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相较于清晨,夜晚来球场的人寥寥无几。特别是在樱木结束篮球部训练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仙道倚在篮球架边,晚风吹起他的衣襟。满意地看到樱木身边不再有那个难缠的流川,他笑着迎上去。
“嗨,花道。”在听到那个称呼时樱木还是僵了一下。但好歹没再用头槌招呼自己,也算是有进步吧。
“训练到这么晚,还有精力跟我学吗?”
“当然!”樱木拍了拍胸脯,露出天才专属的自信笑脸,“我可是体力王!”
放下书包,他拿起球。比起最初的门外汉,现在的樱木打起球来已经有模有样了。篮球与水泥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球场。
“虽然花道你是大前锋的位置,但是运球和控球是每个球员必备的基础呢。”
仙道站在旁边,看着樱木一下一下地拍着球。
“身体要自然弯曲,运球的高度在膝盖和腰之间。”仙道扶上樱木的要,微微用力往下压,使他降低重心。而全身贯注的樱木也不再介意仙道那一声声的“花道”,集中精力调整姿势。
“鼻子不要超过脚尖,保持身体中轴基本不动。”樱木就这么安静地听着,然后照做。看似简单的动作,经过一遍遍重复也会变得不那么容易。需要的不仅是坚定的意志,还要有能忍耐枯燥决心。
两人的影子被拉长,汗滴从樱木的鬓角滑落,顺着下颌线,再滴到地上。汗涔涔的肌肤在路灯下看起来闪闪发光,更耀眼的是那双眸子里的坚毅,不会被任何事物抹去锋芒。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天才的未来了。
仙道想着,就来到了樱木面前。还在练习运球的樱木一愣,手中的球已经被截走了。
“来吧,花道,”仙道彰对着他勾勾手指,“试着阻止我吧。”
樱木的战意在瞬间被点燃。“仙道!我要打到你!”
“都说了要叫名字啦...”仙道彰苦笑着抱怨,但樱木完全没在听。
高大的身形若是与对手旗鼓相当,那就不再占任何优势。当樱木靠近时,仙道已将右手的球换到左手,原地转向,就这么从樱木身侧灵活地绕了过去。
“可恶!”眼睁睁看着快到手的球又远离,他不服输地对仙道怒目而视。
“对,就是这样。”仙道看着那双斗志满满的眼睛说到,“不要低头看球,直视前方,然后...”
没等他说完,樱木已经先发制人,再次出手截断。很好,动作比上一次干脆。仙道就这么盯着他,眼里充满赞许,但还是轻松地换向,转身,球还稳稳地处于他的控制之下。
“看清楚了吗?”与仙道笑盈盈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樱木气鼓鼓的腮帮。“以左脚为轴心,换手,转向,保持低重心。”仙道彰把球抛给樱木,再次开口,“这样能防止被截胡,剩下的灌篮,就是花道你的强项了吧?”
纵使再不服输,樱木还是乖乖照着他的话做。仙道就这么静静等着,然后在球离开地面的一个空挡迅速出手。
虽然早有领教,樱木还是对他的迅速感到震惊,但是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不要盯着球...于是目光无处安放的樱木死死盯着仙道。以左脚为轴心,换手,转向...
实在是有点狡猾。被樱木紧盯的仙道在心里默默抱怨,在这么近的距离对望,心脏很容易不受控制呢。
就在目光错过的一瞬,樱木花道右手的球已经传到左手,然后转身,利用后背隔开的空挡把球重新传到右手——他阻止了仙道的截断!
“我成功了!”樱木抱着球,激动地去寻找仙道彰的目光。后者正抓着衣领擦汗,接收到樱木的讯号,也笑着替他鼓掌。
“恭喜你,花道。”仙道递给他一瓶水,看着樱木咕咚咕咚地灌下,很快就见底。
“唔,谢谢你...彰。”樱木拧紧瓶盖,把空瓶扔进垃圾桶,落地发出咣当的声响。
仙道呆在原地,就算樱木的声音很轻,他还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嗯,我很开心,花道。”万年处变不惊的仙道彰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烫,于是伸出手,装模做样地给自己扇扇风。
“啊啊啊啊啊啊果然还是好奇怪!”樱木花道说完就开始反悔,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拎起包就要离开球场。
“哈哈,哪里奇怪了?”仙道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上樱木的脚步,“你和水户,互相叫名字不是很熟练吗?”
“嗯?这有什么问题吗?”他停下来,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表情看着他,“因为洋平就是洋平啊。”
“啊!”樱木忽然灵光一闪,“难道说你很羡慕洋平,也想成为本天才最好的朋友吗?不过军团有五个人,你要想加入的话还得问问高宫野间大楠的意见...”
不,我可不想。樱木还在说军团的辉煌事迹,以此来证明他们的羁绊牢不可摧,要想成为一份子需要经过全员同意。但仙道不想。
如果成为朋友,就相当于被框死在设定好的角色里。无论前进多少步,都会被冠以友谊的名义。虽然是进攻时最好的掩护,但也是表白心意时最大的阻碍。像是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拥有亲近的机会越多,就越难将真正的心意宣之于口。“最好的朋友”这一头衔看似光鲜,实际是主动划下了鸿沟,就算再努力构建通向上一阶梯的桥梁,也会被名为“友谊”的风轻飘飘地吹散。届时作为朋友那份想要守护的心情,和作为暗恋者那份想要靠近的心情,又该如何取舍?
所以仙道委婉地拒绝了樱木的“好友卡”,他可不想把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而樱木也难得没有生气,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和本天才做朋友绝对亏大了。
“不过你是真的很喜欢打球啊。”樱木哼着天才之歌,没来由地冒出一句。“因为本天才每次和你打球,你都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嗯,很喜欢。”仙道彰侧过头,目光落在樱木身上。
“那你早上为什么拒绝狐狸的一对一?”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现在臭狐狸的技术确实比本天才好,只好一丢丢!仙道想找人打球的话,比起我,和臭狐狸一对一会更尽兴吧...
“啊!难道你也看不惯臭狐狸那副样子?”天才又忽然灵光一闪,紧接着凑过来,用手肘戳了戳仙道,一副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的表情。
“嗯...谁知道呢。”仙道彰停在一家店门前,“花道,想吃拉面吗?”
“想!”
“这里的招牌是豚骨拉面呢。”他推开门,一边向樱木介绍。
“虽然离陵南远了点,但是味道绝对没话说,就冲着招牌,跨越三个街区完全值得呢。”
“两碗豚骨拉面。”仙道在角落放下包,走到老板面前。那位包着头巾的料理长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揉搓眼前的面团。
仙道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得到任何应答。
“喂,这家店的服务也太差了吧!”樱木看不下去,也起身来到仙道身边,“老爹,你聋了吗!”
“实在不好意思,本店繁忙可能有些疏忽...”那位大叔不好意思地冲樱木陪笑,“请问这位客人,您刚刚点餐了吗?”
“都说了第三遍了!两碗豚骨拉面!”樱木拔高声音,引得其他客人纷纷注目。
“好的好的,两碗豚骨...”老板在订单中记下,招呼服务员:“散客一位!上茶水——”
樱木忽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僵硬着去看仙道,后者也愣在原地,显然没有意料到事情的走向。
“不过我们家的拉面分量还是挺充足的,客人您一个人可能吃不完两份呢...”
后面的话樱木已经听不见了。
(五)
月色下的居民区显得沉寂,路上偶尔有稀稀疏疏的车辆经过。
樱木握紧拳头,一声不吭。仙道叹了口气,从花道手中抽出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纸。是从附近便利店拿来的旅游宣传单,下面附带的地图被做了记号。
以陵南高校为圆心,四周的街区都被红色水笔打了大大的叉。
异常现象的影响范围已扩散,樱木拉着仙道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拽了好几个路人询问,收获的无一是迷茫的眼神。
怎么可能...明明之前只是陵南而已...
就像是有块无形的橡皮擦,一点一点把仙道彰存在的痕迹抹去。
“花道,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仙道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行,在这里放弃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去东京!”樱木甩开仙道的手就要往车站走,“东京离这里很远吧,一定有人能看见你...”
“花道”
“现在就走,等到天亮立刻坐第一班新干线出发...”
“樱木花道!”
仙道彰把他拉入怀中,那个无所畏惧的、总是高高扬起的头颅,居然在自己的肩膀处轻微颤抖。
“没事的,花道”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樱木的后背,又试探着抚上那柔软的发丝,“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樱木花道的脑子里被乱糟糟的思绪填满,练球和奔波的疲劳都无法让他入睡。得想想办法,可是本天才什么都想不到...对了,找洋平!洋平可是军团里最聪明的人了,一定有解决方法吧!
他立刻动身出发。
自从父亲去世后,樱木花道变得孑然一身,水户洋平就独自搬来了附近。
“因为没有人叫你起床的话,就算是天才也容易睡过头吧?”
在空荡荡的房间醒来,也不必忍受孤独带来的烦恼。洋平的声音会在门外响起,然后两人一同踏上去学校的路。在寂静的午夜惊醒默默流泪,也不会感到孤立无援。洋平就住在那不近也不远处,擦干泪水可以很快找上门,沉默地哭诉。
已经习惯了依靠,当樱木从门前的盆栽下翻出备用钥匙时才想到,说起来,洋平好像住在打工的地方来着。
但门已经开了。从玄关看去,里面一片漆黑。
果然不在啊。樱木撇了撇嘴,来都来了,干脆就在洋平家住一晚。洋平在上夜班的话,是不是早上就会回来了?
被熟悉的安心感包围,他一边打哈欠一边走向卧室。推开门,一道人影矗立在床边。
“怎么又回来了,后悔?”那人说。
樱木被吓了一跳,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听清声音后才松了口气。
“什么嘛,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他伸手摸索墙上的开关,黢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花道?”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夜半不速之客的身份,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像是要靠近,又像是要逃离。
“不是住在员工休息处吗?突然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等等,先别开灯...”水户洋平一个箭步冲上来,还是晚了。
“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灯光填满了整个房间,他立刻别开脸,却被樱木捏着肩膀转过来。
“洋平...”樱木震惊地盯着水户,手上的力气也逐渐加大,“谁干的?”他喘着气,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告诉我,这是谁干的!”
水户移开目光,那张布满斑驳伤痕的脸复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花道,等一切结束...”
“又是这句!你什么都瞒着我——”樱木花道松开攥着水户肩膀的手,紧握的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往水户的脸上招呼,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一声不吭跑那么远去打工也好,这几天莫名其妙不来学校也好...”他的眼里已经浮现出了泪花,那受伤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投射在水户洋平身上,
从每一道伤口掠过,然后停在尤为严重的嘴角。对手挥拳时应该用了全力。
“我有说过我不出手的前提是你不能受伤吧!”
“打工...学校...”水户洋平垂着眼沉思了一会,樱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也想要成为你能依靠的对象啊!”久久在眼眶打转的泪珠终于落下。水户盯着眼前不停流泪,却还要倔强地仰起头不让自己看到的樱木,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道,对不起。”他抱上那个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身躯,贴在胸口,倾听那有力的心跳。虽然脸上的伤被压得隐隐作痛,但水户却久久不肯离开。
“都是我的错,但我向你保证,一切都结束了。”
既然留下来的是我,就说明那家伙主动放弃了。真是伪君子,水户洋平在在心中冷笑。然后在樱木花道的胸口落下一吻,像是羽毛轻轻刮过。
“洋平...”樱木低下头,眼角和鼻头还红彤彤的,残留着哭过的痕迹。他的眼里是那么坦然,没有诘问和疑惑。坦然得像是那个吻从未发生,抑或是一
切都理所应当。
“所以天才,有什么事需要半夜来找我吗?”水户还搂着樱木的腰不放手,下巴枕在樱木的胸肌上,就这么窝在他怀里,用那张布满青紫的脸笑盈盈地问道。
...
“总而言之,你那位朋友逐渐不能被大家看见...”水户洋平翻了翻堆在床头的那叠东西,有厚厚的书,也有泛黄的报纸,像是在找什么。翻页声吸引了樱木,那颗红色的脑袋也跟着凑了过来。
“洋平,你在看什么?”
“从图书馆借了些资料回来,”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最近刚好在研究这种事...啊,找到了。”
水户翻出一叠报纸,指着上面加粗的标题。
“比如突然能听到别人的心声,能看到别人的未来,抑或是和别人灵魂互换...”
他扫过一行行字,“除去招摇撞骗和吓唬人的都市怪谈,不知道是谁给这些发生在少年身上的怪异现象命名为——”
“青春期综合征”
樱木花道顺着水户的手,念了出来。
“洋平...你相信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要不是亲自带着仙道跑了好几个街区,恐怕真的会以为陵南的人在合伙欺负自己。
“嗯,我信。”两个人的头挨得很近,水户微微前倾,额头就这样紧贴。
“花道说的话,我都信。”嘴角的伤已经被贴了一张蛋壳小鸡联名的创口贴,水户洋平伸手摸了摸,眼里晦暗不明。
“目前来看,花道你大概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他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给樱木,哭过的嗓子需要滋润。“如果是按照地域范围影响的话,神奈川大概已经沦陷了,”水户接过樱木递回来的马克杯,就着那有明显水渍的地方也喝了一口,“因为我对这位‘仙道’一无所知。”
“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他,为什么你对他的记忆不会被抹去,也许答案,他自己心里清楚。”
“存在即被观测,但是如果,连花道你都忘记了,无法被所有人观测到的他,结果又会是如何?”
我是关键...也就是说,我绝对不能忘记仙道...
好啊,那就放马过来吧!不论是仙道的过去还是当下,看本天才全部记住!
“洋平,谢谢你!”再次对上目光时,樱木眼里的迷茫已经散去,充满坚定和信心。
“话说回来,洋平你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了?”
“偶然啦偶然,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深入了解一下。”
水户抬手,摸了摸樱木的头,又顺着脸颊滑下,抚上有点泛青的下眼眶。现在已是深夜,作息良好的花道还没休息,很累了吧。
“今晚,要留宿吗?”他没有移开手掌,就这么贴着樱木的脸,拇指蹭过鼻梁,轻捻着那双唇。
“不用啦,本天才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说完樱木花道就起身往门口去,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某种意义上,还挺羡慕那个叫仙道的人。水户盯着空荡荡的掌心,那里残存着温暖柔软的触感。不被其他人看见又怎样,只要有花道就够了...
“洋平,”樱木穿好鞋推门,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又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局促地挠了挠头,“你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
比如突然增加的肢体语言,突然缩短的距离...从前就很难看懂洋平,像是藏在贝壳里的寄居蟹,但是如今突然丢盔弃甲,不顾一切地跑出来,同样让樱木花道摸不着头脑。
“是吗。”水户站在玄关处,身后是卧室的灯,背光让樱木看不清他的表情。
“花道不喜欢吗,还是说,之前那样的相处状态更好?”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水户握紧的拳头发出声响。
“唔...”樱木只思考了一秒,然后摇摇头,“没有不喜欢,因为洋平就是洋平。”
直到樱木离去很久,水户才反应过来,脱离地靠在墙上。
“真是输得一塌涂地...”他用手背遮住眼睛喃喃道。
(六)
樱木花道一整晚没合眼。
从书桌里翻出干净如新的笔记本,再削一只铅笔...台灯下是他伏案的身影,就这样,明月下沉,红日初升。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子照在桌上时,樱木终于放下笔。
天亮了啊...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有些泛酸的筋骨,樱木随便洗漱一番,就抱着篮球出门了。
陆陆续续有鸟叫的声音,然后是还不算声势浩大的蝉鸣。果然篮球会让人充满活力,此刻的樱木完全不觉得疲惫,只觉得有劲没地方使。
当晨练的大爷已经遛完了第七圈弯,仙道彰才出现在球场门口,手上空荡荡。
“仙道,好慢!”樱木把球抛给他,“本天才已经练习好久了,现在是早餐时间!”
他走在前面,停下来问仙道,“你要一起吗?”
