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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们一起燃烧的梦想》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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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9 18: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人不会写文不会画图也不会制作MV,似乎唯一能为乐园做的,就是把看到的好文转载过来。这篇文我很喜欢,没什么硬伤、雷点,作者文笔很好,花道流川洋平的性格都没什么走形,流川的性格还很萌,最关键结局还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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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9 18: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谨以此文,献给依然在二次元鲜活的他们,以及永远无法释怀的青春。

(一)
门口的布帘子被挑了起来,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狭带着夏日午后惊人的热气。
”欢迎光临。”尽管现在距离午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樱木仍然热情地招呼。
”老板,一份豚骨拉面,一听冰镇可乐。”
来人穿着浅蓝色的衬衣,手上搭着件藏青色的西装外套和鹅黄色的领带,正热得汗流浃背。他在靠近冷气出风口的地方坐下,随手把外套和领带挂在椅背上,用手指拭去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
樱木很细心地送上加了冰块的可乐,还有一叠纸巾。
”谢谢。”那人也顾不得回头,匆忙道谢之后抓过纸巾开始擦拭汗湿的鬓角和脖子。微微仰起的下巴上,一条陈年的疤痕清晰可见。
樱木忽然就笑了:”小三。”
那人疑惑地抬头看他,在见到那头标志性的红发之后立刻跳了起来:”樱木?!”
时间仿佛在瞬间倒转,湘北中学破旧的篮球部更衣室里,两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嘻嘻哈哈地相互推搡着打招呼。岁月让你的面孔在记忆里模糊,但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依然那么鲜明。
三井寿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带着一脸惊喜夹杂着愤怒的矛盾表情:”你小子居然还活着啊,这么多年连点消息都没有。”
樱木花道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有些事……”想了想,复又加上一句,“天才的烦恼你们这些小老百姓是不会明白的,哈哈哈。”
三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面摇头一面说道:“你这小子,还是一点都没变呐。”
樱木仍是嘿嘿地笑着,跑到厨房端出一大碗豚骨拉面,另加附赠的小菜若干。三井把位置换到柜台前,一面稀里哗啦吃拉面,一面与樱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过得怎么样啊,这些年?”
“嗯,总体来说还不错。”
“结婚了没?”
“还没。”
“有空还是和大家联络一下吧,都很挂念你呢。”
“哎呀,这么多年了没有我这个天才你们还是不行啊,哈哈哈哈。”
中气十足的笑声好像打开了通往记忆深处的某扇门,埋头喝汤的三井连眼角细微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填饱了肚子,喝掉了三罐冰可乐,三井点燃了一支烟:“看到你这家伙,真是容易让人怀念过去的那段时光啊,那时候我们还都以为自己会以篮球为终身职业呢……”
樱木手脚利落地收拾碗筷,笑而不语。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学校这几个,包括仙道、藤真、牧这些当年神奈川高中篮球界的风云人物,没有一个真正成为一名篮球运动员……啊,不对,有一个,而且还站到了世界篮球的巅峰,只有那家伙……”
俗话说,一个人缅怀往事就是变老的开始。现在的三井似乎正在用行动来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手支头一手拿烟,到不像是在和樱木对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樱木依旧无言,他当然知道三井说的那个人是谁。流川枫,当年湘北高中篮球队的11号,高中毕业就去了美国,隔年考上了一所常春藤名校,三年之后在NBA的新秀选拔赛中脱颖而出,签约了一只战绩不算十分出色的球队。随后的几年他又辗转换了几个东家,成绩都不算出众,直到去年。沉寂多年的流川终于在他快30岁的时候厚积薄发,在联赛中连连得分,表现优异,他所在的球队也以黑马之姿杀出重围,一路过关斩将拼到了总决赛。
那场比赛樱木特地看了直播,过程的激烈和精彩程度都在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事发生在比赛临近结束的最后几秒。流川枫为救最后一个决胜之球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背部撞上了钢制的篮球架,然后他就倒在了赛场上,直到比赛终了也没有再站起来。那一天,流川所在的球队拿到了年度总冠军的桂冠,但在相拥着喜极而泣的队员中并没有他的身影,尽管解说无数次地强调,流川才是这场胜利的最大功臣。
第二天,国内各大媒体的体育版铺天盖地都是流川舍身救球、背部重伤的新闻。樱木看着报纸上流川受伤倒地的照片,就像在看着当年同样受伤倒地的自己,背部的旧伤处开始不受控制地隐隐作痛。明明当年就已经痊愈的伤口,却在那一刻让樱木疼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几天以后,又一条新闻以醒目的粗体字诉诸报端。流川枫,这个在美国NBA打球的日裔运动员,刚刚拿到年度总冠军戒指的日本的篮球英雄,因为严重的骨裂草草结束了他的运动生命。
一直到现在,樱木依然无法准确形容自己当时看到那条新闻时的心情。有几分惊讶,几分遗憾,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苦涩。命运就像是一个手法不怎么高明的魔术师,和他们两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十五年前,樱木在湘北和山王工业的比赛中背部受伤,因此无缘日本国家少年队的选拔;十五年后,流川枫在他职业生涯的顶点背部受伤,从此再也无法站立在职业篮球的赛场上。
十五年,宛如被诅咒的一个轮回。
那边厢,三井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又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那家伙最近好像要回国,不过是打算偷偷回来,所以不会有媒体报道。”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樱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
“流川啊。”
樱木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慌忙嗤笑着掩饰:“媒体都不报道,你怎么知道?”
三井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从西服的内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很大力地甩在柜台上。
樱木低头一看,上面写着本地一家著名报纸和三井的名字,旁边的职务写的是“责任编辑”。
“骗人的吧,我家订了这个报纸,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你的名字?”
三井黑线:“你小子是那种看报纸会注意责编名字的人吗?”
“嘿嘿嘿……”樱木挠着头笑得有些尴尬。
“不过,也真是巧呐,”三井摸着下巴四下打量着樱木的小店,“要不是今天去拜访附近一个体育评论员,要不是我的车在半路上坏了,要不是怎么也打不到出租车,我也不会来这家店,也就永远想不到当年湘北的篮板王竟然在这里韬光养晦。”
“什么韬光养晦啊,本天才是在这里占山为王。”樱木大力拍着三井的肩膀,“哎,你下午难道没有工作吗?还在这里和我闲聊?”
三井被他的大力金刚掌拍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立刻神情紧张起来:“糟糕,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下午要回报社一趟,我得走了。”
“慢走不送,这顿就不收你钱了,算天才请的,下次记得多带朋友过来。”
“臭小子,就连不尊重前辈这点也还是没有变呐。”三井咬着牙捏了捏拳头,顶着一脑袋青筋掀开了蓝印花布的门帘,一只脚刚迈出去,忽又转过头来,“喂,樱木,名片要好好收起来,上面有我的电话,有空要经常联系啊。”
“是,是,知道啦,”樱木站在柜台里向他挥手,“再啰嗦就要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哟,三、井、学、长!”
三井嘟囔着又骂了几句什么,放下门帘出去了。店里再次恢复宁静,门外的蝉鸣声越发清晰起来。
樱木把自己扔进柜台后的椅子上,抚着额头无声地笑。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三井,更加没有想到过三井会提起流川。十年前,当他不得不像把灵魂一分为二那般将篮球剔除出生命的时候,就再也不关注任何关于篮球的讯息,甚至不再和过去篮球队的朋友们联络。当一个人火热的梦想在现实的蹉跎下折翼之后,任何关于过往的点点滴滴都是非常残酷的。这一点,就算是神经大条的樱木,也不得不感同身受。
然而,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例外。樱木彻底告别篮球的那一年,正是流川正式签约NBA的那一年,日本国内体育界对这个昔日的篮球新星寄予厚望,各大媒体的海外记者团就像狗仔队那样对他围追堵截,连他的生活日常都巨细靡遗地报道出来。樱木可以对其他消息视若无睹,却偏偏无法对“流川枫”这三个字免疫。他知道他哪年哪月哪日参加的出道战,他知道他每一次转会的消息,他知道他每一场比赛的得分……樱木在纠结了很久之后,单方面地将这种近乎变曱态的关注行为解释成一种移情作用,他要看着他——流川枫——这个高中时期最默契的队友和最强大的劲敌,在世界篮球的顶点如何创造奇迹,他要用他的辉煌和荣光,来弥补自己来不及实现的梦想。
这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话,樱木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就算亲厚如水户洋平也没有。他以为这将成为他一个人的小秘密,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拿来细细品味。可是三井的到来却硬生生地撕开了他完美无缺的伪装,许许多多尘封的记忆潮水般纷涌而来:灯光、球场、旋转的篮球、淋漓的汗水、跑动的身影、雷鸣般的掌声……
他怎么能忘记呢?他怎么能够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呢?那些承载着燃烧的青春的岁月啊!
