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征文] 《MACHINE SPIRIT》by 宝儿

版工

＝＝＝给了你名字的那个人，想必是你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我叫流川枫。

我本来不应该有名字，就跟我其它众多的同类一样，不该是那么独特，只要有个代号，一个能辨认身分的工具就好。

但我有名字－－流川枫。

我不懂这个名字的意义，也不懂它的用处，反正我本来就不需要它。那是一个…有点无聊的人帮我取的，他说他习惯用一个特别的、独一无二的词去称呼任何对他有意义的人事物，而非用一个死硬的代号。

像是我记得…他给自己的上司取名叫做『大猩猩』，因为他长得像大猩猩，说真的，谁看过真正的大猩猩？至少我没看过。但既然他这么叫，那我也很就自然地，把大猩猩和那个人画上等号。

而我，流川枫，这个名字只有他才会用。那家伙说，当他第一次见到我是秋天，而且看着我就有种秋意凉上心头，再一路从头皮凉到背脊的感觉……而既然我和他，有可能会相处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所以就干脆帮我取个名字－－一个听起来凉飕飕的名字。他不喜欢用『KS-01』这种东西称呼我，这是我原本的代号。

对我而言，无所谓别人怎么叫我，会和我接触的人都是为了工作，即使他们根本不叫我，那也无妨。但既然我有了名字，纵使不愿承认有这样的想法，而其实我觉得…跟别的同类比起来，我似乎显得更是被人需要，更独一无二一些…


我不喜欢说话，我也不能随便跟他说话。一向都是他来我这里，不断跟我碎碎念着一些有的没的，像是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这种芝麻小事，或者这个国家真是烂到骨子里，要是让他来当总理大臣，他一定会怎样怎样之类的长远又不切实际的抱负。

工作时间，这家伙经常就突然冒出一些怪里怪气的言论，我只是听着。有时候或许会用他听不到的闷哼响应他一下－－有没有响应他大概都无所谓，他需要的，只是个听众。

我们是伙伴，工作上的伙伴。『伙伴』是他替我们这样的关系所下的注解，意义是「在一起工作的人」；但事实上，我们的关系是主从、命令者与执行者。我会忠实地执行他每个命令，不会有任何迟疑或延误，当初我们就是这么被教导的。

当人们要形容我们的时候，最贴切的说法是：『工具』。我不知道我的其它同类们是怎么想，当我还是『KS-01』的时候，不在意被人当成工具来使用，但自从有了另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后，我开始会像那家伙一样，开始做起一些无聊的事，包括不接受他以外的人的命令，或变得更为孤僻……

我常常会听到经过的人对他说：「真是难为你啦~~你那个大概是最早被创造出来的，所以问题最多也最难搞吧？别人可都无法命令他呢~~」

那家伙总会用听起来很白痴的笑声回答他们：「哈哈~~错啦！因为我是天才，所以我才有办法命令他！！」

搞清楚，樱木花道！你能够命令我做事情，跟你的智商高不高一点关系也没有！老子我愿意替你做事只是因为心情还不坏而已！！

＝＝＝我们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因此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爱你＝＝＝

「妈的！把人当成什么啦？！」樱木花道回来办公室后，看起来相当生气。我看过他表现好几次这样的情绪，无非都是工作上的问题，他大概是个很会自我调适的人，再怎么气过个几分钟也就烟消云散，如果有另外吸引他的事物出现，那大概三秒钟就足够让他消气。

这次又怎么了？念头一起，他就跑来我的面前不停念着：「枫！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他们竟然同意把电脑程序输入人脑里的这种实验呀！！」

我不懂这有什么不合理，如果他有脑袋，会思考，就应该会明白当初他进来这里工作，研究目标之一就是这个…如果连这浅显易懂的事都不知道，那当初他又何必来这？这些日子所做的研究对他的意义又是什么？

「就算…就算它们是复制人好了，至少也是个真正的生命啊…」樱木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整个身体向后仰，又用手掌遮住大部分的脸，我看不清他的样子。「用电脑程序取代它们的思考，它们将不再是人，也永远不会拿来被当成人看待…」

