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nderland是童话故事里爱丽丝完美的仙境. 而在加拿大多伦多这个地方, 它不过代表了一个大型游乐场而已.
站在Wonderland的门口. 樱木还是呆住了. 即使先前已经想象过大致的样子, 仙道也有给他看过照片. 但是. 身临其境的那种宏大感觉, 毕竟不是光看照片和道听途说就能比拟的.
“真的. 好大…我都已经可以看到那边的Drop Zone了耶”
被各种各样的过山车轨道布满的Wonderland上空. 最显眼的毫无疑问就是Drop Zone. 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NEW YORK FRIES的招牌似的. 据说离地有一百米. 从顶上突然失去重心掉落下来的感觉光是想象, 就已经让樱木跃跃欲试了.
“刺毛, 我们先玩那个吧”
“哦? 你敢玩啊?”
“笑话. 本天才哪里有不敢玩的东西!”
樱木把长长拖到肘部的袖子卷到肩膀上. 气势汹汹的好像是十六七岁出去打群架的男孩. 什么啊. 明明已经二十好几了. 这种岁数的男人不带小孩和女朋友, 而是两人结伴来Wonderland. 一定会被别人觉得奇怪. 仙道摇了摇头.
“刺毛. 你答应过要陪我玩一天”
面对像小孩子吃到嘴边的糖被抢走般控诉的眼神, 仙道只有频频做出保证.
“好的好的. 大爷你想玩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仙道彰很快就发现随便给人家承诺的下场是多么惨痛了. 从Drop Zone上面下来的他面无人色, 青白得像从阴间跑回来凑热闹的鬼. 他有点难以置信的扶住还让着要再玩一次的樱木的肩. 神经大条的家伙是无法理解失重感和心脏麻痹什么的吧. 真叫人羡慕.
“才刚刚玩第一个而已. 你真弱”
坐在旁边的木头长椅上, 仙道的腿还在微微打抖. 那边的入口处又已经排起长到可怕的队伍. 他上次来是几年以前, 那时候还没有这么挑战心脏的东西呢. 现在年轻人的爱好真是越发的奇怪了. 仙道自觉自己使用的语气很像老头. 自嘲的笑了一下.
人家说过了二十五岁就老得快了. 果然是事实吧. 仙道拿出一根烟来深深吸了一口. 坐在一边的樱木用手扇着飘到他面前的烟雾.
“你这个无能的父亲. 以后要怎么陪儿子来玩啊”
“如果生女儿的话. 旋转木马和碰碰车我还是很在行的”
七月天的热烈阳光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的倾泻在两人身上. 木头椅子都被晒得发烫了. 以至于樱木把刚才一直搭在椅背上的手臂缩了回去.
“刺毛, 要吃什么口味的冰激凌?”
原来樱木是要指他们斜对面那个卖冰激凌的店铺. 比过去要削瘦一点的手臂在空中挥动时有一种微妙的光影折射. 仙道想起他在满月的晚上和樱木做爱时也是这个样子. 比开着灯还要明亮的光线照射进夏天狭小而燥热的房间, 像翻倒了的果汁在纯棉桌布上蔓延开来一样, 充塞着樱木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被照耀着的手臂, 比现在更粗壮一些, 伴着细微的动作, 有时是银白色, 有时是赤红色的.
那却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巧克力加花生碎屑就可以”
“切. 跟本天才一样”
“…没问题吧. 和你吃一样的东西”
得到樱木一个狠狠的瞪眼. 仙道呵呵笑着看他挤进人群里面, 189cm的高个子加上红头发让仙道绝对不会失去樱木的身影. 甚至连他在柜枱前面操着极其破烂的英语跟店员指手画脚的模样都隐约可见. 看起来像熟识的老旧电影里的画面一样. 也许是因为冰激凌店装着茶色玻璃的缘故.
在某个时候的某个地方. 也曾像这样子坐着等待樱木吗. 也曾像这样子对着樱木的背影微微笑着吗. 不太记得了. 即使有.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粘稠的巧克力浆在唇齿之间留下甜香, 樱木的吃相有点惨不忍睹. 冰激凌流了一手. 仙道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过去. 还在与冰激凌奋战的樱木根本不理. 仙道就径自为樱木擦去了已经淌到手腕上的乳白汁液.
