节，街上的行人，着装也是冷暖自知，各有特色，从棉袄到超短裙，穿什么的都有。在五月阴晴难说的天空下，叫冷叫热叫闷气叫宜人的什么人都有。
我就是在这样的五月，在一个下着雷震雨的傍晚遇上我的男孩的。

那个时候还不是我的男孩的我的男孩，蜷缩在墙角落里唯一一处不遮雨的地方，像众生百态图里的悲哀一样闯入被堵在车流中的我不经意的视线里。

让我毫不犹豫的抛下堵在车流里的爱车的是那一头即使被雨水倾浇着依然不容人错认的发，它是那样的鲜艳，纵使现今染发盛行，走在大街上从碧翠的绿到眩目的银什么都不希奇，但他的那一头红是如此奇特的颜色，有生之年我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能迷惑我的色泽。
这红色如同地狱里幽幽忘川上的火焰，闯入视线的一瞬间，将遥远的原本以为封尘的故事和人全从记忆里翻了出来，虽然我不见得愿意承认自己其实还未曾忘却。

当时我抛下我的车，打着伞，在倾瓢而下的大雨下穿过车流，站在他的面前。

“樱木。”

我的语气是不带一丝疑问的肯定，虽然他连一点脸部的肌肤都没有露出来，虽然他听到了我的声音毫无反应，虽然我从不曾想过，这一头红，有一天会蜿蔓得如此的长……

樱木没有回应我，我也不着急，一只手打着只遮住自己的伞，另一只手有了点烟的冲动，但我没有这么做，只是看着他被雨水冲打着，象破裂的丝绸一样披到前面遮住脸的发，它是那样湿红湿红的颜色。
我知道我们的回头率是百分之两百，但是，并不在意。

“长头发看着总是脆弱，象是带着悲哀的影子，不管寄托的是怎样的心愿，美丽还是幸福，都是太漫长了，有点无可奈何的沉重。”

看着这一头在受惩罚一样的红发，想起这番话，记忆中说话人的脸早已经模糊，只是概念中记得那是一种闪耀人心的美丽，他的发没有这般美丽的色泽，手感却是无以伦比的柔软……
但那个初遇的夏天，黑发的，红发的，两张同样嚣张到天地暴走的脸却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一直都想再见的吧。

从那个人流着眼泪笑着，优雅的转身离开自己后，直到这个下暴雨的傍晚，才明白过来，这个红发刺目的人，一直都是想再见的！

奇迹这样的东西，或许在这样的人身上才会出现吧。
在痛苦的承认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后……

和那个人分手的午后，在耀眼的阳光下，看着那个人走远的背影，不可抑制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在悲哀中带点自嘲的想着，所以这么多年，这个人，一直都是想要重逢的。

面对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的事实，是这样无奈的事，在惆怅中淡淡的苦涩比绝望更让人难以忍受。

那个年代，轰动整个神奈川的情侣其中的一对，在终于要分手的时候，看着恋人从此陌路的背影，想到另一对和自己“齐名”的情侣，在心中寄托“奇迹”这样的希望，是不合理的吧。
因为自己最终承认了失败，所以称之为“奇迹”，因为自己决定回去做一个凡人，所以希望别人可以超凡，这样的想法，是要不得的吧。
如同背弃了自己的信念，却希望别人可以证实它的真实，支持着自己永远不要对当时年少的自己说轻狂，这样懦弱的不负责任的想法。

所以，当我撑着伞站在这个人的面前，对于这终于再重逢的人，一点也没有发问的欲望。
面对终于坍塌了的信念，一点也没有问缘由的欲望……

他的红发长长的，在雨中被漫打着，带着沉闷的湿气，让人同时失去了呼吸和说话的兴致。我有看报纸，我知道，被誉为“奇迹”的另一个男人，要结婚了，在遥远的美利坚的土地上。

我曾寄予的奇迹，也没有发生在被称为一对“奇迹”的这样的两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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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里，我将我的男孩捡回了家。