然后又改口,不给拒绝的机会。“来我家吧,”樱木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恳求,像是祈祷,“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流川枫一来就看见樱木花道对着空气嘟嘟囔囔。
“让开,白痴。”虽然对方完全没有阻挡自己的行进路线,但就是忍不住要去招惹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樱木只是短暂地被激怒了,又很快恢复平静。“仙道由我来打倒。”樱木放下这句话,然后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在确认流川的表情。
他淡漠地拍了拍球,在樱木面前来了个三步上篮,球进了,落在地上,又被流川接住。
“大白痴,你只要看着我就够了。”流川开始运球,“至于那个什么仙道,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也会打败他。”
得到答案的樱木扭头去看仙道,后者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耸了耸肩。
流川就目送那个红发少年离开了球场。他站在三分线上,手腕轻拨,球就这么沿着优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但是砸在篮筐上,没进。
“啧。”他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打扰了——”
虽然知道没人能看到自己,仙道在推开樱木家的门时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啊,不用那么客气,我一个人住。”樱木挥了挥手,转身就进厨房忙碌。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仙道也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问下去,开始打量樱木的房间。虽然空间不大,却收拾得很整齐——但也不能用井井有
条来形容,比如散落在被褥上的漫画书,放在枕边的牛奶盒...这些凌乱的小物件增添了不少温馨的气息。
现在他就站在这间屋子的中心,厨房里传出乒乒乓乓捣鼓的声音,“家”这个概念突然就浮现在仙道彰的心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伤,他久久不能言语,只是环顾四周,想要把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记下来。
“喂,别发呆了,”樱木探出半个身子,仙道能看见他穿了一条粉色碎花的围裙。
“快点洗手,准备吃饭了。”
两人就这么坐在餐桌前,无言地进食。
“仙道,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樱木说出这话时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但是经过一整晚的思考,他已想到解决的方法,所以这不是问句,是确认。
“嗯...有哦。”仙道彰放下手里的味噌汤,托着腮,“其实上次就想说了,我们好像新婚夫妇呀。”一起逛超市,还有新婚妻子的爱心早餐...
不是这个!樱木很想反驳,又发现自己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脱。于是红着脸给了仙道一个头槌,然后恶狠狠地抢走仙道彰手里的汤勺。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他捞起一块豆腐,盛入自己碗中,然后看着葱花浮在汤面打转。
于是气氛又归于沉默。樱木解决完自己的食物,准备收拾碗筷时,仙道彰再次发声,“其实,这附近的人也看不见我了。”
嗯,这点昨晚洋平已经推算出了,刚刚在球场也被狐狸证实。
“还有呢?”
樱木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审问的姿态,却不知道自己撅起的嘴有多么可爱。
“我的家人也看不见我了,昨晚没能回家。”
嗯,所以还穿着同样的衣服,已经变得皱巴巴;所以早上没有带早餐来,就算向便利店购买也办不到了吧...
“还有呢?”
“还有...”仙道喝完最后一口汤,抬起头,久久地凝视樱木,然后开口,说出一开始就埋藏在心底的愿望:
你是篮球天才,你是明日花道,你有配合默契的队友,你有知根知底的伙伴,而我只是你萍水相逢的对手,只是你前进路上短暂树立的一个目标。当我注视你时,我能从你身上感觉到无限的可能性与生命力,所以我贪婪,我不是不求回报的圣人,我想要你也注视我——
“花道,我不想从有你的世界里消失。”
终于说出来了,心跳开始加速,然后又归零。
仙道的眼里倒映出樱木凝重的神色,但那张脸又很快露出笑容。
“放心吧,本天才一定不会让你消失的!”
于是两人的同居生活就这么开启了。
“如果没人能看到你的话,还是挺不方便的吧?”比如吃饭就是一个问题,“所以本天才特地收留你,感恩戴德吧!”
晨练,早餐,如果天气好,樱木就会拉着仙道在湘北附近转悠,因为进了篮球队,不能再明目张胆去打小钢珠,就只能在附近的景点随意观光。
“好像约会呢。”即使知道大概率会收获樱木的头槌,仙道彰还是要说出来。
也会在随便哪个野球场来一场one on one,或着阴雨天就窝在家里,看仙道带来的篮球赛录像带和钓鱼锦集。
不去学校没关系吗?偶尔他也会问樱木,后者只是摇摇头。
“老头子讲课没什么好听的,洋平要养伤这几天也没去学校,篮球的话每天跟你一起训练也没落下...”樱木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地回忆上学要做的事,得出这样的结论。
“啊,不过后天的练习赛本天才绝对会赢!”樱木脸上露出斗志满满的表情,“要是你恢复了,本天才会堂堂正正打败你,要是没有...”他的情绪短暂地低落,又很快恢复先前那副骄傲的神色,“那就在观众席好好欣赏本天才的身姿吧!”
“好了,本天才要养精蓄锐了,你快出去。”仙道睡在客厅,虽然也向房主征求了卧室同床的共享权,但无一例外都被头槌打回。
仙道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房间,却没把门关严实,留出一道小缝,躺在沙发上可以清楚地看清桌前的人在干什么。
他是在入住樱木家的第三天发现异常的。垃圾篓里多了很多咖啡和功能饮料的空瓶,明明已经倒了垃圾,次日还是会出现,这对于铁血牛奶派的樱木来说很不正常;还有那诡异的精力,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是体能怪物,但是精神过头了反而会对周围的事物一惊一乍,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路过汽车的鸣笛声吓到了;还有那日益严重的黑眼圈,练球时逐渐迟缓的动作...
仙道就这么看了一整晚,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樱木趴在桌上写着什么,然后开了两罐咖啡,咕咚咕咚灌下去。写完后又开始锻炼,做做俯卧撑或者是蹲起。有时会突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仙道以为他已经睡去,结果樱木又挣扎着爬起来,再开一瓶功能饮料,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拍拍自己的脸。
直到天亮 ,灯才熄灭。樱木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门,靠近沙发上的仙道。
“喂,起床了,”他伸手推了推沙发上的人,然后离开,“就知道睡懒觉,要是我洗漱完你还没起床,就罚你今天早餐没有牛奶!”
仙道彰背对着他,眼底一片清明,还有难以言喻的苦涩。
一天就这样开启,然后结束。练球,吃饭,观光,录像带,和前几天一样的平常,仙道却无比珍惜。然后又到了晚上,两人互道晚安,再分别。
樱木觉得眼皮沉得要粘在一起。罐装咖啡已经喝完了,手里这杯速溶的还是仙道从不知哪里掏出来,给自己泡的。不行,不能睡着。他还想挣扎着起
身,仙道已经推门而入。
应该是起效了,仙道捏着手里那半片白色的药丸。
“花道,”他轻声念着樱木的名字,“你已经很努力了。”
“不,我不能睡着...”明明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还是有泪水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还不够,不能就这么...”
“已经足够了。”仙道抚摸着樱木的头,一下,一下,“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
“不能...不能忘记你...”
“所以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花道。”
“一点也不好...”可恶,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
“被你遗忘什么的,一点也不可怕。”仙道的话语变得越来越不真切,耳朵像是被棉花塞住,渐渐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对不起啊,让你这么辛苦。”
樱木还在说着什么,音量却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晚安,花道。”仙道彰看着樱木终于松开手中的笔,趴在桌上,“还有,再见了。”
(七)
樱木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花道啊,还没起床吗?不是说要提早去训练,一雪前耻吗?”
对了!今天是跟陵南第二次对抗赛的日子——
于是他匆匆忙忙起床,却被超常的疲惫感吓了一跳。奇怪,为什么感觉还是很困,手臂也抬不起来,难道是最近训练过头了?
“还没好吗?”门外又响起水户的催促声。
“马上!”他在本就不大的公寓里横冲直撞。说起来...原本的客厅里有这么多东西吗?比如突然多出来的景点吉祥物,散落在沙发附近的钓鱼杂志...是什么时候买的来着?
来不及细想,樱木拎起书包和牛奶就要往外冲,却被一同摆在桌上的笔记本吸引了注意力。
写在之后的内容,说实话我自己都难以相信,也许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不是恶作剧!!!千万不要忘记!!拜托了,你可是天才啊!!!!
只有我能看见仙道彰!
......哈?
练球,上学,睡觉,本应是平平无奇的日子,总感觉有一种违和感。那本日记说的是真的吗?确实是本天才的字没错,可是真的会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花道,花道”听到自己的名字,樱木才把头从课桌上抬起来,水户指了指讲台上怒气冲冲的老师,示意他回答问题。
“樱木花道,给我站起来!”叫了好几遍都无动于衷,这小子居然敢在我的课上睡得这么香,“你来回答!作者表达了怎样的思想感情?”
于是樱木慢腾腾地起身,从那个这个角度透过窗外,能看见那片大海。
鱼竿,浪花,红色鳞片的鱼。好像能感受到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让他想落泪。
“我不知道,”樱木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课桌,桌角刻着的“天才”逐渐变得模糊,终于,那两滴泪落在桌面上。
“我好像...忘了。”
一到球队,木暮就对樱木花道的脸色表示深深的担忧。
“樱木,你没事吧...”善良的眼镜兄关切地凑上来,“黑眼圈很重,发生什么了吗?”
赤木则是二话不说冲着那颗红发的脑袋来了一拳,但好歹是收着力道的,“今天是重要的练习赛,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还翘训了好几天!”
“我没有翘训啦!这是本天才太过于刻苦练习的证明,大猩猩你什么都不懂!”
流川站在旁边冷哼一声,“大白痴一个门外汉,怎么会自己训练?”他摊了摊手,“我可不希望等下有人拖后腿。”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特地去他的班级,发现大白痴这几天根本就没来学校。但不知为什么,话一说出口就会演变成激怒对方的引线。这样就好,流川默默想,因为无论发生什么,那个白痴都不需要旁人多余的同情心。
“流川同学说得对。”安西教练也出声,“樱木同学,你的状态不是特别好,贸然上场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总之先在场下休息吧。”
樱木难得没有提出异议,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板凳上,怔怔地盯着赛场。
奇怪,很奇怪...明明对这场练习赛期待已久,却不知为什么,樱木觉得自己的心思不在场上。果然是那本笔记本的错...什么仙道彰,什么打倒...可我身边根本就没有这号人啊...
樱木的眼神在赛场上搜寻,按照日记里的描述,应该是个头发尖尖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可是赛场上没有,候补区没有,连观众席都已经扫视两遍了,也没有...
肯定是恶作剧!但是为什么,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在樱木走神期间,比赛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鱼住和越野的配合打得越来越天衣无缝,就算是赤木,也渐渐感到吃力。
很快就来到下半场,缺少强有力的大前锋,湘北落后三分。
“安田同学,”安西教练通过镜片观察着队员,对他招手示意换人,然后转头对樱木说,“樱木同学,你可以上场吗?”
樱木站起来,用力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思绪都甩掉,然后拍了拍安西教练的下巴。
“终于要启动最终武器樱木花道了吗?”他走向球场,“本天才准备好了,这次一定要打到你——”
打倒谁?樱木在脱口而出那一刻就僵住了。又来了,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忘记,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分秒必争的球场上没人会为你停下。池上抢先一步摸到球,却被流川截断了。
“白痴,不想打就下场。”经过樱木身旁时,他扔下这句话,然后带着球直逼陵南篮筐下。
跳投,但是没进,赤木就要抢下这一篮板球,却被鱼住的卡位严防死守,没有角度——球传到木暮手上,却被植草截断,然后传给越野,又进攻到了湘北的篮下。
三分入篮!
比分还在逐渐拉大,樱木不得不专心。
“樱木君——”没有好的位置,木暮在被包夹之下把球传给了樱木。
“pass!”流川赶过来接应,却被他撅着嘴,“哼”的一声拒绝了。
我才不要给那个臭狐狸传球...这么想着,樱木就往对手的篮下冲去。
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天才的训练成果!
那个笨蛋,肯定会被截断!赤木恨铁不成钢地跟上,果不其然,遭遇了越野的截击。
“樱木,快传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我能过掉他!
“不要低头,直视前方...”
谁?那是谁的声音?
“以左脚为轴心,换手,转向,保持低重心。”
脑海里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而樱木也听从那个未知的声音,换手,转向——
“什?!”
一瞬,樱木已经成功过掉越野,朝着篮筐冲去。
“剩下的灌篮,就是花道你的强项了吧?”
“嘭”的一声,樱木把篮球扣入框中,随着哨声响起,时间到。
所有人都没想到樱木能绝处逢生,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体育馆里响起了欢呼声。
“仙道?”这个熟悉又带着陌生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
是早上那本日记——
“今天仙道教了我怎么过人,本天才学会了,简直小菜一碟”
“下次比赛,我一定要打倒仙道”
可是仙道在哪,为什么,没出现在场上?
“仙道请本天才吃了金枪鱼便当,还说下次要带我亲自去钓鱼”
“仙道带的三明治,很好吃”
“本天才第一次给仙道做饭,他要是敢嫌弃我绝对要把他轰出去”
“今天去动物园,仙道非说吉祥物长得像我,一口气买了两个摆在家里”
“下午一直在看篮球赛的录像带,仙道说我以后也会像这些人一样进联盟。话说联盟是什么?”
“钓到了红色的鱼!好神奇,鳞片在阳光下很漂亮,仙道说是鲷,又说很像我,真是的,怎么什么话题都要扯上本天才”
仙道,仙道...樱木站在场上,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绝对,一定,要记得,”最后一页字迹已经飘忽不定,可以判断出这本日记的主人在写下这行字时大概已经神志不清了,“不要忘记仙道,不要让他从我的世界消失...”
“仙道,仙道彰——”樱木花道站在球场中心大喊,“不是要和我堂堂正正对决吗?不是说要来看我比赛吗?!”声音已经哽咽,樱木还在嘶吼,“你在哪?你出来啊——”他脱力地跪坐在地上。
“喂,你突然搞什么!”赤木冲过来,架起樱木就要把他拖走,“别在这里丢人!”
“对不起,仙道,对不起”眼泪模糊视线,“我还是食言了,我还是弄丢你了,对不起...”
“不要哭啊,”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然后有一只手搭了上来,像最后那个夜晚,一下一下地安抚着自己。
“仙道?”樱木抬起头,透过泪模糊地认出那个发型。“仙道!”于是挣扎着起身,却因为体力不支一下子倒在来了对方怀里,顺带把他重重扑倒在地上,无意间磕到了那双薄唇。
“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樱木用力地掐了掐对方的脸,确认手下真实的触感后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
“嗯,你把我找回来了。”仙道也躺在地上,任凭樱木摆布。还以为再也不能像这样跟你说话,再也不能触碰到你了。
“你还要在别人身上呆多久!”赤木这会没手下留情,狠狠地给樱木来了一拳。“实在对不起啊,他大概是赢了比赛太激动了,总之抱歉...”
“大猩猩!你也能看到仙道了?”樱木大叫起来,又去看仙道,后者也一副震惊的样子。
“仙道,你最好能给这段时间的失踪想一个合理的解释。”
鱼住站在仙道身后,明显要发怒。
“哎呀,这可真是...”仙道挠了挠头,看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本场的功臣樱木花道已经被湘北的人簇拥着远去,田冈教练也揪着他开始了漫长的说教。
这周就像一场梦,如果不是“被迫消失”的记忆刻骨铭心,如果不是花道家还留着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对了,说到这个,还要去花道家一趟。
所以在傍晚,仙道彰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樱木家门前,却没有了用钥匙打开门的勇气。
一切都回归正轨,自己和花道的交集也止步于此。我还能进去吗,他在心里问自己,我还有资格吗?
“站在门口干什么?要进去就快点别挡路!”樱木拎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腾不出手,“正好你在,快帮我开门!”
仙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门了。“努...今天轮到你做饭!”将食材塞给仙道彰,他继续发号施令,“本天才打倒陵南了,所以想吃寿喜锅!”
“樱木...”久违地听到这个称呼,樱木的眉心跳了跳,好像听名字习惯了,改回原来那样又有些奇怪。
“你确定吗?”仙道彰站在原地没动,显得有些犹豫。
“哈?寿喜锅已经够简单了!还是说你想耍赖?”樱木撸起袖子,作势要威胁他。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仙道彰笑起来,原来是自己多虑,作茧自缚罢了。
“包在我身上吧,花道。”
两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厨房里一同洗菜,显得略有些拥挤。仙道彰却很乐意,就这么紧挨着樱木。
“花道,我还能继续住在这里吗?”他试探性地问。
“不能。”收获了果断的拒绝。“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了,不回家的话,父母会担心的。”
“而且...”樱木的声音小下去,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这样算是非法同居吧?”
“哦,原来是这样。”仙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调大水流的声音来掩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是我弄错顺序了,”深呼吸之后重新平复下来,他关掉水龙头,“我应该先表白,再吻你,再向你提出同居申请,对吗?”
仙道彰转过身,那双眸子就这么紧紧注视着樱木,“花道,我....”
“啊啊啊啊不许在这里说!”樱木连手上的水都没擦干,就这么捂住仙道的嘴。
“你这个笨蛋!告白的地点和时间也选得太差了吧!”不要是现在,因为可能真的会在冲动之下点头。至少,在我认清心意之前,多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唔,也对,花道可是告白天才呢”仙道彰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丝酸气,“毕竟是有五十次经验的人,我确实应该更讲究一些...”
“谁?谁告诉你的!”一定是大楠他们又多嘴!
“但是我也不会输。”仙道步步紧逼,就这么把他逼到墙角,禁锢在怀里。现在樱木不得不直视那双眼睛,过近的距离让他无处逃离炽热的目光。
“我也会认真向花道告白五十次,等到第五十一次,请给我答复吧。”
根本拒绝不了啊...