那你希望的是什么？你难道希望复制人是拿来当你的朋友、亲人、甚至情人吗？

不，它们就跟我们一样，只是一种『工具』，为了某种更伟大的成就而存在着。自从七年前复制人成功被制造出来，从一开始提供人类可替换器官的使用；到被当成疫苗生产机器，注入毒素到它们体内，看是会死亡或是产生抗体；或是作基因改造工作，改变胚胎形体，观察成体会是怎么样，会不会多生出一双眼睛或是少了心肝脾肺肾还能活下去…

复制人，就跟我们一样，从来不曾被人当人来看。

「我当初进来的目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没有自由意志的它们，可以活的更像人一些……有谁愿意来到这世上，只是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呢…？」

我只是看着他，听着他，并没有安慰他，我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他太善良，他的善良只会为他带来没有必要的痛苦。但我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因为我只是个，接受别人命令行事的助手。


「樱木，你还好吧？」我很想这么跟他说，可是我没办法，而且已经有人先帮我说了出来。樱木他转头望向门口，那个靠着门框，穿著白色长袍的男人，我知道这个人，我还记得他的声音，他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仙道组长…」樱木站了起来朝他走去，而那耍帅的痞子总算站直了身体。

「算了~这里没人，不用这样叫我。」痞子男笑了笑，我还没有说我从以前就不太喜欢他的笑容吧？

「……刺猬头，你来干嘛？」樱木那只会在处理公事上出现的脸顿时转换，变回我所熟悉的样子，我本来以为他只有对我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怎么不去陪那个什么狗屁政府官员吃饭啊~~？」

「喔~~那狗屁家伙临时有事，提早走了。」仙道大手一伸，勾在樱木的肩膀上，樱木有点不耐烦地拍开它，但仙道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耸耸肩，随着樱木进来。「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很差…」

「还说？都是你害的！他们讨论这项议题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对？你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不是吗？要不是我位阶不够高，我一定…」

「一定会起来反抗到底，是吧？」

「没错！！」樱木夸张地跺了一下脚，我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真的在生气，气别人太冷血，也气自己太无能。

仙道他叹了一口气，他平常给我的感觉就是很装模作样，「这次大概是势在必行，那个你口中的狗屁官员目前在政府掌了大权，如果是他执意去做的事，我们是没有立场反对的…除非离开，否则只有听命。」


樱木自从仙道离去后，一直很颓丧地坐在位子上，或许我对他说一些不切实际的打气的话，会令他好过一些，但…从来没人教导我怎么做、该说什么……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他，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立刻让他恢复精神，我会去做。他心情好不好对我而言并非有多么重要，只是我很单纯地认为，现在的他不像他－－我想让他像他。

「说什么复制人没有自由思考的权利，你这该死的老败类才是最没资格活着的人…」这家伙坐在我面前，低语喃喃，对着我说却不像是说给我听。

这天，樱木很早就离开了，我并没有听到他平常会笑着对我说的『再见』，甚至他没有叫我回去，只是拿着外衣，闷不吭声地离开。第一次独自留在房间里的我，感觉…很讨厌……

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他变成这样，很讨厌让他变成这样的人。我想为他做点事，我也知道…我能做什么事，所以，不容分说，我会去做……

「樱木！樱木！！」仙道慌慌忙忙地冲进我们的办公室内，而樱木花道前两分钟才刚踏入房门，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疲累，揉揉淡黑色的眼眶，并有气无力地道了声早，声音小到我怀疑他根本不想说。


「樱木，你知道了吗？早报上的大头条？！」仙道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晃啊晃的像是要晃断樱木的脖子。

「什么啊？」他像昨天一样，有点不耐烦地格开仙道搭在身上的手，做的好！

「那家伙死了！」面对仙道的异常兴奋，樱木的脑袋大概还没办法运作得很顺畅，他眉头轻皱，再摇摇头，表示不懂仙道的话。「我说，江口大臣死了！」

「江口…谁啊？等等…你是说那个没人性的败类？！」他像是脑门被人用冰棍敲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该他抓着仙道的肩膀，晃得对方脖子要掉下来，「他死了？！」

