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受长篇征文]《RIVER》01－10 by lev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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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 §
      　
      又见春季。
      新的学期代表高中二年级的开始。其实哪一个年级都无所谓，对流川来说，高中学籍只是一个方便他打篮球的工具。
      记得高中入学式的那天，他照例睡得不醒人事，还得靠母亲死拖活拖的把他弄起床，直到他从床上滚到床下被坚硬的地板撞醒了才知道要睁开眼睛，这是他高中第一天生活的开始。

      记得那天刚出家门的时候，看见庭院里的樱树开了满枝满桠的花朵；记得那天照样打著瞌睡骑车，却很幸运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故；记得那天在教室桌上睡得很好，他非常满意自己最後一排的座位；记得那天回到家门前起了一阵风，院里吹雪般的樱花瓣纷纷落在自己身上…………

      流川不知道一向记忆力烂够的自己为什麽会记得这麽多高中入学当天的事。但在这一年来的日子里，他也渐渐有些明白了，或许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预兆，预示了自己将会发生什麽事，同时也揭开了自己并定要面临改变的事实。

      比如说，他在一年级的县大赛与全国大赛中遇过各式各样不同的强硬对手，在与他们对战的过程当中他明白自己还不是最强的，他势必要更加磨练自己以打败眼前所有的对手，一个个将他们铲除殆尽，而後稳稳站在日本第一高中生的位置，并且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超越他！

      然而在这项事实被揭示的同时，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人影。
      这个人，严格说他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只是个爱扯大家後腿的一个队友，他总是叫嚷著要打败自己却也从没真正打败过自己一次，他只是一个大白痴，一个…………第一次让自己居然有直觉会输给他一辈子的大白痴。

      虽然，他从没赢过自己。
      流川独自坐在体育馆内，看著许久不见的队友们一个个走进来，像自己一样为半个小时後即将开始的练习做准备。对於他们打的招呼流川只是点头示意，他漫不经心地拉扯调整左手的护腕，漫不经心地系紧自己的鞋带，漫不经心地做著暖身运动，而他的漫不经心当然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正在漫不经心。

      眼光不断扫视著体育馆内每一个角落，然後他看见不远处正在和彩子说话的女孩，不禁冷哼一声。
      哼什麽？他也不知道，只觉得哼一声心里大概会舒坦一点。他知道自己口中的大白痴很喜欢那个女孩，果然白痴的眼光跟他的人一样白痴！
      流川很讨厌练习开始之前那段等待的时光。每天就是换衣换鞋，走到体育馆，然後暖身，然後有人走进来，然後开始压腿拉筋，然後打招呼，然後……就是烦！感到自己的脾气有越来越暴躁的趋势，这样的烦躁会一直持续到他摸到篮球为止，或者是看到那个人终於走进来………

      “嘿！你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要给我偷懒！专心准备练习啦！！”
      入口处是一颗张狂得引人注目的红头，当红头的主人正要更进一步的张狂下去时，彩子的铁扇马上朝他招呼过去。
      “大少爷你迟到还敢这麽嚣张啊？还不快去暖身！！”
      “唉唷！很痛啊！！你就不能轻一点嘛？”
      “樱、木、花、道！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好啦好啦知道啦……干嘛这麽凶？良田！你好歹管管自己的老婆………”
      “你还在废话？谁是良田的老婆？！”
      “呜哇——别再打了！彩子你简直是大猩猩二代………哇！！我不讲了你住手啦！！我不讲了不讲了———”
      流川在一旁默默看著这一幕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虽然心里只有“大白痴”三个字的感想，却还是忍不住一抹笑意浮上心头。意识到自己居然有想笑这种愚蠢的念头时，流川马上收回差点扬起的嘴角，对自己翻了翻白眼。随著新队长宫城的指示下，大夥儿集合排队开始练跑。

      其实可以就一直维持这个样过完高中三年吧？接著毕业之後自己一定会去美国，大家也就各自纷飞离散，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再也没有……………
      樱木的脸瞬间浮上脑海，流川皱起眉，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解。
      “那个白痴…………”
      掬起一把水洗去脸上横陈的汗水，流川用毛巾抹去脸上的水渍。樱木走了过来，开始使用他隔壁的水龙头。
      “哼，原来臭狐狸还活著啊？”樱木故意调侃流川。
      “白痴。”流川抬起身子描了他一眼，回敬道：“原来昨天报纸上的讣闻不是写你的名字？”
      “啊啊？你说什麽？死狐狸你找碴吗？！”
      “哼！”
      流川继续弯下身子清洗毛巾，拧乾。看著流川的动作，樱木忽然心生一计，拉起自己的衣领胡乱把汗湿的上衣从身上扒下来，接著把水开到最大，让上衣在水流下冲浸得完全湿透了，再趁流川还没离开洗手台之前，抓住浸满水的上衣一角，像在耍双节棍一样的朝流川用力一甩，衣上吸满的水也随著离心力朝流川洒去。

      “？！”冷不防被樱木甩来的水泼得一身，流川有三秒钟的错愕………
      “嘿嘿！本天才的汗味还不错吧？被泼到可是你的荣幸！”语毕，樱木马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笑起来。
      流川不发一语，同样把面前的水龙头水量开到最大，右手兜了满满的水瞬间一把向樱木抄去！
      “呜哇啊！谁准你泼我水？！”
      “死白痴！”
      “臭狐狸！！”
      不甘示弱的两人就这麽在水槽边你来我往的互泼起来，地板上积满了水烟朝四周漫开，墙上也喷得到处都是水渍，叫骂声不断，胆小的队友们全都闪到一边去以免受到水弹波及，没人敢上前阻止打得正火热的两人，只能躲在旁边穷嚷嚷。

      “够了没？你们都给我住手！！”
      终於彩子跟宫城出面喝阻。樱木退一步踩了个空滑倒在水烟弥漫的地板上，流川最後一把水正好泼在樱木脸上，就此结束了这场闹剧。
      “两个死小孩！”啪啪两响声，彩子的铁扇分别落在两人头上，开始以幼儿园老师教育乳臭未乾小鬼头的口气教训两人。
      “看看你们把这里弄成什麽样子了？这样别人还要不要用啊？你们两个今天都给我留下，打扫乾净才可以走！”
      “啊啊？为什麽！！”
      樱木首先发难。
      “你还有意见吗？樱木小弟弟？”
      彩子举起蓄势待发的铁扇。
      “没有……”
      樱木乖乖闭了嘴，心里嗫嚅著凭什麽本天才要跟臭狐狸一起如果是温柔可爱的晴子小姐该有多好之类云云云………
      ※※※※※※※※※※
      夜里的体育馆出奇的安静，静得可以听得见室外树叶沙沙，听得见夜虫细声鸣鸣。两人在洗水台边做著擦扫的工作，樱木负责用扫把将多馀的水推至排水口，流川负责用拖把将地板残留的水份抹乾，彼此间有一种不需言说就已经存在的默契。

      忽然樱木淡淡的笑声打破了沉默，流川闻声回头，只见樱木越笑越开心的脸庞。
      “白痴，笑什麽？”
      “没什麽，只是…………”樱木擦了擦眼角，越笑越大声，最後索性丢下扫把靠在墙上捧腹笑个够。
      “只是想到刚刚我们闹成那样，觉得很好笑而已，哈哈哈～～～”
      只是单纯觉得好笑才笑而已吗？
      流川看著樱木的笑容，接著突兀的问了一句事後自己听见都觉得有点惊讶的话：“如果………今天跟你这样闹的不是我呢？”
      “嗯…啊？”樱木停止笑声。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跟别人这麽闹过。”
      “是吗……………”
      流川垂下眼帘，不晓得自己该不该为这样的答案而高兴。
      看著流川背过去的身影，樱木早已在口中酝酿多时的话不禁脱口而出。
      “狐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要老实回答我喔………喂！”
      “什麽？”
      流川回头望向樱木，直接的眼神，反而让樱木语塞起来。
      “嗯…………就是那个……那个………你喜欢的人是谁？”
      “…………………”
      这下换成流川语塞了，他从没想过樱木会问他这种问题。
      “从上学期开始我就常常听到班上女生在讲你的事，她们都在说你变得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猜你是不是怎麽了，结果我听到有人说，你大概是谈恋爱了………所以……就想来问问你这件事………”樱木搓著双手，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我……我没有要怎麽样啦！只是问问………问问而已！所以你就告诉我吧？本天才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流川看著樱木恳切的眼光，好久好久，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回答他。老实说吗？真的有一个诚实的答案可以给他吗？这个答案………真的是诚实的吗？
      “与你无关吧……？”
      流川感觉到自己握著拖把的手都在颤抖了。
      “什麽？……你！说一下又不会死！！”
      “总之与你无关！”
      流川提起拖把就要离开。
      “喂！等一下！那至少……至少…………”樱木咬住下唇。
      “至少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晴子小姐吧…？”
      又是那个女人吗……？
      流川只觉得胸口一阵隐痛，再待下去，他无法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自制力能不让自己扑倒身後的红毛家伙狠狠揍他一顿还是………无法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自制力可以不让自己转身狠狠拥抱他……？

      “没兴趣。”
      流川只能丢下这麽一句话。
      “真的？”身後的声音在听见答案之後马上舒展开来。
      “吓死我，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她咧………”
      “大白痴………”
      流川暗骂自己没用，却没想到接下来会听到这样的回应……
      “干嘛？死狐狸。”
      两人都沉默了，樱木看见流川听见自己的回应在惊讶的眼神才意识到，流川并不是在叫自己，这样岂不是间接承认自己是大白痴的事实？这项认知让樱木差点羞愧的想要用头槌撞墙来发了！

      “大白痴………”
      流川又喊了一声，声音轻柔得彷佛是只给情人的际称。
      面对面的两人站在走廊上，对视，无语。
      因为是在昏暗的夜里，所以才能把心中的秘密暂时藏匿。
      不说也许比较好吧？
      流川这麽想著。
      一次意外的插曲结束了，然而故事，才真正是从这里开始。
      

§ Chapter 2 §
      　
      其实一直都觉得这样的日子很美好，单纯，却很快乐。
      樱木和洋平两人跷了一下午的课坐在顶楼上，没有特别要干什么，只是天气告诉他们如果这样一个好晴天还要坐在教室里听八股老师上那些数学英文简直不是一个健康国民高中生该有的行为！