“明天,去看看老爹吧。”
当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后,在把自己丢进黑甜的梦乡之前,樱木这样想着。
夜里下了一场雷阵雨,清晨的空气里带着点儿潮曱湿的味道,但是雨明显没有下透,夏日的闷热依旧持续着,让人感到浑身粘腻地不舒服。
樱木捧着一束鲜花走到墓园,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安西教练的墓碑。罹患绝症的安西光义在五年前撒手人寰,无缘得见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的流川枫怎样在NBA赛场上所向披靡。为了避免遇到曾经的队友,樱木当时并没有出席葬礼,而是事后独自来墓园凭吊,在昔日恩师的墓前哭得像个孩子。以后他便隔三差五前来,和那位远在天国的慈祥老人说着跟谁也不会说的话。
可是今天的墓园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穿着米色七分裤和白色T恤的黑发青年静静地站在安西教练墓碑前,背上背了一个造型有些滑稽的邮差包,脚边放了一只巨大的拉杆旅行箱,上面还贴着机场的条形码。他的身材高大,皮肤白曱皙,光看背影就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是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青年缓缓地转过头来,细碎的刘海下,一双和发色一样漆黑的眼睛光亮如星。
那一瞬间樱木只想拔腿就跑,但是双脚却像是被钉死在原地,半天也无法挪动一步。
黑发青年带着点儿困惑和讶然看着他,薄薄的嘴唇动了一下,似是有一个艰涩的名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樱木想要大笑,想要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来打破沉默,可是喉头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白曱痴。”青年开口了,可惜却不是什么好话。
樱木立刻怒上眉梢,所有复杂的情绪顷刻间退潮,只有一个单词脱口而出:“笨狐狸。”
流川枫笑了,在清晨的薄雾里,微微上扬的嘴角挑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二)
十五年,对于现在的樱木花道来说,就是他人生的一半。和流川枫相处的时间是三年,仅仅占他目前人生的十分之一。
即便是再要好的朋友,分开十几年不见,再见面时除了兴奋和激动之外,也难免会有一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尴尬。
离开墓园之后,樱木和流川并肩走了一段路。流川依然不改惜字如金的性格,一路上都走得相当沉默。樱木抓耳挠腮地想要挑起个话头,可是搜肠刮肚一番,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色人等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有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有提着菜篮子的家庭主妇、有啃着早餐背着书包的学生……所有的人都走得匆匆忙忙,唯独他和流川步履迟缓。樱木赫然发现,十五年前那个任何时候都目标清晰目光坚定的少年,现在置身于这熙熙攘攘的街头,却彷徨得像是个迷路的旅人。
一句话在嘴边翻滚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狐狸,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做什么呢?”
流川眨了眨眼睛,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疗养。”
“伤还没好?”
“外伤已经好了。”
“难不成还有内伤?”
“啊,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樱木不打算再问下去了。他比谁都了解流川的嘴有多硬,也比谁都了解心上的伤口被撕裂后有多痛。流川早已不再是那个人生单纯到只有篮球和睡觉的少年,时光流转,人生若只如初见。
伴随着“嘟嘟”的提示音,绿灯亮了,流川拖着拉杆箱走上斑马线。樱木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流川似有察觉,回头看了他一眼。
曾经有过那么多次,在人声鼎沸的球场上,带球奔跑的流川也是这样回头看他,然后手指轻巧地一拨,传球给他,看着他高高地跳起,大力将篮球灌入篮筐,气势如虹。那些时候,他都在想着什么呢?是“我一定要超过你”?还是“我们要一起夺取胜利”?
“嘟嘟”,绿灯开始倒计时,流川还站在斑马线上看着他,樱木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抢过流川手里的拉杆箱,拽着他的胳膊一起跑了过去。
樱木不知道流川要去哪里,流川也没有说。事实上,流川完全没说过“跟上”或者“走开”之类的话。所以当他最终停在一幢双层带庭院的复式小洋楼门口时,樱木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这是十五年前流川的家,高中的时候樱木曾来过几次。在一年级参加全国大赛、樱木伤愈回归之后,无论是队友还是教练,都从对战山王的一役中看出了他们潜在的默契,于是开始加强训练他们打配合。从那时起,樱木和流川之间的状态不再剑拔弩张,虽然还是免不了拳脚相向,但毕竟已是玩闹的意味更重了。
那些日子里,樱木曾到流川家拜访过几次,是谁提出的要求已经不记得了,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也不记得,只记得他们一起在流川的房间里看NBA比赛录像或者打电动,就像那个年代绝大多数高中男生一样。开始时,流川的父母对于他把这个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年带来家里颇有微词。但随着两人在各种篮球比赛中越战越勇,也就慢慢地不再过问了。再后来,流川的妈妈甚至还十分亲切地为来访的樱木泡锡兰红茶。
流川从那个印着《变形金刚》霸天虎标志的邮差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串钥匙,凑到铁艺门边一把一把插进锁眼里试。
三分钟后,流川的耐性告罄,抬起大脚“咣咣”几下把门踹开,拎着旅行箱走进庭院。
“……这样好吗?是你自己家的门哎……”樱木到不是怕流川脚疼,他心疼那扇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华丽铁艺门。
“白曱痴,进来。”丢下这么一句,流川摸出钥匙串又开始一把一把试着开大门。
樱木这会儿有些担心了,流川家的大门是相当坚固的防盗门,这要没点儿技术,凭他们俩人是绝对破坏不了的。幸好这次比较顺利,当流川试到第四把钥匙的时候,门锁终于配合地发出齿轮咬合声。
房间里装有厚厚的遮光窗帘,站在门口往里看去只能瞧见家具影影绰绰的轮廓。一股常年没人居住的霉味儿扑鼻而来,混合着飞扬的尘土,呛得两人不住咳嗽。
流川伸手在墙壁的开关上按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屋子里没有电。
樱木“啧”了两声,扯了扯流川的袖子:“你该不会真打算住这里吧?这儿能住人吗?跟古墓一样。”
“……我以为他们会打扫的。”居然是有些委屈的声音。
“谁?谁会打扫?”
“我父母,前几年他们每年都会回来住一段时间。”
樱木黑线:“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吧,究竟在想什么啊,你这只笨蛋狐狸。”
流川没有回嘴,他就那么笔直地站着,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在发呆。
樱木不想去细究他到底是真的缺乏生活常识还是没有心情考虑这些,伸手接过他的拉杆旅行箱:“跟我来。”
“去哪儿?”
“当然是我家,本天才大慈大悲让你借宿,直到这里收拾干净。还是说你比较想住旅馆?”
“嗯,你家比较方便。”
多么理所当然的语气,樱木不由气结。之前他怎么会觉得这只狐狸变了呢?这一开口就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本事,不是好好地一点都没退化吗?
樱木的家就在他开的拉面店的楼上,沿着侧边的楼梯走上去,是一间大约60平的一室一厅。
让流川感到惊讶的是,樱木的家居然装修得十分素雅舒适,而且收拾得非常整洁。明亮的客厅里有一组苹果绿色的布艺沙发,几只一看就非常柔软的鹅黄色靠垫随意堆放着,让人直想把身体蹭进去就不要再出来。窗台上摆着几盆吊兰,一朵一朵地开着白色的小花。仔细看看,发现那花朵的形状竟然和窗帘布上的图案几乎一致,显现出一种十分和谐的美曱感。
这绝对不像一个单身汉的居所,莫说是樱木这样粗枝大叶的白曱痴,就算是比他再纤细一倍的男人都很难做出如此细腻的搭配。这屋子里,一定住着一个很爱他的女主人吧。想到这一点,流川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进去了。
樱木见他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进来?”
“会不会太打扰……”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几个字已经完全含糊,听不清楚。
樱木瞪大眼睛,将他整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真是那只死狐狸,不是妖怪变的?”
“……说什么白曱痴话?”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介意会不会打扰别人了?”
流川垂下眼睛不去看他,脸上有着明显的闪躲神色。
樱木了然一笑:“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哪样?”
“我没有结婚,这里是洋平和他太太帮我布置的。还记得吗?水户洋平,当年在体育馆和我们一起跟小三打架的那个。”
流川将他有限的记忆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这个名字,但却记起那个和樱木形影不离、随时随地笑得人畜无害的少年。不管怎样,听到樱木说他没有结婚,流川心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翻出备用的钥匙和拖鞋交给流川,樱木随手一指:“那里是浴曱室,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我现在要去开店,晚上再回来,午饭你自己解决。”
“嗯。”流川很顺从地接受了明显怠慢他的招待,一方面是时差还没倒过来真的有些困了,另一方面,这个充满了樱木花道气息的环境,让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身心舒畅。
关门、下楼、打扫、迎客。繁琐的工作经过日复一日的重复,已经变得更像一种习惯。
樱木不想从更深的层面去探究自己为什么要带流川回家。只是顾念着昔日队友的情谊,仅此而已。他这样对自己说。
樱木的梦想终结于十年前,而流川的梦想止步于去年的NBA赛场,没有了关于梦想的寄托,流川枫这个人对于樱木花道来说又算是什么呢?此时此刻此地,他还不想知道答案。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钟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晚上九点。就算流川再怎么嗜睡,到现在也应该醒来了吧。不知道肚子饿了没有。
樱木在店里随便打包了两份便当,本打算拿几罐啤酒,再三考虑之后又换成了果汁。然后他锁上店门,上楼回家。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拉上,明晃晃的月光照进来,勾勒出黑发青年兀自酣睡的轮廓。他以一种不怎么舒服的姿势半趴在沙发上,小半张脸埋在软圌绵绵的靠垫里,一只手臂垂了下来,指尖几乎要碰到地板。
好样的,流川枫,用这种姿势都能睡十小时以上,你应该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樱木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按亮了顶灯。
这下你总该醒来了吧?
流川翻了个身,把整张脸埋进靠垫里继续睡,没有丝毫要清醒的迹象。
樱木不动声色地换好拖鞋,走到沙发旁边,抬脚就要往这个不知感恩图报的家伙身上踹去。可是目光往下一扫,竟然发现了一样本不属于他家的东西。那是一本款式老旧的相册,封面上原本色彩艳圌丽的图案已经变得有些黯淡,四边和角落也有些磨损,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这年代还有谁用这么老旧的相册?不都是电子图片存在电脑里的么?难道,这里面放着狐狸小时候的光屁圌股照片?
