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的骰子】长梦 (fin.)

水边住民

时间：满月下
地点：晴子家门外
事件：随意
攻君：仙道










　　长梦




　　是第几个了呢？他问自己。



　　这段梦境铺满沙砾。他站在旷阔的沙地上，队伍稀疏而绵延，向前望不到头，朝后看不到尾。
　　他几乎要生出一种冲动，抓住身前那个穿白T恤的年轻人问一问：我们在等什么。但那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一种他们身高所常有的姿态——微微佝偻着背，并非自觉卑微，只是习惯性地俯就，却和周遭隔了一堵透明坚硬的墙。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起面前的背影。棉质短袖衫下，身体线条随呼吸安然起伏，轻缓得像是怕打扰到别人。其实，他跟自己肩一般宽，身量也差不多高，只有一头乱茸茸的短发和自己头顶那蓬方向性明确的草丛大异其趣。晴空之下黄沙之上，前者仿佛被拨开厚厚灰烬的火炭接触到空气、骤亮又黯淡下去的一瞬间，红色，温煦但不灼眼。
　　静止的队伍如同一条巨大的麻绳，软软贴着地面。他浑然忘记了找寻等待的目的。空气里没有汗液的味道，没有骚动，他无声地站在那个人背后，猜测对方是否会回头。
　　白T恤的主人回头瞪了他一眼，只一眼。那决不是让人舒服的一双眼睛。
　　太尖锐，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外壳是软的之前，已经体会到了被切割的感觉，就好像塑料薄膜被划开了一条口子。
　　他甚至听得到“嗞拉”的轻响。

　　声音涌了进来。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很奇怪的感觉——球迷为他们嘶喊着，防守、防守，声潮轰隆隆淹没了球馆，连教练在嚷嚷什么都已经听不清了。热气从地板上升腾起来，蹭得他鼻尖有些痒。
　　但他能听到鼓膜一胀一胀，以另一种节奏。
　　那是自己的心跳。

　　对方小前想突破，他的队友冲上去协防。小前遭到包夹分球给弱侧，接球者还没站好空位，他已经扑了上去……
　　3.4秒，89:91。
　　他知道对方的假动作晃不开他，他知道对方会被逼到后仰强行出手。橙色的皮球向后打着旋。场上所有人停下来，抬头注视那道无形的弧轨。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那里跳了一下。

　　球砸在筐上。

　　欢呼声嘭地炸开。
　　与此同时，那个人高高跃起，空中拿住球，顺势反扣下去。
　　0.2秒，91:91。
　　那个人松开篮筐，落地，转身面向篮架背后一排排哑口无言的观众。他们僵握着手中的充气棒，呆立在位子上，愣愣盯住下方这个回瞪自己的男人。他叉开手脚、静静站在那里，汗水顺着赤色的发角流下来。
　　那个人扬起下巴站在那里，像一个王。

　　本方包括教练先发替补球迷在内，他是唯一笑出来的。
　　有点意思，他拢了拢头顶那蓬方向性依然挺明确的草丛。不过多打个加时而已。
　　他只有一层充气塑料薄膜的外壳温和柔软，向内则是玄铁。
　　——既然你切开了我的外面，往下说不定轮到我来切割你了。

　　紧接着，球馆里高悬的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还剩最后一盏，浮在漆黑的虚无中。



　　月亮温柔而圆润，形同悬浮在深色的海洋里。他呵出团团白雾，夜间的空气挟着细碎的冰晶钻进鼻腔。
　　“我在寻找热源，”他边走边说，即便冻得腮僵颊红，也不忘向上扯动嘴角，微笑。
　　“什么？”同行的人愣了愣。
　　“热——源——，散发温暖的东西。”
　　“哈哈傻瓜，跑起来就不冷啦，”毛茸茸的炭火头被月光熏成了绛紫色，一边大笑着一边撒腿跑远。
　　“跑不动了呢？”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装作欣赏远处密密匝匝珊瑚群似的枯枝。某个晚归的路人缩起脖子，悠悠骑着自行车同他擦肩而过，链条吱呀吱呀，发出海鸥的鸣声。
　　鼓胀的月亮给绛紫色脑袋的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罐银白的漆。
　　は--，他想到什么，打算说却忘记了内容，只能重复方才的话，“如果跑不动呢？”
　　那个音节混在呼气声中滑走。
　　刚刚跑开的人不知何时回到了他面前，咧嘴笑了笑。他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听清他因奔跑而比自己稍微局促的呼吸。他听得清，正如他能听清万人欢呼之中自己的心跳。
　　“那就别勉强自己了，凡人。”