      “喂，你不要抽烟了行不行？很臭咧！”樱木不满的向身旁的好友抱怨。
      “你看看这边有几个烟屁股是你丢的啊？”
      “啥？你何时变成环保小尖兵了？”洋平又朝天空吐出一圈烟雾，完全无视樱木额头冒出的青筋。
      “那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好几天前不知道谁丢的，少算在我头上！”
      “我管你那么多！反正你不要抽啦！熏死人！”
      樱木作势要抢下洋平手上燃了一半的香烟，洋平见状马上闪开。
      “喂喂！别冲动啊，要是给你烫到手你又要怪我是我抽烟害你烫伤不能打球，我自己来！”洋平把香烟丢到地上，踩了几脚将它捻熄。
      “不过也真奇怪，你被我熏陶了这么多年，我烟没戒掉就算了，反倒是你，居然到现在还不会抽烟？”
      “怎样，不行啊？我讨厌那种味道！”
      “呵呵……还是说………”洋平坏坏的笑了起来。
      “你老是阻止我抽烟，其实是觉得我抽烟的样子看起来比较帅吧？”
      “说什么？！混蛋！你就算一次抽十根烟也比不上本天才的俊帅！！”
      挑衅成功！樱木一下气极败坏粗鲁的扯住洋平的衣服往他衬衫口袋乱摸一气，掏出香烟盒子抽出好几根香烟马上就要往洋平嘴里塞。
      “你抽啊！抽啊！！你就算抽到死本天才还是比你帅一百倍！哼！！”
      “死人！烟都被你捏烂啦！！好好好～你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可以吧？烟也不是便宜的怎么可以这样给你糟蹋……”
      洋平好不容易拿回差点被揉烂的烟，深刻体会到看一次死党被挑衅的有趣反应并不值得让自己赔上半包香烟。
      但是想起刚刚那一幕，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你？”
      樱木没好气的问话，却也跟着笑了。
      “我们有多久没像这样了？”
      洋平问。
      “唔………有很久吗？”
      “我也不知道，感觉……好象蛮久了吧？”洋平顿了顿，抬头看向天空。
      “好象从你开始打篮球就越来越少了…………”
      樱木没有答话，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一些事。
      “不过，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喔…”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我们还是好朋友。”
      洋平笑了笑，拍拍樱木的肩膀。
      “那个……你觉得…………”樱木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你觉得………我每次跟流川那样闹，看起来像什么？”
      “流川？”有点惊讶樱木会说起流川，洋平楞了一下。
      “你以为你们像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啦！”
      “怎么想知道这种事情？”
      “啊？也没什么………是他上次问过我一个类似的问题…………”
      “你回答了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啊…………”
      看着樱木果真一头雾水的表情，洋平突然升起一股想恶作剧的念头。
      “流川啊………”洋平摆出正经严肃的脸。
      “你真的想知道？”
      “嗯！”
      “我觉得……”双手交抱在胸前，洋平剎有其事的点点头。
      “我觉得你们像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噗！哈哈哈哈───”
      看着樱木脸上认真的表情变化，从期待到惊愕，在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有三秒钟的呆滞……再也忍不住，洋平马上爆笑了出来。
      “死洋平！你讨打吗？给我认真一点回答！！”
      惊觉自己被耍，樱木暴怒的抡起拳头，脸上的红潮却不可抑止的蔓延到耳后脖根。
      自己跟流川？情侣？
      开什么鸟玩笑！！
      “好啦！好好………”洋平止不住笑得乱颤的身躯，只能勉强收敛一下裂得夸张的嘴角。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们不就那样而已了吗……？”
      就这样而已吗？
      樱木抿着唇，不晓得这种答案是不是真的能解释一切？
      樱木不否认和流川的打闹其实是很快乐的，那是只仅存于肢体动作上的满足。自己的生活里，有篮球，有洋平这样的好友，有流川这样的对手，有晴子这样温柔的，让自己好生喜爱的女孩…………什么也没有缺少。
      这就是洋平所说，为什么自己看起来比以前快乐的原因吧？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喂，不过我说的是真的。”洋平说。
      “你跟流川要是其中一个人是女的，铁定是绝配！可以直接去教堂那个……”
      洋平接着哼起了结婚进行曲，哼完又开始自顾自的爆笑起来。
      “水户洋平！你有胆可以再说一遍！！看本天才要不要把你从这边丢到楼下去？！”
      “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看着在球场上活跃的樱木花道，洋平嘴边擒着一抹笑，接着看见球场对面注意到自己的女孩──赤木晴子向自己挥手打招呼，于是同样也摆摆手报以微笑。然而再看到球场上跟樱木同争一颗球又差点要开始动手动脚的流川枫，洋平的笑脸慢慢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稍微担忧的神色。

      “流川吗…？”
      凝视着场上又闹成一团的两人，洋平抿了抿唇。
      “如果真的一切都不会变就好了………”
      ※※※※※※※※※※
      “樱木君，请用矿泉水和毛巾。”
      练习结束后，晴子走到樱木身边亲切地为他递上东西。
      “啊，谢…谢谢！！”
      樱木感动的接过晴子特地（？）为他准备解渴的水和擦汗的毛巾，简直要为她对自己的体贴而激动落泪了！
      “对了，樱木君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说几句话呢？”
      “当…当然可以！请说吧！！”
      “那么到外面去好吗？这边人太多恐怕不太方便………”
      “好的！没问题！！”
      眼睁睁看着大白痴对那女人表现出脸红害羞的样子，眼睁睁看着大白痴跟那女人走出体育馆，流川的视线从练习结束后就没离开过樱木。但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却什么也不能做，懊恼，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流川知道自己在吃醋，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们什么也不是，他也不是他的谁…………
      也许，就真的只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无能为力………
      “晴子小姐想要对我说什么？”
      樱木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是只有‘愉悦’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找自己单独出来说话耶！单独相处耶！真是幸福的不得了啊───！！
      “我想问樱木君……嗯…那个………关于…关于流川君的事………”
      “………啊？”
      眼里的红心马上砰地破碎，从天堂瞬间被打入地狱，又是那只狐狸！又、是、那、只、死、狐、狸！！幸福的心情一下子全没了，樱木现在只想狠狠扒了狐狸皮来做狐皮大衣。
      “因为流川君这阵子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也不是不对劲啦！就是感觉跟以前很不一样………听说…听说他有喜欢的对象，所以想问樱木君知不知道这件事？”
      晴子嗫嚅着说出请求，圆亮的双眼乞求樱木的回答。
      “本…本天才怎么会知道那只狐狸的事？”
      “啊，因为……我常常看你们在一起啊，我觉得你们感情好象很好…………”
      “谁跟那只狐狸感情好………”
      樱木一副不屑的神情，随即又想起之前，和流川说过的那些话………
      他好象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吧？但是…………
      眼前的晴子看起来很容易受伤的样子，她对自己那么好………总是不忍心伤害她吧？
      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思考逻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樱木一心只想隐瞒流川有喜欢的对象这个事实。
      “没有啦！晴子小姐你想太多了，狐狸怎么可能会有喜欢的人？我看他只会跟篮球结婚吧？哈哈哈───”
      “真的吗？”晴子的声音听来像是松了口气。
      “我也觉得流川君是真的很爱篮球呢！不过如果………”
      “什么？”
      “如果他真的有喜欢的人，想必那个人一定非常特别吧………？”
      “樱木君不知道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那天，樱木和晴子的对话仅止于此。没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可以说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单纯想关心自己暗恋的人所以才产生的探听动作，但这样简单几句对话，却着实困扰了樱木许久。

      樱木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又不得控制自己对这件事漫无止尽的思考下去───
      [因为……我常常看你们在一起啊，我觉得你们感情好象很好…………]
      [我觉得你们像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哈哈哈！]
      我和………流川？
      怎么可能……到底哪里看起来像感情好啦…………？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灯照在空无一人的街巷。樱木走着走着，忽然在一盏街灯下停了脚步，猛然想起…………
      “今天，流川不在身边啊………”
      樱木和流川各自从学校回家的路，有一段是相通的。每每练习结束，时间总是那么刚好接近，不是樱木走在流川身后，就是流川走在樱木身后。
      一开始，两人都会对彼此的同路非常不满，路上不时出现“死狐狸不要跟着我！”“谁要跟你？顺路罢了！”诸如此类的叫嚷。渐渐地，没人再对这样重叠的路线表示任何意见，也不跟对方说任何一句话。于是日子久了，樱木耐不住气闷，两人又开始会和对方说上一些话，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同行。虽然说上的话多半还是无意义的吵嘴，却让回家的路上不知不觉更多了份热闹充实的满足。最后走到必须分手的巷口，他们看了彼此一眼，没有其它多余的动作，只是淡淡地说再见。

      曾几何时，和流川的关系火药味已不是那么的重，他们的打闹不再是充满敌意的械斗，而是快乐的，仿佛篮球一样是可以让自己舒展身心的一种运动。
      对手，也永远只能是他。
      樱木站在街灯下，这一刻他明白自己和流川之间不是全然的平凡。
      不全然的平凡…………那么会是什么？
      [樱木君不知道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喜欢的人，当然就是晴子小姐了啊！难道还会有别人吗……？
      [如果他真的有喜欢的人，想必那个人一定非常特别吧………？]
      那个人……会是谁呢？
      [我说的是真的，你跟流川要是其中一个人是女的，铁定是绝配！]
      别开玩笑了！男人跟男人哪可能啊…………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樱木开始迷惑了，茫然的不确定感无法为他和流川的关系做一个定位，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跟流川的交流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意味…………？
      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单纯，却很快乐，该有多好………
      但这种事，是怎么样也不可能的。


§ Chapter 3§
      　
      有没有一种感情是可以长久的，即使有时间距离的洗炼也不会磨损它一丝一毫？
      湘北篮球队在这一年的全国大赛拿下第五名的好成绩。夏天，也跟着结束了。
      流川独自倚在篮球架下席地而坐。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个人练习，狠狠灌了几口冰凉的矿泉水，细细喘息着。眼前这座宽阔的体育馆承载了这一年半下来所有的回忆，这些回忆该是热闹的吧？此刻球场上却空旷安静得，就像流川空了一半的心房。

      心如果可以一分为二，二分之一完全奉献给篮球，那么剩下的二分之一，可以为了什么而保留？
      心的二分之一，留给一个人，够不够？
      流川伸手按着自己还在喘息的胸膛，闭上眼，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一抹阳光灿烂的笑容，心脏的鼓动更强烈了…………
      九月秋日微涩的阳光，流川在篮球架下面睡着了。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看见的是对面一个上篮未成功的红色身影，并且发现自己身上多覆了件不属于自己的运动外套。
      “大白痴！”
      流川喊了一声，那身影马上停止所有动作，抄着球咚咚地朝自己跑来。
      “终于醒啦？睡得跟猪一样，这样子还吵不醒你？”
      樱木朝地板运了下球，然后同样坐在地板上与流川平等视线。
      “来多久了？”
      “来很久啦！一进来就看你睡倒在这边，不知道这样会感冒吗？”
      樱木的语气透露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心。
      “嗯。”
      “嗯有什么用？笨狐狸。”
      “大白痴！”流川笑。
      午后微熏的风从门外吹来，将两人吹成一幅温暖和煦的油画。
      “你笑起来比较好看。”樱木说。
      “怎么以前老看你绷着一张脸像死人一样？现在倒是比较常看你笑。”
      “嗯。”
      流川没让樱木知道，他在人前一样还是绷着一张脸的，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自己才会笑。
      “又嗯！多说几个字会死啊？”
      “你管我？”
      “谁要管你！”
      不悦的语句，樱木脸上却挂着笑容，篮球在指尖上转成一片美丽的红。
      “你笑起来也比较好看。”
      流川很不自然的别过头说出这句话。
      “什……什么啊…………”
      从来没有被流川称赞过，樱木不自在的红了脸，他觉得自己应该要理直气壮的点头称是说“本天才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从流川口中说出来，竟让他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了许久，再开口，便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话题。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篮球的？”
      樱木问。
      “国小，五年级的时候。”
      “这么早？难怪………”
      樱木很不甘心的努努嘴。
      “怎样？”
      “不怎么样！告诉你你少得意！本天才总有一天会打败你！！”
      “哼，再等一百年吧！”
      “哼哼，一个月都不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打败你了！”
      “大白痴，一百年给你还嫌不够格。”
      “去你的！那就来试试看啊！现在！！”
      “……不屑！”
      “你！你你…！！”
      “让你一辈子都想着要追我，大白痴！”
      “呜哇───你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我要把你揍得血流成河！”
      樱木没有听出流川的意思，气得揪住他的衣服准备开始一场狐猴大战，流川却一反常态的拉下樱木的手握在掌心里。
      “干什么！你干嘛？”
      流川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樱木，樱木不由得慌了起来，忘记自己的双手被流川掌握而无法抽离。流川的眼神，仿佛要看进灵魂深处的透彻，又仿佛星辉般的水光迷离。樱木看着也跟着迷惑起来，为什么流川要这样看着自己？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会一直打篮球吧？”
      突兀的问句。
      “什么？”
      “告诉我你会一直这样下去！”
      命令般强势得不容拒绝，又像是近乎自怜的一句请求。
      “你在耍什么神经病？！”
      “就算骗我也不行吗？”
      “…………好啦！我会一直这样下去。”
      “再说一次！”
      “我干嘛要？”
      “再一次…………”
      “………好，我答应你。”
      听见了他想要的答案，流川垂下眼帘，仿佛所有气力都在刚才的对话中抽干似的松开樱木的手，淡淡吐出一句：
      “那……我也会一直打下去。”
      流川卸下原本盖在身上的樱木的外套，下一秒樱木只觉得眼前一黑，流川用外套整个蒙住他的头脸，唇上被一阵温柔的力道撞击了一下。那是什么？樱木不知道，失去视线根本无法对外界做任何判断思考，他只听见流川说的最后一句话：“外套还你，谢了。”
      然后，脚步声远离………
      樱木拉下外套，流川早已走出体育馆，只剩下一瓶他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身的水珠在灯光下闪出莹莹的光。
      那是………一个吻吧？
      流川自然是非常清楚，那是一个吻，那是他对樱木的第一个吻，也是他自己的第一个吻。还不到让他知道的时候，所以隔着自己还给他的外套，一个不管再怎么接近始终都有距离的吻。