“我们接着去玩过山车吧”
舔掉最后一块奶油. 樱木乖乖伸直了手臂让仙道仔细擦拭. 麦色并且由于阳光照射而呈现婴儿红的皮肤散发热气, 让紧贴着它的仙道的掌心也失掉了惯常的不紧不慢的柔和温度. 轻轻出汗.
樱木的皮肤光滑而体毛细碎. 像个男孩. 和他的脸庞一样. 时间在他身上似乎是停滞住了. 不往前走. 十六七岁时的那些风和日丽突然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仙道脑海中. 他有一种冲动. 想把樱木拉到怀里. 他的头埋在自己肩上.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脖侧的浅金色绒毛. 又细又短, 上翘, 触感柔软异常.
“好. 我们玩过山车”
仙道把手帕收进口袋里.
过山车疾驰. 七拐八拐的走了似乎是很长的一段路. 最后停在起始的地方. 仙道撑着上车时用来保持平衡的栏杆. 有点不太适应脚下坚实的水泥地. 刚才明明就快要飞起来了. 过山车借着惯性冲向天空的时候, 身旁的樱木大声叫着, 张开双臂. 仙道睁大眼看着蓝得可以刺入瞳孔深处的天空. 有一瞬间他相信樱木会继续向上. 直到能够飞翔. 直到他们再也看不见彼此. 但是樱木和他一起掉落了.
人不能像鸟一样飞. 是因为人背负得太多太沈重. 这种抒情到恶寒的理由就让它见鬼去吧. 人不能飞是因为地心引力.
于是仙道在听到樱木要回去再玩一次Drop Zone的提议后两脚牢牢钉在地上. 好像地心引力对他的作用特别大似的. 套在安全护罩里面的仙道无限绝望. 仙道彰啊仙道彰, 你是为了樱木花道而死的. 手上顺便捏了樱木一下. 换来后者一个只能看到三分之一弯起的眉毛和唇角的笑. 还有更用力的指闲缠绵.
“你真是逊毙了. 还要握着本天才的手”
心情非常之好的樱木尽其所能的嘲讽着. 仙道充分表现了自己宽大的心胸, 任他取笑纹丝不动.
“没想到刺毛也有这么一天. 你当年不是名扬神奈川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吗. 真该让她们都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天地良心我对你是忠心不二. 仙道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无奈现下他实在不便张口.
“早知道我就不喝那么多醋了. 除了你, 这辈子没人敢给本天才吃酸的. 你这个罪大恶极的刺猬头”
樱木水平看向前方. 天生就挺翘的鼻子线条那么优美. 仙道干咳几声. 快转移话题吧……
“要不要…再玩一次?”
“不玩了”
突然站起来的樱木伸了个懒腰. 还没有等仙道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又埋头到他面前. 表情愉快, 语声呢喃.
“不玩了”
“玩不下去了. 都是因为你”
Wonderland这个地方. 其实除了Drop Zone, 还有很多机动游戏. 就好比现在, 樱木估计是正在Top Gun上面叫得跟杀猪一样. 毕竟尖叫是游乐场的特产. 来这里的人都不像仙道这么缺乏激情. 花了几十元的门票进来, 大部分时闲都在抽烟和冥想.
“叫得那么大声. 喉咙不痛么”
捡起在地上踩灭的烟蒂瞄准远处的垃圾桶. 轻松投进. 毕竟打了十几年篮球. 即使在那十几年过后就不打了, 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哎呀. 说起来花道那小子还在打球呢. 而且据说已经成了国家队的主力兼偶像球员. 在没有自己的球场上顺风顺水呐.
啧. 当初叫嚣“仙道不打, 我也不打球”的是樱木花道. 把婚礼请帖当面撕碎的也是樱木花道. 最后他还是在婚礼上出现了, 说着新娘子真漂亮之类口不对心的傻话. 而篮球也打到了现在. 世界上并没有失去谁就不行这种事, 全部都是别人一厢情愿的杜撰而已. 壁虎的尾巴如果断掉了, 再怎么痛苦也会重新长出来. 于是仙道把樱木以自己好友的身份介绍给妻子. 这是樱木花道. 这是仙道朋美. 三个人都笑笑的.