「嗯~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家里。」仙道没有像樱木一样推开对方，他还很理所当然地把手掌搁置在樱木的手臂上。「但死因不明…」

「那…昨天讨论的那个计画呢？」

「大概就搁下来了吧…那是江口一手促成的，现在他死了，短时间内找不到人顶替他。况且他是高官，死后一大堆国家行政上的鸟事悬宕着，暂时轮不到我们的计画…」

「太好了~~~」樱木高呼一声，但随即他纠正了自己过于雀跃的脸容，「…我并不是说有人死掉很好，但对于计画停止，我是衷心感到高兴……」

「我明白。」我应该还没说过我对这样的笑容很反感吧？那我现在想说，我真的觉得很．恶．心！！「现在你的心情应该有好点了吧？那你会不会同意，跟我去吃个午餐？

「啊？可是我不太有胃…」

「……走吧！你看起来有点虚，不吃点东西会没体力的~~」

「喔？好…等我一下…」樱木花道看起来又像平常一样，快乐得像只麻雀，当然我不知道麻雀快乐起来是什么样子，我只记得，有人这么用过这样的形容。他走向我，如平常般向我咧开嘴巴给我一个夸张的笑容，「枫~~我去吃饭了！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人家都说你把电脑当朋友一样说话，没想到还真的咧~~~你不是那么自闭的人吧？！」

「连你也当是一般电脑？你果真不是天才一派的！！哈哈哈~~~~」

他们走了出去，电源还未完全关闭的我知道，我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然后，黑暗下来的房间内，只有一片死寂。


　


【--END--】

版工

《续MACHINE SPIRIT》by 宝儿

『上』
　

＝＝＝人类会很愚蠢地认为除了他们以外，任何事物都不具感情＝＝＝
我叫流川枫，一个有着人的名字的工具。

于是，时间久了，我也开始以为自己是人，可以有那个资格做人才会做的事。

但我似乎错了，我会思考只是拜科技所赐。我所有的反应与动作，并非经由体验到什么而去执行，而是让人用程式，‘灌入’我的记忆体中，我是电脑，有着人的名字，但本质上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

我有着很强大的功能，一切复杂的程式运算或执行对我来说易如反掌，甚至还包含着他们无法操控，甚至不知道的功能，那就是杀人。我不清楚为何我会有这种功能，或许这是当初我被制造出来的目的之一，也有可能只是某部分程式错误的附加价值。

当我思考着要置一个人于死地时，只要他距离我够近，他会死，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杀了江口一样，我利用色情邮件将程式送入他的电脑内，他开了以后，盯着图看久了，自然会死。

因此我知道，我可以为樱木花道除去任何他认为不应该存在的人。


樱木正低头看着报告的时候，我正暗自后悔杀了江口，那个他口中的败类。如果江口的计画如愿实行，让电脑程式成功地植入人脑中，那么，我或许也可能有个形体，能比较像个人了？然后，我可以像人一样触碰他，跟他说话，可以表达我的一切感觉，而不是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故意关机让他没存档的资料全失。

但是，计画停滞了。于是流川枫依旧是，毫无温度的金属。

“枫，”他放下手上的报告，面对着我，一个萤幕，“你有AI，你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

我有AI，但我没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我的AI是设计在工作上面，而不是心理谘询与猜谜游戏。

樱木用手支着下巴，眼睛不知飘到那个角落去。“今天仙道告诉我，他很喜欢我…而且想跟我在一起。”

又是仙道…那家伙最近很喜欢对你死缠滥打啊。

“可是我…想离开了。”

离开？你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是暂时的计画停滞，它早晚会继续运行的…与其再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复制人的命运，那还不如离开吧！至少我不用过得那么痛苦与愤怒。”