      离开体育馆已经很远了，流川走到停车棚，想解开脚踏车上的锁，那锁却怎么样也解不开。这锁是怎么回事？流川皱着眉，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唇，身体竟不听使唤的虚软了起来，胸口一闷，险些要跌坐到地上，他极力稳住，锁解开了，却不敢骑着车回家，这样不够稳定的状态冒然骑车也许不太好，流川只能牵着车，慢慢一步一步的走出校门。

      因为爱着他，所以忍耐所有不能说出口的苦闷；因为爱着他，所以努力维持这样亦敌亦友的关系；因为爱着他，所以必须要克制自己不去说爱他。
      不曾得到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那是不是会因此，错过许多自己其实可以拥有的美好………？
      [我答应你，我会………一直打篮球。]
      [那……我也会一直打下去。]
      这样的约定，只是相伴左右，难道………不可以吗？
      无法忍耐，所以还是吻了他………？
      ※※※※※※※※※※
      “啊，你说什么？”仙道惊讶的说。
      小公园附属的篮球场上，一场每周固定的单打练习，仙道运着球，流川弯下腰伸展双手防备。一句话，让运球的仙道打了个偏，球滚到场外的草丛里。
      “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仙道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问话的流川枫，随即眨眨眼笑了出来。
      “喂，练球怎么可以想到别的地方去？不过……真没想到咱们酷酷的流川君也是有人间感情的啊！哈哈哈───”
      “啧，我是在问你！”
      “不要不好意思承认啦！原来我从一开始看你心不在焉到现在，原来都是在想你的另一半啊！”
      “你到底回不回答？”
      面对眼前老是不正经的笑面男，流川的耐性快被磨光了。
      “干嘛这么凶？你对她一定不是这个样子，对我就这样，我真伤心………喂喂，好啦，别瞪我！我回答就是了。”顶着流川杀人的目光，仙道这才收起玩笑。
      “对了，你刚问我什么？”
      “……………”
      流川现在只想去草丛里把球捞回来狠狠砸仙道两下子！
      “啊，不过我的女性崇拜者这么多，记不得耶！你要问哪一个？”
      “………算了。”
      有种白问的感觉，流川走到场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打算单方面结束练习。
      “喂，你真不上道，逗着玩都不行？好啦，看你主动跟我说话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
      …………
      “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就是念国中的时候，我还住在东京的老家。我家隔壁住了一个跟我同年的女孩，我们同校，但是彼此互相不认识。每天我们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同路去上学。她算不上是漂亮，但是很有气质。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看见她，只有每天上学的那段路我才有机会跟她接近…
      “后来，我一个同学加入篮球社，他说每天都有好多女生来看练习，所以我就想，学校的篮球队还蛮有名气的，我也去打篮球，说不定这样那个女生就会注意到我………只是我开始打球还不到三个月，那个女生就先搬家转学了，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她……倒是篮球一直打到现在还没停，现在想起来真觉得有点好笑…………”

      仙道笑了起来，颇有兴味的盯着一脸认真聆听的流川，说：
      “那么，换你说了吧？”
      “嗯？”
      “说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怎么样吧！”
      “……我没兴趣跟你这种家伙交心。”
      “啊？什么叫我这种家伙？真是小气……那至少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流川顿了顿，撇开脸提起收拾好的背包，扔下一句：
      “他的事与你无关。”
      “耶？怎么这样………”
      仙道耸耸肩，看来是别想从流川口中问出什么了。
      看着即将离去的流川，仙道又临时喊住他。
      “喂！再告诉你一句吧？”
      流川回过头。
      “恋爱跟打篮球的道理是一样的，如果没有人愿意配合你，凭你的条件再好，一个人也不可能赢得了整场球赛的。
      “还有，别像我一样，如果你不早点和她说的话，以后可能就来不及了………
      “对了，事成的话，记得请我喝喜酒啊！哈哈哈───”
      ※※※※※※※※※※
      流川骑着单车回到家，不断地思索仙道刚才对他说的话。
      时序入秋，庭院里的樱花树叶纷纷掉落，剩下半秃的枝桠在空中承受凉风吹袭。
      推开栅门，流川将脚踏车牵进庭院里停妥，顺手抚了抚粗糙的树皮，仰头看着零落的枝叶与夕阳的天空云朵。
      [有些话如果不早点说，以后可能就来不及了…………]
      “大白痴………”
      你会想要知道……这种事情吗？
      这种事，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流川呢喃着走进屋里，不愿再去想了。


§ Chapter 4 §
      　
      有些话，如果不早一点说，以后可能就来不及了。
      桌上摆着零零散散的文件纸张及牛皮纸袋，几份不同的美国大学入学申请书，每一份申请的数据域位都已填妥，只剩下最后一栏，申请人必须填上自己的亲笔签名。
      流川坐在桌前，一支钢笔悬在指尖上极其犹豫的在挣扎，掉落？还是就这么悬在指上进退不得？
      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
      流川拋下钢笔离开桌前，打开房里的窗户，薄薄的窗帘飘进屋里来，没放好的钢笔被风吹得在纸上打了个旋，时针走向半夜十二点，翻动的日历再度被撕去一张，离高中最后一个夏天，已经不远了……………
      “来不及了吗………？”
      流川伫立在窗前许久，太过静谧的夜，容易让人想起太多不该想的事情。走回桌前坐下，提起笔，在每一份入学申请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希望……还来得及…………”
      ※※※※※※※※※※
      “樱木君决定好自己的未来了吗？”
      某天练习结束后，安西教练找了樱木到他的办公室谈话。
      未来，樱木几乎不曾去想到这两个字。未来仿佛是一件还很遥远的事，又像隔了一层毛玻璃般的一点也看不清楚，也许可以猜想玻璃的另一面存在着什么样的东西，但在经历之前你永远也无法完全掌握住它真正的面貌。
      又也许，未来根本不存在，它只是一种想象。你只能拥有现在，不能拥有未来。
      “啊？老爹你现在问这个会不会太早啦？本天才又还没毕业！”
      “呵呵～樱木君这么想，应该是还没有任何打算吧？”
      安西教练和蔼地看着眼前视如己出的毛躁男孩。
      “唔………也可以这么说啦，哈哈哈～～～”
      樱木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大笑起来。
      “那么我想你应该知道，流川君打算去美国的事吧？”
      “啊？……喔！”
      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件事，只是每一次都带给樱木相同的震憾，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听一次就惊讶一次，其中也夹杂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因素，粗犷如他也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前几天他来找过我，我已经答应帮他写推荐信了，剩下就是看美国那边怎么审核，一旦申请通过，那流川君出国留学的事想必是可以确定的了。”
      樱木静静地听，脸上有着异常专注认真的表情。
      “流川君很会为自己打算，所以我对他很放心，我比较担心的是你。樱木君，我知道你家境比较不好，去美国是比较困难的事，当然不是每一个篮球手都必须往美国发展，你还是可以选择留在日本，我能够推荐你去几个好的大学打球；如果樱木君也想去美国，我也可以资助你或是帮忙你申请奖学金补助。我相信你和流川君一样有去美国发展的潜力，一切就看你想要怎么做，知道吗？”
      “嗯………”
      樱木始终沉默着，安西教练慈祥地望着他，等待樱木主动开口说出答案的那一刻。
      在他十几年的教练生涯里训练过不少优秀的选手，然而真正樱木这样的选手却是少之又少。他有超乎常人的学习天赋，他是一块未经琢磨的瑰宝，庆幸有人能够发现他，今天自己才能在这里，满心喜悦的看着他成长，以对亲生儿子般的爱来培育他，希望他能成就为一块璀璨的宝石，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同时过去的经验也告诉自己，鞭打无法孕育出一个选手的优秀与潜能，只会让选手们压迫内心抑止成长，所以改用微笑，改以怀柔去慢慢引导选手们走出自己的路。无论他们是不是天才，都不能让他们对自己的人生有过一丝后悔。像樱木，现在已到可以放他自由飞翔的时候了，该怎么去飞？自己只能退到辅佐的角色，最后的决定权终究都必须还给他自己。
      安西教练注视着面前低头咬唇的男孩，知道他还在犹疑，知道他还有个长不大的灵魂，所以更是让人对他放心不下。
      突然，樱木笑了出来，一个有点真心，也有点苦涩的笑容。
      “老爹，你可以不用为本天才担这个心啦！”樱木拍拍胸脯表示信赖的保证。
      “我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要去美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念大学打篮球，不管怎样，总有一条路是给天才走的，对吧？”
      “喔………”
      “所以啦，死狐狸要去美国是他家的事，天才当然有专门给天才走的路，他那种小老百姓哪能跟我比？放心啦放心啦！本天才自有打算………唔，对了，谢谢老爹你刚才对我的那些心意，我就心领啦，抱歉！”
      “呵呵……是吗？那还真可惜…………”
      安西教练依然是笑眯眯的看着樱木，对于他给的回答虽然有点出乎意料的讶异，却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没事的话，那我走啰！”
      樱木很用力的挥挥手，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这孩子………比我想的还要成熟一点啊……………”
      安西教练看着被关上的门，笑着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
      ※※※※※※※※※※
      长大似乎就必须是那么回事吧？
      总是不断地在建构不同的说话语言，建构不同的情感，建构不同的自己，在建构的同时也不断地在解构，解开拋弃已成过往的时间，替未来做一场许诺，自己也就朝着那样许诺的未来前进。
      成长，就是建构解构，解构建构。
      也许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吧？
      那究竟有什么是正在变的？
      “樱木！”
      走在回家的路上，樱木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喊住自己。
      “嘿，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了！你那颗红头永远都那么好认。”
      “……仙道？”
      眼前那个比自己略高一点的男人，不是仙道还能是谁？
      “这么晚才回家，刚在练习吧？”
      “是啊，你怎么在这里？喔喔～～～不会是特地来找本天才单挑的吧？那我倒要先考虑考虑…………”
      “什么单挑？樱木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嚣张啊，真是有够神气！哈哈哈───”
      仙道笑着手覆上樱木的头搓乱他一头红发。
      “别乱碰我的头啦，混蛋！小心我搓回去！”樱木一把打掉仙道的手，作势要还他一个好看。
      “喂，那可不行，我这头都要梳很久的耶！而且你会被刺伤的喔！哈哈哈───”
      “什么刺伤……真的假的？”
      樱木瞄了瞄仙道的刺猬头，觉得好象真的有被刺伤的可能。
      “有没有空？我现在心情还不赖，请你喝酒顺便叙叙旧吧？”
      “喝酒？”
      “唉，我忘记你才高三，应该还没十八岁吧？那请喝解酒的乌龙茶好了，怎么样？”
      “我又没喝酒解什么酒！”
      “就算不喝酒也可以喝茶吧？好啦好啦走吧走吧！！”
      仙道二话不说拽着樱木就进了附近的居酒屋。
      店内多半是下了班的中年上班族，两个学生样的年轻人走进来多少会引起一些侧目。为了避嫌，仙道特地捡了最角落的小桌，为自己点上一瓶温热过的月桂冠清酒，樱木也不客气的点了一大堆食物和下酒小菜（虽然只能配乌龙茶），狠狠地敲了仙道一大笔食费，仙道也不在意，依旧是一脸笑容，两人就这么对坐着攀谈起来。