带着点儿恶作剧和猎奇的心态,樱木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相册,忐忑不安地慢慢翻开:就一眼,就看一眼,就只是看看这只狐狸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面瘫而已,绝对不是窥视别人隐私。
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准确来说那也不算是照片,而是从杂志上剪下的插图,只有普通照片的一半大小,被塑封得严严实实。
照片上,两个汗如雨下的少年正在击掌,周围的一切都被虚化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少年的黑发和红发那么鲜明。
樱木默默地把相册合起,放回原处,然后抬起右脚,毫不客气地踹在流川裸圌露的小圌腿上。
”睡狐狸,起来吃饭。”
流川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沙发上爬起,带着一脸半梦半醒的困倦。
樱木刻意忽略了他捡起相册塞到靠垫后的小动作,将一份便当和一罐果汁递了过去。
他不会追问流川为什么要将那张照片珍而重之地收藏着,成年人有时也会做一些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正如他自己。十年前,樱木将几乎所有关于篮球的物品束之高阁,唯独留下了那本记录着他和流川合影的体育杂志。
那张照片似乎有着一种能够让时光倒流的魔力,让樱木每每翻看时都会回到湘北对战山王的那一天。尽管之后他和流川也携手取得了许多场比赛的胜利,可唯有那一次的胜利无法超越。那是他们的第一次配合,是他传给他的第一个球,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赢球的荣耀……那时,他们的梦想依旧如烈火般熊熊燃烧。
(三)
流川在樱木家一住就是一个星期。
好在此时是夏天,不用担心着凉。流川就在樱木家的客厅打地铺,和他共用一个浴圌室和厨房,两人还是会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热火朝天进而拉扯推搡,可是却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动辄挥拳就打。白天樱木照常忙自己的事,晚上和流川一起吃晚饭。他从不过问流川白天去了哪里或者在做些什么,流川自然也不会问他。他们的交流仍然和高中时一样没有营养,互相说的最多的不是“白圌痴”就是“狐狸”。两人保持着这种无言的默契,都对自己在分别之后的经历只字不提。
这样的日子让樱木多少有些恍惚,似乎过去的十五年不过是南柯一梦,他只是在课堂上打了一个盹,醒来之后看到的仍旧会是洋平温和的笑脸,所要面对的也不过是篮球部的日常训练,而狐狸仍旧是那只臭屁的狐狸。还有赤木、木暮、三井、宫城、彩子、安西教练……他只要推开那扇门,赤木依然会朝他怒吼“你迟到了”,彩子依然会用纸扇打他的头,还有那只狐狸,必然会在推开门的那一刻,用一个惊天动地的灌篮来迎接他。
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没有远虑、没有近忧,只有一往无前的信念,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且光芒四射。
往事历历,当时只道是寻常。
大约是星期四的傍晚,三井再次光临樱木的小店。这一次他没有再穿能热死人的正装,换了一件颜色清淡的短袖衬衫,确实比那时汗流浃背狼狈不堪的样子更像是个报社的编辑了。
三井象征性地点了一份炒乌冬,也不管樱木是不是在忙,直接就在柜台边上坐下说个不停:“听说流川已经回来了,我正在拜托同事查他的行踪,如果能联系上就太好了。”
樱木开了罐啤酒推了过去:“联系他干嘛?难道他欠了你的钱?”
“说什么呢臭小子,作为一个亲切的前辈,关心一下可爱的后辈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反正和本天才没有关系。”
“啧,真是没心没肺。”三井啜了几口啤酒,又掏出打火机点烟,“说真的,如果我联系到了流川,你就真的不想见他?亏你们当年感情那么好……”
正在抹桌子的樱木丢下抹布,绕到三井对面怒目而视:“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天才和那只狐狸感情好?”
三井叼着香烟笑得异常愉悦:“哎呀哎呀,喜欢口是心非这点也还是没有变呀。”
樱木涨红了一张脸,攥起拳头在昔日的学长面前威胁似地挥了几下,却只能引发三井更肆无忌惮的笑声。
30岁还会脸红的男人,30岁依然保存着一颗纯净的赤子之心的男人,樱木花道,实在是很难得啊。三井当然知道漫长的光阴不可能在他心里不留下一点儿痕迹,可是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挫折,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樱木花道和当年并没有多大分别,他依旧粗圌鲁、纯真、热情、开朗,能够在十五年后再次看到这样的樱木,本身不就是一件非常让人高兴的好事吗?
人在到了一定年纪之后都会重复地缅怀一段特定的时光,未必是自己最春风得意的时刻,也许还饱含了痛苦、屈辱、挣扎和迷茫,但那里面肯定蕴藏着某种转变的力量,能够为你的生命重新设定方向。
对于三井寿来说,读高中的第三年是改变他人生的一年,从一个落拓失志的不良少年再次振作成为一名优秀的篮球运动员,那两个一年级的小子可是不折不扣的幕后推手呐。虽然那时发生的很多事情算不得多么光彩,可是三井依然对那段时光心怀感激,并且由衷地感谢那时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是他们共同的努力让他没有迷失在前进的岔路上。
樱木把炒好的乌冬面放到三井面前,又非常认真地看了看他,终于像下定决心一样,压低了声音问道:“小三,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什么事?”
“如果我说我知道狐狸在哪儿,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什么?”三井的声音不由得拔高,“就知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关系不简单。”
“小点儿声,小点儿声,”樱木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在其他客人的侧目之下又闹了个大红脸,“我……本天才和那只狐狸才没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看他可怜、没有地方去才收留他的。”
“这么说他现在在你家?”
“啊,没错,你可千万别把记者带来。”
三井笑了:“放心,跑新闻可不是我的工作。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樱木升起一种不是很好的预告。
“呐,你说,这么多年没见了,是不是应该开一个同学会?刚好你这里也有现成的场所,我去把那帮家伙都叫来,给流川接风洗尘,你看怎样?”
“我……”
三井把罐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拍了拍樱木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我去通知其他人,你负责通知流川,周六晚上7点,就在这里,不见不散。”
说完,他也不管樱木是什么反应,丢下几张钞票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表情走了。
樱木站在原地呆了半晌,然后条件反射地去收拾桌子,这才发现那盘炒乌冬一动也没动:“真可耻啊,居然浪费粮食,每一粒米上可都住着7位神明呐。”
最后那盘凉掉的炒乌冬进了流川的肚子。
一直到他吃饱喝足以后,樱木才开口说话:”今天,见到小三了。”
”小三?”
”三井学长啦,以前篮球队的。”
”哦。”
”他说这周末要给你接风,还要叫大猩猩他们一起来,让我通知你。”
”......”
”你到底去不去?”
”好啊。”
”哎?”
樱木有些惊讶,过去的流川是个懒到极致的家伙,除非他自己认为必要的事情,否则就是天塌下来也能照睡不误,任何社交类的活动都会让他不胜其烦。高中毕业那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鼓足勇气请他参加各种聚会,他连眉毛都不皱地一一拒绝,如今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三井的邀请,莫非是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终于转性了?
流川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站着发呆,就抬脚踹了他一下:”白圌痴,该去洗澡睡觉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开店。”
樱木措手不及地一个趔趄,却也不恼,但抱怨还是少不了的:”知道啦,死狐狸,也不要用踹的吧?”
这天晚上,樱木辗转反侧很久之后,终于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他失眠了。
周六晚上,要用怎样的脸来面对过去队友的盘问呢?毕竟已经十年以上没有联系过了,不,准确来说是他躲着他们已经超过十年了,为此连安西教练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如果真的问起来,要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含糊其辞这一招能骗得过三井,未必能骗得过心思缜密的大猩猩……
樱木纠结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太阳穴隐隐作痛:啊啊啊,要不干脆逃跑算了,带着狐狸先去哪里度个假,北海道或者名古屋,要不干脆出国也行……等等,不对,为什么还要带着那只狐狸啊?这件事情明显就是因他而起啊!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吧!
强忍住冲到客厅将流川痛揍一顿的冲动,樱木抱着被子捂住头,在内心深处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到了周六的傍晚,樱木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早早把“包场”的牌子挂在门口,又额外准备了一些啤酒。
流川居然很少见地没有睡过头,6点多就到了店里,就着一罐果汁玩PSP。樱木忽然想起,住在他家的这一周里,既没见流川关注任何和篮球相关的信息,也没见他和任何人联系,大部分时间都捧着那个PSP玩某种格斗类的游戏。樱木瞬间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这么明显的逃避行为,哪里是流川枫应该做的呢?
正想着,就看见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身高出众的男人温和地笑道:“樱木君,流川君,好久不见了。”他有一张清秀而英俊的脸,脸上的笑容清淡而又温和,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温文尔雅,看上去既亲切又有魅力。
樱木下意识地看了流川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茫然,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个人看上去很面熟,可是却总也记不得究竟在哪里见过。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帘又被掀开,三井走了进来。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立刻很熟稔地招呼:“咦,怎么只有你?赤木呢?”
“啊,他说要去打个电话,马上就来。”
“那就进去坐啊,站在门口做什么?”
“嗯,可是……”男人继续笑得令人如沐春风,“他们好像不欢迎我。”
三井一愣,回头看到樱木和流川的表情,顿时了然:“你们不会连他都不记得了吧?是仙道啊,陵南的仙道彰。现在和赤木都在东京的事务所工作,年轻有为的金融分析师哦。”
他这么一说,樱木也想了起来,指着仙道大叫:“啊,是你,刺猬头!你都不梳刺猬头了让本天才怎么认啊?”
