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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征文]  《阳光散落的碎片》by kap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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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18 21: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盛夏的时候,我们接到报警说是修整道路的人无意中在树下的泥土中挖出了玻璃的碎片,当阳光穿透它时那凝固了却不曾变色的鲜红血迹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我叫相田,这个夏天我本可以遇见自己一生中最爱的男人,但可惜的是,在我遇见他之前,他已经死了。
总要赶在公众之前接受最突如其来的打击,或许这就是身为警察的悲哀。

七月,有人收集起了最灿烂的阳光,把它埋葬在树下腐朽的泥土中。

PART 1

我吃了他,这样我就完全占有他了。
把他的血涂在窗子上,阳光穿透玻璃的时候,就像看见他走过来一样。
但是既然我已经完全独占了他,
为什么,还会一天比一天更加孤单呢?

穿过马路向右拐,就可以到达离警察局最近的速食店,那是我一天要去三次的地方。不大的店面,『鱼记』的标牌在入口处闪着崭新的光。
『喂,相田警官,下次也要记得赏光哟。』大碗牛肉面下肚,所有烦心事都会一扫而空,结账的时候,店主人一脸愉快地说出例常的话。
『那是自然,不过那个鱼记的牌子能摘下来就是再好不过了。』我笑,注视着老人额上精明的纹路。
『哎呀呀,那怎么行,这可是块金字招牌呀,有鱼住大厨师的名字在,店的饭菜会好吃很多的呐。』老人找出零钱,笑着往我手上一拍。
去去。鱼住的脚还没有踏过这块地板呢,像这样附会,神奈川县立警察局是不是改名江户川警察局的话破案效率就会有所提高?无稽之谈。
不过牛肉面很好吃倒是真的。
这样想着,我的左脚迈出了店门。鱼住纯,不知为何,再次念出这个名字,手心竟然浅浅的浮出一层冷汗。也几乎就在这时──
一辆庞大的灵车缓缓的从我面前驶过,猛然闯入耳中的安魂曲让人心中一凉。
我讶然地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车尾铺张的黑色帷幕在黄昏中静默的离去。
『怪了,这种地方……』
我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看到灵车。
加快了步伐向警局的方向走去,突然心中冒出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那么庞大的一辆灵车,只放一具尸体的话,是不是太过空荡了?

警察大概是为了忤逆神的旨意才会存在的一批人,他命令他们回避,他命令他们畏惧,他命令他们放弃一切不可知或又不应知的现实。然而他失败了,他一手制造的子民用心的寻找一丝一缕人为的痕迹,将每一个细节都梳理成清晰。
所以他要惩罚,惩罚另一批无辜的,不知情的人──

踏进办公室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伏在桌子上按紧耳机听音乐的同事村崎,调到最大的声音溢出耳机而充斥了整个空间,我无奈的笑笑,拽出椅子坐下。
──没办法,像我们这样成人但未成家的人,是把警局当成自己的家的。
但是,即使这样,我依然有自己所期待的人。
那是无论谁也,无法从我心中取走的阳光……
『叮铃铃…』
『喂?』我顺手拿起话筒,为铃声打断了自己的遐想而微的有些恼火。
『是负责专案的相田吗?关于那桩玻璃碎片案的事,居然来了位大人物呢,你去接待一下。对了,告诉村崎不要再听音乐了。』
上司的声音飞快而不容许人有些许思考,在我还未来得及发问之前啪的挂断。
我干笑一下,望望正听得入神的村崎,慢慢地站起身来。

之后的事情如同灼目的阳光一般扩张了我的瞳孔,面前高大的男人向我伸出右手,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憨厚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您好,我是鱼住,鱼住纯。』

PART 2

我经常会做噩梦。
梦见你。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许并不能称之为,噩梦。
但是我会梦见,
梦见你牵着别的男人的手,出现在我面前。

按照时间来算已经是七点钟的夜晚,但是盛夏的天空依然残留着不均匀的白光,加之我们又是长住在警局所以没有什么下班观念的人,因此即使来客来访的时间很诡异,也并没有引起我的不快,反之,警察所特有的强烈的好奇心和警觉感一并涌上,促使我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男人究竟了解些什么。