      “大学篮球………是什么样子？”
      樱木问道。
      “大学篮球？”仙道楞了一下，才又笑了开来。
      “原来我没告诉过你我不打了啊？”
      “你不打篮球了？！”樱木差点被刚入口的串烧鸡肉给噎到，勉强咀嚼了几口才硬生生吞下去。
      “为什么？”连仙道都不打篮球了，那还有几个人可以打下去啊？
      “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一辈子以篮球为业的，我可不像流川那种拚命三郎。”
      又是流川！这阵子樱木真不晓得是第几次听到别人跟他提起流川，听久也会烦的耶！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嘛………”仙道慢条斯里的端起小杯啜饮了一口清酒，吞下后还在口中啧啧地回味酒香。
      “我在大学里念书，经济系。”
      “经济系？！”
      这回樱木没噎着，倒是差点让食物从口中掉出来。
      “我老爸原本就是经商的，生意做得不错，我也蛮有兴趣的，所以就去念了，以后可能就是继承他的事业吧？”
      “真没想到你这家伙不打篮球居然是变成这副德性啊………”
      樱木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笑容满面的男人。
      “哈哈哈──是啊！人生的事本来就是这么难说。”仙道体贴的递上纸巾让樱木擦拭嘴边残留的油渍。
      “那你现在怎么样了？县内预赛快打完了吧？我有看报纸，下一场是对陵南？”
      “哼，怎么样？这次本天才照样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喂，这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吧？你这小子跟毕业校友说这个有什么用………”
      “去！就是要你好好记得以前是怎么被我们打败的！哈哈哈───”
      两人都笑了起来。
      等到这场小小的聚会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那，你以后还是会继续打篮球吧？”
      居酒屋前最后的对话，仙道却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耶？干嘛大家都爱问这个！”
      樱木有点不服气的瞪着仙道。
      “理所当然啊…………”仙道觉得自己被瞪得有点无辜。
      “如果你不打球很可惜的………”
      “是吗？”樱木偏头想了一下。
      “也对，我是天才嘛！哈哈哈───”
      “喔，那就是你会一直打下去啰？”
      [答应我，你会一直打下去…………]
      流川的声音忽然从回忆里窜出，在耳边响起，樱木的笑容一僵，渐渐地黯淡下来。
      [那，我也会一直打下去……]
      是真的吗？你是认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会为了我一直坚持下去？
      为什么，怎么会是为了我……
      这就是，我答应你要我的未来和你一样………？
      走在回家的路上，樱木觉得身体有点冷了起来，现在应该是快到夏天才对吧？
      瑟缩了一下身子，樱木掏出口袋里的钥匙，一抬头，却见一双灼亮锐利的眼正凝视着他。
      流川就站在他家门前，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他们相视，樱木的钥匙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在静默的夜。
      而今晚，没有月光…………

版工

§ Chapter 5 §
      　
      “我等了你好久…………”
      樱木独居的小公寓并不算大，玄关向左延伸的空间是一个小小的厨房，脱鞋进入后是一间铺设了榻榻米的起居室，矮桌被炉与老旧的电视机。樱木脱下制服随手挂在墙壁的挂钩上，先进厨房倒了杯水给流川，接着进了浴室冲澡。
      流川坐在榻榻米上，环视这个狭窄的小房间。这里是樱木居住的地方，他的每一个夜晚都在这里度过，独自一人面对满室的寂寞。想到这里，流川不禁为樱木心疼起来，衣食丰腴的他无法想象樱木的生活，如果可以，他很想留在这里，陪他度过每一个孤单的夜晚，用身体温暖他，让他知道自己舍不得他一个人寂寞的生活。他想要陪在他身边，一种守候的想望，就这么一辈子，或是，永远。

      浴室的门喀一声打了开，樱木赤着双脚走出来，身上单薄的衣裤沾染着雾气，湿润的红发垂在额间，水珠不稍时便滴了下来。樱木取出干毛巾一边擦拭一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宝矿力，走回流川身边坐了下来。
      “这么晚还跑来干什么？”樱木打开饮料拉环，仰头一下子呼噜噜喝掉半罐。
      “万一我没回来怎么办？我有时候会去洋平他们家过夜的咧！”
      “…………那就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
      不是玩笑话。
      樱木有点惊疑的看着流川，他说这话的眼神是认真的，但视线并不停留在自己身上。
      “找我要干嘛？有事打电话不就得了？”
      一罐宝矿力几口就喝完了，樱木把铝罐一口气捏扁，像投篮那样欲把空罐投入角落的垃圾桶。
      “我想看看你。”
      罐子投了个空，落在垃圾桶外发出砰地一声，樱木皱了皱眉，不敢转头去看流川，这阵子流川对他说的话总是莫名其妙语焉不详。他知道流川在看自己，那样的眼神很危险，如果稍不留神就会落入他视线所编结出来的网，一旦落入，就再也动弹不得。

      “你要去美国了。”樱木说，语气再平淡不过。
      “大概是什么时候？”
      “七月底，或是八月。”流川低头，浓厚的浏海覆盖无法窥见他的表情。
      “学校那边教练说可以帮我处理毕业证书的事，可以提早一个学期离校。”
      “是吗？太好了………”樱木把话说得极慢，他不懂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不擅长跟流川说话了………
      “祝你一路顺风。”
      “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一阵冗长的沉默，沉默中只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的声音，滴、答、滴、答。
      他们都没有凝视对方的勇气，只有肩并着肩的身影，时间无法为这样的身影留下永恒，所以，也就只能是这样而已。时间能做的，只有默默在人的心上刻下变化的轨迹。

      “你说过的………”
      ……………
      ………………………
      “你要和我一起走。”
      [哼，你要去美国？]
      [我也要去！]
      樱木的身体震颤了一下，那是多么遥远的事，他几乎都要忘记了，流川竟然一直都记得…………
      “大白痴………”
      流川轻柔的喊他，掌心覆上樱木的手背，樱木一惊想要将手抽回，却被流川一把紧紧握住。
      “你到底想做什么？！”
      樱木慌了，这样的状况他从来没遇过。眼前的流川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流川吗？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有一把火在燃烧着，好热……好热…………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流川抓起樱木的手，吻过他的手背，吻过他的每一个指尖，吻，浸润在他凹陷的掌心，他已经陷在里面，出来不来了。樱木怔怔地看着流川亲吻自己的手，长睫毛下半合的眼内尽是温柔，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眼神？又怎么可能那种眼神竟是对着……自己…………？

      “流川………”樱木欲言又止。
      “为什么……要这样做？”
      流川看向樱木的眼，那双他最爱的眼睛，里面藏着一点点心慌，一点点不知所措，迷茫诉说他无法了解一切的是非缘由。流川伸手抚上樱木的脸庞，却被他微微地躲开，流川不要他的拒绝，于是拉住樱木还在自己掌心里的手，一把将他整人往自己的怀里带。
      “干什么？！”
      这根本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该有的拥抱！
      流川的双手紧紧环在樱木的腰背和肩头，一张脸整个埋进他颈间，他的唇触着他的肌肤，炙热吐息撩绕在其间。
      “死狐狸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放开我！！”
      “不放！！”
      樱木被流川的闷声大吼给震得停止了挣扎。
      流川的双膝分别跪跨在樱木的两侧，拥抱让两人的上身不可避免的完全紧贴在一起。
      “我绝对不会放开你……大白痴…………”
      樱木任由流川这样抱着自己，他的下巴正抵着流川的肩膀，无法低头逃避只能抬头。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变得好亮好亮，樱木半眯着眼，觉得眼前的白光好眩目，眼睛似乎快要看不见了，模模糊糊的找不到焦点，视线也快要失去一般，头开始重了起来，昏昏沉沉的…………

      “和我一起走，好吗？”
      …………………
      ………………………………
      “或者……开口让我留下来…………”
      只是为了我…………这真的值得吗？
      你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
      不晓得已经这样拥抱了多久，樱木的双手始终摊在身子两侧，流川的双手始终环抱着不放。樱木感到自己的背部贴在地板上，胸口有流川的心跳，耳边有流川的呼吸，轻声的喘息，越来越粗，越来越重…………一抹湿热落在耳上，流川亲吻了樱木的耳朵，舔舐着他的耳垂。樱木依旧茫然的睁着眼，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跟着流川一起热了起来。

      什么也无法思考，怎么回事………？
      身体完全听从那个拥抱自己的男人使唤，就连眼前上方那唯一可见的光源都要被他的影魅给侵占掠夺去了。樱木看着流川的脸，眼底是克制不住的情动，他无意识的喊了一声“流川”，换来的是情动的愈加翻腾。流川压下脸，唇覆上他的唇，第一个真正的，没有距离的吻。干燥的嘴唇渐渐吻得湿润，怀抱里是自己爱的人，唇吻的也是自己爱的人，他没有拒绝他的吻，他没有！这项认知让流川欣喜若狂，更是专注深情的亲吻他所珍惜的这片唇。
      樱木仅存的一点知觉感受到自己正被流川吻着，他们在接吻，两个男人在接吻，而樱木却一点都不想把身上的流川推开。他睁开的眼可以看见流川紧闭的睫毛，那样的专注，仅存的理智快要被淹没了……流川的湿舌滑进口中缠住自己的，这样的吻太过美好，让樱木沉沦…………他缓缓闭上眼，手攀住流川的肩头，像是溺水的人最后的求生，他就要溺毙在流川的吻里了。

      整个房间除却时间行走的脚步声，只剩下空气中旖旎的情份与他们的相吻。
      “花道…………”
      流川在耳畔止不住的喘息，身体热得难受，他吻咬着樱木的颈根，手也跟着探进他的上衣里…………随着炙热的抚摸，樱木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流川的亲吻，流川在他胸腹游移的手。
      他在做什么？他到底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放开我！！”
      樱木突然一把推开身上的流川狠狠地揍了他一拳，蹬起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直退步到身后的墙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跟流川做了那样的事！什么拥抱！什么接吻！什么抚摸！简直荒谬！！
      樱木下意识的用手背擦过自己的唇，一个小小的动作，看在流川眼里，却是千刀万剐的心痛！
      “你觉得很讨厌……很恶心？”
      “你开什么玩笑！我们都是男人啊！当然不行…………”
      “男人？为什么……”流川踉跄的站起，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破裂的血迹。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推开我？”
      “我…………”樱木别过脸无法正视流川。
      “……我不知道。”
      ……………
      …………………………
      ……………………
      “不愿意跟我走，也不愿意开口让我留下来吗…………？”流川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受伤的眼神与苦涩的笑。
      “原来都是一厢情愿………真是个白痴！”
      流川背过身捡起自己的外套，离开了樱木的房间。
      “……流川！”
      哽在喉头的声音好不容易喊了出来，喊了流川的名却喊不住他的身影。门碰地一声关上，从此他走出了他的世界。
      樱木无力的滑坐到地上，心，狠狠地痛了起来……………
      ※※※※※※※※※※
      流川留在日本打的最后一场比赛，湘北对陵南。
      为了不留下任何遗憾，这一场他们打得比以前任何一场都要卖力，流川打破自己单场最高得分纪录拿下４9分，整场比赛最后一个也是最精采的传球，他给了樱木。
      但，比赛却输了，他们输掉了最后一个称霸全国的机会，也输掉了他们最后一个夏天。
      人生原本就不该是十全十美的，所谓现实就是它永远与期望背离。
      飞美之时，终究是来临了。
      流川前往美国的那一天，樱木没有去送行，他不能让自己见到流川，没有理由就是不行！于是他一个人坐在家里胡乱转着电视看，却刚好接到了流川从候机楼打来的电话。

      “为什么不来送我？”
      “………我不想去。”
      “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流川…………”
      “算了，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真的答应…………”
      电话里传来登机的广播。
      “你听见了。”
      “……听见了。”
      “我要走了。”
      “喂，你………一定要加油！”
      “嗯。”
      “狐狸…………”
      “不跟我说再见？”
      “……再见，有空要…记得回来喔！”
      ………………
      …………………………
      “………大白痴。”
      “什么？”
      “…………我爱你。”
      电话已经断了，话筒从手中滑落。
      一瞬间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是过去从前那个单纯快乐的自己了。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樱木花道了…………