“哈哈哈,”仙道摸着自己的板刷头大笑起来,“樱木君,你还真是没有变呐。”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满头大汗的赤木也进来了,然后是宫城、彩子、木暮、安田……三井到底不愧是八卦报纸的编辑,在找人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光是当初篮球队的主力,就连那几个樱木连名字都不太记得的板凳队员也叫了个齐全,再加上来凑热闹的仙道,一群身高明显优于日本人平均海拔的人们短时间内就将樱木的小店挤得满满当当。
多年不见,几乎每个人都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赤木和仙道在东京的同一家投资事务所工作,是投资金融界的“金领阶层”,大概是因为少年时期有着关于篮球的共同回忆,两人现在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宫城在一所中学当体育老师,并且于三年前如愿以偿和彩子结婚,尽管目前还没有小孩,但两人生活得十分幸福;
木暮就职于一家贸易公司,也已经结婚生子;
三井在本地报社当体育版的编辑,算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还在做着和篮球沾边的事的人……
让樱木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没人打破沙锅问到底地追究他多年不联络的原因,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话题集中在流川身上,纷纷对他去年取得NBA年度总冠军戒指表示祝贺,并且对他受的伤表示关心。流川还是那个问十句答不到三句的流川,可是没人介意他的态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欢笑。
这样真好。樱木心想,真的,很好。
干杯过几次之后,彩子重重地放下酒杯,大声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啊,真是不够体贴。怎么就没人想到要把太太带来呢?这儿就我一个女士,多寂寞啊。”
“啊,本来晴子也说要来的,”赤木说,“可是她家孩子病了,赶不过来。”
听到“晴子”这个名字,樱木双眼放光:“哎?晴子小姐已经结婚了吗?都有孩子了?”
“是啊,而且还不止一个,小女儿今年都三岁了。”赤木有些不悦地看着他,“要不是你小子人间蒸发了十年,也许小孩还可以叫你一声叔叔什么的……”
樱木尴尬地笑着低下头,恨不得把那颗红红的脑袋埋到桌子底下。
“呐,我说樱木……”彩子也把目标指向他,“你这家伙,这么多年没有音讯也就算了,怎么到现在连个老婆也没有,太失败了吧?”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樱木又涨得满脸通红:“没结婚怎么了?我就不信你们全部都结婚了。”
“哎?怎么?”彩子站了起来,脸色潮圌红,“除了这个白圌痴之外居然还有人没结婚吗?来举个手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只见仙道一脸无辜地举起右手,随后流川也不动声色地举起一只手。
彩子跺脚:“过分!太过分了!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两个,有点万人迷的自觉没有啊?”
宫城子在一旁慌忙把她扯了过去,歉意地笑道:“对不起对不起,阿彩她喝多了就这样……”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樱木偷偷地去看流川。那只狐狸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啤酒罐,似乎刚才的话题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尽管樱木个人总认为流川的性格又冷又无趣,但他对女性的吸引力天日可鉴,怎么会到现在也没有结婚呢?
聚会热热闹闹地持续到快午夜,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喝多了,彩子早就不胜酒力地靠着宫城的肩膀沉沉睡去。
就在樱木觉得是不是要散场的时候,赤木喝下最后一罐啤酒,问出了一个大家都悬在心中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流川,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四)
樱木喝酒容易上脸,只要一小罐啤酒下肚,脸颊就能红得压倒桃花,但其实他的酒量还是不错的,虽不至于千杯不倒,喝啤酒却还从来都没醉过。而流川与他正好相反,不管灌下去多少,脸色永远白圌皙得赛雪欺霜,可是只要再用手指轻轻戳一下,就能“噗通”一声倒地不起,然后睡得不省人事。
高中时他们都是未成年人,无缘得见对方醉酒的窘态,可在聚会当天,樱木亲身领教了流川的这项“异能”。
赤木问出那个要命的问题之后,半天没有得到流川的回答,坐在他身边的樱木拍了他一下:“狐狸,大猩猩问你话呢。”
谁知正是这轻轻地一拍,就让流川栽倒在一片杯盘狼藉之中,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于是聚会到此结束,客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已经喝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樱木大概收拾了一下残局,不得不背着睡死过去的流川上楼回家。
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睡到凌晨天刚蒙蒙亮时,樱木就被渴醒了。本来只是打算到厨房去倒杯水,可是在经过客厅看到流川的时候,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流川醒着,坐在沙发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从卧室走出来的樱木。他的眼眸很亮,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大梦初醒的醉鬼。
樱木倒了两杯温水,递了一杯给流川:“醒醒酒,会不会头疼?”
流川摇头,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呐,狐狸,你还记得大猩猩问你的话吗?”
流川颔首。
“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还想打球么?”
流川无言。
“啊,也对,人生也不是没有篮球就不行,本天才不也是……”
“不是因为受伤……”
“哎?”
“不是因为受伤才不打球的。”
“那是因为什么?”
“我跑不动了……”
樱木愕然,随后瞬间明白了一切。
虽然告别篮球已有十年,但他当年好歹也是被国家队选中的人,自然明白职业篮球的世界有多么辛苦。美国NBA的赛场上,每一场比赛的体力消耗都巨大得难以想象,亚洲球员在人种上天生弱势,极少有人能打满全场。流川是个技术型球员,高中时的全国大赛就已经初步暴露出他体力不足的劣势,进入NBA的职业赛场后,这一劣势越发明显起来。起初那几年,流川也和其他亚洲球员一样只打半场,饶是如此也让他累得几近虚脱。后来圌经过地狱般残酷的特训,在最后一年他终于能够打满全场。国内媒体只是对他创造的这一“奇迹”大书特书,却从来没有提到,有好几次,流川几乎是一回到休息室就直接晕倒,不得不送去医院急救。
今年他已经三十岁了。三十岁,对于一个球员来说,意味着最好的年华一去不复返,日后若想再取得好成绩,恐怕就要付出加倍的代价。
而流川,他已经到了极限。
樱木忽然就觉得很悲哀,不仅仅是因为现实的残酷,更是因为流川。过去那个心比天高的少年,那个说着”我不允许自己打败仗,就算对手是海南也一样”的骄傲的少年,究竟要经历怎样的磨难,才会有勇气说出那种话。
我跑不动了……
眼眶不知不觉热了起来,胸口左边的某个地方难受得无以复加。
流川垂下头,继续说道:”这次伤得比较严重,去年入院治疗了四个月。医生说,复原以后对日常生活没有影响,但是要想再继续打篮球,就要动手术。手术的恢复再加上复建,至少需要两年。”
两年,三十岁的流川已经过了他的黄金时期,而两年之后,天知道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如果是在十五年前,少年流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手术,再在两年之后重振旗鼓。但现在,遭遇这些事的是三十岁的流川。
曾经这个仿佛为篮球而生的少年无所畏惧,不管眼前站着怎样的强敌,他都未失去锋芒毕露的锐气。可命运却用她无情的双手将那个少年从高高的云端扯了下来,任凭他摔倒在凡间的尘土里。流川他不是神,他没有千锤百炼的钢筋铁骨,纵有百折不挠的坚强信念作为支撑,他终究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而已。
樱木抹了抹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你这次回来,就是希望想清楚要不要动手术?”
”不是,”流川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掩饰般地低下头,”我回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我不再打篮球,会不会让你失望?”
樱木惊诧极了,一时间竟没办法做出别的反应,只能瞪大了双眼看着流川。
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里,有晶莹的液体从流川脸上滑落,一滴、两滴、三滴……然后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越来越多,他没有哭泣的表情,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
”狐狸!”樱木顿时慌了手脚,”狐狸,你别……”
流川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整个人也慢慢靠了过去。他将这个和自己体格相近的男人拥入怀中,并且将脸埋入对方宽厚的肩膀。
樱木僵住了,垂着双手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低下头,只看到流川露在睡衣外的一截雪白的脖子。濡圌湿的感觉从肩头处清晰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双臂拢了起来,抱住了这个哭泣的男人。
只有老旧的冷气机有气无力转动的声音,只有强行压抑着的、令人心碎的呜咽。在这个醉酒之后的清晨,樱木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如此陌生的流川。
再次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中午。
厨房的流理台上放了一份微波食品,看起来是从楼下的便利店买的,下面还压了张字条,只写了一句话:“外出办事,晚上回来。”没有署名,但是樱木很清楚是谁留的,因为流川不在。
和往常一样洗漱、吃饭、换衣服,又犹豫了一会儿,樱木还是决定下楼去开店。
他依稀记得早晨流川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记得流川哭了。三十岁的男人,有些事情不借助酒精的力量还真是做不出来,也许流川已经压抑了太久,现在面对着昔日的老友能够痛哭一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哭完了日子还要照样过,后来流川很平静地让他继续去睡,他也没有反对。樱木从来不认为自己对于流川来说是什么特殊的存在,毕竟他当年走得那么决绝,好像根本没打算要回来。十八岁的樱木能够理解流川的抱负,却无法谅解他的冷漠,而最终这份不谅解也已被时间冲淡,留下的只有永不退色的关于梦想的回忆。
暑热依旧持续着,烈日的高温蒸腾起来,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连地面也要被烤化了。
那个人掀起门帘走进来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樱木正在翻一份报纸的体育版,他想仔细找找三井的名字,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
“花道。”
来的人是水户洋平,他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尺寸明显有些偏大。
樱木抬头笑道:“哟,洋平,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至少还要在夏威夷呆一周呢。”
“本来是还有一周,”洋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发,笑容温和一如十五年前,“可是惠子说她都快被晒成非洲人了,哭着喊着一定要回来,没办法……”
惠子是洋平的新婚妻子,两人结婚刚满一年,还处于蜜月期,感情好得如胶似漆。
两人打闹着开了几句玩笑,洋平忽然正色道:“花道,后天……”
樱木放下手里的茶杯,脸上仍然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怎么?难道你是为了这个特意回来的?”
“都说不是了。”
“洋平,我们都不是十年前的年轻人了,现在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总不能要你照顾我一辈子。”
“可是……”
“好啦,不说这个了。”樱木挥了挥手,“和你说个新鲜事吧,上周我遇到小三了,他现在在报社当编辑,昨天我们还开了同学会,大猩猩他们都来了,你不在真是可惜。”
“都是你们篮球队的人嘛,就算我在了,也没什么话好聊吧。”
“反正都是认识的人,有什么关系。啊,对了对了,那只狐狸也回来了……”
洋平一愣:“狐狸?你是说……流川?”