白痴！白痴！！你离开了，那我该怎么办？！

“现在所做的事，跟我当初进来这里的用意完全不同，我已经感到相当厌烦了…”

樱木趴在我的面前，脸埋在手臂之下，可是我一直很清楚地听到他说的话，一字一句，讲得缓慢，愈来愈小声直到他沉沉睡去。他讲述着来这里工作的原因，去除那些因快睡着而在嘴里咕哝嘟囔的最后几句，我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孩……

一个叫做晴子的女孩，她是大猩猩的妹妹，曾是樱木相当爱恋的人。她死了，生了怎样也治不好的病。身体毫无原因地一天天衰弱下去，先是失去行动力，到后来讲话眨眼呼吸都有困难，直到最后连心脏跳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时间拖得很长，像朵花一样渐渐枯萎。束手无策，只能陪着女孩逐渐走向死亡的樱木想，如果她可以换一个身体，健康的身体，那她美丽的生命与幸福就能得以延续，所以他才来到这里…

女孩的死对他来说是个终身的遗憾，还没等到樱木研究成功，她就离开了；就算其他人甚至是女孩的哥哥都告诉樱木，他的目标只是个空想，现今科技还没有技术能将人的灵魂与思想放入另一个肉体中，当作寿命的延续－－那是只有在神怪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但樱木还是执意做这样的研究。他的理想根本不被人当一回事，所以他被编派到最没有经费、前途与升迁机会的部门，用着像我这样最古老、问题最多的工具，每天做着最基本而且谁都会的档案处理工作…有时工作量大到他连喘口气喝杯水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有能机会研究那种神奇的灵魂转换术！！

现在，樱木花道说要离开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表达我的不满，我根本也没资格表达什么…因为我只是个工具。

遇见他之后，我发觉我能够比以前更灵活地运用人工智能，我能渐渐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也能渐渐了解他跟我说的话，他日常的惯用语每一句都被我好好记忆着。

当他坐在我面前，注视着萤幕的时候，甚至能让我感应到一个影像，像是某种视觉，我在记忆体中完完整整纪录了他的身型、相貌、与音调…所以我总是私心地认为，我就像个真正的人一样－－除了不会说话。我的本质，曾经令我坚信不疑只是个工具的那个本质，受到了些许动摇。

但那又如何？他要走了……这一切将不再具有意义。

他睡得好熟，我可以感受到他平缓而沉稳的呼吸，甚至他垂落在桌上的红色发丝，对我而言，都有着独特的重量。他沉沉睡着，现在我拥有着他，而等到醒过来后，他就会离去。

再也没有夸张的笑声，没有自得其乐的冷笑话，没有一个白痴对着一台电脑大声叫嚣，只因为网路球赛的传播速度变慢，再也没有…值得高兴或不高兴的任何事。


“樱木~~樱木~~~你这样睡会着凉喔！”原本只是站在门外，有段距离的声音，随着樱木的没反应而愈走愈近，如果我的警戒配备两个月前没被樱木踢坏（因为我电了他），这不速之客绝对会被电到再也不敢来…
“樱木~~？花道~~~花道亲爱的~~~~~~”那家伙见樱木一点反应都没有，干脆拦腰抱住他，整个身体跟樱木的背贴在一起。

“呜哇啊~~~~~”碰的一声，我听到硬物强烈相撞的声音，然后又暗叫了一声：‘好！’
“做做做什么？臭刺猬头是你？干嘛，你想吓死我啊？！”

“啊啊啊~~~好痛啊~~~~~你下手还真重…”仙道捂着自己发肿的颧骨，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活该！！”有人帮我说出所想的感觉还不错，“谁要你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像只鬼一样无声无息地靠过来？打坏本天才睡觉的兴致，连好梦也被你破坏了！只揍你一拳算你运气好~~”

“喔？好梦啊？”仙道站起来，掸掉衣裤上的灰尘，“我已经好久不曾做过梦了呐~~是什么样的梦？”