结婚以后移民加拿大. 与樱木用通电话或者发网路邮件的方式时有联系.
“朋美怀孕了吗? 我最近有假期, 可能会到那边去看你们哦. 到时候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呐”
一个星期前樱木在电话里这样对仙道说. 漫不经心的语气. 仙道不知道朋美怀孕和樱木来看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是能见到许久未见的樱木总是让人高兴的. 即使会被拉到游乐场里玩可怕的机动游戏也仍然高兴.
“呐. 彰. 这个游乐场叫作Wonderland. 是童话里的仙境哦”
摊开一张大地图, 樱木在Wonderland字样上画了一个圈.
“回去之前, 我想去那里玩”
仙道在笨手笨脚的洗碗. 把流理台弄得一团糟. 娇妻怀孕三个月了. 正是处于身体和心情都状态不稳的阶段. 于是一向被人伺候的仙道彰也不得不蜗在厨房里孤身奋战. 溅到脸上的水珠顺着下颚骨滑落.
“最后一天, 一起去吧. Wonderland””
当时樱木欢乐的笑着. 天真无邪.
所以就答应了. 两个人一起去Wonderland. 听起来不错.
“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 只是这样…”
两人坐在树阴下吃Hot Dog. 他们的午餐. 樱木抬头看着仙道好一阵. 最后用大拇指擦去了嘴角沾上的番茄酱.
“哦”
谁都不再说话. 香肠有点油腻的香气刺激人的食欲. 热风从面前和背后吹来. 像要把人扭曲一般的强劲. 机械和人吵闹的声音都被吹得七零八落. 仙道突然想, 如果自己在这时候抱住樱木. 事情会怎样发展. 是不是像该放哀乐的时候却放了欢快的小步舞曲的音乐剧. 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在这世纪末般华丽的Wonderland里, 他们两个如果登上摩天轮, 在升到最高处时纵身跳下. 也许就能看见那名为幸福的永恒. 永远留在Wonderland. 做一个不完的美梦.
仙道几乎艰涩的笑起来. 多么无聊的如果. 朋美的丈夫不会这么做. 七个月后出生的孩子的父亲也不会这么做.
那仙道彰呢?
“刺毛. 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是打算把那个Hot Dog当作纪念品带回家吗?”
“天气太热了没有食欲”
“啧”
樱木一把拉住仙道的颈子往自己腿上按. 低头看着仙道的脸上是一片浅灰色的温柔阴影.
“睡吧”
仙道依言闭上眼睛. 头枕在樱木大腿上. 似乎能听见皮肤之下血液流动的声音. 不急不徐的. 最终流到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去. 蓦然间像是约好了一样. 许多许久不见的记忆同时在脑子里浮现.
神奈川总是很干净的天空. 十七岁时看到的飞机线. 1 on 1 后常去吃章鱼烧的摊子. 钥匙串上一模一样的哆啦A梦. 樱木年轻的褐色眼睛. 回忆有种干燥而甜蜜的味道. 仙道觉得自己在微笑. 抬手捂住了双眼.
“睡吧”
睡吧. 这是我们的Last Wonderland.
“你真的现在就要回家?”
“嗯. 反正已经玩得差不多了. 朋美一天没见你, 还是早点回去陪她吧”
仙道倒车出来. 在大得可怕的停车场里行驶. 后视镜里Wonderland的影像越来越模糊. 樱木把视线从镜面抽离. 深深呼吸.
“呐. 彰. Wonderland, 已经看不见了”
吃过晚饭以后樱木就上楼去睡觉了.
第二天仙道叫樱木起床, 客房里却已经没有人声. 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只倚在墙角的大旅行箱也失去踪影. 查询过以后才知道樱木搭乘的飞机并不是像樱木告诉仙道的那样在下午三时起飞. 而是仙道还在熟睡的七时半.
后来仙道没再接到樱木的电邮和电话. 他也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樱木的住宅地址. 问和樱木一个球队的朋友说是樱木在去加拿大之前就退役了. 离开球队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完全无法联系.
就这么消失了. 仙道扣上听筒. 好像那是个多重要的东西. 手一直按在上面. 长久盯着它. 好像它会再响起来.
就这么消失了. 樱木花道, 和他们两人的Last Wonderland.
♡END♡ |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7-10-26 22:5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