“是啊。”
洋平沉默了片刻,忽又笑了起来:“呐,花道,惠子说她有一个表妹最近刚刚回国,是个大美人哦,你要不要见一下?”
“哎?怎么忽然说这个?”
“迟早都要说的嘛,你也不小了,这种事情还是早做打算比较好。”
樱木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然后慢慢地扩撒至整张脸,最后连耳根都红了:“什、什么嘛,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天才……”
“还在介意国中时的50次失恋记录么?”
“不是啦!”樱木大叫,“啊!总之,最近本天才没心情、没情绪去想这种事。”
“那么等过了这阵子,一定要去见哦,不要害我被惠子骂。”
“知道啦。”
洋平满意地点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后天还是一起去吧。”
樱木头也不抬地挥手,样子颇有些不耐烦。洋平好笑地回头又看了他一眼,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这不是洋平第一次给他介绍女朋友,准确地说,近几年陆续有人帮他和各种各样的女性牵线搭桥,可是结果总是不了了之。并不是樱木不想找个好女人安安生生过日子,而是他没有把握能给另外一个人足够的幸福。十五年前的樱木自信而嚣张,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打到他,可是在现实的摧折下,这些纯真的品质已经所剩无几,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一个为了生活不得不收敛起所有棱角的三十岁男人而已。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流川正在打电话,皱着眉头低声和电话彼端的人争论着什么,用的是语速很快又很流利的英语,樱木听不懂。
过了好一会儿,流川挂了电话,舒展了双眉回头看他。
樱木微笑着递上晚餐:“女朋友?”
“说什么呢?大白圌痴。”
“就算没结婚,女朋友之类的,总有吧?”
“没有。”
“切。”樱木不屑地撇撇嘴,也不追问,掰开筷子开始吃饭。
晚饭是牛肉咖喱炒面,樱木的手艺。如果说这些年来樱木有什么技能突飞猛进,那就是厨艺。他的小店在用餐高峰期总是座无虚席,还有很多回头客经常光顾,都是冲着他越发精纯的厨艺。
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流川放下筷子,忽然开口说道:“今天我去打扫房子了,还有一些家具要重新采购。”
“终于想起你的狐狸窝啦?”
流川看了他一眼,很稀罕地没有回嘴:“要住下去的话,总得收拾好。”
“球队那边呢?”
“已经和经纪人通过电话,正式宣布退役了。”
樱木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片刻之后仍然默默地吃面,什么也没有说。
流川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身要离开厨房。
樱木说话了:“流川,我不能帮你决定任何事,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
流川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以后是不是继续打篮球,你都是我认识的流川枫,而我认识的流川枫,从来也不会让我失望。”
流川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高大的背影在那个瞬间竟显得有些疲惫。
“谢谢。”他说,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就算没有了关于梦想的寄托,流川枫之于樱木花道仍然是无可取代的伙伴、劲敌、朋友。是根植于记忆深处,只要一点点灵光就能轻易唤起的最珍贵的部分。他们共同度过了那么美好的岁月,他们共同追逐过那么美丽的梦想,他们共同创造了那么鲜明的回忆……已经,无法要求更多了。

(五)
樱木正在洗澡的时候,有电圌话打进来。浴圌室的水声“哗啦啦”地响,他没有听见,流川原本也不想理会,可架不住对方不依不饶地连续拨打。刺耳的铃圌声吵得他心烦,流川无奈,拿起樱木的手圌机看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水户洋平。
流川拿着手圌机用圌力敲浴圌室的门:“白圌痴,电圌话。”
水声停了,樱木有些气急败坏地嚷:“我在洗头,眼睛被泡沫迷住了,你帮我接一下。”
于是流川有些不情愿地按了通话键,那边不等他说话就叫了起来:“花道,你在干嘛?怎么这么久才接?花我已经买了,明天早上就在墓园门口等你,别迟到。”
“……”
“喂喂,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吗?”
“他在洗澡。”
“……你是哪位?”
“流川。”
电圌话那边静默了几秒钟,之后是很疑惑的语气:“流川?流川枫?”
“嗯。”
“你怎么在花道圌家?”
流川很认真地开始思索这个要怎么解释,那边又说话了:“算了。等下你和花道说一声,让他回个电圌话给我,劳驾。”
“好。”
然后洋平就挂了电圌话。
没过多久樱木从浴圌室里冲了出来,身上就穿了一条棉制睡裤,还在用毛巾擦圌拭着头发。那头火焰般的红发打湿之后居然是深红色的,就像夕阳的颜色一样,他赤圌裸的身圌体上还有未干的水珠,正沿着形状分明的腹肌滑圌入睡裤的边缘。
流川忽然觉得嗓子发干,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将手圌机递了过去。
樱木浑然不觉,接过手圌机随口问道:“谁打来的?”
“水户洋平。”
樱木咋了下舌,拿着手圌机走进卧室,“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明显就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知道的样子,流川莫名地感到有些郁闷。“花”、“墓园”这两个关键词格外清晰起来,樱木这是要去看望什么故人吗?是安西教练?不对啊,一周以前他才刚刚去过,干嘛又去,而且还是和水户洋平一起,水户和安西教练有什么交集吗?越想越没有头绪,流川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烦躁起来。
过了不久,樱木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神色如常地告诉流川他明天有事要早起,让他自己解决早饭,之后不等流川说话就返回卧室关上了门。
这天晚上,一向嗜睡如命的流川意外地没有一夜安眠,樱木的刻意隐瞒让他如鲠在喉,总有股冲动敲开那扇紧闭的门问个究竟,可是又觉得没有立场。这十几年的光阴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樱木可以选择他想要的生活,流川无权过问。但那些问题就像是长在脑子里一样,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为什么不继续打篮球呢?
为什么变得能隐瞒心事了呢?
为什么会忘记”我也要去美国”这样的目标呢?
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美国,能被称为”流川的朋友”的人屈指可数,他和NBA的队友们可以在赛场上打出精妙绝伦的配合,可那只是坚持训练的结果,私下里流川和他们很少有交集。漫长的时光只是将他打磨得更加成熟而且锋芒内敛,而本质上,他还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不需要朋友只需要对手的流川。 辗转反侧之间,流川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以三十岁成熟男人的姿态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湘北中学,站在体育馆里看那一群热血少年痛快又毫不在意地挥洒青春和汗水。在训练告一段落之后,他看到红发的少年向他走来,咧开嘴角露出朝阳般灿烂的笑容,他对他说:”狐狸,等着吧,本天才很快就能超过你了。” 然后三十岁的流川向他伸出手去,轻轻抚过少年火焰般的发梢。如果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十五岁该有多好? 如果命运能够让他们永远不知人间疾苦该有多好?如果他们的世界永远单纯的只有篮球该有多好……
一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因此当樱木一大早起床洗漱并蹑手蹑脚地离开以后,流川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清醒过来,随后他快速出门,没有片刻犹豫。
墓园,是让人的灵魂安息的地方,也就注定了这里永远安宁静谧,与热闹无缘。
拜那一头醒目的红发所赐,流川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樱木。他穿着一身黑衣垂首站在一块墓碑前,脚边放着一束盛开的白菊。虽然是背对着看不到表情,但是沉重而悲伤的情绪就像是从他身圌体里散发出来的有形物质一样,让流川无法忽略。樱木身边站了一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黑发青年,也是一身肃穆的黑衣,正把一只手搭在樱木的肩膀上,轻声和他说着什么。
流川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樱木抹了抹脸,重新挺圌直脊背抬起头,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和身边的黑发青年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流川。
看着樱木因为惊讶而瞪大的双眼和微微张圌开的嘴巴,流川觉得自己简直和尾随无辜少圌女意图不轨的痴圌汉没两样。突如其来的窘迫感让他更加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水户洋平,他大步走到流川面前,双眼带着些许愤怒毫不畏惧地看着这个比他高大的男人。
“流川,你这是要干什么?”
流川无语,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负责语言的区域好像变成被板擦擦过的黑板,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事实上,自从早上被樱木吵醒之后他的大脑就仿佛没有运转过,他忘了刷牙、忘了洗脸,甚至忘了换鞋,只是凭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执念一路走到这里。
“你在跟圌踪花道吗?”洋平继续追问,眼睛里愤怒的情绪愈加明显。
自知理亏的流川又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昔日的红发队友。
樱木已经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好像流川站在这里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拍了拍洋平的肩膀:“洋平,你先回去吧。”
“花道?!”
“回去吧。”樱木的语气非常温和,几乎像是在哄孩子。
洋平盯着樱木看了好一会儿,神色从疑惑转为了然,最后他叹了口气:“好,我先回去,有事记得给我打电圌话。”
“嗯。”
然后洋平转身就走,没有再看流川。片刻之后,宁静的墓园里只剩下樱木和流川。
流川依然处于大脑当机的状态,说不出一句话。樱木看着他,忽然伸手拂过他凌圌乱的黑发,取下一片不知何时落在上面的树叶。
“你是狐狸,可不是狸猫呀,把叶子顶在头上也变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大白圌痴。”
在那一瞬间,流川觉得自己又“活”了,大脑重新开始运作,昨夜困扰得他一夜不得好睡的那些问题争先恐后涌了出来。他一把抓圌住樱木还捏着树叶的手,沉声问道:“白圌痴,为什么不继续打篮球?”