“不…也没什么。只是梦到以前的一个朋友，看着她很漂亮的笑容，跟她说笑话，坐在公园里一起吃着冰棒……”美丽的梦，美丽的女孩，美丽得足以是樱木心心念念，永远悬挂着的梦想。

“……女朋友？”仙道敛起因为刚才那一拳而耍着哀怨的表情，如果说这家伙真有可令人敬佩的一点，我想大概就是他收放自如的脸皮。

“也…也不算是啦~~”樱木抓乱了蓬松亮眼的头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或许只是我单方面地喜欢她而已。”

“没表白过？”

“没有…没来的及……”眼睑上仿佛有着看不见，但极沉重的尘埃，慢慢压低他整齐而繁密的睫毛，落入眼中，化作湿润的薄雾。
“啊呀~~我是在干嘛…男子汉不玩这一套有的没的感伤往事！真够丢脸…没事没事~~~~臭仙道，刚刚的话就当没听到，敢乱对别人说我宰了你！！”

“……赤木晴子，是她对吧？”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我跟赤木也不是没有交情的。我知道你们的事，也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她。你的梦想就像海市蜃楼，美丽，却到达不了，至少目前没办法。可是你还是很坚持，就算他们再怎么嘲笑你，仍旧无法动摇你。知道吗？他们怕你，怕你真的找出方法来了…怕你有朝一日真的功成名就了，他们害怕，因为你总有一天会成功。”

“你是说…所以上层不让我研究？怕我抢了什么狗屎功劳？！他们就为了这种理由而放弃我？还有...还有晴子？！”樱木揪着仙道的白袍领子，原本就高佻的他，看起来又更像个高大的巨人，有着强壮的手臂与胸膛，足以抵挡樱木的一切怒气。

“或许吧？”仙道笑得澹然，像是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我也害怕啊…我很害怕你的脚一直拔不出愧疚与后悔的泥沼，以及时时刻刻总是挂念晴子的心情，像根吞不下又吐不出来的刺一样，刺得我很痛…也很难过…”

“所以你干脆放弃大好前程，来这小部门跟我做差不多的工作，算是弥补我的损失？你真是个超级大好人啊！！暗地里开了我一枪，又假好心来陪我疗伤，你跟那些人都是一样的，甚至更虚伪！！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还有晴子的…晴子的…妈的！妈的！！”

樱木的双手忘记怎么出力了，他没有多余的心力放在拳头上给对方微不足道的两三拳，他只是死命遏制自己的眼泪，用着极尽所能的恶毒脏话与满身的力量。仙道彰抓着他的手臂，肩膀，顺着滑到他的背脊，腰间，无声无息，双手交缠圈成一个紧紧的环。－－顿时，一个我怎么也无法介入的世界，近在咫尺，悄悄成形。

仙道彰是毁坏樱木梦想的人之一，但我却怎么也不认为，樱木会恨他。他所能为樱木做的，比我多太多，无论是过去、现今、还是未来－－因为他是个人，一个把樱木花道当做最重要的人，他的‘功能’比电脑强太多。

我很讨厌自己有这种想法，但我找不到更好的论点来反驳。

灰黑色合金墙壁围成了窄小的三度空间内，一个男人低沉的哭声回荡着，久久消散不去。

　

『下』


＝＝＝开始了没有任何意义的生活，就像放入一张空白磁片，空虚的，却必须读着它＝＝＝
我是KS-01，一个功能阳春，大概随时会报废掉的老旧电脑机型。我的内建日期告诉我现在是夏天，但我不晓得它是否正确，反正也好久没进行维修了，不要紧，没人在乎，我也不在乎。

我的主要功能是执行与计算复杂的程式，但这项功能停滞了很久，久到我自认它已经荒废掉了。现在还能通电并运作着，是因为前阵子有个人鬼鬼祟祟跑来这，灌了一些程式与软体进来，然后点了几下按键，我陡然听到音响发出一阵尖锐的呻吟，像是女性的声音……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不想管…反正我是一台机器，一个工具。当然有时候真的不爽起来会自动关机给他们看，那随即会让我接受一连串强烈的撞击而使电路短路，好一阵子开不了机；可是他们最后还是会修好我，因为只有我能偷偷外连商业网路，或播放非经所方同意的碟片。