直到吃饭,樱木还在粉红色泡泡里神游天外。
“花道,多吃点。”回过神来,碗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
“你说的,是认真的吗?”樱木咬着筷子,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仙道反应了一会,看着对方通红的脸颊,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
“嗯,很认真,比钓鱼比打球还认真。”他也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那好吧,本天才允许你的追求,但是还不能接吻,我的初吻要好好保留...”
仙道闻言,又学着樱木撅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可是有人夺走了我的初吻却不记得了...”
“你!”樱木炸毛地要跳起来,又来了,自己最受不了的撒娇攻势——“我什么时候!今天下午在体育馆那下可不算!那是本天才的鼻子碰到你的嘴——”
“不是啦,”仙道托着脸,就这么看着樱木抓狂,觉得很有趣,“是你没有记忆的时候。”
没有记忆?可是现在本天才什么都想起来了...早上!
“本来以为会像童话里那样,亲一下就什么都好起来了,结果没效果呢...”
“仙道彰!”樱木又羞又气,准备使用头槌攻击。而仙道领教了多次,也掌握了躲避的要领。所以他提前出手,捧住樱木的脸颊,“你要是不记得了,我们可以再来一遍...”
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陡然在眼前放大,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唇上柔软的触感夺去全部注意力。不带一丝色情的意味,就是这么简单的相贴,已经让樱木的脑袋过载了。
“花道,”仙道彰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
樱木瞪圆了眼睛,梗着脖子,什么也说不出来,脸已经红得像一颗小番茄。
仙道也难得没有打趣,而是郑重地继续:“这是第一次,还有四十九次。”
“请务必,考虑和我交往吧。”
(八)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樱木把盘子里切的水果全部吃完,最后一块西瓜被叉起来,连舌尖都已经触碰到了冰凉果肉,水户却突然凑了上来。距离被拉近,他也没看呆滞的樱木,就这么直直地朝目标进攻,那红色被含进了自己嘴里。樱木能感受到水户呼出的气息,和西瓜的果味一起填满鼻腔。
“唔,很甜呢。”
水户端起空盘向厨房走去。
“你偷袭!”但是转念一想,大半的水果都进了自己肚子,所以樱木瘪瘪嘴不再计较,坐在椅子上,蜷着腿,就这么缩成一团,苦恼地蹙着眉。
“洋平,我该怎么办呢。”
黑发的男人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这种事,问别人也没有用吧。”洗涤剂摩擦出的泡沫越来越多,脱离控制地溢出手心,水户才想起打开水龙头,轻盈的泡沫就这样被冲得一干二净。
“但是所谓‘喜欢’,应该是更重要的事,随便说出口,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毕竟花道你的每一次告白,都是认真的吧。就这样被拿来当调侃的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他的话被打断,“仙道真的是很好的人——”
水户洋平关上闸门,哗哗的水声就此消失。把洗好的盘子放到沥水架上,残留的水滴从瓷器的边缘缓慢滑落,啪嗒,啪嗒,溅起小小的水花。
“这样啊,”他的声音也随流水声的消失而减小,此刻轻得像滴落在桌面上的水珠。
“那就不说了,在背后说好人的坏话,我岂不是成了坏人。”
背后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尖锐声,然后是一阵匆匆的脚步,花道没穿鞋就跑过来了吧?水户想,与此同时身后略过一阵风,炽热的胸膛就这么紧紧贴上了自己的背。
“不是的,”樱木花道把水户洋平圈在怀里,就这么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洋平也是好人...”那颗红色的头低了下来,正好卡在水户的肩头 。发丝蹭着他的侧颈,颇有示弱的意味,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撒娇。
水户洋平身上还系着围裙,跟樱木那件同样款式,只不过粉色碎花换成了水蓝色。
“吃寿喜锅怎么样?之前不是早就说想吃了嘛。”
他从冰箱里拿出蔬菜,站在水池旁询问背部的大型挂件。
“唔,都行,本天才不挑食!”也许樱木就犹豫了一瞬间,但水户还是敏锐地察觉了。
又把食材放回去,伸手去解开围裙。可是樱木紧紧贴着他的背,愣是没有一丝空隙。
“好了花道,快放手,”水户拍了拍环在身上的手臂,“我们去吃烤肉吧。”
“洋平怎么知道我想吃烤肉!”樱木跳起来,喜形于色。
“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了?”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我全都熟悉。说出口的,未说出的,我都能洞悉。所以才会知道,比起寿喜锅,你更喜欢烤肉和拉面;所以才会假装若无其事,看不见你眼底雀跃的心动。
玄关处忽然响起了局促的敲门声。还没开门就听见三人组的大嗓门。
“才七月初就这么热吗。”高宫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拎着一袋饮料进门,“你们俩也真是的,在搞什么,这么久才开门!”
“唉,一个人住就是好啊,”大楠跟在后面,把手中的漫画书放到客厅的角落,“不像我,天天被老妈唠叨。”
“话说什么时候开吃?”野间探头向餐桌张望,“我买了挂面,可以一起放进寿喜锅里。”
“其实就在刚刚,我和花道决定还是去吃烤肉。”
“这么巧!”高宫的镜片闪过精明的光,从袋子里拿出一张传单,“刚刚在路上被人塞了,好像是新店开张有打折。”
水户接过去,上下扫了一眼,“嗯...”
“哈哈!今天有口福了!总之先谢谢洋平啦——”
“你懂什么,应该谢花道,要不是花道赢了比赛,洋平怎么会这么大方...”
三人组就这么几句话定下请客的对象,水户却悄悄牵起樱木的手。
“洋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拉了出去。
“啊!那两个狡猾的家伙要私奔!”大楠叫了起来,“快追——水户洋平你别想赖掉这顿饭!”
他们就这样一直牵着手,直到坐上水户的小摩托,手环住那不算粗壮却有力的腰,樱木还没搞清水户的意图。
“洋平,我们要去哪啊?”
不知道目的地还这么放心地跟上来吗。水户在心里默默叹气,花道这种性格,可真是太容易被骗了。
“当然是去吃烤肉啦,传单上的距离有点远,开车比较方便。”
身后传来了野间他们的嚷嚷。大声说着什么,还有奔跑的脚步声。
“唔,但是为什么不带大楠野间高宫?”
呼呼的风在耳边作响,樱木听不太清水户的声音,只好整个人贴上水户的后背,把头枕在他的肩头。
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先前的姿势啊。不过现在,就算耳朵变得通红,也可以找借口说是风吹的。
“因为花道现在可是篮球运动员了,要好好爱惜身体——跟他们挤一辆车膝盖会很难受吧?”
“两个人就刚刚好,”水户握紧了车把手,“花道,要和我私奔吗?”
结果还是没有私奔成功,毕竟要是丢下etc三人组,那几个笨蛋肯定会迷路。所以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当水户洋平停好车,他们也气喘吁吁地到了目的地。
“才这种程度就不行了吗?”水户有些坏心眼地打趣道。
“你这小子...”野间很想往水户的脸上来一拳,又想到武力值悬殊的差距,再加上自己现在累得喘不过气,只好悻悻作罢。
“洋平...今天不把你吃垮我高宫望就跟你姓!”
“呼,话说有人带饮料了吗?”餐厅的酒水普遍比便利店贵,但是忙着追赶“叛逃犯”,又怎么会有人想着要顺手拿上饮料?
“我去买吧,来的时候看见街角那里有自动贩卖机。”樱木提议。眼前的三人还没缓过劲,肯定不可能接下这个跑腿的任务。
“那我跟花道一起...”水户洋平还没说完,就被他们齐心协力架着进了烤肉店。
“又想逃跑?”“不会让你甩下我们第二次!”“今天这顿烤肉我们吃定了!”
他只好无奈地示意花道先走。
进店落座,三人很自然地挤在同一排,把水户边上的位子留给樱木。
“说吧,”确定樱木已经离开,他们敛去嘻嘻哈哈的表情,指了指水户的嘴角,那里还贴着樱木贴的卡通创口贴。虽然脸上其他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还是能看出先前经历了一场恶战。
“这就是你突然消失的理由吗,谁找你麻烦了?”
“是坂上那群家伙吗?看来还是不长记性...”
“不,”水户出声打断义愤填膺的伙伴,“这是我的私事。”
樱木来到路口,“唔,应该是右拐。”凭着记忆四处张望,却看见路边停靠的货车上下来一个极为眼熟的身影,把纸箱搬进街边的店面。
他转过身,透过橱窗,不远处的烤肉店里洋平正托着腮向自己招手。可是樱木又万分确定自己不会看错,那身形也绝对不是别人。于是脚下的步伐猛地掉换方向,冲进左手边的巷子。
水户没喷发胶,柔顺的黑发垂下来,显得纯良。他正在卸货,突然肩上搭来了一只手。
“吓我一跳,”他回过头,“这么巧啊,花道。”
不会有错的,那张脸,那声音,毫无疑问是洋平。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洋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最终樱木的质问还是被噎在嗓子里,他开口: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张不再有帽檐遮挡的脸就这么暴露在眼前,嘴角没有伤口,也没有创口贴,但是眼眶处还留有明显的淤青。
与此同时,水户丢下手里的菜单。
“花道去得有点久,我去看看。”
结果什么都没变。樱木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传来阵阵疼痛。都和小时候一样,自顾自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伤,自说自话地瞒着一切!
“水户,搬完了就赶紧去下一家!”同行的配货员催促道。
“慢着,给我等下!”
车已经发动,水户拉开门钻进去,在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你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你。”
然后那辆印着超市巨大logo的货车扬长而去,汇入路口的车流之中,樱木追上去,在转角撞到整齐地穿着校服、抹了发胶的水户。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他被樱木撞得踉跄了一下,却还是下意识拉住对方,防止樱木被相互作用力撞倒,“贩卖机在另一头哦,这么容易迷路可不行呀。”干脆就没放手,牵着樱木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樱木花道看着那辆车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洋平,我看到你了。”
水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九)
“等等等等,先让我整理一下。”
野间头疼地扶住额头,指了指端坐在面前的水户洋平。
“所以你和冒牌货打了一架,没来学校也是怕他顶替你然后反咬一口...”
“那个洋平不是冒牌货!”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比起匆匆见了两面的人明显是眼前这个带你来吃烤肉的家伙更真吧!”高宫望咽下口水,烤盘上的肉滋滋作响,香气勾得人垂涎三尺。于是他偷偷伸出筷子,向那块转为褐色的、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出手,却被人抢先一步。
水户洋平完全没有身处话题中心的自觉,只是重复着烤肉,夹肉的动作,樱木花道的碗里渐渐堆起一座小山。
“说不定眼前的才是冒牌货!”大楠后知后觉,猛地站起来,一副防备的姿态,气愤地控诉:“洋平才不会抛下我们自己来吃大餐!”
“你现在不是好好出现在餐厅里吗?”水户抬眼,大楠被他这么睨视,气势就弱了一半。
“对啊,再说了,你看——”野间冲花道的方向努努嘴,水户正夹起烤得金黄的五花肉放进樱木碗里。
“除了他,谁还会像老妈那样照顾花道啊。”
感受到樱木的心不在焉,水户洋平也停下手中的动作。
“花道怎么想?”他放下筷子,“你觉得,他才是水户洋平吗?”
樱木苦恼地咬着唇,眉头拧成一团,“他是洋平,你也是。”
“干脆把那家伙抓过来对峙算了!”
“省省吧,你没看连洋平都被他打成那样吗?再加上花道还护着那小子...”
“分不出来那就干脆别分了。嘿嘿,要是有另一个‘我’替我去学校帮我写作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野间摇头,“另一个你也会这么想,到时候他还要和你抢游戏机,和你抢漫画,和你抢卧室,和你抢女朋友...”说到这,他福至心灵地朝水户看去,后者正伸出手,抚平樱木的眉心。
我好像知道水户为什么要和那家伙打一架了。野间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
拳头与血肉相撞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突兀。
水户踉跄着后退两步,嘴角传来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是现在没有休整的时间。闪身躲过对方的横踢,他顺势抓住小腿,将那人摔倒地上。抓住这个空隙,水户握紧拳头,朝头部重重挥拳。被扭头堪堪闪过,还是狠狠地砸上了眼眶。
看着地上被压制的人,他强撑道:“我说,都是同一个人,有必要搞得这么狼狈吗?”
克隆般的面容,相同的记忆,连放钥匙的习惯都如出一辙。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即使再匪夷所思,眼前这家伙毫无疑问也是水户洋平。
“别把我跟你这家伙混为一谈。”
地上的人钳住他的手腕,一个巧劲就把水户翻了下去,逆转攻势。
对方的体力已经耗尽,脸上也青青紫紫,可是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如果敢对花道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我真的会杀了你。”刚刚砸在眼眶的那一拳使他左眼难以睁开,借着模糊的视线,他揪起水户的衣领说道。
闻言,水户反而发出一声嗤笑:“那你倒是说说,”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什么才算过分的事?”
“毕竟归根到底,我们是同一个人,谁抱着怎样的想法,彼此都知根知底。”
“你说对吧,水户洋平?”
“洋平?洋平!”
樱木花道的声音唤回了水户的注意力。
“真是的,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樱木作势挥了挥拳“威胁”到。
聚餐结束后军团各自道别,他和花道同向,走在夕阳洒落的街道。
“抱歉花道,刚刚有点走神,可以再说一遍吗?”
“所以说——这种莫名其妙的现象又是那什么综合征吧?”樱木停下脚步,有些泄气地挠了挠头。洋平为什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为什么家里会有那么多相关资料,都有的合理的解释。而作为洋平最好的朋友,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吧!”樱木竖起大拇指,骄傲地说:“毕竟我可是解决这类事件的天才!”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仙道的事情不就是本天才解决的吗?你还说,我是事情的关键——”
“那好啊,花道,”他迈开腿,从樱木身侧走过。一直以来,水户洋平都以守护者的姿态站在樱木身边,作为最好的朋友,同患难,共进退。而此刻他在樱木面前站定,两人重叠的影子分离。水户伸手揪住樱木的衣领,把那颗红发的头颅拽到和自己同一水平高度。
“只要你喜欢我,只要樱木花道喜欢水户洋平”
“哈?你在说什么,我当然...”
“像你对仙道的那种喜欢”
樱木的脸骤然变红,不知道是因为水户的话,还是唇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
一吻结束,水户松开手。
“怎么样,做得到吗?”
“耍我是不是!”羞愤的樱木花道几乎要把水户洋平整个人拎起来,“我还没答应和仙道交往!”
但你喜欢他吧。
水户洋平没说话,也不反抗,就这么凝视着那双眸子。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多年的陪伴不是泡沫。恐怕我比樱木花道本人还要更快地察觉到他的心思,水户自嘲地想,在故事开始前,早已埋下细碎的甜蜜。像所有童话都有的美好结局,两情相悦的主人公幸福地在一起。
花道,你的脸红,有没有一丝是因为我的吻?
面对水户的沉默,樱木恶狠狠地咬牙,到底是忍住了头槌,他放开手下的人。
“算了,本天才自己想办法。”
还要说没心动吗。
水户驻足,看着樱木离去的背影,第一次为自己的敏锐而感到苦恼。
可那明明是陵南的方向。
手持扫描枪与包装袋接触,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滴声响起,狭小的显示屏跳跃出金额。
“一件商品,共消费150日元,请问需要袋子吗?”
对面的客人久久不出声,水户洋平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准备询问什么,掏出自己的钱包就要结账。
“洋平,”樱木没有伸手接过塑料袋,里面装着水户平时经常吃的红豆面包。他只是双手插兜,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人无法逃离。“我们谈谈。”
话已至此,水户只好向身边的同事招手示意,然后领着不知道在气什么的樱木往员工休息室走去。
里面没有其他人,打开灯的那一刻过亮的光线让水户下意识眯起眼睛,却又因为牵动眼角的伤而狠狠皱起眉头。
“花道想谈什么?”
这段日子他一直住在员工宿舍,没有发胶,乌黑的发丝就这么柔顺地垂下来。水户这副样子让樱木想起以前,他们还没有成为不良的时候。黑发的少年笑得温和,眼中是掩饰不下的喜悦。
怪胎?正是因为与众不同,应该是天才吧。红发很帅,天才也很帅,所以——我能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吗,天才樱木花道?
“事情的经过你大概已经从另一个‘我’那里听说了。”樱木被水户的声音唤回思绪,回归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好友。
“总之,现在有两个...花道?”
樱木突然伸出手,抚上左眼那处淤青。另一个洋平在本天才的督促下按时上药,伤已将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这家伙,一看就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吧。之前那个洋平戏弄我,我还在生气呢,现在这家伙又...