§ Chapter 6 §
      　
      梦里，有一条河。河水潺潺地流，那样洁净，那样清澈，即使把手伸进水里依然可以清楚看见伸展的五只手指和它们的颜色。河底有石头，滚动的石头，水流不断地淘打着石砾，它们在滚动，有些甚至和着泥沙冲刷到河的下游。无论如何，水流是从来不会间断的，水源不断地涌出也不断地朝大海奔流而去。
      它只是一条河，一条，不论什么时候看它它永远都不是相同的一条河。
      因为它在流动着。
      ※※※※※※※※※※
      这一年的毕业典礼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体育馆内摆满了折叠椅，学生们按照班级依序入座。
      典礼开始是一连串校长主任的演说及颁奖，学生沉闷地坐在下面，有的发呆，有的打盹，有的窃窃私语。洋平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顺便转头看看身旁一动也不动的樱木是不是睡着了。
      意料之外，樱木并没有睡着，他双手交叉抱胸，两腿开开的，就像一般男生会有的坐姿，也像他平常会有的坐姿；他没有低头也不算有抬头，双眼４５度角直视着前面的椅背，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大概在发呆吧………]洋平自行揣测着，从口袋掏出一片口香糖偷偷递给樱木。
      “喂，要不要吃？看你发呆发成那个样子，给你解解闷。”
      “喔，谢了！”樱木接过口香糖拆开包装丢进嘴里，胡乱咀嚼起来。
      “这是什么味道？凉凉的。”
      “薄荷，你应该不会讨厌吧？”
      “嗯，还不错…………”
      沁凉的香气浸润整个口腔内壁，有点微呛的辛辣，但更多是甜美与芬芳，像在品尝一个情人的吻。
      …………情人的吻？
      樱木下意识回头望去三年十班的方向，一个特地保留的空位，看了一眼又把视线调回，继续他食不知味的咬嚼。洋平顺着樱木刚才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下子便明白了樱木的心思，但也没多说什么，有些话也的确是多说无用。

      掌声响起，毕业生代表走下台，接替的是在校生代表上台演说。
      “我们的时代结束了……………”
      樱木突然闷闷吐出一句，让洋平吓了一跳，随即马上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啊？”洋平拍拍樱木的肩表示理解。“以后的路还很长的呢！”
      “不打篮球，我还能做什么？”
      “不打球还是可以做很多事啊！”
      “比如说？”
      “比如说………工作啦！不然上大学去当高级读书人？还有很多很多……………”
      洋平很努力的想要举例，却发现自己的答案都不太有创意。
      “你要做什么？”樱木问。
      “我吗？我……我………”洋平支吾了一下。“如果我说我已经准备要考大学了，你会不会生气？”
      “我干嘛生气？之前常常找不到你原来你都是自己偷偷跑去K书啊……”樱木的语气有点小小的埋怨。
      “哈哈，不好意思哪………”洋平笑。
      “你真的不打算继续打篮球了？”
      樱木先是沉默，才又缓缓开口道：“一个人打篮球好无聊，我找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再打下去了…………”
      毕业典礼已届尾声，最后是全校师生起立唱校歌。
      樱木喊洋平也跟着站了起来，樱木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一种拒绝再多说什么的姿态，洋平见状也就识相的不再多问。
      音乐声响起，随着节奏曲调的进行，洋平诧异的抬起头看向身旁的樱木，竟然跟着大家开口唱起校歌了！
      以前从来没有过任何一次，不管是大大小小的校内集会，没有任何一次樱木是有跟着开口唱校歌的。每次问道，他总是回答“唱什么校歌？不如唱天才之歌来歌颂本天才惊人的伟大！”洋平一直以为他那样回答其实是根本不知道校歌怎么唱，然而现在樱木真正开口唱了，对于每一句歌词音律的熟悉程度竟比自己还要更加精确。他异常认真的在唱歌，眼角甚至有着一点点让人不容错视的泪光，也让洋平有了一点点错觉，错觉自己对这个从小学就认识的好友其实不甚了解？

      “湘北这三年给我的回忆真的很多。”
      后来樱木笑着这么说，笑里是满足也是落寞。
      最后一首歌，让他们的高中生涯就此结束了。
      但结束的同时，也是另一个开始。
      是年冬天，洋平考上了大学财金系，一伙人聚在一起为他喝酒庆祝。
      “念这个以后就知道怎么赚大钱啦！以后要是你失业我来养你！！”
      “哼哼，此话当真？那还不快改叫本天才樱木少爷……？”
      “是是是，樱木大少爷！哈哈哈───”
      “花道，我看你去当洋平他家的长工比较适合，瞧你一身蛮力多好用！”
      “死胖子你说啥？揍扁你！！”
      “哈哈哈哈哈～～～～～～”
      一群死党们好不开心的笑闹成一团，待夜深了，人也全都离开了，雀跃的气氛依然还在。
      樱木心情愉快的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全拿去垃圾桶丢弃，忽然一个铝罐砰地落了个空砸在地板上，樱木不以为意的正要弯腰拾起，却又在下一秒仿佛有什么回忆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空罐像是烫手山芋一般又从手中落了下来。
      “该死的…………”
      樱木皱起眉，再度拾起空罐扔进垃圾桶。
      流川离开………已经有半年了吧？
      打开衣橱，里面还挂着白色跟红色的球衣，十号，一个跟流川抢来的号码。
      穿旧的NIKE球鞋，AIR JORDAN，一双老是用土匪抢劫一样的价格买来的鞋。
      一排录像带，记载着自己学习射篮的成长历程。
      坏掉的黑色护腕，某次练习跟流川打架不小心扯坏的，流川把它脱下丢给自己说弄坏的人要负责把它收拾掉，不知怎么就一直留到现在。
      一双白色袜子，高二拿年晴子送的生日礼物，她说偶尔穿穿袜子也好，而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收下礼物的结果是那天练习跟狐狸打的架似乎特别凶狠。
      运球、传球、上篮、跳投，许多基本的篮球技巧在这三年内都训练得很扎实了。
      可是，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打球？樱木竟然不太清楚。
      [你喜欢……篮球吗？]
      高一的初春，有个女孩问了这样的问题。
      [当然喜欢，因为我是运动员！]
      当时樱木红着脸斩钉截铁的回答了，口是心非全是为了面前温柔可人的女孩赤木晴子。
      篮球，到底是什么？
      其实刚开始樱木一点也不喜欢，厌恶之至！
      包括后来出现的那只狐狸流川枫，樱木讨厌晴子爱慕的人，晴子爱慕的人等于流川枫，流川枫等于篮球，篮球等于他上一次失恋的原因，由以上公式可以推出的答案是樱木讨厌失恋讨厌篮球也讨厌流川枫，所以流川枫加篮球等于双重厌恶！

      那又为什么，为了一个自己很有好感的女孩把自己全都投注到自己讨厌的东西里面？
      [樱木君加油！]
      晴子笑了，所以樱木也笑了。女孩的笑容背后藏着一只摆尾的高傲狐狸，锐利的眼光凝视着自己。
      什么时候那样的眼光开始变了质？
      [大白痴！]
      [那一球，我为你可惜。]
      [比赛会输是我的责任！]
      [闪边去！初学者……]
      [………你这个大白痴，干得好！]
      [我喜欢谁与你无关。]
      [让你一辈子都只想着要追上我！]
      [……答应我，你会一直打篮球？]
      [大白痴，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你喜欢……篮球吗？]
      [我很喜欢，这次是我的真心话………]
      那时，我回答了什么？
      潮水般的回忆不断向樱木涌来，让他站不住脚而跌坐到底上。
      原来我这么喜欢篮球吗？所以………所以………………
      ……所以？
      [你不打篮球很可惜的。]
      可惜吗？…………又能怎么样？
      流川走了，一个人打篮球，真的好无聊…………
      但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篮球…………
      [大白痴！]
      可是………
      [………我爱你。]
      那流川呢？
      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响打破了寂静。
      樱木稍稍回了神，瞪大眼盯着铃铃作响的话筒。
      “喂？”一个憨老熟悉的声音。
      “是樱木君吗？”
      “你是……老爹？”
      “呵呵，没错，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樱木瞄了时钟一眼，晚上十点半。
      “反正还没睡，没关系啦～～～老爹你找我干嘛？”
      “呵呵呵，是这样的，想来问问你的近况如何？”
      “啊？居然特地打来问本天才的近况，老爹你吃太饱啦……？”樱木照样老实不客气的回话，但对于安西教练的主动关心却感到非常窝心。
      “本天才现在可是很忙的，好多人抢着要挖角咧！不过只是人太多我还不知道要选哪个罢了………”
      夸大的语辞，言下之意却是最简单的：待业中。
      “呵呵，这样啊？那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工作？”
      “老爹你那里？要做什么？”
      “很简单，你只要每天来湘北看看大家练习，还有比赛的时候帮每个选手做一下状态纪录，其它时候帮忙搜集其它球队的情报或是各界篮球新闻动态的资料整理，总之就是一切关于篮球的工作，换句话说就是当我的助理，也可以说是我的工作伙伴，这样说明白吗？”
      “耶？那听起来好象是经理的工作………”
      “没错，跟经理的工作性质很相似，不过你的工作比较复杂而且范围广，偶尔也必须带替我领导球队，就像球队顾问一样。关于薪水是由校方支付，份量不多，但是应该可以供得起你每个月的生活费，不晓得樱木君想不想来？”
      “呃…………”
      “如果不想也没有关系，我相信还是有其它人可以胜任………”
      “喂，等一下！咳咳……嗯哼，既然老爹你都特别来拜托了，本天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呵呵，这样吗？”安西教练很欣慰的笑着，教了樱木三年的篮球，自然知道怎么说话最能说服他。
      “那么明天就开始，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全都包在我身上吧！！”
      这就是所谓，给天才走的路吗？
      樱木不知道该不该为这样的发展而高兴，不过至少还是可以看着自己喜爱的篮球，为自己喜爱的篮球努力着，虽然已经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
      樱木挂上电话，看回被打开的衣橱，衣橱里陪了他三年的球衣、球鞋、还有篮球，曾经走过三年的流金岁月，有得到，也有失去。现在，他要以另一种形式继续他的篮球生涯。
      “谢谢你们…………”
      樱木淡淡地笑着，慢慢关上了衣橱。
      从今而后，过去将有一个新的篇章将它无尽的延伸下去。


      　
§ Chapter 7 §
      　
      一个平日的午后，洋平下了课到樱木家里陪他。樱木端坐在桌前整理他搜集来的工作资料，洋平则在一旁闲赋着开了电视无聊的转台乱看。
      “喂，礼拜天我们去打打柏青哥吧？好久没去了咧！”
      樱木一边翻着球队资料，一边问着坐在对面的洋平。
      “啊，礼拜天？”洋平关掉电视，搔搔脸露出难为的表情。
      “可能不行耶…………”
      “为什么不行？怎么最近找你都没空？不会是在外面做什么大生意吧……？”
      樱木纳闷的抬头。
      “也不是………”搔脸的动作没有停止，倒是一向显得聪明自信的脸庞居然红了起来。
      “因为……我…………”
      “你发烧啰？！”
      樱木大惊，从来没看过死党脸红的样子，他好奇的伸手去摸。
      “不是啦！”洋平拍掉樱木的手。
      “我礼拜天有其他约会。”
      “约会？”樱木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
      “跟女生？”
      “嗯，女朋友。”
      樱木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居然比自己先开始恋爱的好友。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怎么可能嘛？！！！！”
      一声大吼震得洋平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
      “干嘛，你是不知道自己嗓门特别大吗？还这么大声…………”
      洋平受不了的掏掏耳朵。
      “怎么可能你会比本天才先交到女朋友？！”
      “什么意思啊你？好歹我也是长得不错，而且比你聪明得多…………”
      “说什么你！死洋平！！”
      “嘿嘿，这是事实啊！”
      “有没有照片？有就拿来看一下！”
      “有啊…………喂喂！你别乱抢！照片会被你撕烂啦，混蛋！！”
      照片是两人的合照，里面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女孩深棕色的长发披在肩上，笑容可掬的挽着身旁的水户洋平。樱木看着照片，想起了另一个他曾经非常喜欢的女孩。
      “你和你的晴子现在怎么样了？”
      洋平坏坏的笑着。
      “什么我的，别乱说………”
      樱木把照片递还给洋平，脸上很明显的没有出现应该会出现的羞涩赧红，反倒是一张读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
      “那是怎么样了？”
      见好友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洋平只得跟着收起玩笑。
      “现在还会通通信，偶尔她下了课也会来湘北和我一起看学弟们练习。”
      “喔，那还不错嘛！你没跟她表白？”
      “表白………？”樱木转头看向窗外，远远的天际有一架小小的飞机划过云端，洋平随着他的视线也跟着看见了。
      “我知道我很喜欢她，但是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很想跟她谈恋爱的喜欢了………”
      ……………
      ……………………
      ………………
      “………那换个意思说，其实是你心里有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人？”
      “什么？”樱木惊讶的回头看着洋平，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都瞒不过他，但是没想到连这种事…………这种事，应该只是个秘密才对啊！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看得出来，花道，我们可不是昨天才认识的………”
      “你知道我跟流川有过什么？！”
      “喔，果然真的是他啊！”洋平笑了出来，目光有些狡黠，樱木则是茫然的还没意识到自己吐出了什么。
      “我只是还在猜，没想到真的是流川枫啊……………”
      “………流川？”樱木这马上回过神。
      “啊！混帐！！你骗我说出来？！”
      “去，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问你是谁。”洋平故意朝樱木做个鬼脸，随即又摆回认真严肃的面貌。
      “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不过亲耳听见了还真的有点吓一跳啊………”
      “喂，不要把这个说出去………”
      樱木嗫嚅着不知所措。
      “我知道，放心……………”
      洋平撑着下巴眼看面前低头的樱木花道，想起过去樱木对每一次恋爱那种迫切的渴望，以一种几乎抛头颅洒热血的心情对待每一个新的恋情，每一次开始都让洋平看准这会是一段不长久的感情，因为他太过着急而忘了该怎么做好准备，往往错过了一段恋情可以开始的最佳时机，所以每一次的结束除了为他吹喇叭洒纸花当作消遣娱乐以外，真正还需要做的，就是给他友情的适当安慰。