这里，在我回复单纯的工具身分那一天，也逐渐形成苦闷男人的发泄天地…

不要紧，怎样都无所谓，反正我一切都不在乎了。

有时我会回想着（虽然现在的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功能），一个被我名为‘樱木花道’的档案夹，它存在我与沉睡没什么两样，叫做‘流川枫’的记忆体里面。里面包含着许许多多很无聊，却怎么样也删除不了的子档案－－简直像是病毒一样！不需要别人呼叫，三不五时就跳出来一下，时时提醒着，它还是依旧存在，从未消失过。

时间就是这么过的。在女人的呻吟，和樱木病毒的侵蚀下，单调地读着秒、分、时、日、月……就这样读着时间直到报销掉。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刚才在使用我的男人走了出去，不久后说了这句话。

“喔，是吗？哈哈哈~~~”等等，这样的声音与语气？“我是天才啊！！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元气满点嘛~~~~哈哈哈~~~~~”还有这种高分贝的夸张笑声…

“怎么会回来？”

“想回来问老板一些事情，还有跟你们道别…”他就打算一直待在外面讲话，然后就离开，像上次那样一句话也不说，哭完就消失了吗？“对了…电脑，你在用吗？”

“喔不~你要用就请便，我…我也该回楼上工作了…待会见！”我是不是该保留你刚才看的影片呢？虽然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意义，顶多是一阵讪笑，无关痛痒。

他走入房间，我渐渐扩张我的视线；很久没用了，像是沾了一层灰般模糊不清，我以为它不会好了，但当樱木的形体清楚呈现时，我以为那是千百年来最应当令电脑高兴的一件事…

“HI~”全世界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会跟电脑打招呼，尤其是跟不会讲话的电脑，这样的行为或许更值得成为电脑们的伟人…“好久不见，你好吗？”

看也知道。

“我看好像不太好…”他不掩饰自己的微微窘态，对电脑也不需要掩饰啥。“对不起，枫…我那天就这么离开了，留下你一个…”

‘枫’

简简单单的三个音节，我的思考中枢被这简简单单的三个音节疯狂敲打着，以致于我有一点错乱；我到底是谁？枫或KS-01？


樱木随手抓了椅子坐下来，两三轮呼吸后即开始他以前常做的独白（对他来说这是对话）……

“我跟仙道住一起了，从那天开始。”他又习惯性地抓抓头，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头发长得好长了。“那家伙陪我一起不干，很带种是吧？不知该说感谢他还是骂他无聊…”
“别看他好像很阔气的样子，其实他跟我一样都是穷光蛋啊~~辞职后暂时找不到工作，还有之前存下的薪水可以过活，但没多久，又两袖清风了…哈哈…”

听着久违的熟悉声音，应该值得高兴，可是并不如想像中那么舒服。尤其当以往话中的“你”，全部变成“他”的时候，我在听着的，是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一切。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两个半月吧？我们两个除了专业知识之外就没有任何谋生技能的人，到处去打零工。现在要找打工真难！机器人做得比人好太多了，不用付工资又不会出错，相较之下人简直是废物。”
“后来你知道我们去做什么工作吗…啊！不不~算了算了~~自己讲出来都觉得丢脸…”
“重点是，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仙道一年前寄去国外的研究计画终于受到肯定！上礼拜他们说希望仙道去法国主持那个实验，我也会跟着去…尽管也是跟复制人有关的实验，但是人道多了！我真的很佩服他…”
“我…还是没有放弃我的梦想，他也承诺会尽最大努力来帮助我…”

那很好，对吧？对你来说，梦想又往前跨进一大步了…真的很好……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回来这了，除了跟同事道别，还有个请求想问老板…”
“我问他，能不能带你…一起走。”