但他的怒火像一个漏气的气球,虽然急速膨胀,却在扫视那些伤痕后逐渐变瘪。
头顶的白炽灯令人头晕目眩,过于安静的房间放大耳边的尖鸣。“洋平,”樱木开口,却被自己有些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他在水户震惊的目光下摸上自己的脸,果然,有冰凉的液体的痕迹。
“花道,别哭啊...”水户已经做好了被骂一顿或是被揍一顿的准备,但是樱木花道总是能偏离预计。还不如揍我一顿呢。他想上前轻拍樱木的手臂,就
像曾经安慰花道那样,可是最终,他没伸手,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泪水划过樱木的脸颊,递上纸巾。
这场情绪爆发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樱木从头到尾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有轻微的抽泣,就这么静静地掉眼泪,擦拭去脸上的水痕,他再次出声。
“洋平,你要住回来吗?”
水户摇了摇头。
“我跟...他,有点矛盾,”水户斟酌着开口,似乎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另一个自己,“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可以确定的是,世界上不需要两个水户洋平。”
樱木简单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拿出刚刚买的红豆面包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半递给了水户洋平。
这次水户没有拒绝,他接过面包,在樱木对面落座。
“有解决的办法吗?”
他在樱木的目光中一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样啊。”樱木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甜腻的红豆味在嘴里挥之不去,不知道为什么洋平喜欢吃这个。没来由地,他想到了前不久那个胡来的吻。
“但是另一个洋平告诉我,只要我喜欢洋平,就有办法——”
水户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向储物柜,发出更大的响声。
“那个家伙...”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刘海盖住眼睛,也盖住那丝危险的杀意。
水户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却被樱木一把抓住手腕。
以往总是他出面阻止樱木打架,此刻两人的角色置换,反而是樱木花道显得冷静。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洋平。”樱木松开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本来已经趋于平静的水户听到这句话后呼吸一滞。
“这样啊。”他努力想笑出来,像无数次朋友间的玩笑话那样一笔带过,可是怎么也稳不住颤抖的声音。
世界上不需要两个水户洋平。
花道,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浑身的血液都快要燃烧,却感觉指尖冰凉得像失去温度。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的响声,每走一秒,都在水户洋平心里扎进一根尖刺。
樱木看不清水户洋平低下头的表情,从这个角度倒是能很明显地看见眼眶上的疤痕。
一个两个的,离了本天才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吗,但是谁让你们的朋友是我樱木花道呢?他在心里嘀咕,拍了拍水户的肩膀。
“我现在跑去药店,应该还没有关门,”说完就冲出去,也不管被留下的人是什么反应,“洋平,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如果连朋友都守护不好,还自称什么天才?樱木跑得很快,再加上高挑的身形,一路上引得不少人注目。初夏微热的空气灌进肺里,黏糊糊的水汽和汗滴混杂在一起。他的脚步一刻也没有放缓。
洋平,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行。
(十)
仙道彰一出校门就看见那个坐在超市门口的身影。
“花道?”
他也跟着坐在樱木身边,从包里拿出两罐饮料。一罐塞到樱木怀里,另一罐则拿在自己手上。
“不是说了今天要加训,放学后不用来找我吗?”
樱木摇摇头,“我是来找洋平的,他遇到麻烦了。”
“欸,这样啊。”咔擦,是清脆的开环声。仙道彰喝了一口饮料。口中的酸涩让他微妙地皱眉,不过他忍住了,并且身旁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难得花道来这边,居然不是为了我,好伤心啊...”说着他就作势要往樱木身上倒,美其名曰治愈受伤的心灵。
“喂!不要突然靠过来啦!”樱木闪躲着想推开仙道,“饮料都洒出来了!”
说着他伸出舌尖,就要去舔仙道洒在自己手上的饮料。
“好酸!”果不其然,看到樱木的五官都扭曲皱缩在一起,仙道没忍住笑出声。
“可恶,居然敢对本天才恶作剧——”樱木放下手中的塑料袋,决定“认真”地给眼前这个刺猬头一些教训。
“哈哈哈,真的不是故意,”仙道一边躲开那些轻飘飘的拳头,一边也不肯撒手,使劲往樱木怀里靠。“我也才发现是超酸柠檬汁啦,我也是受害者。”说完他又喝了一口那明显飘着酸味的液体自证清白,不过这次没有忍着,那副皱巴巴的表情让樱木忍俊不禁。
“笨蛋,明明知道那么酸还要喝...”
仙道看樱木终于卸下那副凝重的表情,也松了口气。
“因为我想让花道信我。”
回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不过仙道也不着急,干脆靠着那副体温偏高的躯体,就这么把玩着手里的易拉罐拉环。
“...我信你。”
樱木蜷缩着,下半张脸埋在膝盖。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这句闷闷的回应。
“我从一开始就信你,不论是那些怪事,还是每天的告白...”
“唔?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人在陵南篮球馆质疑我和其他人联合恶作剧呢...”
“仙道彰!”得了一个头锤后,他安分下来,食指放在唇间,示意自己保持缄默。
“洋平变成两个了,打架...超市...”樱木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这样毫无章法地讲了大致的情况。
“说实话,比起水户同学的事,我还是更在意刚刚花道对于我的告白的态度...”在樱木给出第二个头槌前,仙道又飞快地补充下文:“但他是花道最好的朋友吧?”
刚刚还紧贴在自己唇上的食指已经被仙道放在另一人的唇,“虽然有点嫉妒他和花道亲密的关系,但如果花道要帮忙,我支持你。”
仙道对上樱木的眸子,“总是为身边的人着想,这也是我喜欢花道的原因之一。”
措不及防的花道感觉到脸上的温度在逐渐升高,才想起来每日告白这回事。
“如果花道想做一件事,就放心去做吧。”
“是你的话,一定能成功。”
“仙道...”金色的眼眸重新焕发生机,樱木蹭的一下站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仙道彰一把圈住他,在包里摸索着,“这是两张烟火大会的门票,时间就是明天。”
“本来还想跟花道一起去的呢,现在看来某个人估计还有事处理根本没空搭理我。”
这话一下子把樱木噎住了。
“我...我...”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逗你的啦!”仙道看着那张涨红的脸,再次笑出声。“和水户同学去吧,然后一口气把事情解决。”那样愁苦的表情,不想再看见了。
“努,谢了...”樱木突然心虚地向四周张望,确认没人注意后,飞快地在仙道脸颊落下一个吻。
“那什么..古..古拜kiss!”说完他就一溜烟跑没影。留仙道在原地久久愣神。
之前还以为温水煮青蛙不管用,现在看来,花道对于感情认知可是很灵敏的。仙道还捂着脸,被吻过的地方像是有羽毛轻轻掠过,让他心猿意马。陵南和湘北离得比较远,之前软磨硬泡才获得准许,分别时在花道的脸上留下一个goodbye kiss。
“被主动亲吻是这种感觉啊,”他蹲在地上,也把那红彤彤的脸埋进膝盖。“太超过了...”
水户一开门就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此刻对方的表情已经看不出什么端倪,仿佛下午与自己不欢而散的不是他。
“花道,这么晚了,有事吗?”是要装作没发生过吗,水户洋平在心下思索,身体却很自然地腾出位置,让樱木进来。
樱木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水户,示意他打开。
“这是?”水户看着那些绷带和碘酒,“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这些家里都有...”
“是给另一个洋平的,我买完回去就找不到他了。你要是遇见洋平,记得帮我转交。”
水户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觉得,你们变回同一个人的可能性有多大?”樱木跟着水户来到卧室,一屁股坐上那张柔软的床,没注意到他古怪的样子。
“我不是才说过,只要你喜欢我...”
“洋平。”没有害羞,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冷战。樱木花道就这么平静地喊出水户的名字,却像一个魔咒,紧紧箍住水户的喉咙。
良久,他哑着嗓子开口:“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独立行动,两个人的记忆、遭遇,都已经大相径庭。”
“世界上不需要两个水户洋平,”他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樱木,“花道,如果要做出选择,你会选我吗?”
“我不知道。”樱木也诚实地摇头,两个都是洋平,根本没有舍弃谁的选项。
“真是狡猾,花道根本不明白我的感情。”水户向床上的人逼去,双手撑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把樱木禁锢在床垫与自己之间。
“我知道。”樱木也不反抗,一副淡定的样子。
水户抬起撑在他身侧的手,食指贴着腰线上移,就这么来到了胸口,有意无意地蹭过饱满的胸肌,然后把运动背心宽松的领口往下拉,露出一道春光,樱粉色的肌肤若隐若现。
“如果,是这种感情呢?”
水户洋平轻佻地抬眼,自以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这种表情他在打架时用过,在恐吓不良时用过,还是第一次将攻击性的矛头对准樱木。
来吧花道,我的生死权交给你了。
樱木一把攥住水户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生生捏碎。擒拿的下一步就是过肩摔了,水户在闭眼前思考,要是摔在床上就没那么痛,可要是花道的腰磕到床板怎么办?卧室杂物太多了容易伤到花道,真要打的话还是要去客厅...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水户也安安稳稳地撑在床垫上。
被攥着的手腕受到向前的力,现在不仅仅是食指,他的整个手掌都接触到了柔软的布料,传来一阵温热。咚,咚,掌心下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就这么顺着手心的纹路,传到水户的耳朵里,咚,咚,他什么也听不见,也许自己的心跳早已被同频。
水户洋平想收回手,却被樱木死死按着。
“洋平 ,”他的眼里充满了水户看不懂的悲伤,“可是为什么,你的手在发抖。”
水户说不出话,眼前的红发逐渐模糊,啪嗒,一滴泪落在樱木的眉心,然后顺着鬓角滑落。
“终于轮到本天才安慰你了,”樱木试图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发现现在不是该笑的场合。
“别哭啊。”他伸手去抹水户眼角的泪。
水户洋平干脆也卸了力,就这么倒在樱木身上,手臂紧紧骨着樱木,两颗心脏紧贴。
“花道,会讨厌我吗?”
“不会。”
“会觉得恶心吗?”
“不会。”
“等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那样想?!”樱木反应过来,试图揪起趴在胸前的水户,没想到后者怎么也不肯松手。
“嗯,那我就放心了。”他闷闷的声音传来,使得樱木的胸口一阵酥麻。
“洋平,一直以来你都是头脑比较好的那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事情恢复原状...”
樱木挣开身上的人形挂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票。
“我想跟洋平一起去看烟花,”他说,“我不在乎谁是谁,哪个真哪个假。”
“只要洋平,是洋平就够了。”
“好,”黑发的少年接过票。
“水户洋平答应樱木花道。”
送走樱木后,他没想到第二个不速之客来的这么快。
“喂,你...”水户话还没说完,凌厉的拳风已经冲着门面来了。闪身躲进客厅,他举手,表示自己并不想打架。
“如果受伤的话,花道会很困扰。”水户指了指桌上的塑料袋,“为什么让花道白跑一趟?那是特地买给你的药。”
然而此刻另一个水户什么也听不进去,他一跃而起,踩着桌子,直直地冲向另一人。拳头砸在了腹部,水户发出一声闷哼。
怕花道担心?那揍在看不见的地方不就行了。
于是他再度抬腿,准备踹向那人,却被格挡下来。
“所以你现在是想反悔?”
一听这话,那个头发温顺地贴在额头的水户显得更加愤怒,“我警告过你,不要对花道做过分的事!”
于是也忘了不能揍脸,拳头就要往那张相同的脸上招呼。
水户不是躺平任揍揍的性格,他一个肘击让对方分神,“再说了,你当初留下我,难道不是因为害怕花道被其他人夺走吗?”
“闭嘴。”
“就算你唾弃我,厌恶我,自命清高地将我割舍,”水户揪住对方的衣领,碎发盖住那双想要将自己撕碎的眼睛。
“承认吧,你也喜欢花道,这是水户洋平无法丢弃的情感。”
“闭嘴!”
“还是说——你在嫉妒。”水户松开手,拿出烟火大会的入场券,放在桌上,和那袋药品摆在一起。
“花道什么都知道。”
这下,另一个水户也停下动作。
“花道还说,明天要和水户洋平一起看烟花。”
良久没有回应,最终,眼角有伤的水户拿走了装有绷带的袋子,留下门票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十一)
樱木今早睡过头了。
绝对不是因为要去看烟花而激动得半夜睡不着。他在心里默念,然后匆匆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
话说洋平今天怎么没叫我起床?
抱着这样的疑惑踏进教室,在看到水户的座位也是空着时,他心中一沉。
洋平翘课居然不带我,还是说,又准备失踪?
不安的预感在心中蔓延,樱木就这样度过了整个上午。
不行,我要去找洋平。
可是无故翘训会被大猩猩教育得很惨,老爹那边也不好交待...
这么想着,他来到赤木晴子的教室前。
“晴子小姐!”他站在走廊,从后门向女孩招手。
“樱木君!”晴子露出温柔的笑容,小跑着从教室出来,“有什么事吗?”
“唔,今天的训练,可以替我跟老爹请假吗?”
“发生什么了吗?需要帮忙吗?”女孩脸上的担忧几乎要化为实体。
“也没什么啦,就是...就是...”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洋平的事情,对了,烟火大会!
“因为和人约好了一起看烟火大会!”
意料之外的理由让赤木晴子一愣,随即又松了口气。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她又恢复那副笑容,可爱得让樱木感觉充满力量。“听说这是神奈川十年一次的最盛大的花火呢,票超级难抢...”晴子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然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八卦地捂住嘴,偷偷靠近樱木。
“是和仙道学长一起吗?”她瞪圆了眼睛,由衷地替樱木感到高兴,“毕竟仙道学长之前对你的告白可是轰轰烈烈,连有些不是篮球部的同学都知道了...”
“所以樱木君,你终于答应仙道学长的告白了吗?”
樱木因为晴子的靠近而变得面红耳赤,可这在其他人眼里,相当于变相地承认和仙道彰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让开,挡路了。”
不知道听了多久,流川枫插着兜,从走廊拐角走出来。
赤木晴子一见到流川,就脸红得说不出话。
“臭狐狸!这么宽的走廊都不够你走么?”
流川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就这么走过来,颇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味。而樱木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杵在原地。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因为身高相似,鼻尖越靠越近。
樱木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了,却骤然被晴子拉到一旁。
“我觉得,大家还是不要打架比较好!”她鼓起勇气,在流川面前大声说话,“如果被禁赛的话,哥哥和教练都会很困扰的...”
“哼,本天才不屑于和这种平民打架,”樱木发出一声嗤笑,“狐狸细胳膊细腿的,还没动两下就要落荒而逃!”
“逃跑的人是你吧。”流川毫不犹豫地呛声,“在大白痴忙着乱搞人际关系的时候,我会在原本就甩你很远的基础上拉大距离,”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樱木,就像在球场上紧盯那颗橙红色的球一样。
“你一辈子都不会超越我,那就一辈子都注视我的背影吧。”
“你说什么臭狐狸!”
两人看着又要扭打在一起,赤木晴子也拉不住,好在这时办公室走出来一个老师。
“樱木花道!来办公室一趟!”
“喂老头你看清楚!我可没打架,而且是这个臭狐狸先挑事...”
那位老师推了推眼睛,“你家里来电话,找你有事。”
哦,这样啊。他挠了挠头,莫名有些心虚。
一场危机就这样解除,赤木晴子松了口气。
“我会帮你请假的,樱木君,你快去办公室吧,我也先走了!”说完她就红着脸从流川身旁经过。
于是又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你要和仙道去约会。”
不是疑问句,从刚刚几句零零散散的信息中,流川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没有!”樱木简直要抓狂,虽然仙道确实在追求自己,虽然我好像确实喜欢仙道...但是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很想拿大喇叭录下来,然后在臭狐狸耳边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
明明我跟仙道的事和臭狐狸也没关系...樱木也不知道自己这股对流川的坦白欲从何而来,大概是因为臭狐狸老是说我通敌陵南的缘故吧...
“是洋平,我和洋平一起去。”
樱木难得好心地开口解释,可是流川枫那张臭脸丝毫没有歉意,阴沉依旧。
“我说,你到底在不满什么——”
“樱木花道!快点过来!”催促声从办公室内传出,响彻整个走廊。
“来了来了!”
流川被留在原地。
樱木接过听筒,带有电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花道,是我。”没有丝毫意外,自从父亲过时候,除了洋平和军团的其他人,没有谁会给自己打电话。
“嗯,怎么了洋平?”
“今天晚上的烟花...”
“本天才记得呢,话说洋平你怎么没来——”
“花道,”对面沉默了一会,“我想,我们没法变回一个人的原因,大概在那家伙身上。”
开什么玩笑。樱木挂断电话,从办公室飞奔出去。
“樱木花道!现在还没放学,你要公然翘课吗!”门口纪律委员的声音很快被抛在身后,他迈开步伐,拼尽全力地朝某个方向前进。
耳边的风声变得模糊,连喘气声也逐渐听不见。樱木的脑海里回荡着水户刚刚的话。
“他对我、对自己的否定太强烈,所以抗拒水户洋平的存在。”
“我从昨晚就偷偷跟踪他,看样子,他准备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花道,因为我能想到的地方他也会想到,肯定第一时间排除,这样下去,很难再找到他。”
水户洋平!你这个笨蛋傻瓜胆小鬼死心眼钻牛角尖的家伙!