在我黑色的家里，在大理石冰冷的色泽中，从浴室中出来的樱木，一点也没有比进去的时候干爽多少，站在那里的他，神色和进来时一样的茫然，让我怀疑他是否真的有洗过澡，我深色的睡衣穿在他身上不是太好看……

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拿大毛巾擦他的头发，头发全部拢起来后，我开始诧异这张脸上浑然朴实的稚气，十数年的岁月，美丽的他，俊逸的他都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甚至眼神犀利的他，虽然只是黑白报纸上一张没有表情的照片，成熟的魅力还是无法遮挡，更勿论是当年就被他称“中年人”的我了，只有他，他长高了，他的头发长了，甚至有了沧桑的痕迹，但是，怎么看都依然还是一个男孩……

擦干头发，我把他带到卧室里，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伸手抹合上他的眼睛，他就不动了，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抽了一夜的烟，到天朦胧亮的时候，在迷糊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樱木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视线落在茶几的某个点上，依然是茫然出神的样子。
觉察到我已经醒了，樱木恍然惊吓般的回过神来，看着我，眼睛好象稍微的有了点焦距的样子……

“……老头子……”

不自在的摸着头，樱木的神情有一点点的尴尬，微微柔和的神色，并没有笑容。

一个不会撒谎的孩子！

我掀开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被子，呆了一秒钟后站了起来，曲指敲了敲樱木的头，然后走进洗漱间，我想坐在沙发里看着我的背影的樱木神色有点呆，等我又进卧室换了一身西装出来，樱木依然坐在原地，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只是眼睛又没有了焦距，再度神游了出去，沉默得有点伤心的感觉。

我改变注意，没有出声唤他，写了张字条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就出门了，樱木一直都在神游中，甚至没有发现我已经走了。
我是去上班，顺便还得让秘书去将我的车赎回来。

中午，我想打电话回家问问他有没有照字条上说的到冰箱里去找东西吃，但是想了想又没有打，秘书买回来的便当也没有胃口吃了。

傍晚，没有加班的我直接就回家了，开车在街上转了一圈，打开家门的时候，坐在沙发里的樱木抬头看着我，还是上午我出门时的那个位置，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手里新买的睡衣内衣都不会浪费了。
樱木他暂时不会需要其他衣服的，我想。

樱木看着我，嘴唇喃喃动的样子，但是没有说出话来，我有点想叹气，走近他，将手中的纸袋放在他前面的茶几上，注意到我放在茶几上字条好象有动过的样子，我微微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来发现，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少，厨房一点都不象有人进来过的样子，又有点想叹气，从冰箱里拿出四人份的材料来开始煮晚餐。

坐在餐桌前樱木出乎我意料外的风卷残云，看得我有点呆，原本准备的安慰劝慰哄骗一点也没有用上，然后就笑了，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是让人惊讶的，我想我是一直在看着他发呆的，直到肚子咕咕叫，才感觉到自己也很饿，想起自己一天也是什么没有吃，管不得那么多，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樱木吃东西很快，要抢的才能吃得到，最后一块排骨被樱木吃掉了，瘫在椅子上打饱嗝的我们对视着同时哈哈大笑，阴郁的空气一扫而空。

晚上樱木洗澡很自觉的穿上了我给他买的内衣和睡衣，同样是湿漉漉的一头头发出来，我拿毛巾帮他擦头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有点推拒的样子，然后就不动了，神色有点茫然的悲伤，我握着这一头红红美丽的长发，无法避免的想到了那个神情冷漠的男人，这头留长的头发不可能跟他没有关系的吧。