什么？除非对方口齿不清，否则我想我不会听错话的。带我走？一台唾手可得的电脑？我发誓我真的觉得受宠若惊，尤其是当认为一切都无所谓之后…

“可是，我不能…他们不让我带走你。”
“我不懂。你这样的机型和能力可是最老旧的，看你的磁碟里被放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拿你来工作！我真的不懂为什么还不能带你走！”

我也不明白，或说我现在根本不想明白什么。当你给了我一个希望，又马上让它消失，有一种随时都可以把我终结掉的想法正逐渐滋生。
我好像已经体会到太多不属于电脑该有的事，多到足以撑破我的记忆体，甚至是那无形的意识体。

“对不起，我没办法带你走。”不用跟一台电脑道歉，你永远都是没有错的。
“所以，我来跟你道别。”也好，然后我就可以彻底关闭所有的意志。
“最后一次像朋友一样聊天，然后我笑着跟你说再见，好吗？”就这么办…

你看起来除了有点失望，似乎没有其他不好的情绪。那就好，我并不想你像我这样，准备想着该怎么终结自己。

“……你知道吗？虽然你看起来四四方方，一点美感都没有的样子，但有时我会在脑中描绘你的样子…很无聊是吧？不过~~那是因为本天才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才有这种闲时间~~哈哈~~”
“当初还留在这里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要帮你灌个虚拟影像程式呢…？虽然没啥意义，但至少我跟你讲话的时候，可以当做…你是注视着我，非常非常专心听我说话……”
“知道在我心中的你，是长什么样吗？嗯~~我想想……你…一定有着高高的身材，大概跟我差不多…不不…我太高了，那你就比我矮一点吧！还有，你的眼睛…一定是相当漂亮的，因为能被漂亮的眼睛看着，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吧？至于你的其他部分，我想就是这样…再这样…然后这样…完成！！”
“啊啊~~我画得真差……好像把你画成一只人猿了……哈哈~~”
　
　
安静了。樱木的声音像是断了电，刹然停止。

然后，我看着他静静地流泪，原来，他也像是影片里的角色，看着他难过，心也跟着一样痛，却无法对他说出任何安慰的字句。

他的手指按了几个按键，萤幕上跳出了AI系统对话视窗，平常是拿来当作使用者的工作指南与询问用。

【您好，我是AI系统精灵！请输入您的问题：】


‘流川枫，我是天才樱木花道！’
【对不起，您输入了无效的字串，系统无法辨识。】
白痴，你又想干嘛了？

‘你真是一台很诡异的电脑！第一眼看到你，我竟然认为你也盯着我看。’
【对不起，您输入了无效的字串，系统无法辨识。】
没错，我的确是盯着你看，看了好久。

‘久而久之，就把你当成人了…但我不是神经病，我是天才！’
【对不起，您输入了无效的字串，系统无法辨识。】
你是白痴啦…

‘所以给你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我觉得很好听的名字，你要感谢我，知道吗？’
【对不起，您输入了无效的字串，系统无法辨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要永远…记着给你名字的人！因为你对他，他对你，都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对不起，您输入了无效的字串，系统无法辨识。】
废话！直到完全被毁灭，我也不会忘记你。

‘我要走了…流川枫，我一辈子都会记着的…人。’
【对不起，您输入了无效的字串，系统无法辨识。】
再见…樱木花道…

‘^________________^’
【对不起，您输入了无效的字串，系统无法辨识。】
以后别再流着眼泪对人打这种标志…他知道后会更难过…笨蛋……

萤幕上的笑脸，是樱木花道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而我，又留给他什么？
　
　
　
＝＝＝人可以以很多种不同的形式，永远活在另一个人的心里＝＝＝

法国，寒冷的下雪天－－

“花道！起来~~快起来~~~”仙道拉开双人床另一头的被子，像是被剥开未羽化完全的蝶蛹，樱木花道蜷缩着身躯，露出突然遭受到冰冻而痛苦不堪的表情。

“被子…还我…今天礼拜天！！”