樱木气得不打一处来,边咆哮边朝车站狂奔。
“他现在准备乘新干线,花道,交给你了。”
“我相信你,因为——朋友就是要相互依靠,对吧?”
可恶!
他以一个潇洒的跨栏动作直接越过检票阀门,月台上站满了人,形形色色。
“洋平!你在哪!”
樱木在人群间穿梭,透过一节节车厢的窗户向里面张望。
叮——叮
黄色信号灯闪烁,车门即将关闭。
缓缓启动的列车,旁边还有一个焦急追逐着的红色身影。可是车速逐渐提升,车厢无情地掠过,而月台即将延伸到尽头。
“唔!”樱木没注意脚下的台阶,被绊了一跤。膝盖与粗糙的地面摩擦,留下一道红痕。
可恶...列车已经远去,还有铁道与车轮摩擦的噪音也逐渐减弱。
他奋力地锤向地板,石灰与血肉碰撞,痛得他几乎要掉眼泪。
可恶可恶可恶!
我又没有守护好洋平...
“花道?”略带迟疑的声音响起,樱木抬头,接触到目光后,那张脸很快露出了担忧。
“你的膝盖...不过,为什么花道在这里?”
樱木站起来,水户眼眶处的伤口已经好好包扎了。
“为什么不等我。”他闷闷地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等我!”
明明说了我会给你买药,明明说了可以向我寻求依靠,明明我要帮你解决困难,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等等我!
像是明白了樱木的潜台词,水户一时间语塞。
“我等了。”水户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只双肩包。此刻背带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几乎变形。
“我一直在等你做出选择,花道,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水户平静地望着樱木,就像一个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不带分毫情绪。
“把话说清楚——”
“世界上不需要两个水户洋平。他比我更胜任,所以,我会从你面前消失。”
是的,确实是嫉妒的。凭什么他就可以被认同,甚至那些龌龊的情感也被毫无芥蒂地接受,花道会出手拦着我,就为了保护那家伙,还有那张耀武扬威的门票。明明,明明——
“明明你们都是洋平!”樱木忍无可忍,一个头槌就重重地砸下去。
“为什么我非要做出选择啊!你们是同一个人吧!”他恶狠狠地说。这个头槌樱木发挥了十成功力,水户几乎要晕倒,还是靠他钳着肩膀,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给我听好了!”樱木大声宣布,“你纠结的、逃避的那些事,本天才完全不在乎!”
“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洋平就是洋平!”
水户感觉自己难以开口,不论是樱木的头槌,还是刚刚那番话,都让他头晕目眩。
“花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朋友要互相依靠,我还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还知道——洋平,我不想让你消失。”
眼角溢出的泪将贴在眼眶处的纱布浸湿,水户眯起眼睛,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唯有那片红色是如此醒目。
“我本该坐上最早的那班车,花道,我想再等等。”
“可等到现在,我好像舍不得离开了。”
樱木面对面拥抱水户,对方的脸埋在锁骨处,传来一阵湿润。
“花道,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说什么呢,”他加大力度,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与此同时,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也缩紧,“当然啦,你可是本天才最好的朋友!”
“不过这句话,你应该对他说。”
水户平复情绪后,来到公共电话亭前,拨通一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樱木站在旁边,眼神亮晶晶的,像是以前鼓励自家小狗学会握手一样。水户几乎要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这是对面接通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水户洋平。”
他深吸一口气,在樱木炽热的目光下开口:“你好,这里也是水户洋平。”
“烟花大会,我也想一起去。”
失去支撑,听筒忽然间垂落,电话线左右晃动着。人来人往的车站,仿佛谁也没注意到凭空消失一个大活人。
“喂,是洋平吗?”樱木拿起听筒,试探性地问道。
“是我,花道,”水户深吸一口气,“我回来了。”
“太好了!”樱木激动得要跳起来,“你现在在家吗?我马上过来找你!”
“不用那么急啦,先把膝盖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这种程度对本天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洋平,你要等我!”
挂断后,水户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嘴角的伤已经快看不出痕迹,眼眶边上的淤青也有好转的意思。真是的,有必要闹得这么狼狈吗?他摇着头笑了笑。
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我好好守护花道,这样就够了。
“啊真是的,怎么这么多人!”
从水户家匆匆赶来,马上就是烟火大会开始的时间了。除了最佳观赏席,海滨附近的街道小巷都挤满了人。
“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到看台那里啊...”樱木牵着水户在人群中行走,“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手上的触感很柔软,还有温热源源不断地传来。水户握紧了那只手。
“不妙!好像要开始了!”樱木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办啊,难得有观赏席的票...”
“就在这里吧,花道。”水户停下脚步,这个位置,虽然有些远,但也能看见海滨。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嗖——有什么划过天际,紧接着是嘭的一声,第一朵烟花在夜色中绽开。
人声鼎沸在此刻都变得万籁俱寂,樱木觉得那朵烟花是不是在自己耳边炸开了,不然为什么自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见水户的嘴一张一合,吐露出那几个无比清晰的字。
“我喜欢你。”
他正要开口,却被水户摇头阻止。
“花道,你不用给我答复。”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显得那么轻松愉快。
“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洋平...”樱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念着水户的名字。
“啊,不过累了一天了,其实比起看烟花,我更想吃拉面呢——”
说完水户就转身跑起来,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还不忘回头冲樱木喊:
“老地方!谁晚到谁请客!”
“你作弊!”反应过来的樱木奋起直追。
两个少年的身影逆着人潮,最终消失在转角。
(十二)
平凡的周末。
运球的声音在球场回荡,嘭,嘭。
夏季的热浪持续输出,树上传来聒噪的蝉鸣。球在樱木花道的控制下显得愈发灵活,比起刚开始的“惨状”,确实进步很多。仙道彰坐在球场角落的树荫里,看樱木宽大的背心随动作摇晃。像是超市周年大酬宾放出炙手可热的福利一样,胸肌会毫无防备地闯进视野,附着在上面又滑落的汗滴,消失在腰线以下。他眯着眼睛,在心里埋怨太阳光过分强烈,还有这气温实在过高,从内到外都热得好像要燃烧。
会不会太心急...可是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篮球没有与篮筐接触,就这么顺滑地朝中心,“嗖”的一声,干脆利落地入网。
“两百!”樱木见状,兴奋地跳起来,“你看到了吗?本天才刚刚那几完美射篮!”他朝着不远处的仙道喊,也打乱后者纷纷扰扰的思绪。
“看到了,真不愧是花道呢。”仙道彰起身,拎起两人的随身物品,“说好了上午投进一百个就结束,”低头看看表,“也快到午饭时间了,花道想吃什么?”
樱木的表情难得有些心虚,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目光有些闪躲。
是的,练球本来并不在今天上午的计划里。陪仙道一起去钓鱼,再去那家评价很好的西餐厅,下午太热就去逛附近的水族馆,晚饭可以回家一起做,饭后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这是仙道彰软磨硬泡三天才让樱木同意的计划。“篮球呢篮球!”天才撅着嘴,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
“可是花道,我们的见面时间大多在放学后...见面做的事也基本上全在打球...”仙道凑上来,紧紧贴着樱木,那双有魔力的眼睛越靠越近。“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樱木红着脸退开,陵南的校服本来就格格不入,再加上仙道那高挑的身形和优越的外貌,两人附近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变大。“怎么突然脸那么红?”仙道不灰心,再次贴上去。“太热了!都说了答应你了!”放下这句话樱木就拔腿狂奔,“明天见!”
结果今天早起练球发现手感意外地好,不知不觉忘了约定的时间。仙道从空无一人的樱木家出来,很快就在球场找到了他。
“仙道!”樱木朝他挥手,跃跃欲试的样子,“来1 on 1,今天肯定能打倒你!”
仙道把装着渔具的包在一旁放下,试图让樱木注意到自己这身装扮。板鞋是不久前的新款,刚穿,还有点磨脚,红蓝撞色显得新潮而大胆。浅色牛仔裤盖住那张扬的肌肉,把本就修长的腿衬得更加美型。简约白t的胸口有一朵小花刺绣,要是樱木离得足够近,就能认出来那是傍晚五点TV动画的主人公。总之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不契合篮球运动。
这是仙道在翻看樱木的衣柜,发现里面全是休闲随意的服装后,能想到的最适合约会的搭配。既不会给樱木太多压力,两人也不会显得风格迥异。要是穿了隆重的西装,肯定要被笑不怕热,要是穿了钓鱼背心,又怕被嫌太老头子气。
但是那个被展示的人完全没有自觉,反而眼睛亮晶晶地盯自己,发射出期待的眼神。
“好吧,”仙道默默叹气,“但我今天的服装不太适合打球,所以只能陪天才练习一会儿,可以吗?”
这一会儿就是整个上午。
樱木看着他面色如常地收拾好东西,可折叠鱼竿随着动作在包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仙道,你饿了吗?”结果长久以来,樱木还是没能习惯叫他的名字。仙道多次纠正,还是会被给予一个羞愤的头槌,于是暂时先放弃,至少现在能光明正大喊“花道”而不被抗拒。
“我还好啦,毕竟没打多久就坐在旁边休息了。倒是花道你练了一上午也该补充体力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樱木打断:“我也不饿!我们现在就去钓鱼!”
樱木的体温本就偏高,在运动之后更是升了几个度。现在他火热的手掌正贴着仙道彰的手心,不知道是谁的手渗出薄汗,抑或是两人的汗液交织融合。
仙道又抬头看了眼高悬的烈阳,真热,他想,却又握紧了樱木的手不放,任由那个和太阳一样耀眼的人牵着。
来到海边,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轻轻拂过面庞。
“好多人——”樱木被垂钓者的数量惊到了。虽然比不上沙滩边的游客,可是在这么热的天不下水单纯来码头边垂钓的人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怎么办啊仙道...”他开始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练球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原几乎,仙道也不至于占不到位置...
“没事的,花道。”仙道用空闲的那只手指了指不远处,摆了两张小椅子,还有一根钓竿孤零零地固定在旁边,似乎在静候大鱼。“我昨天傍晚来打窝的时候就提前准备好了。”
昨天...看来仙道真的很期待今天。樱木又开始愧疚,拽着仙道赶紧落座。虽然以前也有一起钓鱼,但基本上是仙道在钓,自己负责在旁边围观,有时候能耐心呆半小时,有时候忍无可忍跑到沙滩边去嬉戏,有时则干脆倚靠着仙道的肩膀,就这么睡一下午,醒来后那人脚边的鱼桶仍空空荡荡,也不在乎,只是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然后收杆,一同走向回家的路。
虽然不明白今天有什么特别,但总之不想让仙道失望。樱木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仙道,有本天才帮你,这次一定不会空手而归!”
接着樱木的视线移到面前那根架了很久的鱼竿。
“话说,这个昨天就摆在这里了吗?”
“嗯。”
“啊?那怎么行!”于是他伸手就要拿起,却被身旁的仙道彰抓住手腕。
“你干嘛!再不快点收杆就要来不及了!”明明是垂钓门外汉,樱木此刻显得比仙道还要着急,“都过去一个晚上了!”
仙道那双眸子毫无波澜地盯着水面,浮标随着风轻轻晃动。“花道,在我没把握确定有鱼上钩时,我不会收杆。”
“可是,你不收上来看看,怎么就确定没有鱼呢!”樱木试图用自己的天才理论说服仙道彰,“说不定它早就咬钩了,就是因为某个笨蛋迟迟不肯下手才挣脱。再说了,这里钓鱼的人这么多,不是你被你钓上来,说不定转头就去咬别人的鱼钩——”
攥着自己手腕的力气小了几分,樱木轻松挣脱,这次仙道没有再拦他。
“你说的对,也许我不该再拖了。”
樱木正要得意,却因为手上的重量一愣。他见过仙道收杆的动作,不应该是这么吃力的样子。
“仙道!好像真的有鱼!”他加大力度,飞速转动绕线轮。浮标离岸边越来越近,樱木的心也随之提起来。
仙道彰绕道樱木身后,把那人圈在怀里,然后附上自己的双手,带着樱木缓慢地收线,防止被锋利的鱼线划伤手指。
“花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表白几次了吗?”
身后的热源无法逃离,再加上刚刚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樱木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唔,四十六次。”他小声嘟囔,想快点把鱼钩收回来,可仙道偏偏按着他的手,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一圈圈绕线。
近一个月,仙道彰想尽办法和自己见面。清晨的球场,傍晚的校门口,深夜的体育馆。有时能一起待很久,有时则被赶来的鱼住抓回去训练。雷打不动的告白绝不会缺席,在耳畔轻声诉说,当着众人的面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鞋柜里偶然出现的信封,家门口留下的便签。
“记得这么清楚啊。”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仙道继续:“我很喜欢花道这种体贴的性格。”明明一副粗心的样子,却敏锐地察觉每个人的感情。
“哈?突然说什么呢...”
“我很喜欢花道今早进球的样子。”那么耀眼,那么意气风发,甚至开始犹豫,开始踌躇不前,这份温暖,真的可以被独吞吗?
樱木也反应过来了,这又是在告白,可现在明明是关键时刻!而且出连招也太犯规——
“我很喜欢花道为人着想的温柔。”其实饿了吧,先前吃饭也没关系,却还是顾及自己,非要先来钓鱼,耳根子也很软,说了没几句就答应的约会行程。
“我真的,很喜欢花道。”这句话轻得几乎要散落在海风里,却还是被樱木捕捉到了,“所以不要怪我太心急。”与此同时,鱼钩下的神秘嘉宾也浮出水面,“哗啦”一声,打破平静的水面,也在樱木早就不平静的内心掀起更大的巨浪。
仙道抬手,浮标荡到了眼前。他从软木塞上取下鱼钩,然后把装有信纸的玻璃瓶递给樱木。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提前收杆会吓跑鱼,不及时也会一无所获,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樱木说得没错,不试一把怎么知道结果。这么久的试探结果自己先失了勇气,明明是垂钓的人,自己却被鱼线死死缠住,这可不行啊...所以仙道在赌,赌这次,鱼钩之下不会是空无一物。
“我爱你,花道。”仙道彰的声音随着信纸上的内容一同传来,“请和我交往吧。”
信纸被密封得很好,没有一点浸湿。樱木还没撒手,就这么盯着,似乎那上面是看不懂的语言,需要仔细钻研。良久,他故作轻松地折好纸想收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背心根本没有口袋。再看看仙道,也没穿那件很多口袋的垂钓背心。
原来是这样啊。心跳声太吵了,低空的海鸥不断在鸣叫,波光粼粼的海面折射刺眼的阳光。他忍着笑意垂下头,装出遗憾的样子:“真可惜,居然不是鱼。”
仙道还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最终审判。
“本天才都说了,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看着仙道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樱木就装不下去了,他一把搂上仙道彰的脖子。
“...花道?”
“我说——恭喜你钓到本天才了。”说完樱木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些老爷爷都专心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浮标,无人在意两个大热天贴在一起腻歪的少年。然后樱木偷亲上去,像之前做过的那样——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脸颊,是仙道彰的唇。
蜻蜓点水过后,他立马想心虚地跳开。不过仙道没给他这个机会,被揽住肩膀,死死固定在身侧。这下樱木后知后觉开始脸红了,却也没再逃,只是使劲低着头不肯对视。
“所以,”仙道尝试让自己冷静,尽量用平和的口吻,“我们现在交往了,对吗花道?”
“都说了不用再重复一遍了...”他的声音细若蚊蚋。
“花道?”
“啊啊是是是!我们现在交往了!”樱木干脆自暴自弃地大声喊出来,羞红的脸颊在仙道看来是那么诱人。“所以你还要不要继续钓鱼了,仙——”剩下那个字还没说出口,他自顾自收声,然后改口:“...Akira”
阳光不再灼眼,热浪不再难耐。仙道彰收手,把樱木花道紧紧抱在怀中,两人怦怦的心跳是夏日的讯号。在这片他最喜欢的海滩,怀里拥着他最喜欢的人,
“不用了,花道。”仙道说,“我已经得到我最想要的了。”
(十三)
“流川,有人找!”
传话的同学扔下这句就迅速离开,生怕被起床气波及。
所幸流川并没有睡得很深,抑或说,只是单纯趴在桌面上闭目养神而已。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窗边的座位看不到门口,于是他朝着后门走去。如果是那个大白痴,那就勉为其难听听他找我的理由。
可是流川没能如愿看到那头红发,只有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在面前扭扭捏捏,远处还有亲友团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张望。
“什么事。”这下他懒得废话了,即便心里清楚,还是冷淡而客气地询问。
“流川君...放学后,可以来天台吗?”少女面容姣好,此刻的脸红更是显得她娇艳欲滴。可惜流川对此毫不在意。
“抱歉,社团活动。”说完他就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不甘心的呐喊:“流川同学!我一定会等你的!”