『请坐。』我指指面前的椅子,自己随后也坐了下来。鱼住欲言又止,转头看看另一张桌边狂听音乐的村崎。
『喂!村崎!』我轻唤未果,只得走过去用力拍他的肩膀,没想到这家伙瞪了我一眼,竟然比划着要我不要打扰他!
『可恶……』我恨恨地骂一声返了回来,边无奈地笑着告诉鱼住没关系他什么也听不到,高大沉默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这是距离染血的玻璃碎片被挖出之后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尽管四处奔波忙碌却依然得不出什么结论这样的结果几乎要迫使我们选择放弃。但是上司根据出血量而一口咬定这是命案而要求我们必须坚持下去,但是这种无头绪的死结案件……
直到鱼住纯,这个以精湛的厨艺闻名全日本的男人的出现,整个案件,才稍稍显露端倪。
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七月临末的阳光伸长了它的触手,将灼目的光斑牢牢地焊在可及的任何一处地方。

『我这次来,是为了要,自首。』
相貌不英俊甚至可以说是怪异的男人,在沉默良久之后终于说出了显然是在心中默念多次的话。
我点头,抄起调查薄,开始记录。
『玻璃上的血迹属于一个叫做樱木花道的人……』
我猛然一震。
『是谁?麻烦您再说一遍……』
『樱木,花道。是我,杀了他。』
痛苦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扭曲,但是低着头的鱼住却无法看到,我比他更为苍白的表情。
『对不起,但是您有什么可以证明那血迹属于樱木呢?』
尽管尽量强迫自己归于冷静的状态,然而内心撕裂般的痛楚还是令我问出了几乎不合逻辑的话语。
『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了……』低的,悲哀的声音仿佛是从地低传出,『因为,我吃了他。』
啪嗒。
手中的自来水笔不听使唤地滚落,在接触到地面后蓦然静止,发出破碎的声音。
沉默。沉默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侵蚀到每一分空气中,村崎耳机中传出的音乐声仿佛也已经消弥无形。
『对不起。』我终于再次开口,『在您所提供的情况还未被调查清楚之前,您可能要被暂时拘留。』
男人沉默着点头。
『那么请告诉我,樱木花道,是你的什么人?』
一口气问出这句话,突然间辨出村崎耳机中的音乐一下子变清晰,eagles的Best of Love。

『他是我的恋人,我的,全部。』

PART 3

<他的回忆>

从九厘米的他的红色短发开始,那,是我的春天。
他的笑容,是我所拥有的唯一阳光。
自他的发稍开始默念,1,2,3,4……他的修长的手脚,小麦色的肌肤,每一处柔和而又坚韧的线条,那,就是我的一生。
Best of Love。

男人第一次遇见少年的时候,少年还只是个男孩。
『叔叔!』七岁的红头发孩子抱着皮球跑过来的姿势就像是小鹿,『来和我玩球!』
十七岁的他弯下腰,注视着拥有天真近乎透明容颜的孩子。
『好啊。』然后他说。

那之后一隔十年,他都不曾再见男孩一面。
十年中,他如常的,是一个自卑,孤僻,默默努力的人。他知道自己背后的讥笑,嘲讽,不屑如同雨点,他知道,他都知道。
但是他还记得一个孩子的脸,那天真近乎透明的表情。
十年后,他在众多的讥笑,嘲讽和不屑中,成为了全日本最出色的厨师。
期待再次见到男孩的时间竟是如此漫长,以至于终于再次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时,他开始相信,未遇见男孩之前,自己,从未存在过。
再之后,很久之后,在临死前的一瞬间,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和少年或许同样的,都不曾存在过。男孩如同虚幻的天使,他从何时降临世间,自己就从何时诞生,燃烧,直至毁灭。
但那已经算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的男人停留在自己二十七岁的时间点上,注视着面前红发的男孩。
十年的时间,男孩已经长成了如若七月阳光般灿烂的少年。
樱木花道。
穿过别人的脸别人的肩膀看到他,一瞬间杂乱化为虚无,喧嚣沉淀成了最初的安静。那年夏天的街道,一切都是美丽异常,而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花道,樱木花道。