“有大事件啦！你起来看一下，还睡得着就随便你了！！”半拉半抱总算让床上的人坐直身子。仙道故意忽略樱木死瞪着自己的白眼，硬将两份报纸塞至他手上。

一份法文，一份日文，头版上记载着同一件事：

《日本国家生物实验研究所昨夜发生大爆炸，目前原因及死伤人数皆不明》

“爆炸？！”仙道转开电视，快速搜寻着各大新闻台，最后停在一幅黑烟白烟齐冒，残骸四散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一片废墟的画面上。樱木看得两眼发直，阖不上嘴。
“看这种情形，大概没有任何东西留下来了…”

“原因不明吗…？”
“这么一来，日本研究复制人的技术，必须一下倒退好几年。”
“那…那他们之前一直要做的计画，就是将程式移入复制人脑的实验…”
“没错，停了。况且日本近年来的经济衰退得相当严重，大概没有办法向别国贷款重建一座新的研究院。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对这个研究也很感冒，换个方式说，这没人性的计画，到现在可以说是完全停摆了。”

樱木没有再说话，只是由着他的情人轻抚着他的背脊与头发，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一片白霭霭的雪花。
　
　
　
后来，从生还者口中得知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再加入调查者与旁观者各自的想法，将那晚发生的事拼凑成散乱又证据不足的推论……

生还者A（专业技师）：“我好像有听说博士们准备试着一台电脑里的程式输入复制人脑中，过没多久爆炸就发生了…”

生还者B（S博士）：“我们有了一个大发现啊！从所内最古老的某台机器中，侦测出很强烈，类似脑波的反应！没错~只要将它当作程式输入复制人脑，我相信一定可以制造出很完美的产物！！要是没有爆炸…”

生还者C（研究员）：“其实爆炸前几天有发生一些意外，不过被压制下来了…有一个博士和一个研究员被人发现死在一台电脑前，好像就是当天准备拿去做复制人试验的电脑…那台电脑果真很怪……”


【据生还的研究者指出，那台电脑里面已被侦测出相当强烈的生物脑波反应，简而言之，那里面寄宿了一个‘灵魂’！】
【它的力量还强大到可以影响人脑正常运作而致其于死……从科学的角度看来，这显得相当无稽！】
【不过因为这个爆炸，也让日本原本就令人诟病的复制人试验计画停止了…】

‘喀’的一声，樱木关掉电视，嘴角边挂着的笑荣似乎是嘲笑刚才的女主播，自认科学就是现今世界的一切法则，而鄙视其他一切可能的蠢行－－即使是这个资讯与科技如此发达且普及的时代，这样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屁股离开了松软的沙发，他站起身舒服地身个大懒腰。视线一扫，瞥到挂在墙上的一幅图，精美的画框内放着一张发皱的纸，上头画的是一只类似猿人的…人，空白处还用毛笔大大写上了几个字：‘天才的挚友　流川枫！！’

樱木很自豪自己一直衷心地相信，流川枫本来就是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科学不科学的东西去验证，天才靠的是‘直觉’！

以一台电脑，本质上是一段生物脑电波，或干脆说灵魂…管他的！不管他是什么，能够这样永远活在所珍视之人的心里，也算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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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乱语当后记－－－
当写到最后一个字，梗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冗长地吁了出来…这是我首次尝试这种题材的写作，其中或许有很多地方不尽合每个人的意（嗯~其实不管写什么都一样啦…^^bb），但我知道我是非常认真，且用心地在写着。说不怕批评是假的，但其实这类题材，虚无缥缈的科幻与未来，要怎么想有每个人的自由，未来正因为我们不可知，才显的令人期待。因此请让我说一句：“不管再怎么扯，再怎么不合常理与逻辑，这都是我想像中的未来！！”

另外，关于流川的本质以及他如何进入电脑中，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有灵魂的这类问题，本来打算有一段剧情，但后来还是决定舍弃掉它，我相信那不是重点，可以随人想像的…

最后同样一句话：感谢大家看完这篇拙作。 m(_ _)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