回到座位,拿出耳机,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喂流川...”前桌扭头凑过来,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少女离去的方向,“那可是主任的女儿,全校的校花欸——”
轻柔的英文歌在耳边响起,他继续闭目养神,却还是没能过滤掉耳边的吵闹。
“话说,你有没有感觉最近女生找流川告白的频率增加了”“当然了,因为暑假快来了,再不抓紧可就要一个多月不能见面呢”“可那是校花学姐欸,这小子真的不心动吗”“难说,指不定偷偷摸摸谈了对象不愿意告诉我们”“该不会是有过一段情伤,爱而不得就从此封心锁爱...”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暂停。
“流川同学...”离他最近的男同学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打扰你睡觉的...”
“流川,流川!快上课了你要去哪?”
“医务室。”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雪白的天花板,淡蓝色的床帘,空调温度恰到好处,流川昏昏欲睡。
“樱木君,谢谢你。”门口传来一阵脚步,是熟悉的声音,“没事!这点小忙根本不算什么!”
流川能感觉到旁边的床位有人躺下,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
“晴子小姐,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嗯,只不过是蹭破了而已,怪我接球的时候太不小心,估计两三天就能好了。”
“哦哦,这样啊。”
接下来就没人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逐渐安静,只剩下空调外机发出嗡嗡的响声。
“说起来,还有一周就要放暑假了呢。”赤木晴子主动开口,“樱木君,你和仙道学长准备去哪里玩吗?”
提及那个熟悉的名字,流川暗自皱眉,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听。
“晴子小姐,其实,”隔着帘子,樱木大概坐在离流川很近的地方,以至于流川能听见他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我和仙道交往了!”
“嗯?”吃惊的不只是赤木晴子,还有闻言突然坐起身的流川枫。赤木大概是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大影响隔壁床位休息,于是压低声音,而樱木也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动静。
“可是,你和仙道学长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没有啦!”他的脸颊浮现一丝红晕,“不久前才正式在一起,仙道说,明天想带我回家见见父母,晴子小姐,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明天。流川咬住后槽牙,回过神来,身下的被子早已被攥得变形。大白痴的身影已经离去,旁边床位的帘子拉着,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很想揪起那个人的领子质问,却不知心里这股没来由的火气该以什么形式发泄出去。最终只是沉着脸离开医务室,朝篮球馆走去。无数个日夜,他凭借天赋和毅力磨练球技,没有一次得分是偶然,每次日出,都意味着水平的提升和经验的积累。可是想到明天那个白痴就要冠冕堂皇地进入别人家,上演其乐融融的戏码,更何况对象是那个早就不怀好意的仙道彰。
流川第一次希望明天不要到来。
“喂,他今天吃炸药了?”趁着训练空隙,宫城凑到安田身边,努努嘴示意气压格外低的流川枫。对于这个从没说过话的后辈,宫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上去搭话显得太自来熟,可那家伙明显有事的样子。相比之下花道就好相处得多,虽然有时冒冒失失,但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又单纯又好逗。
现在是3v3,木暮宫城樱木一组,对战三井流川安田。
安田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此时流川带球突破到篮下,却遭到了樱木和木暮的协防。身高相差不大,卡位也没有好的角度。“pass!”三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他没有理会,因为大白痴的眼睛近在咫尺,就这么聚焦在自己身上。
对,本该是这样,可是有人半途而废——
流川知道自己的愤怒从何而来了,他调动全身肌肉,而樱木也发现了他的意图——两人同时起跳,樱木死死抵住流川,伸手就要拦截——碰到了!可是流川以霸道的力气,强行把球扣入篮筐!
樱木受到惯性被撞倒在地,“臭狐狸,你...”在接触到流川阴沉的眼神,他原本激愤的声音也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威胁,“你想打架?”
“对。”平时他不会理这种低级挑衅,一般是随口说两句“大白痴”,两人便半吵半闹地打起来,说是“打”,更像是幼稚园小朋友之间的相互推搡。平时也没见得那个白痴多么心思敏捷猜中自己的想法,可是今天,仿佛注定两人要爆发一场争执。
于是樱木也毫不客气,立刻起身,拳头就要往流川的脸上招呼。宫城率先察觉暗涌的气愤,拦在两人中间。
“喂喂花道冷静点!”
“良亲!是这家伙先挑事!”
木暮接收到宫城的暗号,也伸手拽着流川要往一旁走,可他根本不为所动。
“那又怎样,输了就是输了。”
“你!”
“好了!不许胡闹!”赤木吹了声哨子,暂时止住体育馆的喧闹。他甩给樱木一个警告的眼神,又转身面对流川。
“流川,刚刚为什么不传球?”明明被包夹,比起强行灌篮,传球是个更好的选择。虽然知道这小子单打独斗惯了,但要是整个团队配合协作,湘北的水平还能更上一层楼。
“没必要。”流传还是老实地回话,但目光却瞬也不瞬地对着樱木,“因为我自己就足够了。”
可恶!果不其然,樱木的眼里燃起熊熊烈火,他正要冲过来一决高下,体育馆却闯入了不速之客。
“呼,流川同学...”是早上在教室里替人传话的那位,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现在还没缓过劲,“大事不好了...快去教学楼的天台...”
当他们匆匆赶到,天台上已经围满了不少人。少女站在天台边缘,没有防护网,摇摇欲坠。看清来人后,她似乎如愿以偿。
“流川同学,”女孩的脸上浮现一闪而过的恼怒,“我说了,会等你来。”
樱木好歹也是前不良,打架流血的场面见多了,却没见过有人要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流川,完全忘了不久前两人的剑拔弩张:“喂,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只是今天见过一面。
樱木还想再开口,却被女孩的声音打断。
“想必你知道我的目的,”她的手里还握着淡粉色的信封,用桃色爱心装饰着,“你迟迟不肯赴约也是在告诉我答案。”
可我不甘心,我是主任的女儿,蝉联两届湘北的校花,我品学兼优,没有人能拒绝我——
“所以我只是想问问,我到底输在哪里?”
流川的神色显得很平静,“因为我没心思恋爱。”拒绝的话语说了不知多少遍,他早就厌倦。更多的时间精力应该放在篮球和睡觉上,而不该疲于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少女显然不信,她的嘴角上扬,带着一丝癫狂。
“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流川,”她的声音像是要随着被吹散的云一同消失,“你太自负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有喜欢的人吗?”
流川没来由地想起那个红毛猴子,整天围在自己身边,说着什么要打倒。可是什么时候开始,自说自话闯进来的家伙却开始转移目标了。
“没有。”他黑着脸,无缘无故被甩了一个白眼的樱木莫名其妙。
“这样啊,太好了...”她大笑起来,流川隐隐感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出手,少女就向身后倒去——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当第一个在你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人吧。”
樱木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冲了出去,一转眼就跳上了天台的边缘。
“白痴!”流川看见樱木在紧要关头握住那洁白的手臂,然后由于下坠的惯性,半个身子都被悬空!
他从未感到心跳如此激烈,跑长跑时没有,连续四小时练球时没有,比赛最后一刻争分夺秒也没有。但是现在,看到这个大白痴奋不顾身地冲出去时,流川承认,他的心像是快要爆炸。
“大白痴!”好在樱木用手臂撑了一下,才没有被完全拖下去,流川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因为紧跟在樱木身后,所以立刻圈住了他的腰。
“放手!快放手!”女孩还在挣扎,于是樱木只能更用力地紧绷肌肉,企图把她往回拉,在一旁的教职工也纷纷上前帮忙。
把人拉上来后,流川还在平复心跳。手臂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没消失,即使樱木平时经常裸着上身训练,但自己还是第一次有这么直接的接触。
“樱木,回去记得处理伤口,其他人赶紧散了!”领导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开始驱散学生回家。停在楼下的消防车离去,一同撤离的还有提前铺在楼下的救生气垫。
“你们两个留下!跟我到办公室来!”校长指了指那个闹轻生女生,还有流川枫。
樱木看着手臂上被粗糙边缘磨出的红痕,似乎想为流川争辩几句,却被赤木拦下,无声地摇摇头。
“那好吧,”他不甘心地瘪着嘴,路过流川时,有些别扭地留下一句话:“...明天见。”
是啊,明天。流川突然想起来,明天是大白痴和仙道见家长的日子。
(十四)
樱木按掉床头的闹钟,起床伸了个懒腰。
“唔,今天也是个好天气!”洗漱完毕后,他拿起挂在墙上的校服,惊奇地发现自己手上的伤竟然痊愈了!“难道,我真的是天才?”樱木怔怔地想,然后加快了穿衣的动作,这么神奇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洋平!
踩上嘎吱作响的楼梯,最后三个阶梯直接一跃而下!没想到楼梯拐角刚好走出来一个人,樱木紧急抓住扶手才堪堪停下。
“阿婆!突然窜出来很危险的!”天才没有反思大早上在楼梯跑酷的行为,“没事吧,有撞到吗?”
“没事没事,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慈眉善目的老人递给樱木一包家里做的和果子,“花道啊,阿婆家的门板松了,你能帮帮忙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来到邻居家门前,樱木接过螺丝刀。奇怪,明明昨天早上才修理过,怎么又松了?松动的钉子被严丝合缝地旋紧,他仔细看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
“阿婆,那我先去上学了,再见!”
这整天都有种过强的既视感,好像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记忆进行。樱木起初没当回事,毕竟每天的学校生活都是一样索然无味。直到他再次背着受伤的赤木晴子去医务室,回来之后,才察觉到不对劲。
“洋平,”樱木皱着眉头,难得严肃。水户见他这样,也摆出凝重的神色倾听。
“我好像,做了一个预知梦。”得知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水户松了口气,好整以暇地托腮:“嗯,花道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帮邻居的忙,结果阿婆今天早上真的来找我了。我梦见晴子小姐受伤了,结果刚刚确实是我送她去医务室...”甚至连无意识说出的谈话内容都如出一辙。
樱木伸出手臂,看着自己光洁没有伤疤的皮肤。天台救人的事,仿佛还没有发生。
“洋平,你猜猜这是什么馅的。”他从那袋里找到一枚樱花形状的糕点塞给水户,晶莹剔透,白里透红。
“这个形状和颜色肯定是红豆吧”“这个形状和颜色肯定是红豆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水户诧异地盯着樱木。没错,在“梦”里,他们也像开盲盒一样,边吃边猜测下一个是什么口味。
水户迟疑地咬下一口,甜腻在味蕾绽开,他皱着眉,没有说话。
“其实是意料之外的毛豆馅。”樱木自顾自地说,附身叼走水户手里剩下那口点心。
这下水户洋平确信了。
“所以花道,”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指尖,上面还有亮晶晶的水渍,“你只梦到这一天吗?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嗯,只有这今天,好像我在梦里已经有过一样的经历了。”至于大事...洋平下午要去打工,估计不会知道天台发生了什么。为了不让好友操心,樱木摇头。
“那就好。”水户又开始踌躇,不久还发生了那样超自然的事,他不得不留个心眼。“花道,如果一切都在按照预知梦梦进行,那你要多留意不一样的地方。”
对了,要让狐狸和那个女生说清楚,真是的,怎么能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
于是樱木来到十班门口,在得知他要找的对象后,负责传话的同学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你也要找流川?他今天都没来教室,不知道是请假了还是旷课了...”
这是不一样的地方吗?放学前的最后半小时樱木还是等不住了,他拎着书包就往篮球部走。毕竟昨天训练的时候他和狐狸差点打起来。
靠近门口,里面传来球面拍击地板的声音。流川正在练习射篮,面色如常,没有之前那副要吃人的架势。
“臭狐狸,”樱木换好球鞋,走到流川身边,“你认识一位二年级的学姐吗?”
“不认识。”
“喂!我还没说是谁——”
“不管是谁我都不认识。”流川停下手中的动作,“大白痴让开,挡到我练习了。”
“你!”
“流川同学,”清脆的女声打断即将爆发的狐猴大战,樱木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是在之前救下的女孩!
“差点就要以为你真的不在学校,”她开口,“请问有时间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没空。”流川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差,扔下这句话,就把两人撇在原地,继续训练。
“流川,我会等你的!”她不甘心地说完,便冲了出去,手里拿着极为眼熟的粉色信封。
“喂!等等!”樱木立刻就猜到她要干什么,扭头对流川喊道:“快追上!她可能要轻生!”
“那又怎样。”流川的话让樱木愣在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说什...”“每个人都有权处置自己的生命,”流川打断,刘海的碎发也没挡住那淬了冰的眼神,“她要选择浪费也没办法。”
“他人扭曲的感情,我不需要。”
“你知道她喜欢你。”樱木垂眸,盯着光洁的地板。
“凭一面之缘就要谈喜欢,未免太虚伪。”那个仙道彰也是,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的刻意你看不见,他的手段你看不见,大白痴,明明我们的羁绊更深,明明只要看着我就好...
“再扭曲的爱也是爱,都值得认真回应。”掷地有声的话语在空荡荡的体育馆回荡,樱木转身就要走,却被流川一把抓住手腕。
“你要干嘛!”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大白痴!”流川不肯松手,死死盯着樱木花道,“她要去跳楼,那你呢?你也要跟着她跳下去吗!”他越说越火大,一想到眼前这个白痴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天台,至今都心有余悸。
“可那是一条生命!你要我见死不救吗!”
流川还是不肯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在原地。就在樱木心急如焚快要大打出手时,另一个人闯了进来。
是之前传话的同学。“呼,流川同学,大事不好了...”
“你要是不肯去就给我撒手!”这下樱木真的急了,他抓起流川的手作势要咬下去。
“我和你一起去,她的目标是我,你去了能有什么用。”为了防止大白痴再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流川妥协道。
然后他们就匆匆往天台赶去,留下那位小同学在原地。“可是,我还没说去哪...”
跟梦里一模一样,天台上围满了不少人。少女还是站在那个边缘的危险位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和流川身上,樱木借着人群的掩护,一点一点向目标移动。
“想必你知道我的目的,你迟迟不肯赴约...”
“我有喜欢的人。”话没说完就被流川打断。闻言,她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周围的人群也开始窃窃私语。
“呵,这是新的借口吗?我到底哪里...”
“我有男朋友。”再次被打断,她脸上的从容和傲色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不信!流川!你别想搪塞我——”
流川枫举起手,指了一个方向。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樱木的潜行计划还在进行,突然感觉到了众人视线的聚焦,此时他离天台边缘的少女仅有五米之遥。
都看着我干什么?樱木很疑惑,试探着左右移了两步,可流川的手指,大家都目光,都明晃晃地对着自己。
“你干什么!别靠近——”可是流川走到樱木身边就停下了,然后对着他那满是疑惑的脸,响亮地在腮边印下一个吻。
“这个白痴是我男朋友,信了吧。”
“你!我...”樱木想说什么,却被捏住腮帮子,嘟起一个o形嘴。流川凑到那通红的耳边,低声说:“要想让她死心就配合我,大白痴。”
周围的议论声早已沸腾,那女生也面如菜色。
“哼,我说呢,我怎么可能输。”她似乎急于挽回自己的颜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原来你喜欢男的。”
对于挑衅,流川没什么表示,只是紧握樱木的手。一拳打在棉花上,她也只好作罢,自己从天台边缘走下来,路过流川时还要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浪费时间”。
“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主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有你们...”校长神色复杂地盯着流川和樱木紧握的手,“你们...也一起来一趟。”
训话的主题内容是生命安全教育,再三确定那名女生和流川之间不存在任何瓜葛,校长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堆。
“至于你们,”话题来到了流川和樱木身上,“我们学校的包容度很高,你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大叔!我跟臭狐狸根本...”掌心被圆润的指甲刮了一下,樱木想起来面前还坐着那个女生,于是只好收声。
“总之,我希望学校的每个学生都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了。体育馆也早已锁门,看来只好回家。
“我说,”樱木甩了甩手臂,把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举到面前,“你还要牵到什么时候。”
“既然要演,就演得像一点。”流川不动声色地握得更紧。
“这么晚了大家早就回家了,你还要演给谁看?”
“花道。”路灯边的暗处走出来一个人影,流川挑眉,把樱木气得不轻,但是看清来人后,他的气又消了不少。
“洋平?你怎么在这里!”
有必要这么高兴吗。流川枫面色不善地盯着逐渐走近的水户洋平,手上还在跟樱木较劲。
“我听野间说你被叫进校长办公室,就从打工的地方赶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既然能知道这个情报,那想必天台上发生什么了他也应该一清二楚。
于是这次轮到流川举起手,像是不经意地炫耀:“没什么,校长让我们自由恋爱。”
“你这个臭狐狸瞎说什么!还有快点放手——”
“记得刚刚说了什么吗?”樱木挣扎的动作蓦然止住。
为了帮流川摆脱疯狂的追求者,也为了防止有人再做出轻贱生命的举动,在暑假来临前的最后这一周,他们要假装情侣。“反正新学期就可以找借口说暑假里分手了,从此也不会再有人烦我。”“臭狐狸!你还急着甩掉我是吗!”“不然呢,以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恶,我绝对要开口先甩掉你!”“只是演戏,白痴才当真。”“你这家伙,看招——”“要演就演得像一点,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哈?你才是!别拖了我这个天才演员的后腿!”