      樱木只是太寂寞了，洋平看得出来，他非常需要一个心灵上的归属，而这是友情无法给他的，他也一直没有遇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人。
      然后，他们一起唸高中了，这三年的确是不同凡响的三年。樱木遇到了很多人，学会了很多事，也变了不少，他变得更成熟了一点，完全蜕变出一个魅力男人该有的姿态。三年不是一段太短的时间，但这段时他反而停止了对恋爱的狂热追求，他已经不再寂寞了，洋平替他高兴，这一切都是篮球带给他的，幸好他遇到了赤木晴子，幸好他遇到了篮球，幸好他………还遇到了另一个人。

      流川也是个寂寞的人。洋平从来不觉得说樱木和流川像一对情人是句玩笑话，他们表面上截然不同却又彼此互补，本质上也相似契合得不可思议，他们都寂寞，他们也都是对方需要找回来的另一半自己。

      也许说，爱情就是让两个寂寞的人走在一起也不为过吧？
      “你越来越少笑了。”洋平说。
      “因为他的关系吗？”
      “不知道…………我有吗？”
      樱木低着头继续处理手上的资料。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洋平关心的探问。
      “如果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
      樱木顿了一下，却还是沉默的整理手边的工作。
      [真像流川会有的反应………]
      洋平无奈的想，看来樱木什么都不想说。
      这么一直陪着樱木沉默了半个多小时，洋平耐不住菸瘾的走到窗边点起一支菸，樱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人都是会变的吗…………”
      起初洋平以为樱木只是在喃喃自语，后来他才发现，樱木是要跟自己谈流川的事。
      “他………变了，所以我也变了，就这样。”
      “刚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在发狐狸瘟，好像是二年级那个时候吧？他突然要我答应他一直打篮球下去，我当他在发神经，而且他那时抓得我手很痛，我不得已只好胡乱答应下来，根本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那只笨狐狸是认真的，那天他来找我，说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话，他还抱住我，我们…………接吻了，后来他还说，在他走的那一天他打了电话来，他说他爱我……………”

      “我们接吻，我让一个男人吻我，洋平，两个男人在接吻耶，你一定觉得很恶心吧？哈哈……………”
      “花道………”
      “可是现在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只要一想到他，我的胸口就会闷闷的，好痛，好难受………”
      “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他说他爱我………怎么可以………………”
      洋平丢掉手上的菸，走回樱木身旁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却在看到樱木泛湿的眼眶滚落一滴泪水之后，就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好想他………怎么办………………”
      樱木再也受不了的哭了出来。
      “………哭吧！”洋平抱着樱木的肩膀。
      “哭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还有我在这里陪你，放心………”
      为什么在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这么爱你…………？
      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如果时间可以回头，如果回到当初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是不是就可以对你说，我也爱你呢…………？
      ………即使是一个微薄的机会，都不可能再有了吗？
      就像水流过河一去就再也不复返……？
      ※※※※※※※※※※
      梦里有条河，一条潺潺的河。
      溪流清澈，水声仿佛洗涤着心灵的洁净，心里特地为你保留的二分之一，溪水流过，澄澈的水里有你的脸，想念的红发与阳光的笑容，你美丽的琥珀色双眼看着我，你笑，你喊我，一个永远不变的昵称，只为了我…………

      “大白痴………”
      流川喊着樱木从床上醒来。白色的天花板与窗外透进的晨光，已经是看了近四年的熟悉景色，但流川每天早晨初醒时微怔的表情都在诉说着他还不能习惯，美国毕竟不是日本………

      纽约的冬天比日本冷得多。流川拉开窗帘，一道刺眼的阳光射进屋内，他眯了眯眼，随即适应了那样的亮度。浴室里的水唰唰流动，像是梦里那条奔流不止的溪河。
      这是第几次做那个梦了？流川已经无法去计算，每一个梦几乎可以说是相似的也可以说是不相似的。第一次做梦只是看见远远的树林里有一条河，潺潺地流水声不断地在耳边响起；随着次数的增加，离梦里那条河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渐渐可以触碰到河水的冰凉，澄澈的水里慢慢浮现一张模糊的脸，脸的轮廓五官也越来越清晰，那是樱木的脸，然后他开始有了表情，他会笑；他开始说了话，他喊自己的名。伸手浸入河水仿佛触碰到他的脸颊，亲吻流动的河面仿佛亲吻了他的唇。

      “大白痴………”
      每次总是这样喊着这样从梦中醒来，流川不懂那个梦是什么意思，只在每一次梦后感觉到自己对樱木更加的想念。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想他，所以狠着心不愿写信给他不愿为他打上一通电话，以为这样断绝一切就可以慢慢忘了他，没想过他会在梦里出现纠缠纷扰着他，反而让自己梦醒之后对他更加思念欲狂。

      冬天的阳光融化了窗上凝结的霜雪，流川看着玻璃窗上缓缓流下的水渍。他从不后悔自己来了美国，也不后悔自己爱过樱木，他不后悔自己过去的人生。
      大学四年级上学期即将结束，又到了一个将为未来做一个抉择的断层。流川直视着东方初升的太阳，东方是日出处之所在。他看着，他决定要在假期回一趟日本，他需要思考，思考为将来的方向做一个选择与了断。

      那么空了一半的心，该怎么办？
      流川按着胸膛吐了一口气。那样青春年少冲动的情感，如今，还能以爱之名来称呼它吗？
      如果可以再说一次我爱你，我还是会选择…………对你说吗？
      “大白痴…………”
      流川低声喊了樱木。
      一切，也许等见了面才会有答案吧？


§ Chapter 8 §
      　
      “我爱你”，一句最简单爱语，如果无法憾动你，说了，又有何用？
      不说，只是不希望有任何不爱你的可能。
      ※※※※※※※※※※
      一月的早晨冷得叫人直发抖，特别是在一场夜雪过后的清晨。樱木整个人裹在厚重的被褥里，贪恋棉被美好的温暖而把自己蜷缩成一只慵懒的猫。
      “这么冷要死…………”
      拉高棉被盖住半个头颅，露出微乱的红发铺陈在枕上。其实人已经清醒了，只是温热的床褥诱发出人类天生的惰性，所以迟迟不肯起床。
      门铃就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很不识相的大响起来。
      “妈的，哪个混帐选这个时候来？”
      樱木探头看了一下闹钟，才早上七点半！！神经病啊！！！
      重新缩进被窝里，樱木打算等门外的人自动打退堂鼓，没有一点要起床开门的意思。
      [反正当作没人在家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间歇性的门铃果然停了下来，樱木又稍稍探了头。
      [果然是个没耐性的家伙………]
      再次佩服自己天才的应对计谋，樱木把头缩回去继续躺在床上，渐渐睡意又浓了起来…………
      当他下一次睁开眼，已经是近午十二点了。气温较不似清晨那么低冷，樱木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乱翘的红发到浴室里盥洗。
      工作是下午一点半开始到晚上八点半，先吃个午餐再去学校也还来得及。樱木胡乱弄了个咖哩调理包和一大盘白饭当午餐，因为早餐没吃还饿得很，于是又拿来五片吐司煎上数个荷包蛋囫囵一下全下了肚。樱木满足的打了个嗝，换上外出的衣裤再裹上一件大外套御寒，临走前不忘关上窗户才放心的准备出门。

      人的一生多少会见到一些让自己毕生难忘的景象，现在的樱木如果可以发誓，那么他也一定会说，现在门外的景象让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
      门外是一如往常的无人小巷，但重点不在于巷外有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门边，门边坐了一个人，一个樱木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流川………？”
      樱木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作梦。
      “嗯………………”
      那个坐在门边的人显然刚刚是在睡觉，现在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看惯了冬天银白色的雪景，如今一抹刺眼的红突然闪进眼底，让流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你坐在这边多久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樱木连珠炮似的朝流川丢了一堆问号。
      “刚刚………按电铃，没人开门，我以为你不在家…………”
      早上那声电铃是流川按的？！
      樱木现在只觉得满腔愧疚，自己偷懒不开门的结果居然是让流川在门外枯等了自己四、五个小时！
      “你就这样………等到现在？”
      “大白痴……………”
      流川站了起来。这么多年，他们等高的视线依旧没有变。
      “………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击在心上，有点疼痛。樱木咬着唇，只得再打开家门拉流川进去。
      “你……先进来再说！”
      流川坐在桌前，脸颊鼻头因长久受冻而显得干燥发红，樱木看了不忍心，便去弄了条热毛巾递给流川擦擦脸温暖一下。简单的行李放在房间的角落，孤单得就像流川现在的样子。
      沉默打从两人一进屋就开始了，流川从头到尾大胆的目光直视着樱木，樱木不敢承接那样炙热的眼神，故意低下头把玩自己的手指。
      “这次………打算待多久？”
      樱木好不容意鼓起勇气开口。
      “两周，回去就准备开始冬季团训。”
      “以前都没见你回来过，怎么现在突然就回来了？”
      “…………你很希望我回来吗？”
      话题到此又变得尴尬起来，樱木故意背对流川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已然酡红的双颊，暗暗埋怨流川怎么过了这几年讲话还是这个不懂矜持，哪有人这样直接反问的？！
      “我………我该去学校了。”
      樱木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极力想保持镇静。
      “………大学？”
      “不是…………是湘北。”
      “为什么？”
      刻意忽略流川微微惊讶的神色，樱木只是开口问道：“要来吗？来了你就知道…………”
      ※※※※※※※※※※
      流川跟樱木一同出现在湘北体育馆的时候简直是轰动了整座体育馆，学弟们对自己在有生之年还可以亲眼见到湘北传说中的王牌选手无一不感到憾动涕零，再加上樱木，两人当年并称高中篮坛上的黄金搭档，可以见到两人站在一起，队员们兴奋得简直要把体育馆给掀了！
      相较于樱木和队员们闹在一起的热络景象，流川则是一派冷漠的站在一边，遇见安西教练也只是礼貌的打打招呼和他说上几句客套话。已经不再是湘北高中的一员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融入这样的环境当中。
      流川冷冷的拋下这些曾经熟悉的一切，独自走向回忆中的校舍。校舍的景象有了一些小变动，但大致上都还保有记忆中的样子。教学大楼，十班的教室是自己三年来的领域；行政大楼，常常被老师叫去训话的办公室；公布栏，这里贴过自己旷课太多记小过的公告；置物柜，里面总是塞满一堆女生的信和礼物；天台顶楼，自己经常逃课来睡觉的地方，也是………第一次遇见樱木的地方；洗手台，曾经在这里跟樱木打过一次水仗…………太多的回忆，流川以为自己都不记得也不会再想起了，没想到这次再回来，那些封箱的记忆又仿佛昨日才发生一般，一件件从脑海中清晰浮现，历历在目。想起了，却怎么也没办法再忘了……………