他说自己还记得他,他说那自然了我知道我可是天才,他说更何况这张猴子大叔脸是见过就不会忘掉的呀。他说完这些话就骄傲地昂起头,微笑着像是要等待男人来表扬,那张脸上的表情男人直到现在都不会忘记,天真,透明,仿佛永不磨灭的燃烧着的水晶。
『你现在在哪里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男人自己都感觉突兀,他呼吸急促,飞快地说出第二句更为突兀的话,『搬到我这里吧。』
他呼吸急促,甚至不能强迫自己做出最简单的笑容。
然而少年答应了。
不可思议。
后来他才知道,少年的父母双亡,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像是上天,给另一个孤独的人安排的,唯一的一个人。
他的全部。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鱼住 纯。』
低沉的嗓音中,好像开始有柔和的东西闪耀光芒。

接下来的事情是爱。以及,一点点和案情接轨。

男人总是做梦,不安的梦。
他有声望,有金钱,而且,有了甚至自己都不敢期待的爱情,他这样幸福,但是,他总会感到不安。
爱一个人的心情如此强烈,要一直燃烧到彼此都毁灭。
他害怕失去他,如此地,害怕失去他。
那是在叫做花道的少年大学毕业两年后,这一种高涨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和对于少年的爱全部吞没。
那天男人异常地撇开少年去和自己极少朋友中的一个谈心,而后在归家的途中下定了决心。
要占有他,永远地占有他,不放他走。
不放他走。
不放他走。
不放他走。

那个夜晚格外的宁静,不再有欢快的笑声,不再有骄傲的话语,不再有了。他记得冰冷的刀刃和少年脸上瞬间的笑容,他像植物一样在自己面前轻柔地倒下,一切都是如此沉静。
永远地占有他。
男人蹲下身,娴熟而又温柔地,开始肢解地上的尸体。

夜幕沉静,月光静静地映在血红的窗子上。
我爱你。
这句话,在念出来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感到失却生命般的痛?

PART 4

这一种痛苦,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这一种痛苦,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这一种痛苦,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这一种痛苦,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要安静地聆听几近于自我折磨,无法忍受,完全无法忍受这样一个在自己心中思念了无数遍的人,在另一个人的诉说里一点点走向死亡。
樱木花道。
『…加入了特殊凝固剂的鲜血不会脱落也不会变色,但是这样的玻璃不知为何却更加让我感到痛苦和孤独,我终于……亲手打破了它。…也是这种持久的痛苦,让我来到了这里。』
男人长吁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残留着深爱的痕迹,这一种痕迹使他怪异的相貌变得柔和起来,但也,更为悲伤。
村崎耳机中传出的音乐已经变成了eagles的另一支歌曲,try and love again。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
『我想,我的心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了吧。』
他定一定,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无法对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做出反应,我想我恨他,但是这种恨又显得如此无力。但是我仍然要,全盘否定他所说过的话──
樱木花道,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也是,我一直默默爱恋的人。
『对了,』送鱼住走进临时关押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请问那天和你一起谈心的朋友是谁?』
他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答道:

『仙道 彰。』

PART 5

有些事情,只要你想做到就可以做到。
有些东西,只要你想得到就可以得到。
在很久之前我开始信奉这句话,不为什么。
只因为,我开始想要,得到一个人。

盛夏的阳光总是会在早晨过早的显现,在去吃早饭的途中我的心情无以名状的恶劣。这时候一个人快步从后面跟了上来,与我并肩而行。
『很好的天气呢。』
轻柔的,但是听不出感情起伏的话语,在我身边轻轻响起。
『一点也不!』
我恶狠狠地回答。
『可是真的是很好的天气呢,为什么要否认呢?』
我怒气冲冲地转头,一瞬间和身边人的目光相接──那是个有着怪异发型的英俊男人,深邃温柔的目光仿佛能够安抚世上一切的悲哀和痛苦。现在,他正微笑着开着我,看着我……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再说,是呀,真的是很好的天气呢。同时,我开始微笑,无意义地微笑。
男子温柔地笑笑:『早就该这样说了,不是吗?』
然后,他转身走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这个,叫做仙道彰的男人。