我们是情侣我们是情侣我们是情侣...樱木在脑子里默默给自己催眠,情侣一起牵手放学很正常...
“走吧洋平!”他终于按下脸上七七八八的表情,“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
“没错...”樱木腾出空闲的手指了指,“你,我,他。”
三个人螃蟹一样并排前行,好在夜晚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不然肯定要被抱怨挡路。樱木被夹在中间,右手被流川牵着不能挣开,而左边的水户则揽着他的后背。
总算来到了樱木家楼下。“好了,现在可以放手了吧!”他从两人之间跳出来,迫不及待地享受自由的空间。“那就这样,我先上去了!”樱木转身就跑上楼梯,噔噔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流川和水户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现在是他男朋友。”流川枫毫不掩饰敌意,“离他远点。”
“哦,是吗?”水户洋平倒也从容不迫,“可是你这个身份,又能坚持多久。”
“我可以等,”他双手插兜,站在阴影里。“我和他相识的时间比篮球更早,比你更早。”
“如果花道需要水户洋平这个朋友,我会乖乖退回那条线之外,但是——”
水户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又蓦然软化下来,柔情似海。
“我不会离开,我会以花道需要的任何身份,陪伴他剩下的人生。”
这是正面宣战的意思。流川冷笑,他有把握不会输,因为知道樱木的未来必定会和篮球挂钩。而自己,毫无疑问,才是那个能在篮球之路上陪他走向更远的不二之选。他正要开口,樱木家的门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从阳台透出来,站在楼下能一清二楚地看见。
“仙道?你怎么来了?”
流川猛地抬头,面色铁青。
(十五)
“因为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嘛,从鱼住那里拿到了赤木的联系方式,说你们训练早就结束了。”仙道彰从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水果,撕开保鲜膜,“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上门,”他扫了一眼围坐在桌边的水户和流川,“花道,你可真是受欢迎呢。”
樱木当然听得出来仙道彰又在暗吃飞醋,但是当着水户和流川的面,也不好像平时那样腻歪着上去哄人,只能涨红了脸。
仙道也见好就收,再闹下去,事后谁哄谁都不一定。于是他端起果盘,摆出家主的姿态:“我去给大家洗点水果,需要喝什么吗?”
“前辈,还是我来吧。”水户洋平笑着站起身,“毕竟要论对花道家里的熟悉程度,可能还是我更胜一筹。”
“那就谢谢你帮忙了。”仙道冲他点头,“不过自从我来了之后,很多东西都变了,比如,杯子现在放在那个橱柜里。”
于是两人心思各异地离开客厅,留下樱木和流川在原地。
“他有你家的钥匙。”
“嗯?”樱木没明白流川想干什么,“仙道是我男朋友,这不是很正常吗?”
水户应该也有。流川甚至能想象出大白痴那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洋平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也要。”“哈?你在说什么屁话?”
“我说,我也要。”流川枫的手已经撑到樱木腿边的椅子上,他俯身靠近,把樱木逼到紧贴座椅的靠背。“要是不同意,我就在这里亲你。”
“发什么疯!”樱木暗骂,已经伸手准备推开流川,却又担心动作太大发出什么巨响。厨房的水声已经停了,仙道的脚步逐渐逼近。另一边也传来冰箱门合上的声音,水户从橱柜里拿出四个玻璃杯,对那两个情侣马克杯视而不见。
流川的脸越靠越近,似乎完全不介意复刻一次天台上的举动。
“...我答应你!”他的动作停下,樱木脑子里的警报解除,红着脸把流川按回去。这下流川没怎么抵抗,顺从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倒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樱木花道的脸看。
“门口的信箱里有备用钥匙,自己拿吧!”他没好气地说,似乎对于被轻易威胁到这件事很不爽,偏偏流川还要往这把火里加点油:“大白痴,你很想被我亲吗?”
“哈?”樱木忍不下去了,揪起流川的领子:“你这个臭狐狸色狐狸大变态!别以为我不敢在家里揍你...”
“在聊什么?”仙道彰放下那盘洗好的小番茄,在樱木身边的另一个位置落座。水户也没什么意见,放下杯子和大瓶的纯牛奶,坐到樱木对面。
四方桌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坐满人。以前军团的大家过来做客,只有野间和大楠会坐一坐。高宫嫌椅子坐着不舒服,喜欢一个人霸占沙发,水户则随意地坐在地上,有些时候会帮樱木捍卫沙发权,但更多时候只是任由樱木赖在自己身上。
“没,没什么。”樱木放开流川,伸手抓了一个小番茄放进嘴里,咬得十分用力,恶狠狠地盯着他。流川枫也不客气,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一样,偏要捡樱木看中的拿。
“对了花道,关于明天...”仙道彰开口打断两个小学生幼稚的较劲,“我父母明天不加班,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餐,怎么样?”
对哦,还有要见家长这事。
樱木承认这两天,不对,应该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几乎要把原本的计划抛之脑后。可是现在,他对外是流川枫的男友,如果被其他人看见和仙道彰牵手回家,是不是演戏的事情就会暴露...
早就应该宣布恋情了,樱木苦恼地想。大概只有洋平和晴子小姐知道自己在和仙道恋爱吧。
水户注意到樱木的为难,倒了杯牛奶递到他面前。
“前辈,这件事估计要推迟了。”水户笑着开口,简短地复述了天台上发生了什么。流川猜得没错,这家伙早就通过别人把事情始末了解得一清二楚,难怪刚刚在楼下不为所动。
“谢了洋平。”樱木花道举起杯子含糊不清地道谢,不知道是因为水户的牛奶还是他先开口帮忙解释。
现在的仙道彰就没有刚开始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了。他嘴角的笑意隐去,冷峻的脸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樱木感觉到低气压,悄悄地从桌子下握住仙道的手,对方没有甩开,可也没有回握。
“所以这一周,你都要跟他假装情侣?”
“仙道...当时真的是情况紧急...”樱木没有放弃,灵活的手指往仙道的指缝里钻,“你不要生气,好吗...”
仙道彰沉默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我没有生气。”他对樱木说,“真有花道的风格呢,见义勇为什么的...”仙道的另一只手也握住樱木,两人的小动作就这么被明晃晃地摆到桌面上,
“作为你的伴侣,我当然会信任你。”
“那就暑假再回我家,到那时候,假情侣就会分手了吧。”
樱木没想到仙道这么快就松口,他欣喜地跳起来,就要给仙道一个拥抱。
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水户也没有心思在这里看情侣腻歪。“花道,那我就先走了。”水户洋平起身,似笑非笑地对着流川枫:“流川同学,你还要呆在这吗?”
流川没回话,抬手的时候不知怎么撞到了桌子,桌脚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打断正打算粘腻的小情侣。
“抱歉,手滑。”
“臭狐狸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还没被填满的怀抱就落空,仙道抬眼看去,对上流川满是战意的眸子。
“好了花道,”他拉住樱木的手腕,然后对流川下逐客令:“水户同学都回去了,流川,你还不打算走吗?”
流川枫抱臂,睨视着仙道:“你不也还呆在这,是准备过夜吗?”
话已至此,仙道也冷下声“:我和我男朋友的事,没必要告诉你吧。”
“整个湘北的人都知道,我才是大白痴的男朋友。”
“停!”樱木拍了拍桌面,下达最后通牒:“本天才只有一张床,你们都给我回去!”
说完他一手揪起仙道一手揪起流川,就把两人往玄关处拖。
流川率先走出门,仙道彰抓住这个空隙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樱木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凑近,然后飞速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仙道这才露出今晚最灿烂的笑容。然后像宣示主权一样,也要回应一个goodby kiss。谁知流川又突然折返回来,樱木匆匆扭开头,好巧不巧,仙道彰的吻也落在脸颊上,甚至和今天下午的吻形成了对称位。
流川枫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平静的眼眸里已经在酝酿暴风雨。他举起手中的钥匙,不知道在向谁示意:“我拿走了。”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私底下亲吻是一回事,当着别人的面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樱木心里有种微妙的、不想让流川看见的心情。于是他红着脸催促仙道离开,嘭地一下关上门。
仙道彰耸耸肩,踩着那陈旧的楼梯下楼,在尽头,站着一个让他不爽的身影。
“我会打倒你。”无论是篮球,还是感情,流川枫都有必胜的决心。一旦明确目标,没有人能阻挡他取得胜利。
“没必要,流川。”仙道也卸下那副和善的样子,散发出同样进攻的气场:“因为我已经赢了。”
“只是演戏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
(十六)
清晨,樱木打着哈欠从家里出来。昨天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有点匪夷所思。他伸了个懒腰,现在是六点,可以练一个小时的球,然后去学校,第一节是英语课吗,正好补觉...
他冷不丁地被楼梯口的人吓到了。流川枫的自行车停在路边,前面白色的框里塞着篮球。而车主本人则倚靠扶梯栏杆,一只脚拦住樱木的去路,睡得正香。
这个臭狐狸!在我家楼下干嘛!
樱木花道冲那毫无防备的睡颜伸出手,最后还是放弃通过掐脸把流川枫叫醒的方式。
哼哼,臭狐狸就在这里睡到迟到吧!而本天才这就去练习,等着被我打倒吧——
他放轻动作,生怕老旧的楼梯发出噪音吵到流川。右手过去了,右脚过去了,很好,现在只要收回左脚...胜利在望!
就在樱木花道的左脚从他身上略过的最后一刻,流川睁开眼,伸手抓住了眼前那截脚踝。
“啊啊啊你干什么!”樱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脚下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向地面栽去,而流川下意识用力往回拽,樱木就这么倒进他怀里。
是清新凛冽的气味,很像之前和洋平一起在超市里试闻的熏香。打球的时候肌肤裸露,再加上汗水冲淡了残留的味道,就算贴身防守也只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气味。樱木曾经暗戳戳和三井吐槽,明明是臭狐狸还要耍帅把自己变得那么好闻,得到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现在樱木就在流川枫怀里,紧贴着他的校服领口,被那香味环绕。
“大白痴,你还要在我身上躺多久。”
樱木花道这才回神,从流川怀里挣扎着起身:“你——”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液在沸腾,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
“还不是你这个臭狐狸!一大早在我家楼下干嘛!”
“现在还算早吗,换做平时,我已经练习一小时了。”流川似乎并不打算在这浪费时间,他起身,蹬开自行车脚撑,不咸不淡地看了樱木一眼,就推车往前走。
“站住臭狐狸!”樱木追上去,“你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气我吗!”
“谁像你那么幼稚。”
“你说谁幼稚!”
两个人幼稚鬼就这么一路吵着,来到露天球场。
“白痴,动作太僵了”“手腕发力,不是手臂”
樱木咬牙,反手就把手里的球砸向流川:“臭狐狸废话怎么那么多!”
“没办法,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有必要对你糟糕的球技进行指导。用错误的姿势练习千百遍,得到的也是错误。”
“少在那里装模做样!”不过是演戏而已,“我再忍你四...不,两天...”除去考试,还剩下两天,暑假就要来临了。
“你跟仙道平时去哪?”流川站在三分线处,抬手,拨腕,一球入篮。话题转移得太突然,樱木接住球,有些发懵地站在篮下。
“唔,我想想...”他开始认真思考和仙道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掰着手指:“一起去水族馆,放映厅,游戏厅...还有海边钓鱼。”樱木总结道。
流川对此的态度是一个白眼。“浪费时间。”他从樱木手里夺下球,从罚球线又投进一球。
“臭狐狸你懂什么!”
流川又把球抛给樱木,“我可以教你更有意义的事情,例如,提高你惨不忍睹的水平。”
“谁要你教!”他泄愤般地把篮球狠狠砸进流川自行车前面的框里,又嘀嘀咕咕几句:“再说了,仙道也会教我...”
“什么?”
“我说——我要去学校了,懒得理你!”
于是昨天才当中宣布关系的小情侣今天就一起上学了。
流川枫推着自行车,和樱木并肩走在路上。周围的目光如有实质,樱木忿忿不平地想,当初本天才大败翔阳上报纸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人盯着我看!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樱木企图大声说话来掩饰尴尬:“狐狸,你怎么换自行车了?之前不是红色的吧?”
他才不要承认臭狐狸骑着那辆黑色的山地自行车来上学很帅!
“嗯,那辆撞坏了。”流川轻描淡写地说,仿佛事不关己。“这辆不好吗?”此刻大概是两人少有的心平气和的对话,流川继续道:“红色不好吗?”
等到停好车,两人一同进入教学楼,樱木在七班门口停下。
“我觉得,红色很好。”流川没头没尾地扔下这句话,继续往十班走去。
樱木花道站在教室门口,脸色通红。
时间过得很快,连考试都几乎是在瞬间结束,转眼,到了学期的最后一天。
要说和流川枫“交往”后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变化,樱木一时间说不出来。虽然是假冒情侣,虽然没有手牵手,虽然一路上会伴随狐狸“煞风景”的吐槽,但和流川枫一起上下学也满足了自己对交往的幻想,弥补了陵南和湘北距离上的遗憾。
却又好像没什么变化。两个人该吵还是吵,该打还是打。比起当初面对仙道彰的害羞和不知所措,和流川枫相处就要理所应当得多。每日吵架,完成;每日打架,完成;一起被训,完成。清晨的球场,午后的天台,夕阳下的篮球馆,月色下的归家路。明明在一起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不知不觉间,那个狐狸影子早就入侵了日常生活。
水户在倾听完樱木的疑惑后,斟酌着开口,“花道,有没有可能...你早就习惯了跟他相处的方式?”
樱木沉思了一会儿,有些犹豫:“你是说...我早就习惯了跟臭狐狸当情侣?!”随机他又惶恐地摇头否定:“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不知道樱木的脑回路是怎么绕道那边去的,但能给仙道彰添堵,水户洋平也乐意。所以他笑而不语,既没肯定也没反驳。
“比起这个,花道暑假里想去哪里玩?”
“唔,我想想...总之第一天要狠狠睡个懒觉!”
社团活动时,流川面色如常,倒是樱木花道因为水户的话,一直耿耿于怀。
“心不在焉的话就下场,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流川经过他身侧,手掌贴住樱木的脸就把他往身侧推开。
“臭狐狸手拿开!”樱木又要抓狂,流川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就像是都坏脾气的小猫,如果想看到他憨态可掬又炸毛的样子,付出点被挠伤的代价理所应当。
“喂,今天是最后一天。”樱木没有指明,流川却明白他在说什么。运球的动作一顿,他又迅速调整好状态,刚刚的差池被完美掩盖,然后流川枫开口:“所以呢。”
“所以?你难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突然发现了本天才的人格魅力,比如承认本天才实力比你强,比如...也许我们可以不再老是刻意作对。
樱木花道又觉得太过肉麻,想想就浑身难受。洋平说得没错,我正好习惯,所以还是保持原样吧。
“所以,终于要摆脱你这个臭狐狸了!本天才很高兴!”
流川心里清楚,等到暑假,他这本就不够名正言顺的身份会直接消失,放学路上的短暂休战也不复存在。盛夏来临了,飘向太阳的肥皂泡终究要破灭。樱木花道会牵起谁的手,和谁共度余生,今天以后,他都没有过问的资格了。
“来1 on 1”流川对樱木说,“如果我赢了,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
樱木花道真的很想撬开那个狐狸脑袋看看流川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真笨还是故意整我!”虽然樱木对待每场较量都全力以赴,但很可惜,他还是输给了流川枫。
训练结束后,两人乘上电车,目的地是江之岛水族馆。闭园时间是下午五点,而此时此刻,月亮已经高悬在夜幕中。
“在你来之前不会先看看开放时间吗!”
流川当然不会提前准备,先不说他和樱木的每次“约会”都是打球,根本没有经验。而且这只是临时起意,也没时间做攻略,毕竟自己也没有百分比的把握能赢樱木。
“大白痴,你不也没想到吗?”这下确实把樱木噎得说不出话。难道要承认自己还在复盘刚刚那场对决根本无心在意目的地?要是在最后关头能识别出狐狸的假动作,赢的人肯定是我...
两个人站在门口,与那扇紧闭的大门无言相望。
“算了,我回去了!”樱木朝流川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要离开。
“要出尔反尔吗?”
“臭狐狸你说什么!”樱木还没走开几步路,又气冲冲地跑回来:“本天才可是特地陪你跑到这里!约定已经结束了,没开门是笨狐狸的错!”