樱木笑了:“终于问出来了嘛,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呢。”
流川不说话,只是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住了他。
樱木罕见地没有生气,仍旧笑道:“想问什么都告诉你,不过得先回去收拾一下,你这个样子太难看了。”说完,他反手握住流川的手腕,拉着他离开了墓园。
当流川洗漱完毕从浴圌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樱木已经泡好了两杯茶。流川很不客气地拿过一杯喝了一口,红茶醇厚的香味带着蜂蜜的甘甜滑圌入喉圌咙,稍稍平复了他躁动不安的心情。
樱木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支着头,用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语气讲述着他这些年来的遭遇。
高中毕业那年,樱木和流川带领着湘北中学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全国大赛第三名。虽然离赤木队长“全国制霸”的目标还有一点距离,但是他们两人都已经尽了全力,没有遗憾了。之后流川全圌家移民去了美国,樱木则理所当然地保送进了深体大。
那里是日本培养体育明星的摇篮,有全国的优秀人才济济一堂,樱木这才发现,他在高中时代引以为傲的天赋在这里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多的是人比他跳得更高、跑得更快、技术更加精纯和同期的篮球选手相比,尽管他经历过三次全国大赛的磨练,但是基本功依旧欠缺,技术方面也略显粗糙。可樱木并不会因此认输,他用加倍的努力和训练磨砺自己,比在高中时更加认真、更加刻苦、更加心无旁骛。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大学毕业前夕,日本国圌家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如果事情就沿着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今时今日的樱木绝对能够在日本篮球界有一番作为,或许他还能早个几年和流川在国际赛场上相遇。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圌九,就在樱木想要欣然接受国圌家队邀请的时候,他的父亲再次病倒了。
樱木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这在湘北中学也不是什么新闻。他的父亲曾在他国中时期病危,经过抢救虽然保住了性命,身圌体却垮了,无法再从事繁重的工作。因此樱木的整个高中和大学期间,经济状况都是捉襟见肘,不得不靠着零星的打工来维持日常开销。这一次,他病得更加严重,需要一大笔钱来进行手术。
对于樱木来说,进入国圌家队就意味着他必须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日常训练上,基本不再有时间去打工,而在成为正式队员、在赛场上取得成绩之前,他微薄的收入并不足以支付高额的手术费用。此时水户洋平刚刚开始创业,开了一家室内装潢设计工作室,生意还没有走上正轨,财务状况也并不乐观,樱木更加不会同意他的挚友终结自己的心血来帮他度过难关。
残酷的命运之手,狞笑着将这个刚刚摆脱少年稚气的大男孩推到了一条两难的岔路上。
在经历了时间并不长的痛苦挣扎之后,樱木辍学了。他拒绝了国圌家队的邀请,也不再去学校上课或训练,而是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赚圌钱。
可是,尽管樱木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他父亲的手术依然失败了。从进入手术室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的父亲,之后再也没有醒来。他变成了植物人,需要营养液和呼吸机来维持生命。樱木无法放弃自己的亲生父亲,只得继续拼命赚圌钱。好在洋平的工作室渐渐有了起色,能够给予他一定的支持,樱木才不至于在心力交瘁中累倒。
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五年,三年圌前当他父亲溘然长逝的时候,樱木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丧亲的悲痛更多一些,还是解脱的轻圌松更多一些。不管怎么说,他苦行僧一般的生活,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二十七岁的樱木已经无法再重新开始打篮球,骤然失去生活目标的结果,就是让这个昔日嚣张又纯真的少年变得迷茫而不知所措。水户洋平的工作室此时已经办得有声有色,他曾数次邀请樱木来一起工作,都被婉言谢绝,樱木认为自己没有艺术鉴赏方面的才能,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洋平出资盘下一个店面,开了一个小小的拉面馆,让樱木有事可做。尽管洋平再三告诉他不用急着归还,樱木仍然在两年之内还清了这笔钱。
这段经历樱木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洋平,就连“樱木军团”的另外三人也不知道。不去求助于昔日的朋友,这是命运多舛的樱木花道所能坚守的最大限度的自尊和骄傲。
流川不动声色地听着,樱木的语气一直十分平淡,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甚至对于很多细节都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可是流川却很明白,这些看似平淡的情节里,饱含了多少辛酸、痛苦和泪水。
喝下最后一口红茶,樱木淡淡地笑了:“呐,狐狸,所以说,你问我如果不继续打篮球会不会让我失望,我根本就没办法给你答圌案,因为更早放弃的那个人是我啊,我已经没有资格……”
“樱木,”流川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不去美国,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樱木愣住了,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
流川站了起来,语气变得十分急切:“如果我留下来,继续和你一起打球,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樱木轻轻点了点头,重新笑了起来:“啊,一定,会不一样。”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时光无法倒转,发生过的事也不会重来。十五年圌前的流川绝对不会做这样没有圌意义的假设,可是面对着三十岁的流川,面对着如此急切又慌乱的流川,樱木却不忍心给他否定的答案。

(六)
距离流川搬回自己家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尽管不再住在同一屋檐下,樱木还是会常常见到他。
流川几乎每天都来樱木的店里报道,有时是晚餐时间,他会点一份樱木最拿手的咖喱牛肉炒面和一杯可乐,一直在店里坐到打烊。有时是清晨,他会陪着樱木去市场采购,帮他把分量十足的蔬菜和肉品搬到厨房,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樱木娴熟地洗菜、切菜、烹煮。
周末的时候,樱木照例会晚两个小时开店,趁着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出门慢跑,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不论寒暑。当流川搬回自己家之后,樱木散步时就会刻意经过那幢复式的小洋楼,第一次他等了很久才等到流川开门,第二次再经过时,流川已经准时站在门口等他。于是两人一起去公园跑步,之后到便利店里翻看新出版的《少年JUMP》。樱木没有问他还记不记得以前也曾经这样结伴早锻炼,流川自然什么都不会说,两人只是保持着惊人的默契重复着这一系列行为,就像高中时期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
此时已经到了夏天的末尾,漫长的暑假也将走到尽头,许多学生正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尽情玩耍。
一个周六的早晨,樱木和流川结束了晨跑,在前往便利店的路上经过一个小球场,正好看到几个少年在里面打篮球。然后流川就不走了,呆呆地站在场外看得出神。樱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戴着耳钉、挑染了几束黄毛的少年正嬉笑着从同伴手中将球截走,然后果断地起跳、射篮,球却没有进。其余的少年立刻开始了肆无忌惮的嘲笑,嘘声大得几乎要盖过树上的蝉鸣,小黄毛气得暴跳如雷,捏着拳头大吼“再笑就揍扁你们”,可最终也没有动手,而是乖乖地去捡球。
此情此景,竟熟悉地令人心生不忍。
樱木忽然就觉得汗水已经顺着额头流到了眼角,沙得双眼都有些酸涩。他转头去看流川,见他仍是板着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却复杂到难以言说。
“喂,狐狸,”樱木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道,“拿到了NBA年度总冠军的戒指,也算是实现你的梦想了吧?”
“啊,算是吧。”
“那么如果没受伤的话,你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流川沉默了片刻,答道:“今年的总冠军戒指。”
樱木闻言失笑:“什么嘛,难道就这样一个冠军一个冠军地夺取,直到再也不能打球为止吗?”
“嗯!”流川点头,神情异常认真。
“真是没什么创意的狐狸……”
“白朌痴!”流川侧身看他,目光锋利如刀,“换做是你,难道不会这么想?”
樱木的笑容僵在脸上,逃避般地低下了头。
“咚”地一声,不知是哪个少年失手丢了球,橘色的皮球在水泥地面上弹跳了几下,不偏不倚正滚到流川脚边。
场上的少年们此时才注意到两个旁观者的存在,染着黄毛的少年挥舞着双手大声叫嚷:“那边的大叔,麻烦帮我们把球扔过来。”
还不等樱木对“大叔”这个称呼表达不满,流川已经弯腰捡起篮球,很自然地拍打起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流川带球跑入球场,目标直指篮筐。几个少年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拦住他,都被流川利落地一一闪过。不过十几秒光景,他已经跑到篮下,然后流川停住脚步,屈膝、抬肘、跳跃、出手,动作标准地犹如教学录像,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应声入网。
少年们一片哗然,仿佛看到了火星人一般盯着流川猛瞧。场边的樱木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当流川射篮球进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全身血液急速流动的声音。
十五年前,每当流川用他华丽的球技震慑全场,樱木总会不甘心地骂他是“只想着自己出风头的狐狸”,即便是在两人已经结下深厚友谊的那两年里,这样的例行吐槽依然是湘北高中篮球队的保留节目。而樱木自己心里清楚,流川的每一次带球突破、每一个精准的进球、每一次气势十足的灌篮,都能让他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随之兴奋起来,然后他就会对每次训练、每场比赛全力以赴,好像不与流川分个高下誓不罢休一般。很多年后,当樱木再次回忆起那段时光,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正是流川,也只有流川,能够在篮球场上让他如此热血沸腾。
“好厉害啊,大叔,你是不是职业球员?”黄毛少年活像只小猴子,围着流川转来转去,一脸崇拜地上下打量他。
流川只是仰视着高高的篮筐,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左臂戴着黑色护腕的男孩凑近小黄毛,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小黄毛瞪大了双眼,高声嚷了起来:“什么?你说他是流川枫?”
黑色护腕男孩一脸挫败:“谁让你喊出来的……”
小黄毛顾不得争辩,继续凝视着流川:“大叔,你真的是那个流川枫吗?在NBA打球的流川枫?”