曾经还是男孩的他，冷漠的脸上那双光芒璀璨的黑眸艳羡了多少人呀！

躺在床上的樱木很快的就睡着了，也许是今天一天发呆得累了吧，我窝在沙发里，又抽了一夜的烟，清晨睡着的时候，无数张少年的脸在梦里纠缠着，那张模糊的只记得美丽的脸，笑着流泪的样子，在梦里面无论如何睁大眼睛也看不清……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天，没有什么感觉，很自然的接受了回家能看到人的日子，樱木的话不多，象是逃避着什么，打电玩，发呆，看动画，他不说，我也没问。
很自然的每顿煮着三人份的饭，并且开始在中午也开车回来——煮饭，有时候吃得太饱了，不爱动，就躺着和樱木一起看蜡笔小新，樱木笑得前伏后仰，自己也笑，然后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反正公司是自己的，翘班也很方便。
总是会做梦，梦里那张哭泣的脸依然看不清楚，到是长长的红发越来越多的在梦里飘来飘去，鬼魅一般的飘在阴闷的梦里，我却丝毫没有恐怖的感觉。
醒来的时候，拎钥匙出门去超市，买材料回来煮晚饭，回来的时候樱木通常在打电玩，里面的卡通人挥着大刀很决绝，很坚强的样子，鲜血飞溅的屏幕是一种很璀璨很辉煌的美丽，神情专注的樱木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感觉到眼睛酸涩。

这是一个喜欢看“樱桃小丸子”的男人，虽然已经到了成熟的年龄了，却还只是一个质朴的男孩。

第五天的夜晚，我依然窝在沙发里抽烟，半夜，神智清醒得象是刚冲了一个冷水澡，我听到卧室的门轻轻的开了，黑暗中看不清人的脸，只有烟头一点点火光，映着我朦胧的手指。

脚步声停在我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平静得象一片薄冰一样，有人伏下身来吻我，涩涩的唇，只有干净的味道，我没有拒绝，并且开始回应他。
这是我吻的第二个男人，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同性恋者，和那个人分手后到拣他回来之前，我对拥抱男人没有半点兴致。
他的动作不生涩，但是有点迷糊的感觉，不知在何时，他已经完全变成被动了，甚至可以说只是不反抗我而已，拥抱着这具身心疲惫的身体，我不确定，激情是否真的是他想要的，骄傲如我者，并不愿意承受他的后悔，哪怕只是一个懊恼的眼神都不愿意看到。

出轨的激情可以抚慰他吗？想要证明什么呢？我不会撒谎的男孩……

但是说什么迟了，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理智，这天晚上，我已经决定要抱他了。
他的身体在我的触摸下敏感的微微颤抖，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把我的理智拣回来，直到我的唇回到的他的脸上，舌尖品尝到咸湿的味道，才愣的一下全停了下来。

有一些动物只会在黑暗中哭泣，我怎么忘了？

放开他的身体，我坐了起来，黑暗中只有一个男人孩子样崩溃的哭声，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酸痛了起来，涩得我无力去想为什么。

他，在哭……

樱木花道他，并不是一个能够学会放纵的人……

我只是听着他的哭声，甚至没有去想要抱着他，他不需要我，这样的人，没有办法让人不将他想要的给他……

清晨的时候，我将睡着了的他抱回床上，打了通电话，出了趟门，将买来的新衣服和帽子，鞋子，墨镜放在他床头，还有一些钱和一张去往纽约的单程机票，然后在他醒来之前出门了……

我不知道他和那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应该在巴黎伸展台上的他为什么会流落在东京街头被我拣到，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找他，但是我想，纽约，那或许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那个男人，在纽约，明天就要结婚了。

想到我曾经寄予的奇迹，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我竟没有办法高兴起来，甚至是苦涩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家里果然是没有人了，我做了三人份的饭菜，看着发呆，躺在他占据了五天的床上没有办法睡着，连抽烟的冲动也没有了。第二天顶着一双大熊猫眼去了公司，中午习惯性的开车回来，冰箱里昨晚煮的东西全倒掉了，重新又做了，端上了桌才发现又是三人份的，一下子没有了胃口，赖着不想去公司，看蜡笔小新的碟，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今天的梦里面没有看不清楚的哭泣的脸，却在一整片漆黑的黑暗中，听到不断的崩溃的哭声。