      流川走回体育馆，静静站在门边看着樱木的背影。削薄的红发伏贴在耳后脖根，修长却比过去略显瘦削的身形，他低着头正在纪录手上的资料，那身影，看起来有些寂寞，让流川不舍…………
      “流川？”
      一阵浑厚低沉的嗓音自流川身后响起，惊动了流川也惊动了他面前的樱木，他们回头，看见的是一个久违高大雄壮的身影。
      “大猩猩！”
      樱木率先叫了出来。
      安西教练闻声也跟着出来看看，笑着推了推眼镜。
      “原来是赤木君啊？今天来的人可真多，呵呵呵～～～”
      “流川，好久不见了！还有你这小子，有没有乖乖听教练的话？”
      赤木重重地在两人肩上拍了好几下。
      “开玩笑，当然有了！本天才配合度可是很高的。”
      “听说你去了美国对吧？”赤木这话是看着流川说的。
      “已经毕业了吗？”
      “还没，还有一个学期。”
      “喔喔………我倒忘了美国跟日本的学制不太一样。”赤木拍拍头表示自己胡涂。
      “真难得看到你们两个小子凑在一起…………对了，流川你这次打算待多久？”
      “两个礼拜。”
      “两个礼拜是吗？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来办个聚会，当年我们一起打球的这些人一块聚聚如何？大家都很久没见了，聚聚也好。”
      “喔，大猩猩你这么慷慨要请客啊？”
      “你这死小子，只有你我不请！”
      “喂！什么？本天才你怎么可以自动忽略掉？！”
      两人笑闹得不可开交，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流川从头到尾都没表示任何意见，他的心思全在樱木身上。流川敏感的察觉到樱木的笑容并不是那么的真心。
      [白痴，你到底怎么了？]
      从回来第一眼见到樱木，流川就发觉他有点变了，他还会笑，但笑容的次数减少了；他还是一样单纯，但似乎又多了点城府；他总是表现出活力与快乐，但动作却又显得有点生硬不自然…………

      是夜，他们一同并着肩走回家，就像高中的时候那样。他们走过一盏又一盏的街灯，灯光照着樱木的脸忽明又忽暗，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点情绪，脸皮是紧绷的。
      流川看着，再也忍不住的开了口。
      “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樱木花道了。”
      “………你不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流川枫了吗？”
      他们站在路灯下，昏暗的巷内没有其它人，静谧得仿佛可以听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你看到了。”樱木说。
      “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我没有继续打篮球，那是你的未来，你的未来不可能成为我的未来…………”
      …………
      ……………………
      ………………
      “………我的未来不能有你吗？”
      樱木低着头没有说话。流川直直看着眼前的他，他确定，他是真的确定了，自己还爱着他，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没有一通电话也没有一点信息，对他的想念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如果当初自己更坚持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绕这么远的路才能走回原来的地方？
      “为什么不打篮球？”
      流川问。
      “我干嘛要回答你？”
      “为什么！”
      “我拒绝回答！！”
      “大白痴！”
      “臭狐狸！！”
      两人都吼了出来，睁大眼瞪着对方。瞪久了，樱木紧绷的表情却渐渐松弛下来，最后竟笑了出来。
      “你这家伙…………就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哪…………………”
      “笑什么………白痴！”
      流川脸上的疾厉之色也缓和下来，看着这样的笑容，这才是真正的樱木花道啊……………
      “去美国的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
      “打篮球………睡觉。”
      “去！我就知道！你这小狐狸除了睡觉打球还能干嘛？”
      “哼，你好到哪里去？”
      “比你好就够啦！！”
      “大白痴。”
      “又骂我？本天才又不是欠你骂！”
      “你欠我可多了。”
      “啊？我欠你什么？我欠你什么？你倒给我说说看啊！！”
      “你欠我一句话。”
      “哼，我欠你一句什………………”
      话说到一半樱木就闭了嘴，瞬间觉得自己的脸热了起来。他转过头看向流川，发现流川也正看着自己。
      他的双眼是一张危险的网，让人意乱情迷的讯息，一旦慑住就再也无法逃开…………
      “我说过………”流川伸手抚上樱木的脸，温柔的摩娑着。
      “绝对不会放开你………………”
      路边积雪渐渐融化成水，薄云也跟着渐渐散去，天边悬挂一枚皎洁的月，晴朗的夜。
      但愿，今夜好眠……………

版工

§ Chapter 9 §
      　
      聚会的地点选在赤木家举办。当年曾经一起打篮球，为湘北缔造出首次惊人佳绩的队员们几乎都到齐了，一群人围着餐桌一边用餐一边说笑。流川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面，人多口杂，他多半只是静静吃着自己的食物，偶尔应对大家提的问题。

      从大家的言谈中，知道了赤木现在正在一间待遇不错的会社里工作，不久后即将升上课长的职位；木暮在大学时修了教育学程，目前在东京的高中里担任社会科教师；三井因为受到朋友铁男的影响开始学骑机车，没想到后来越骑技术越好，还参加了铃鹿四耐赛，成了一名职业赛车手；宫城在体育学院里修体育管理学门将要毕业，之后准备进入国家体育协会任职，目前和彩子正在交往当中。

      当初一起为篮球奋斗的同伴们都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如今还在为篮球坚持的人，竟然也只剩流川一个人了。
      世事难料，人生或许就该是这样千回百折的。
      餐桌上笑语声不断，流川默默地喝着酒，眼光飘向餐桌另一边的三井和樱木。
      “喂，我说樱木啊…………”三井尽兴的喝了不少酒，带着几分醉意的臂膀整个勾上了樱木的肩。
      “你不会要一直做这种工作吧？虽然待在教练身边没什么不好，不过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
      “死小三！本天才爱做什么你管得着？你骑机车也没啥了不起的嘛！冠军也没拿一个！”
      “嘿嘿，总有一天奖杯会是我的………嗝！倒是你…………你是天才吧……？”三井拿着啤酒罐的右手指着坐在另一边的流川。
      “天才那是不是应该学学流川那样？既然要打球就该打出个名堂来！看你现在像什么…………嗝！”
      “别说了三井，你喝醉了。”
      赤木赶忙阻止三井这种敏感的发言。
      “是啊，看你醉得不轻，带你去休息一下醒醒酒吧？赤木，可以借一下你的房间吗？”
      木暮也出来打圆场，扶起三井离开了餐桌。
      气氛这时显得有些僵化，樱木看众人一下子全都闭口不语，只好先开口自我解嘲。
      “哼哼，天才的工作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啦！你们这些小老百姓干嘛那种脸？不了解本天才的工作是如何的伟大吗？就算解释了你们还是不会懂的，哈哈哈～～～”
      樱木嚣张的大笑起来，众人听到这样狂放的厥词也忍不住齐声吐槽，气氛总算又回复刚刚的样子再度热络起来。一双藏在浏海后的眼睛看着这一切，视线穿透了那个笑着的红发青年，喝剩的啤酒一口全数饮尽，酒精发散使得全身热了起来，头也开始有点晕眩……………

      夜深之后，大家全都尽兴而归，留下樱木、宫城和彩子等人帮忙收拾善后。
      “这家伙要怎么办？”
      宫城指着睡瘫在沙发上的流川。
      “啊，这小子，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应该叫不醒了吧？”
      彩子伤脑筋的看着横躺沙发上的人。
      “我看就让他在我家睡一晚好了，应该没关系才是。”
      赤木说。
      这时樱木却突然开了口。
      “让我来吧。”
      “什么？”
      众人全都惊讶的一致望向樱木。
      “我带他回我家去，我一个人住比较不麻烦。”
      樱木二话不说马上就上前拉起流川，作势要将他背起。赤木见状也去帮忙把睡死的流川扶起来，方便樱木将他整个人背负在肩上。
      “你没问题吧？”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点！”
      “好像很重的样子…………”
      “没问题啦，放心！”樱木背着流川稳当的站了起来。
      “我可是天才咧！”
      ※※※※※※※※※※
      回家后樱木把醉昏的流川放在榻榻米上，随即扭开房里的灯，从橱柜里搬出一套棉被，再走回流川身边，蹲下身仔细端详他的脸。
      “真是废狐狸……………”
      樱木拨了拨流川的发，伸手拉起他将他安置在铺设好的床褥上。
      熄灯。
      幽暗的夜，寒冷的天，窗外路灯的白光透进屋里来。流川睡在屋里较阴暗的那个角落，因畏寒而瑟缩了一下，感受到白光的照射而幽幽地转醒。
      樱木裹着棉被睡在紧闭的窗边，流川抬起身子，从黑暗中看见樱木的红发，微光反射出仿佛热源一般的火光。
      如果我冷了，你愿意来温暖我吗？
      樱木原本睡得就不深，蒙眬中感觉到身后有点动静，他迷茫地睁开眼，一只手忽地环上他的腰间。
      “流川？！”
      樱木一惊想要从床上坐起，却被流川紧紧搂住无法动弹。
      “很冷…………”
      流川呢喃着，手摩娑着樱木的身体索求一点温暖。
      “你喝醉了。”
      樱木拨开流川手，拨开了手却又不死心的再度缠了上来。
      “我是醉了…………”流川的唇贴在樱木后颈，贪婪吸取他身上的气味。
      “醉了就再也……………不会醒了…………………”
      “你说什么啊…………？”
      流川扳过樱木的身子将他压在身下，深深地看进他的双眼，他们凝视，凝视的时候时间总像是停止一般，天长地久。
      “大白痴…………”流川柔声唤着樱木，低下头，唇擦过樱木的发稍，他的额头，眼窝，鼻尖。
      “我想抱你……………”贴合的唇，再也没有一点缝隙。
      “你在发抖…………”
      樱木也感觉到自己真的在发抖，是冷吗？身上压着的流川身体也很冷，所以拥抱，负负就可以得正，冷与冷的摩擦就能产生高温的热，对吧？
      樱木闭上眼，放任自己迎合流川的吻，舌与舌相缠，湿唇的味道很好，让樱木舍不得放开，双手回抱流川的身子，就这么一直拥着，吻着，拥着，吻着……………赤裸的身躯只要相拥就不再觉得冷，一滴汗滑落在脸颊旁边，流川伸舌舔去。

      他们在黏腻的亲吻中喘息着，樱木抬起双腿，快感使他颤抖着环住流川的腰臀。体内充斥着股股令人软倒酥麻的刺戳，由体内的某一点直窜脑门麻痹神经，心跳越来越快，摇摆的节奏也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被贯穿的下身疼得紧，却有一种积压久时被打开释放的痛快。一时之间，众多纷杂的记忆瞬时开闸而出，如猛浪般不断地冲击着樱木……………这个怀抱着自己的男人………那个在学校顶楼遇见浴血的流川枫，那个骄傲站在球场上的流川枫，那个从不轻易认输的流川枫，那个习惯端着下巴说话的流川枫，那个总是四平八稳冷若冰霜的流川枫，那个说过绝不放开自己的流川枫，那个隔着电话线说我爱你的流川枫…………他在说，他用了他倾注所有感情而能有的温柔声音在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
      …………这是梦吗？
      “我爱你………花道，我爱你……………啊！”
      下身传来的紧缩忍不住的喘息，带起的冲击更加猛烈。乱了，什么都乱了…………无法再压抑的爱情霍然乱了阵脚，樱木从没想过能有一件事可以这么美好，这样灵魂相契的交合，这样兴奋得不能自持的感受，仿佛要溺毙在彼此流落的汗水里，震颤在这狂烈的摇摆与心跳之中…………以为自己就要窒息无法呼吸，却又在下一秒承接了对方传递给自己的炙热气息。像吸毒一样的亢奋与快乐，没有尽头……………

      樱木从不知道，原来不用饮酒人也会醉；不知道被人爱抚与爱抚别人的感觉是那样舒恬；不知道与一个人亲吻交合可以那样疯野，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走过这么长的年日直到现在才真正发觉，自己对流川早有不可磨灭的爱恋。