“不是,”流川淡淡地回答,“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然后他就自顾自地走出球场,拉着樱木继续往前走。
球场上的少年们还在争论:
“他都说不是啦,流川枫可是大明星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流川枫去美国之前可是一直都住在神奈川的。”
…… ……
樱木不觉莞尔:“转性了嘛,狐狸,以前你可是最爱出风头的。其实就算承认了,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啊。”
流川皱了皱眉头,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麻烦。”
“哈哈哈哈……”樱木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
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樱木没有再见过流川。
起初的一周樱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从第二个星期开始,已经过习惯了的生活却总好像缺少了什么,让樱木浑身不自在。在心里把那只狐狸问候了七八十遍以后,樱木决定上门兴师问罪。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流川家大门紧闭,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人来开。于是在心中略感失落的同时,樱木不由得有些犯嘀咕:那只狐狸跑到哪里去了呢?别是回美国去了吧……
时序渐渐从夏末走到初秋,苦夏终于是熬过了,凉爽的秋风吹过,就连天空的颜色也变得更加通透了一些。
某个周末的傍晚,有三位昔日的前辈同时出现在樱木的小店里,赤木、三井,还有仙道。那时樱木正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招呼他们。好在那三人也并不介意,只让樱木送上三杯啤酒,之后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樱木本来并没有分神注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直到三井的一句话清晰地撞入耳中。
“告诉你们一个内部消息,据说国家队有意邀请流川去当教练。”
片刻的沉默,然后是仙道温和的声音:“这是好事啊,他答应了没有?”
“不知道,”三井咕咚咚地喝着啤酒,“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下文。”
“那小子,个人能力和赛场经验到是很不错,可他真的能干得了教练的工作?”赤木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
三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正巧这时樱木给他们送拉面出来,三井抬头问他:“花道,流川和你说过没有啊?”
“什么?”
“国家队聘请他当教练的事。”
樱木愣了几秒钟,开始发怒:“那只狐狸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他早就搬回狐狸窝啦,谁愿意一天到晚对着张棺材板脸呐!”
三井和仙道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赤木无奈地摇头:“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俩怎么还像冤家一样?真不知道我们毕业以后你们是怎么相处的,湘北在你们手里居然能拿到全国第三名的成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哎呀,不是很让人怀念吗?”仙道温柔地笑着抬头看向樱木,“总觉得这样看着樱木君,就好像这十几年的时间统统不存在一样呢。”
“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的确如此……”
于是三个年龄加起来接近一百岁的老男人陷入了对青春岁月的回忆,“我们湘北”、“你们陵南”地争论个不休。
樱木顶着一脑门黑线回到厨房,对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苦笑。怀念吗?一定是非常怀念啊。那样纯粹的激情,那样热烈的梦想,那时他们还相信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那时他们目标坚定而没有犹豫,那是属于每个人的年少轻狂,是短暂却又弥足珍贵的幸福时光。
那天,三井、赤木和仙道在樱木的小店里喝酒喝到很晚,三个醉醺醺的大男人为了当年某场练习赛的比分吵得面红耳赤。
忽然三井拍了一下桌子,口齿不清地大声说道:“如果不是当年受的伤,没准儿现在在NBA打球的就是我而不是流川。”
赤木“咚”地一声放下酒杯,双眼发直:“……也不想想你们这群不良少年当时有多难管。”
仙道依旧笑得和颜悦色:“嗯,其实我更喜欢钓鱼,不过如果对手是湘北,不全力以赴怎么行呢?”
樱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趁着他们还能走直线把三人统统赶出店门,一个一个塞上出租车。就在他正要回到店里收拾打烊时,忽然发现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站了一个人。挺拔的身姿站得笔直,活像一颗迎风傲立的杨树。
“……臭狐狸,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打算装鬼吓人么?”
黑发的高大青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正是“失踪”月余的流川。
“我回来了。”流川说。和樱木第一次在墓园里见到他时一样,流川拖着一个巨大的拉杆行李箱,箱子上还贴着机场的条形码。
樱木有些发懵,看得出来流川刚经历过一次长途旅行,眉梢眼角都透着疲惫,可既然这么累了为什么不回家去睡觉呢?完全不像是狐狸的作风啊。
流川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绿油油的百元美钞塞进他手里。
“干、干嘛?”
“给我一打啤酒。”
这下樱木出离愤怒了:“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买酒?你这只脑子进水的狐狸,不会去便利店买吗?还有,我的店不收美金,要消费的话请给我朌日元!”
“哦。”流川又把美钞收了回去,低头在衣服裤子的每个兜里都翻找了一通,再次抬头,“太晚了,银行关门,明天换了再给你。”
樱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认命地从店里拎了一打啤酒,背后跟着一只累得七荤八素的狐狸,关店回家。
流川开了两罐啤酒,推了一罐给樱木:“白痴,陪我喝酒。”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借酒浇愁了啊?”抱怨归抱怨,樱木还是很配合地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先说好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本天才从来不陪人喝闷酒的。”
“才不是什么闷酒,”流川用手背抹了抹嘴,抬起眼睛看他,“是庆祝。”
“要庆祝什么?”
“我找到新工作了。”
樱木拿着啤酒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要去国家队当教练啦?恭喜你。”
“你听谁说的?”
“小三啊。”
流川皱眉:“他们是联系过我,不过我没答应。”
樱木愣了一下,又笑着大力拍他的肩膀:“不去当篮球教练,难道还想去公司当普通职员吗?就凭你这只睡狐狸,别开玩笑了。”
流川瞪了他一眼,一把挥开他的手:“是去当教练,不过不是国家队,是湘北。”
“湘北?”
“湘北中学。”
樱木呆住了,拿起啤酒又放下,抓了抓头发又挠了挠下巴,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流川把罐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慢慢地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白朌痴,我们的梦想,还没有结束。”
他说的是“我们”,是“我们”呐!明明不是在球场上,明明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但樱木依然觉得自己被流出的这句话、这个表情速度点燃,热血沸腾到全身几乎都要麻痹。他怎么会忘了呢?那是流川啊,是那个对篮球和胜利有着无比执着的信念的流川啊。过去他的对手是别的球队,现在他的对手是不断增长的年龄和无法治愈的伤病,可无论面对着什么,他都不会放弃,直至最后一秒都不会放弃。回到原点、换一种身份、重新开始,樱木丝毫也不会怀疑,流川会带着他的球队再次夺取胜利。
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流川,樱木举起自己的罐子与他轻轻一碰:“祝贺你,流川。”
祝贺你重新找到目标,祝贺你没有轻率地放弃人生,祝贺你回到母校、执起教鞭,教导那群有着无限未来与希望的孩子们,延续我们曾经燃烧的梦想。

(七)
NBA冠军队退役球员执教湘北高中篮球队!冷面球王流川枫衣锦还乡回报母校!
不止一次在报纸和电视新闻里看到类似的标题之后,樱木笑得异常幸灾乐祸。短期之内流川恐怕是没法再到店里来了,一方面他要开始重新制订湘北中学篮球队的训练计划,一方面还要千方百计地与无处不在的媒体周旋。就在上个周六,樱木早晨起来慢跑路过流川家,亲眼看到了停在庭院外面的各色车辆和扛着长枪短跑的记者们,流川大概是打算出门,被堵了个正着,无数支话筒、录音笔几乎都要戳到他脸上。幸好流川的身高有足够的优势,不然早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淹没了。樱木就站在人群之外,没心没肺地看着冷着一张脸的流川以不变应万变,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于媒体的追问,流川一律不作任何回应,但那些记者们又岂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什么“继承恩师遗志”啦、“振兴日本篮球事业”啦、“篮球梦要从娃娃抓起”啦……各种各样的猜测不断地出现在各类体育新闻里,而每一篇看似感人却漏洞百出的报道,都会让樱木看得乐不可支。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如果当事人不刻意维持一定程度的曝光率,再有价值的新闻也会迅速被人们遗忘。流川的冷处理很快就收到了成效,大约两个星期之后,他家的庭院门口就只剩下零星几个不死心的本地媒体还在蹲点。听三井说,一路跟着他跑到学校的记者也已经陆续被校方劝退,流川的生活正在逐步恢复平静。
说到三井,实在是让樱木始料未及。流川在去湘北报道的前一天就把这个消息告知了三井,让他所在的报社平白捡了一个独家大新闻。为此作为责编的三井领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奖金,他在高兴之余再三圌保证回头要请流川大吃一顿,并且答应捎带上樱木。而樱木在程式化地表示过“谁稀罕沾那只狐狸的光”之后,不得不打心眼里对流川刮目相看。都知道卖人情给昔日的学长了,十几年的时光到底不是虚度的,就算冷傲淡漠如流川,也有着通达人情世故的一天。
当隔了大半个月之后再次光临樱木小店的时候,流川穿了一件连帽衫,帽子盖住了头发和小半张脸,乍看之下简直就是个来收保圌护圌费的黑社会。
樱木一看到他就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流川,我以为你已经脱离苦海了,原来还没有啊,哈哈哈哈哈……”
流川的嘴角抽圌搐了一下,正要回嘴,忽然发现店里的客人都停下筷子看着他们,于是当机立断,一把把樱木推进厨房,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喂,你干嘛?”
“明天傍晚训练的时间,到学校来。”完全命令式的口吻。
樱木不爽了:“去做什么?我都毕业很久了。”
“有好事,来就对了。”
“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事?”
“保密。”
“……你不要得寸进尺……”
“拜托了。”
说完这几句话,流川拉了拉帽檐,又像来的时候一样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樱木还在发呆。
如果时间倒转回十五年前,这些话无疑会让樱木火冒三丈,然后怎么拧巴怎么来,总而言之,让流川枫不痛快就是他樱木花道最大的痛快。可是时至今日,尤其是被流川那样郑重其事地拜托之后,樱木无论如何也没了推拒的理由。
湘北高中的校舍在这十几年间经过了一次较大的翻新,但基本结构还是保持着原样。再次踏入校门,樱木居然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制圌服、熟悉的铃圌声……似乎被岁月的洪流席卷着飞快向前的只有自己。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体育馆,樱木犹豫着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篮球撞击地板的“砰砰”声,还有篮球鞋和地板蜡摩擦的“咯吱”声,少年们清脆的呼喊、流畅的动作、充满活力的眼神就像老旧电影的片段,反复拍打着心中回忆的门扉。
有那么一个瞬间,樱木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惮不得,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流川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很准时嘛。”
“那当然。”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可是天才。”
流川的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几度:“跟我来。”
两人一起走到休息区,流川轻轻地叫出一个名字,一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立刻像得了圣旨一般面向场内大喊:“木村,教练叫你。”
一个大汗淋漓的少年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脑袋上挑染的几束黄毛在球场的灯光下越发明显。
“大叔,啥事啊?”