如果说为着爱一个人而做的事情都是无罪的话,那么这世界上太多的凶手都会被做出无辜的表证。
然而爱一个人,原本就是一种最为可怕的错误。
回到警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异常,几个同事争执着从我面前走过,后勤部的北野小姐对着电话筒尽力强调着什么。
这时候村崎从后面叫住我,我看清他刚刚从法医部出来。
『那个鱼住纯,昨天晚上自杀了。』

我去参加了鱼住的葬礼。
灵堂里寥落的人多是他的同行。这个孤僻的男人很早之前就和他的亲人断绝了来往,加之他自杀的如此突然,甚至来不及让他人有所反应。
几个厨艺师献了花圈之后小声议论着,大约是说竟然连技艺都不曾传下来就死掉了等等,言辞里有惋惜遗憾,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明天,类似的话也会出现在媒体上吧。
我献了一束花之后就有些不知所措了,灵台上的照片应该是临时抓拍下来的,那一张古怪的脸,浓的眉宇间有深深的哀伤。
我几乎是可以了解这个男人自杀的理由的──他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自杀的话,也不过是给已死的灵魂一个了断。
死去的人,又能够带走什么呢?金钱?地位?声望?还是情感?
七月里死去的人,会很快地,重新变为泥土吧。

也是这是这样呢…太过爱一个人所以选择了毁灭对方又自我毁灭的道路,这样的结果,这样的案情,大概,是可以麻木的吧……
但是不对!……不对,不对……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开始急促地叫喊。
挣扎。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根本就不存在的木头。我明白我不是想要否定这个结论,我只是想要否定──花道他,已经死了。
『警官先生,您好像有些不舒服。』一杯冰水递到了我手中。
我本能地砖头,望见尖头发男子温和的笑容。

仙道 彰。

PART 6

如果要问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
这只是个从未曾改变过的,渺小的愿望。
──和那个人相恋。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正坐在一家咖啡馆里,正午的阳光穿过玻璃墙壁抚触人的眼睛时,是想要流泪的错觉。Sarah Brightman的声音弥漫于空气之中,This Love。
『相田警官,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过面前这个人自己的名字,但是望着他的脸我开始明白,只要这个人想知道的,他就一定会知道。
仙道 彰。

但是为什么是他来找我呢?
本应该,是我要去找这个男人的。

『我很开心,知道鱼住已经死了。』
英俊的男子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咖啡,温柔的声音事不关己般淡淡地响着。
『虽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如果最好的朋友和自己最爱的人走在一起的话,又该怎样呢?』
叮。银匙碰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英俊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
『你知道该怎么办的,不是吗?』
不,不,我本能地想要开口。
『你知道其实该抓住自己最爱的人不放手,不是吗?』
『你知道那时候最好的朋友只等于零,不是吗?』
男人英俊的面庞突然一下子逼近我的脸,然后柔和的,哀伤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彦一,其实你知道,花道他没有死,不是吗?』
不,不,不,我想要摇头,但是没有,我只是从最贴身的衣兜里,缓缓地取出了──
一绺艳红色短发。