      如果我也爱你，是否就可以毫不顾忌的对你说出口？
      ※※※※※※※※※※
      午后的阳光刺进流川眼底，他伸手挡住光源才慢慢地睁开眼。宿醉后头痛欲裂，流川扶着自己笨重的脑袋赤身从床上起来，看见昨夜褪下的衣裤被整齐的叠放在一边，白色的床褥染上了触目的血痕与爱欲的残迹，流川只是看了一会儿，便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樱木不在浴室也不在厨房，他根本不在家。
      桌上摆着土司及放冷的煎火腿蛋，字条写着牛奶在冰箱。流川抚着那便条上的字迹，将它翻过背面重新写上新的留言。
      后来的几天，樱木都没有再回家去。
      洋平收留他过了几夜，但这收留几夜的恩惠无法换来好友心事的倾吐。
      洋平并不知道樱木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一个礼拜前流川回来了，周末他还要再回美国去继续未完的大四学业，还有樱木来家里过夜的第一天关在房门里不肯出来，猛敲房门的结果只得到一条丢出来的棉被，于是自己那天必须睡在冷得要死的沙发上不得好眠。

      事情绝对与流川有关，洋平只能确定这一点，其他一概不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死党当得实在是不怎么称职。
      “喂，你来我家白吃白住第三天咧！总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吧？”
      洋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三天又怎样？本天才还没住够！”
      樱木的视线停留在闪烁的电视萤幕，但很明显心思并不在那上面。
      “我说，你要住几天都没关系，但我妈总会问我为什么啊！你叫我怎么跟她交代？”
      “就说我家房子垮了。”
      樱木挥挥手示意洋平别再问下去。
      “鬼才相信你家垮了！”洋平翻翻白眼。
      “跟流川有关吧？”
      “你不要问了。”
      “你在躲他，所以不敢回家怕他来找你？”
      “水户洋平，警告你别再问了！”
      “我说对了？”
      “妈的你到底想怎样？！”
      “喂，我不是想跟你吵架。”眼看樱木真的生气了，洋平只好试着把话题缓和下来。
      “你要是真的不说我当然不可能问得出来。”
      樱木丢掉摇控器，瞪着刚刚自己关掉的电视。
      “我只是想说…………”洋平说。
      “我家让你住一辈子都没问题，我只希望，你不要对你做过的事后悔………后悔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
      ……………………………
      ……………………
      “洋平。”
      “嗯？”
      “我回家去了，打扰了…………”
      逃避从来都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但除了逃，樱木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面对流川，在做了那件事之后……………
      门前什么人也没有，樱木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室昏暗。
      樱木并不想开灯，像是害怕从这个房间看到什么回忆。他直接走进浴室洗了一把脸，把昏暗的房间抛弃在身后，所以他遗忘了，在那张桌上躺着的一张孤单的纸条，上面写着……………
      ……………
      …………………
      [离开日本之前，我每天早上都会在那个公园的小球场等你，直到你来为止…………]


         　
§ Chapter 10 §
      　
      多年以后，当流川再度站上这座公园的小球场上，他便会想起自己高中时代每一个早晨在这里练球的情景。
      早起一向不是流川爱做的事，不过如果是为了篮球那又另当别论。所以一周内至少有四天流川会准时在凌晨五点钟起床，前往这座球场进行个人晨练。
      那天，他不小心睡迟了一点，但还是照自己一贯的步调起床盥洗准备东西，塞好随身听骑上脚踏车听着摇滚乐震奋精神，用平常习惯的速度骑到篮球场去。反正只是晚了十分钟，早上的球场也根本不太有人会使用，所以没关系。

      然而那天他估计错误了，当他到达球场停好脚踏车时，赫然听见铁丝网围住的球场内传出运球的声音。
      [是谁…………？]
      流川身体探进树丛间隔着铁丝网朝球场内看去。
      一个红发高大的身影跃起在空中，球磅地砸到篮板又砰地落到地上，一个失败的三步上篮。
      [是他？]
      流川有些惊讶，或许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去找另一个球场练球，但不知怎么的，他却留了下来，站在树丛间看樱木花道笨拙的练习上篮。
      [手的姿势不对，白痴！]
      [练完就快点滚吧！]
      流川有点不高兴的盯着球场上和女孩手拉手的樱木，很想直接大吼叫他滚出自己的地盘，但同时他又注意到，那个第一次上篮成功的樱木，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开心……………

      一个人如果只单纯为了另一个人做一件自己其实并不真心喜欢的事情，还能够露出这种像是打从心底快乐起来的笑容吗？
      你是真的愿意…………放弃篮球的吗？
      早上九点的曙光早已越过树稍直直射进篮球场内，远处的槌球场上有几个老人竞相在打槌球。流川独自坐在球场边转着篮球玩，他已经忘记自己等了樱木几天，但也只剩最后两天了，只剩今天和明天的等待，后天他将要搭机飞往美国准备开始参加冬季团队集训，并且继续他未完的学业。

      自己究竟等了樱木多久？几个小时？几天？还是…………几年？
      “大白痴…………”
      流川十指交插放在唇边，想起了初夜那时的吻，那样的疯狂，那样的炙烈，樱木热切的回应让流川几乎可以确定他也是爱自己的，他一定也是爱自己的！
      但是为什么…………他始终不肯亲口对自己承认？
      [我到底回来做什么……………]
      流川开始怀疑自己这趟回来日本根本是使得自己对未来更加茫然，他无法思考，他看不见一个…………没有樱木的未来应该要怎么走？
      如果不能走在一起，又何必让我遇见你………？
      流川仰起头，看见天空温暖的冬季太阳，远方，一个红发的人慢慢朝自己走来。
      何必让我遇见你……………
      “为什么…………这么傻？”
      流川看着眼前的樱木没有回答任何一句话，只是温柔的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傻狐狸，我根本不值得让你这样等……………”
      樱木低着头，未经梳理的红发散落下来盖住他低垂的双眼，流川伸手把头发拨到他耳后，在他的眼角印上一个吻。
      “别这样，那边有人。”
      樱木推开流川，刻意挪了一下位置坐离流川三步之远。
      两人沉默了很久，樱木始终低着头，流川凝视着樱木，并不说话。
      [别对你做过的事后悔……………]
      洋平说过的话在樱木耳边响起。他知道，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事后悔过，包括篮球，包括流川，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一切继续下去？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肯定自己现在做的事，到了将来究竟会不会后悔………？

      “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我要回去美国了。”
      …………
      ……………………
      “………嗯。”
      过了一会儿樱木才回答，他还是没有抬头看向流川。
      “愿意等我吗？毕业以后我马上就回来。”
      “…………等你回来做什么？”
      “等我回来………”流川顿了一下，以一种最诚挚最不容怀疑的语气说道。
      “和你一起打篮球。”
      樱木微微抬起头，眼底有着不可置信。
      “………你爱篮球吗？”
      樱木问。
      “篮球…………”流川看向天空。
      “至少我一定比你还爱…………”
      “什么嘛………笨蛋！”樱木淡淡的笑。
      “…………其实我知道，就算没有篮球我还是可以活得很好，这样看起来好像是我以为………以为我自己很爱篮球……………”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打球了，你会怎么样？”
      “………我还是会活得很好，只是…………会很难过吧？这里………会痛。”流川抚着自己的胸口。
      “痛得会让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但其实我还活着，活着但是以为自己死了那种感觉。”
      “是吗………？”樱木也抚上自己的胸口。
      “好像是真的，有点痛……………”
      “和我一起打篮球，好吗？”流川说。
      “这样，我们都会活得更好……………”
      [活得更好………………]
      你………能吗？
      [和我在一起。]
      …………你能吗？
      “我……………”
      你其实知道你能。
      [一起打球，我们就会活得更好。]
      你能！
      “我…………我不能！！”
      樱木站了起来，回头看向流川，眼底尽是复杂的感情与悲伤。
      “要去要留都随便你，别说你是为了我！！”
      其实你是不敢吧？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情！！”
      “大白痴！”流川激动的跟着站起来。
      “谁说要给你同情了？！”
      “不是同情最好！那就去你的美国一辈子都别再回来，别再来找我！！”
      “你以为我干嘛要跟你打球？因为同情？告诉你，我流川枫这个人不可能同情任何人！跟你打球是因为我自私！我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打球，我想回日本来全都是因为我自私！！谁说是为了你？！”

      “他妈的，混帐！”
      樱木被这些话激得扑向流川狠狠揍了他一拳，两人相继跌到地上。
      “白痴，我爱你！”
      流川冲着樱木喊了出来，樱木抡起的拳头一下子停在半空中，力气像是一下子全抽干似的，竟然没办法再狠心向流川的脸挥过去了。
      “这全都是…………你的错……………………”流川拉下樱木抱住他。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放开我………流川……………”
      樱木低声喊道，却无力再挣脱流川的拥抱。
      “我………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那天晚上…………抱了你，听见你因为我喘息，看见你高潮的表情，我以为我高兴得就要死了…………但是我不能死，如果死了就不能再爱你了………不能爱你，这里，会很痛………很痛…………………”

      流川拉过樱木的手覆在自己的胸膛上，心脏在跳，一下一下的在跳，噗通………噗通………噗通……………
      “你如果不要篮球也不要我……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一滴泪无预警的滚落，滴在流川的脸颊上。
      “别哭………………”
      流川伸手拭去樱木的泪，却让自己的泪也忍不住泛滥起来。
      “流川…………”
      “不要哭……………”
      流川不断吻去樱木眼眶涌出的泪水，紧紧的拥住他。
      我不能后悔…………但是，为什么心脏还是这么痛呢？
      我还活着，心脏却痛得像要死掉一样………曾经让你走出我的世界，现在我又必须让你再次离开而不能后悔………………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我的世界也就不会被你搅得乱七八糟，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我………………
      …………后悔遇见你了吗？
      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遇见你了，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所以…………………
      [大概………就只能是这样了，]流川心想。
      [就算疼痛还是一样能够活下去……………]
      简单的行囊，流川婉拒任何人来帮他送机。他独自一人在机场里等候班机进行检查，手上握着登机证，黑色看板上的班机时间数字不断地跳动，大厅广播说了些什么流川根本没在听，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什么都看不见…………

      “旅客流川枫先生，流川枫先生，请尽速至XX航空柜台，有您的电话找您！……………旅客流川枫先生，请尽速至XX航空柜台，有您的电话找您，谢谢！”
      机场重覆广播第三次流川才从茫昧中醒，登机证还不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他顺手将纸片收进风衣口袋里，前往航空公司柜台接听电话。
      “喂？我是流川。”
      “………………”
      “喂？你是哪位？”
      …………
      …………………
      “我──是──天──才！”
      话筒里突然传出的怪声怪调让流川怔了一下，随即马上反应出对方的身份。
      “大白痴！”
      “没礼貌的死狐狸！告诉你了我是天才！！”
      “………找我要做什么？”
      “呃…………没什么，看你等飞机应该很无聊，所以打来陪你聊聊天。”
      “骗人！”
      “啊？我好心好意你还说我骗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啦，你…………你的飞机应该快开了吧？”
      “嗯。”
      “那…………本天才是有借必有还的人，趁你飞机还没开之前，我要还你东西。”
      “………啊？”
      “反正，我现在要把我欠你的东西一次还清啦！！”
      “…………？”
      “听好了！………流川枫，我也爱你！”
      喀！嘟嘟嘟嘟………………
      流川拿着已经断线的话筒愣在当场，不一会儿才回过神，脸也慢慢热了起来…………
      “死白痴！”
      不顾柜台人员的阻止，流川气冲冲的迳自把电话拨回去。
      “喂？”
      “谁让你挂我电话？！”
      “啊啊？我都把欠你的还清了你还想怎样？！”
      “我可不只说过一次。”
      “你……！”
      “再说一次。”
      “我干嘛要？”
      “再一次！”
      “…………好啦，我也爱你。”
      “大白痴…………”流川笑了出来。
      “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跟你讨完。”
      “死狐狸，你不要太嚣张了！谁管你那么多？！”
      “我爱你。”
      “啊？”
      “我不小心又多说一次了。”
      “你这家伙……………”
      “………等我回来，好吗？”
      …………
      ……………………
      “…………嗯，我等你。”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打篮球………………
      飞往纽约的班机已经起飞，但流川相信，今年夏天，他一定会再搭同一架飞机回到日本，回到樱木的身边。
      窗外是蓝蓝的太平洋，流川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关于河流的梦。每一条河都有它自己流动的轨迹，但不管再怎么变动无常，总有一天，不同的河流也终究会在同一座大海里遇见彼此。

      “我爱你。”
      并且，许诺永远。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