“还没结束。”流川的眸子就像海面那样平静,樱木觉得自己鬼迷心窍,才会再次答应狐狸的要求。
躺在柔软的细沙上,听海浪前仆后继地相拥。眼皮变得沉重,他在凉爽的海风里逐渐接纳睡衣。很稀奇,这次先犯困的是樱木花道。午夜十一点,流川还保持着清醒。月光给樱木的睡颜蒙上细纱,他的目光就这么一寸寸地描摹着樱木的眉眼。指缝中的细沙还是被风扬起,流川在被困意击倒前的最后时刻,默默期待明天有个好天气。
(十七)
闹钟尖锐地刺破早晨的平静,反手按下静音键,他继续躺在柔软的被窝里。
“花道,花道”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谁在拍我的肩膀?
樱木花道翻了个身,躲开刺眼的阳光,“洋平,这才暑假第一天,让我睡个够吧...”
“说什么呢,你也太期盼假期了吧?”水户洋平的声音带有明显笑意,“等熬过今天,你就可以尽情睡懒觉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取下挂在墙上的校服,“还是老老实实参加休业式吧,听说校长要查人数。”
樱木挣扎着起身,有些疑惑地挠头:“休业式?昨天不是开过了吗?”
“昨天才考完试,没有时间开。”水户洋平察觉到樱木的不对,心下有了猜测:“又是预知梦?”
“唔,应该。”和狐狸的对决历历在目,还有闭关的水族馆,江之岛的海滨...
既然自己提前知道未来,那么这次绝对不会输!
学生聚在闷热的礼堂里,台上不知道哪位老师还在发表冗长的演讲稿。
樱木偷偷从自己班的队伍后面溜走,来到十班,对流川枫下达战书:“臭狐狸,来1 on 1 !”他学着流川的样子加码,“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可他根本没想好要让流川答应什么。
流川枫眼里的意外一闪而过,周围的其他同学也开始起哄。差点忘了,他们现在还是情侣身份。
“可以,不过你要先履行承诺。”
“哈?什么承诺?”
“水族馆。”
“你作弊!昨天明明已经去了,甚至还去了沙滩!”
“没作弊,没进去就不算。”
眼看他们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台上的老师也不得不随之抬高音量:“喂!那边的——保持安静!”
“去就去,谁怕你!”樱木咬牙切齿:“这次的比赛我绝对不会输!”
两人光明正大开溜把各自的班主任气得不轻,不过走了两个问题少年,总比他们继续呆在这里扰乱秩序好。
樱木坐在电车上才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臭狐狸也知道梦里的事?
他试探着开口:“狐狸,难道我们昨天做了同一个梦?”
流川正在闭目养神,久久没有给出回应,在樱木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含糊地“嗯”了一声。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跟你这家伙一起...”
“下车了,大白痴。”
“不许骂我!”
...
其实樱木对水族馆并并不热衷,除了刚进门会被蓝色的海底世界所吸引,逛多了,就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惊喜。流川枫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甚至在偏暗的环境下昏昏欲睡。
随意走了两圈,樱木花道就拉着流川离开。
新的目的地毫无疑问是球场,他斗志昂扬地放话:“这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流川做完热身运动,双手正撑在膝盖上,“你最好说到做到。”闻言,他直起身与樱木对视,战火一触即发。
长年累月的训练让流川的动作行云流水,每次和他对上,樱木都会在心里暗骂臭狐狸打球还要耍帅。而他的爆发力和灵敏的反应同样棘手,流川三番两次地想突击,却屡屡被截断。
光靠速度不行,还要加上技巧。流川双手持球,作势向后撤退。后仰跳投——其实是假动作吧!樱木冷哼一声,昨天这招就骗过我了,怎么可能还会上当!于是他刻意提前起跳,为的就是能尽快落地好防守狐狸的下一步动作。流川的背部和腰部的肌肉紧绷,起跳时控制脚尖轻微转向,由惯性带动身体后偏。球体与指尖完美错过,樱木瞪圆了眼睛,看着那颗篮球从自己上方飞过,身后传来进球的声音。
居然不是假动作!
“第五球,我赢了。”流川也不轻松,他微微喘着气,对樱木宣布这次的结果。
“...再来”“答应我的要求。”“我知道!”樱木咬着下唇,显得很不甘心,“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但是现在,再来一局!”
于是两人的比赛一直从下午持续到晚上。有来有回,后面干脆放弃计分,只是一味地较劲谁进球多,直到筋疲力尽。
“白痴,别忘了明天去放映厅。”这就是流川的要求。
“本天才记性很好不用你提醒!”樱木冷哼一声,“倒是某个贪睡的狐狸,要是敢睡过头迟到我一定会揍你!”
他们在吵闹中分别。樱木实在是累了,一沾到柔软的枕头就闭眼进入梦乡。
“花道,花道”“洋平,你再打扰我睡觉我就要生气了!”“可是花道,今天还要参加休业式...”
樱木花道一下子清醒了。水户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还以为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几乎要强行架着樱木去医院。
“洋平,你听我说...”
于是他把昨天的、前天的记忆都一一坦白。
“花道,我觉得,这不像是梦。”水户凝重地说,“看起来像是你的今天,反复循环了。”
“应该又是那个奇怪的综合征。”水户洋平揉揉眉心,“花道,你有什么必须停留在今天的理由吗?”
“哈?当然没有,我还希望早点放假呢!”
“那,不想明天到来的原因呢?”话一说出口水户自己就否决了,“也对,没人不喜欢假期...”
这样看下来,很有可能是花道受到谁的影响,才会一直被困在循环里。可是要找到那个施加影响的人又谈何容易?他拍了拍樱木的肩膀安慰道:“花道,你先不要担心,想想有谁的举动每次都不一样,也许那个人就是你摆脱循环的关键...”
水户正说着话,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流川走进来,看到水户洋平站在樱木床边,皱着眉头把他从床上揪起来。
“快点起床,大白痴,”他瞥了一眼水户,“今天要去放映厅。”
眼前的屏幕正在放映哆啦a梦,樱木抱怨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流川却说经典循环一百次也不会腻。早上几乎没什么客源,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散落在影厅的角落。樱木看着熟得不能再熟的动画片,开始思索水户那番话。
不一样的人,那不就是流川吗?
“喂,狐狸,”樱木扭过头对流川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被困在循环里了?”
流川枫没出声,只是小幅度地点点头。于是樱木继续分析下去:“洋平说,只要能找到今天的特殊性,说不定就能摆脱...”流川又是重重地点头。终于察觉到不对,樱木凑近流川的脸,借着屏幕的光,他看见流川睡得正香。
“臭狐狸你给我起来——”
...
后续基本上和前几天一样。草草结束流川奇怪的要求,直奔篮球场。连战前宣言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流川枫也懒得听。
在接下来几次循环里,他们还去了游戏厅,还去了海边钓鱼。当两人来到那片熟悉的码头时,樱木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流川在干什么。
“你跟仙道平时去哪”“水族馆放映厅游戏厅海边钓鱼...”
他犹豫着开口:“你是在...跟我约会吗?”
流川没说话,盯着远处的海平线。说是来钓鱼,但他俩都没有渔具,就在岸边眼巴巴地看着。
“是,不可以吗?”过了很久,久到樱木以为他不准备回答,流川的声音才传来,“今天还是约定的日子,我们还是情侣。”
这次轮到樱木不吭声了。他们还没进行1 on 1,樱木却觉得疲惫充斥着全身。
“还想去哪吗?今天我也会赢你。”连续逃学好几次,流川几乎没什么心理负担。
“我要去学校,”樱木说,“我要去参加休业式。”他看了流川一眼,转身离开这片海岸。
“一切都该结束了。”
(十八)
照常起床,樱木确认了一下,今天还在循环中。休业式没有流川的身影,樱木花道从礼堂出来,直奔篮球馆。
暑假还是没有来临,他揪住流川的衣领质问道:“臭狐狸!你有方法摆脱循环吧!”
而流川枫难得没有跟他置气,任由对方动作。但说出来的话却答非所问,“我有必须留在今天的理由。”流川认真地对樱木说,“我不想暑假来临。大白痴,我不想分手。”
“哈?循环次数多了你脑子坏掉了吗?”樱木连忙撒手,却被反客为主地攥住手腕。他一边挣扎一边喊,试图唤醒流川枫的理智:“你忘了吗,我们是假装情侣,说好就这一星期...”
慌乱之际,他被流川枫推倒在地,对方散发出不让抗拒的立场,一时间让樱木有些发懵。
“就像投篮,命中率不高,那就练习。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一百万次。”流川双黢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樱木,“次数多了,什么都可以改变。真真假假,还分得清吗。”
樱木愣住了,试图解读流川言下之意:“你要把我困在循环里?”
“为什么不行?迟早会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他仔细端详了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表情。樱木却从流川的眼中看出说到做到的气势,似乎不是玩笑。于是他又开始挣扎:“死狐狸放开我!你这是畸形的爱——”
“那又怎样,”他居高临下地回答,“畸形的爱也是爱,不是你说的吗,大 白 痴。”
可恶!居然敢用本天才的话堵我!
樱木花道张牙舞爪地朝他扑去,流川却早有防备,抓住樱木的手腕,伸腿往脚下一扫,樱木就被摁在地板上了。
在打架的时候被人压制是很危险的。但樱木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认定流川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更何况暴力没法解决所有问题,他也渐渐明白这个道离,就算把臭狐狸打一顿,明天说不定还是循环。
“用错误的姿势练习千百遍,只是在巩固错误,并不会有什么改善。这也是你说的。”将流川枫的原话奉还,樱木心里本该有种爽快感,但是他看着流川,实在笑不出来。
“所以你觉得,我们是错误的吗?”
“还用问吗!我是仙道的男朋友!”
流川想也不想,对着那饱满而红润的唇,一口咬了上去。
“嘶——”
大白痴聒噪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让他暂时忘记反抗。
“唔唔唔!”回过神来的樱木花道终于开始挣扎,努力想把身上的人掀翻然后狠狠揍一顿。湿润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流川枫的唇。啧,真是麻烦。于是流川也咬住那不安分的舌,无师自通地吸吮,然后长驱直入,在樱木炽热的口腔里攻城略地。
一定是因为这个狐狸离得太近了...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就近在咫尺,正在对自己做出过分的事,可是为什,没有反抗...
樱木就这么憋着气,因为羞愤而通红的脸颊更是有发紫的倾向。流川注意到异样,终于舍得松开那双唇。
“呼吸,大白痴。”
看这生涩的样子,那两个家伙应该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流川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樱木,后者还在喘气,宽大的球服也因为先前的打斗而变得凌乱,胸前粉色的肌肤若隐若现。
“初吻,收下了。”
“你这臭狐狸!”樱木的头还晕乎乎的,但就是看不惯流川枫这幅样子。初吻?说话也不说清楚,谁收下了谁的初吻?难道狐狸是第一次吗?
哈,那自己可是扳回一局了!想到这,他开始得意起来,摆出流川枫熟悉的欠欠的神情。
“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樱木夸张地笑了起来,顺带输出一通垃圾话想狠狠打击这只色狐狸。
“怎么,你不也是?”
樱木花道就等着这句。一血前耻的时候终于到了!
“本天才这么受欢迎,当然不是!”他掀起眼皮,挑衅地和流川对视。很好,臭狐狸的眼睛里已经有愤怒了。得知这一信息的樱木权当是流川不服输,
在气自己的人气比不上天才。哼哼,于是他更加得意,脸上的笑容与简直要结出冰渣的流川行成鲜明的对比。
“不可能。”流川枫觉得自己还算淡定,如果忽略他越发用力地钳着樱木手腕的事实。
“你不信我?!”身下的人瞪圆了眼睛,气不过地大声嚷嚷起来,整个体育馆都回荡着他激愤的声音。这个笨狐狸居然敢质疑本天才!
“要是不信的话,就去问仙道——”
“哦,是吗。”在听到那个名字后流川就打断了樱木剩下的话语。
仙道,又是仙道彰。
你还没有打败我,你怎么可以和仙道彰在一起!
我才是你的队友,我才是你最开始立下的目标,我才是要和你永远走在篮球路上的人!
流川伸手掐住樱木的下巴,再次欺身上前。
对,就是这样,只要看着我就好。
愤怒和不甘像海啸般袭来,理智被熄灭之流川显得愈发平静。
樱木花道在那副表情下逐渐噤声,因为自己身上的人正眯着眼睛,嘴角带有诡异的弧度。
笑什么笑——
他正准备开口,流川的膝盖却突然开始上移。从大腿内侧缓慢地蹭过去,然后滑到双腿间的禁区,膝盖骨就这么紧贴胯下之物,慢慢施加压力,不轻不重地摩擦着。
“这种事呢,做过吗?”
“唔!臭狐狸...”
流川不给他丝毫停歇的机会,含住樱木的耳廓舔舐,身下人的身子一僵,挣扎着想要躲避。樱木哪里有过这种经历,耳朵过于敏感,湿润柔软的舌让他不自觉地软了腰。对方的手也没闲着,见他抵抗的力气渐小,改为单手钳制,另一只手伸进背心里,贴着腰慢慢上移,摩挲着腹肌,很快又来到胸前,指尖捻上那颗突起,打着圈地按压,时不时用两指掐起,修剪得光滑的指甲轻轻刮过。
“哈...等等...”樱木一张口就是难耐的喘息,落在流川耳里就是变相的鼓励。于是他加大手里的动作,膝盖也更大力、更快速地顶弄起来。樱木弓着身子想要逃避,流川紧追不放,看起来倒像前者主动抬起屁股迎合。
很快,樱木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他一个挺身,动作在空中被定格,然后又脱力地落回地面,像条缺水的鱼。
“现在呢?”流川意有所指地抬了抬膝盖,“你还要说我们是错误的吗。”
经历短暂的失神后,樱木的眼睛重新聚焦,随后全身的力气也跟着回到体内。他一把掀开身上的流川枫,有些难堪地提起裤子。再看看流川的下身,也
好不到哪去,即使穿着宽松的篮球裤也能很明显地看出鼓包,樱木像是被烫了一样匆忙移开目光。
“承认吧,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
听到这句话,樱木的怒火算是彻底被点燃。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愤怒什么,是该气流川做出这种事,还是该气自己的身体起了反应,又或者在气自己对仙道的背叛,还是在气自己心底那见不得人的念头:要是再早一点,要是自己还没和仙道在一起——
拳头已经举起,对着流川那张脸,却迟迟下不去手。他疲惫地卸下力气,一字一句地对流川说:“太迟了。”
“就算有感觉,那也是错误的。”樱木难得没有叫狐狸,而是好好地称呼他的姓。就算和流川在一起不是被强迫的,可每每想突破那道德枷锁时,脑海中就会浮现仙道彰的脸。
“我的答案也很明确,不管再循环多少次,我都会不断修正错误。”像今天这种放肆的行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樱木就推开体育馆的门。
错误循坏千百次还是错误,流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不想放手,就算在痛苦的循环里反复挣扎,也要死死抓住自己想要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
是油尽灯枯,双双耗死在轮回中罢了,反正他也乐意和大白痴就这么一直纠缠下去。
可是不甘的妒火又从心底燃起,“太迟了”,大白痴的叹息还在耳边回响。
流川枫闭上眼,感受心脏处传来的钝痛,眼前又浮现出他和樱木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天台,微风,少年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但两人的命运已经纠缠在一起。
太迟了。
...
樱木花道难得不是被尖锐的铃声吵醒,睁开眼,时针已经指向七。闹钟坏了吗?他有些疑惑,但是这不是在学期末最后一天的循环里吗,前几次都还好好啊...
他环顾四周,不由得僵住了。房间的装饰和之前不一样,但是陌生中又透露出熟悉。校服被熨好,整齐地挂在墙上。樱木迅速穿好衣服,来不及锁门就往学校跑去。
这不是之前的循环,那现在是什么节点?樱木脑子里的问题多得快要爆炸,总之必须尽快见到狐狸,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路狂奔,也没注意路上比平时多了几倍的人流。好像除了身穿制服的高中生,还有穿着西装的男人,打扮得端庄的女人,和穿梭在人群间的小孩。学校大门口立着一块三角牌,樱木看也不看,径直冲进教学楼里,目标明确,一年十班,先找到流川枫!
“不好意思,”熟悉的声音响起,樱木回过头。微风从走廊上的窗口吹进,裹挟着几片淡粉色的花瓣,奇怪,七月还有樱花吗?
他没来由地感到恐慌。
眼前的少女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而后,清澈而温柔的眼眸和记忆中如出一辙:“请问,你喜欢....流川同学?!”
赤木晴子的脸变得通红,直直地盯着樱木身后。樱木花道转身,看见流川枫朝自己走来。
“喂,现在到底是...”
“还没结束。”流川停在他面前,两个人隔着刚好的距离,就像当初在天台那样,无声地对望。
“一切都还来得及,没有错误,不用纠正。”
广播正在催促新生前往礼堂参加入学大会,走廊上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离去。流川枫站在原地,他听见自己说:
“樱木花道,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