『血样和头发的DNA鉴定表明它们不属于同一人,所以,死去的人,不是花道。』
我缓缓地,木然地回答。

PART 7

<回忆>

十七岁时开始想要在入睡前打电话给一个人。
没什么,只是想要告诉他。
我想你。晚安。
但是,我没有勇气,没有勇气,没有勇气。

有的人爱到深处就会无所顾忌,有的人爱到深处却会愈发小心,有的人深爱对方所以想要和他一起飞翔,有的人深爱对方于是和他一起堕落。有的人终于学会放手,有的人却终于陷落。
陷落。
我敢说,如果有一百个职业放在我面前,那一个最不适合我的,就是警察。
那时候我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红头发的男孩子,长大以后,他想要去做什么。
『警察。』年轻的,自信的孩子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的笑容,即使是七月的太阳,也要因此而羞愧的熄灭了。
『警察。』
这一句话,决定了我之后的去向,只是为了能够在以后,继续守望他的笑容。
是的,继续守望他的笑容。
这不过是一个柔懦的,永远只适于做配角的男孩子所许下的卑微然而执拗的愿望罢了。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和他分在一个班里,自此之后吵吵闹闹的个性就开始收敛起来。
只是,不想要被他讨厌。
其实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故意装出的活跃,也是因为想要被他注意吧。
毕业考试的时候故意写错的试题,是因为想和他报考同样的大学。
入学报道时是自己撒了谎,向他递上了一张自制的调查表。
偷偷讨好和说服了老师,好让自己能和他被分到同一间宿舍,即使因此引来其他人带笑而异样的眼神也罢。
加入了他所在的社团,练习了自己并不擅长的运动,只是,因为一种单纯的感情。
大学毕业的前夕问询了他希望的职业,然后就开始努力──可以去做一名警察。
大学毕业一年后收到他的信,说是有希望会被分到他所在的警局,还调侃着要他多多照顾。那时候忐忑的一颗心才稍稍有所安定。
花道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吧。一个平凡的男孩子,曾对他所怀有的那么淡,又是那么深的感情。
大学集训的第一天晚上,他睡得很熟,偷偷剪下的那一绺红色短发,直到现在还带在身边。
那一天的夜真是很宁静,现在想来,本来,是可以偷偷吻他的。
但是,自己真的是很胆小吧。
所以拥有的真切的回忆,终于只余下那绺艳红色的短发。
花道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吧。
因为我只是这样一个平凡而又柔懦的人啊。

──相田彦一。

PART 8

我爱你。
这并不是空泛虚无的句子。
所以我要证明给你看,
我是怎样地,爱着你。

那一天我很晚才回到警局,同事们都开玩笑说着不愧是相田就连葬礼也不忘蹭够酒水啊,我笑,但是不作解释。
只有魔鬼才会知道那一个咖啡馆的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第二天,我就把一份案情报告,递交到了上司手中。
那份报告隐瞒了血样与头发的DNA分析结果,而下定结论说是情杀,被害者樱木花道,凶手鱼住纯,现已自杀身亡。完毕。如此而已。
哪本书里说过警察只是最无用的配角,因为该死的总会死去,该活的总会存活,而警察的存在,只会徒增一点无谓的笑料。
但是我只是不想再以警察的身份介入这一事件,很简单,因为我并不关心他人的死活,我只是想要知道,花道他──现在在哪里。
作为人来说,确实是自私了点吧。

再次找到仙道几乎是不费丝毫力气的,因为他总是会在那家叫做Amo的咖啡馆独自喝着黑咖啡静坐一个下午或是一整天的时间,这一种举动甚至会让我以为──
他也,不想活了。
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甚至没有打一声招呼,但是我知道这个男人并没有为我的到来而感到惊异,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守株待兔的微笑。
仙道彰。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像是一株流动着毒液的芳香植物,会在不经意间令人窒息而亡。
『午安。』他微笑。
我注视着他的脸,不发一言。
说实话有一瞬间我几乎想要跳起来扼住他的脖子好让他云淡风清的表情马上消失,然后再大声质问他花道的去向是否与他有关。但是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很爽的想法很快就被假想中男二号一句温温和和的话打断了。
『相田警官,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几天中,你一定详细调查了关于我的情况吧?』
我一怔,他说得……没错。
『为什么不念出来听听呢?』
温和的,有一点嘲讽的声音,这个英俊的男人注视着我。
鬼神指使一般,我竟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公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调查薄来。
『仙道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念──
『毕业于东京大学心理系,心理学博士。』
『…长年从事心理研究工作。』
『…亦曾协助医界,警界处理疑难事务。』
『…与厨艺界名流鱼住纯来往密切。』
『……』
『可以了。』他抬手,作了一个停止的动作。『相田警官调查的真是细致呢。』
仿佛有无限掉落的重力般,我的呼吸急促起来。真正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手心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那么想必──』男人的笑容如同春风,这种俗气的比喻。『在调查过这些后你已经推断出了些什么吧。』
自然。
不等他的暗示,我便向他做出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花道没有死,而是被你隐匿起来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和鱼住从小就是好友,但是你却爱上了鱼住的恋人,樱木花道。为了得到他你对于鱼住实施了催眠──这也是你最擅长的,就像对我那样一样,让鱼住以为自己杀死了花道并吃掉了他,窗玻璃上的血,应该是你杀掉的另一个人以作替代,与此同时,你带走了花道,鱼住最终因为负罪感和孤独感自杀,而你,看来也是很明显的,并不是十分顺利……』
『聪明的人。』
微笑。这个男人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
『但是有几点你还是搞错了。第一,鱼住从很久之前就不是我的朋友了,我恨他。第二,用来代替的血只是出自我的一个病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第三,我并非不是十分顺利,而是,彻底的失败了。』
悲伤的尾音。英俊的男子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熄灭了一样。