我不知道，五天也能让人养成习惯。

第三天去买了份体育报纸来看，没有找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婚礼的大幅报道，很豪华，很顺利的样子，没有抢婚也没有新郎落跑的意外发生，这次是彩色版的，抿着嘴唇的新郎依然是俊美又冷漠的样子，没有特别的高兴也没有特别的不高兴，到是新娘笑得很幸福的样子，好象并不介意她的新郎没有表情，还有新郎新娘的家属们，都是笑得很幸福的样子，我的脑海里却只有一阵哭声。
黑的礼服，白的礼服，我没有找到我想看的那种红色。

烟灰烧到了手，我发现，爱上一个人，只要五天就够了。

两个月以后，我在一本时装杂志上见到了樱木，他在巴黎的夏季时装展上，偌大的一幅彩色照片，红红的光头非常的耸动，深邃的目光不知道沉淀了什么，灿烂的样子却和往常的一样，让人看了忍不住的要轻笑出来，这个夏天，剃光头的人非常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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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绅一？”

我回头，叫我的男人一脸的惊讶，我在脑海里慢慢的重组，梦中那张笑着流泪的脸清晰了起来，依然是非常的美丽。

“藤真。”

我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伸出手去。

对面的男人有点狐疑犹豫的伸出手来和我握手，或许是因为我如此轻松淡然的神色吧。

“好久不见，还好吗？”

放开藤真的手，我礼貌的问道，没有想到重逢时能够如此的平静，但是也没有细想就坦然了。

“还好，你呢？”

毕竟是长袖善舞的人，藤真没有惊讶多久，回手侧身而立的姿势优雅极了。

“还好。”

一下子沉默了，藤真和我都没有说话，有一点尴尬。

曾经盟誓要相伴一生的人，再相见时竟只剩下了尴尬，这无奈的事情，应该是苦涩的吧，但我却没有感觉到太多的苦涩，反倒是释怀了，原来那年少的岁月真的已经在生命中过去。

“是来度假吗？”

“嗯，也不算是。”

想起那个人，心又轻松了起来。

身后一阵骚动，我忍不住轻轻笑了，感觉到对面藤真惊讶的眼神，但我没有办法克制住我的笑容。

“老头子，你在这里磨噌什么！”

纵使是在这俊男美女伏地一拣一大把的米兰时装节上，红发招摇俊朗帅气的他依然还是目光的焦点，何况某人还非常没有自觉的穿着要走秀的衣服就这么冲了出来，妆只化了四分之三。

“快点啦，就要开始了！！”

樱木口里虽这么说着，但是动作并没有着急的样子，反倒是很悠闲的姿势在我面前站定。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跟在他后面冲出来，害怕记者不敢再追，站在侧门口一脸气急败坏的就是这次时装秀的设计师吧……

“老头子，你站这里干什么，不是说要……”

完全没自觉身上的视线和逐渐要围过来的记者，樱木好象是打算要和我站着兴师问罪了，侧门口的某个人一脸要昏过去的灰白。

“Sakuragi！！！”

樱木说的没错，这未老先白头的设计师暴跳起来的样子还真的很象袋鼠……

“好，好，快点吧，花道。”

看设计师已经快要吐血了，我赶紧赶着樱木回去后台，设计师一脸的感激涕淋，我忍不住笑了，自己也赶快进场，半途中猛然想起被撇下的藤真，赶紧回头，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我和樱木，身边已经多了一位美丽的少妇，对我微微点头很得体的淡笑着，我点头以应，转身进场。

或许，奇迹这样东西，并不需要寄托给别人的吧。

幸福，只要你专注的话，在街头也能拣到，哪怕当时下过暴雨……

我的男孩，心中依然有伤口，他不说，我不问，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要实现他的愿望，陪他天涯海角的游历去，直到某一天，我有信心能让他面对那位眼神犀利的男人时，有信心他们重逢时能跟我和藤真一样时，再停下来。
因为我感觉到，那个叫流川枫的男人一定会追来，不管是两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后，或许我是有点卑鄙了，但是，我已经不再是轻狂年少，我不考验我的爱情……

不要乱丢弃你曾珍爱的“幸福”，碰到捡起来珍藏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还给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