　　果然，那小子拥有一开口就讨打的天赋。



　　他又回到了那条绵延的队伍里，沙砾受到日照积聚的热气透过脚底渗上来，蔓延至全身。
　　眼前原本看不到尽头的人群，现在只剩下一个微微弓起背的白T恤。而他自己踩着的沙地前方，全部变成了幽雅的街道。
　　你等什么？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背影那个问题。
　　（等你们前队长从那扇门里出来？你有话要对他说？）
　　那个人头也不回地看着前方：没，只是等一个开始。

　　他试探性地握住那个人的手腕。动脉在皮肤下有力地弹动，和自己的节律一模一样。




　　——然后他睁开酸涩的双眼，换了只手捏钓竿，等待长夏午后睡意再次造访。



fin.

尾巴

哇噢，文笔好精致。
乐趣时期就知道这ID，今日才得见真迹。。这样会写，为虾米不多动动笔！

baibaikb2

好好看TAT
文笔很漂亮，意境很美好。
梦里场景转换，两人依然相伴。所等待的开始已至，睡意再次造访时祝仙哥继续美梦。
很好看，前辈多写写吧>0<

christingyan

很棒的意境，镜头切换的自然，心里描写恰到好处，文字不多，但对两个人的未来充满了遐想

money.11

始终没出现花花和刺猬头的名字,可是两人的习惯和性格又显而易见,在一梦一醒之间交错着感情.

井上舔花

想到了伊藤润二的长梦……仙道在朦胧的命中遇到了花道，梦一直在延续，和他打球，在看不见尽头的队伍里排队，等待在下一个梦中相会

月靄

這篇文不算長
可是我卻一句一句的來回讀了幾遍
很有意境

夣也夢見~~~
長長的夢不斷的做下去
下一次，仙道君又會做什麼樣的夢

外頭的柔軟已經被腐蝕，透出了堅硬的內裡
一直這樣的下去，有一天那人的心跳脈博與心思，會同步的吧

草莓

他只有一层充气塑料薄膜的外壳温和柔软，向内则是玄铁。
　　——既然你切开了我的外面，往下说不定轮到我来切割你了。

对于两个少年来说，都是异常贴切的形容。
因为现实的无能为力，于是只敢在梦境中奢侈地追逐那个背影，少年的晦涩的感情和文字结合得恰到好处。篇幅虽短，但是足以勾画一份已经萌动的感情。
也许还不自觉，也许已经觉察但不知道如何取舍，也许，就该这样沉默着任它闷烧，化灰。
总之不过是一个梦境，在梦里，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在梦里都如此含蓄的仙道，难怪你在醒来之后，只能这样：

——然后他睁开酸涩的双眼，换了只手捏钓竿，等待长夏午后睡意再次造访。

希望能再看到作者的新文。

momo

各方面都让人忍不住要膜拜的文，尤其是场景切换，边缘光洁天衣无缝，简直像在看电影。
非常喜欢“像一个王”这一句，无所畏惧的少年站在那里，就是全世界。
期待看到作者的新文+1

movetwo

清新的笔触...
很有意境...很有感觉...
反复读了好几遍阿...

既然你切开了我的外面，往下说不定轮到我来切割你了。
精句^_^

daemon

没太看懂
不过整个故事应该都是刺猬冗长午后的一场梦吧？
他梦到了比赛，梦到了敌方的救世主花道
然后咧？冬天夜晚的街头又是怎么回事呢？比赛完结回家的路上？

花道在等一个开始，和仙道的开始？这真的像少女初恋时羞羞涩涩的心情，成天的想啊，念啊的，就是不敢行动，于是乎想念化作了梦，在梦里做了不敢做的事。啊···这种心情，真的是好怀念啊

“他只有一层充气塑料薄膜的外壳温和柔软，向内则是玄铁。
　　——既然你切开了我的外面，往下说不定轮到我来切割你了。 ”
很萌这句话，玄铁多坚硬啊，既然有这么坚硬的内心，就要勇敢的说爱啊～～不说谁知道呢

曾记777

好经典的构思 意境感很强
又及小仙哥好颓好

老头

我看名字还以为是伊藤润二的《长梦》……没想到意境居然有超越的痕迹，实在惊人……楼主怎么不多出产啊……

会流泪的鱼

非常惊艳的文啊，每一句都是精雕细琢，不愧是大师级的文笔啊。在茫茫人海中每个人都在等排队，等待生命中注定的哪一个，仙道和花道都在等一个开始，然后他们找到了契合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