『花道,他自始至终从没有爱过我的。』

PART 9

<第三个人的回忆>

六岁的时候第一次拥有最好的朋友。
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同女孩子接吻。
二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爱情。
如果还会有三十六岁,那么我会静下来,把自己的故事写成一本书。

爱上一个人究竟有多简单,这是我一直不曾考虑过的。
直到我遇上那个红头发的少年。
很久之后我才终于明白,并非爱上一个人有多么简单,而是只要和那少年在一起的人,最终,都会深深地爱上他。
爱上他。
樱木花道。
这一种感情,不是什么精神分析就可以说明的。

但是现在如果要我回忆遇上这个少年的过程,对于我而言,却仿佛陷入了记忆的瓶颈。
是的,我只能记得……
我遇见他。
我爱上他。
这样改变了我一生的两件事。
『花道,和我交往吧。』
那时候经过他身边时用了最轻的音量仿佛怕惊扰了他,但是这个红头发的孩子只是笑了笑说那怎么可以。
是了,那是在埋身于艰深的研究之时,在大学的操场里,见到了这个仅仅为了寻找篮球场而跑去大学校园的少年。
但是再次遇到他时,竟然就是在自小好友的,鱼住的家中。
『你不爱他,不是吗?』
悲哀的声音仿佛已经脱离了形体而独自存在。但是少年的笑容轻易地打破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但是,他很孤单。』
单纯的曈色,像是映进了阳光。
其实那时候我本就应该认清那个我直到现在都不会承认的事实的。

小时候的常识课做过这样的实验,把植物放进开了小孔的盒子,结果是,为了那一点阳光,柔弱的植物几乎是不择手段的弯曲,终于从小孔中伸出了细弱的枝叶。
现在想来,植物的向光性,和人又是多么的相像!
是了,只是为了得到那灿烂的阳光──

几乎是不择手段的,实施了自己的计划。
要对鱼住催眠并改变他的记忆几乎易如反掌──这个从六岁起就是我的好友的男人,他的弱点对我而言简直一目了然,而此刻,花道,就是他最他的弱点──
但是带走花道时我却遇到了困难,因为我并不想对他实施催眠。
『不。』
少年静静地,这样子对我说道。

花道,一直想要告诉你一句话。
我也,非常孤独。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夸父追日的故事。独自想要追逐那个太阳的人,最终,都会变得异常孤独,甚至于,自我毁灭。
鱼住是这样,而这,也是我改变不了的宿命。
花道,我的至爱,我的太阳,但是难道,我就只能这样子静静地望着你吗?

PART 10

尾声

我们的回忆相互穿插。
真是奇怪。同是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让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回忆?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从头到尾,我们都只是在演出一场缺失了主角的戏剧。

『但是花道终于还是跟你走了。』
『是的。因为我告诉他,人的记忆不能多次修改,或者,如果记忆同现实相抵触,那个人就会疯掉。』
『但是他终于还是离开了我,在鱼住死去的那一天。』他停一下,继续说道。
有一瞬间我会感觉这个男人的声音像是漂浮在风中,虚无的,抓不到。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
他的心,已经死去了。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
『他死了吗?』
『不知道。』
七月的阳光穿透玻璃的墙,散落无数耀目的碎片,同时也照亮了男人脸上极淡又极悲哀的笑容,然后我听见了他缓缓漂浮于空气中的声音──

我想,他大概也许,只是一场梦吧。
一场我们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美丽的,但注定以悲剧结尾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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