樱木顿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孩子分明就是暑假时他们在小球场遇见的那个小黄毛,天底下竟真有这么巧的事,他刚好就是湘北的学生。
流川却不看他,只是盯着樱木:“这家伙说想要找份打工,交给你了。”
“什么?”樱木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你说的好事就是这个?”
流川不说话,可眼里分明写着“难道还有别的?”
樱木看了看木村,见那孩子也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转头又冲流川发火:“太自作主张了吧?你和他商量过没有,和我商量过没有?你怎么知道我店里一定需要增加人手呢?”
流川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他想买双新鞋。”
“那关我什么……”樱木的话没说完,他一低头就看到了木村脚上破破烂烂的球鞋。曾几何时,还是顽皮少年的樱木用30元硬生生“买”到过一双限圌量版的乔丹鞋,从此踏上了通往篮球国度的荆棘之路。而眼前的这个孩子,就连纯净而桀骜的眼神都和当年的自己如此相像……
流川依旧看着樱木,仿佛笃定他不会拒绝。
樱木叹了口气,看向木村:“小子,拉面店的工作,做得来吗?”
木村像只小猴子一样叫了起来:“放心吧,红头发的大叔,我很能干的。”
樱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要叫老板。”
“老板大叔!”
“臭小子,还真不懂得什么叫识时务啊。”
“啊哈哈哈……”
流川完全无视他们,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场上训练的少年。一旁留着短发貌似球队经理的女孩儿囧着一张脸,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终止这段超级没营养的对话。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木村到樱木店里打工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每天部活结束之后,挑染着一头黄毛的少年就会如约前来,端盘子、抹桌子、收钱、找零……他手脚勤快利落,性格直率开朗,为人正直诚恳,可以说是一个很理想的小工。可樱木还是会时不时觉得头痛,首先这孩子的词汇量非常匮乏,管年龄比他大的男性一律称呼为“大叔”,一天到晚地被一个高中生叫大叔,这让刚过而立之年的樱木很是郁闷;其次,这孩子饭量惊人,他正处于长身体的年龄,加之篮球部训练辛苦,晚饭经常吃掉四、五份拉面,当初说好饭钱要从他的工资里扣除,如果真这么算的话,刨去伙食费,他一个月几乎挣不了多少钱;第三,他的个性鲜明,很不服管,往往樱木训他一句他能顶上三句,吵到兴头上就会摘掉围裙摔在地上大吼“我不干了”,偏巧樱木也是个火爆脾气,短短一周光景,两个人吵架的次数竟然多达六次,其中还有两次差点演变成了武斗。
三井一直是樱木店里的常客,在木村来打工之后,他更是每天都会光顾,可关注的重点却不是饮食,而是樱木和木村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唇枪舌剑。这位樱木口中“为老不尊的学长”,看着昔日的学弟和一个年纪只有他一半的孩子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每每笑得捶胸顿足,就差再飚出两行热泪以增强效果。
有一次樱木被他笑得忍无可忍,冲到三井面前大声质问有什么好笑的。
三井揉着肚子说:“花道,知道什么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了吗?”
“什么意思?”
“现在,你多少能体会到当年赤木的辛苦了吧?”
樱木无言。
三井继续笑得开怀:“下次叫赤木一起来看看,他该有多欣慰啊,哈哈哈哈……”
樱木暗暗地攥紧了拳头,他忽然开始无限怀念起当初打遍神奈川无敌手的不良少年时光,如果这时候能给这个笑得肆无忌惮的家伙来一记经典头槌该有多好。
生活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继续着,尽管樱木对木村怨圌声圌载圌道,可他却从没想过要辞退这个勤奋的少年,相反还对他分外照顾,每次晚饭都会准备他最喜欢的豚骨拉面,料还放得很足,也从不因为他的迟到而克扣薪水。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樱木来说,这份隐藏在粗暴表象之下的善良和体贴,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很快就到了快要发薪水的日子,这天晚上,樱木打发了木村正准备打烊,流川又一次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店门口。
“啧,狐狸还真会挑时间,我们已经打烊了,没有吃的可以卖给你。”
流川白了他一眼,径自走到店里坐下:“不是来吃饭的。”
“那你来干嘛?”
“这个,给你。”流川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樱木一面嘟囔着“什么东西”,一面翻开封口看了一眼,里面是几张钞票,数量大概和木村的薪水相等。
“明天交给木村。”流川说。
樱木冷着脸把信封推了回去:“他是我请的小工,这点钱我还付得起。”
“不是这个意思,”流川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破例说了一个长句子,“下个月有练习赛,他需要一双新鞋。这些,再加上你给他的薪水,可以买一双最好的篮球鞋。”
樱木的脸色缓和下来,渐渐地露出一丝笑意:“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那小子倔得很,一定不肯收。”流川微低着头,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漫长的光阴,看到了另外一个倔强又骄傲的少年。
樱木笑了出来,伸手去摸流川的头发:“你这家伙,果然还是成长了嘛。”
流川“哼”了一声别过头,罕见地没有挥开樱木的手,任凭他温暖的手掌在自己柔软的头发上又搓又揉。
摸了一会儿,樱木忽然惊呼:“哎呀,狐狸你都长白头发了。”说完,他索性站起来走到流川身边,双手齐上扒拉着他浓密的黑发。
流川表现得异常乖顺,既不出言讥讽,也不暴力相向,甚至还非常配合地往樱木的方向靠了靠。他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暖洋洋地令人身心舒畅。那么多年过去了,樱木的面孔早已在他的记忆中模糊,可他却经常于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个味道,想起那一头火焰般的红发。而现在,这个人和他的距离如此之近,只要伸出双手就能揽住他线条分明的腰。但是流川没有动,他用全副心神稳定着自己呼吸的节奏、心跳的频率。
头皮上传来一点微痛,樱木笑眯眯地把一根白发放到流川手心里:“听说经常思考容易长白头发,没想到你这只狐狸也会动脑子呐。”
“白圌痴,”流川瞪他,“年纪到了谁都会长,你也一样。”
“切,本天才和你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一样。”樱木收起信封,顺手把流川从凳子上拎起来,“不要打搅我休息,快回你的狐狸窝去。”
流川转身要走,想了想又折回来,伸手在樱木的头发上摸了两把:“来而不往非礼也。”
白圌皙的手掌上有着十分修长的手指,指尖的温度略低于头皮,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一点微妙的温度差,樱木的脸色速度蹿红,很快就到了媲美发色的程度。他一把将站在门口的流川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有一颗小小的种子早在十五年前就根植于心田,一次次幼稚的意气之争,一回圌回拳拳到肉的“狐猴大战”,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比赛就是它最好的养分。可惜后来养分的供给被中止了,娇圌嫩的种子还来不及抽枝发芽,就被迫进入了休眠状态。硬质的土壤一层一层覆盖上去,本以为终此一生再也不会有任何生机,然而流川却回来了。于是冻土复苏,冰融雪消,小小的种子继续生长。但是十几年过去了,经历过岁月磨砺的情感土壤,是否还能让它长成预期中的参天模样?现在,没有人知道答案。
沙发 2013-12-9 18:18:33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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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9 18:39: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练习赛的战果很理想,近十年来始终状态低迷的湘北高中篮球队,在流川枫的带领下于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脱胎换骨,逐渐开始恢复昔日的强队风采。木村的表现尤其出色,一个人砍下了近20分,并且包揽了全场几乎所有的篮板球。
樱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非常高兴,特意准备了一份超豪华的拉面套餐犒劳木村。看着少年狼吞虎咽吃得幸福,樱木眯起眼睛摸了摸他的头发。
“干得不错,虽然比起当年的本天才还差了一截,不过肯努力的话就有希望。”
少年的大半张脸都埋在拉面碗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只是练习赛而已,冬季大赛的时候再看我大显身手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篮球毕竟是五个人的运动,就算个人能力再强,没有团队配合也是不行的。”樱木难得摆出一副正经面孔,“所以,还要继续努力哟。”
木村从拉面碗中抬起头,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老板大叔,你和教练大叔说的话完全一样哎,真不愧是以前的黄金组合。”
樱木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前一起打过球?”
“校史里写着呐,”木村放下面碗,一脸的憧憬,“篮板王樱木花道,进攻之鬼流川枫,那时候的湘北可是全国大赛的强队。”
“啊哈哈哈,”樱木摸着后脑勺大笑,“都载入校史啦?我就说嘛,本天才的辉煌战绩不可能被遗忘的。”
正在说笑间,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蓝色印花布的门帘被掀了起来。
“欢迎光……什么啊,洋平,是你?”
水户洋平走进店里,微笑着挥手:“哟,花道。”转眼又看到柜台前还在吃面的少年,“木村,你也在啊。”
木村头也不抬:“大叔好。”
洋平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崩塌了一角。
“不是说最近有笔大生意吗?怎么有空过来?”
“那个已经结束了。”洋平捧起樱木递上的大麦茶喝了一口,“呐,花道,惠子问你今晚有没有空。”
“哎?”
“上次和你说过的,惠子的表妹,今晚到我们家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樱木整个呆住,脑子里警铃大作。
“都这么长时间了,你的心情、情绪该调整过来了吧?是不是可以认真考虑考虑?很不错的女人哦,就当做是多认识一个朋友也好。”
“……可以不去吗?”
“可以啊,那就等着惠子亲自来请你吧。”
樱木汗都下来了。洋平的太太惠子性格十分泼辣,颇有当年篮球队经理彩子大姐头的风骨,而他樱木花道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女人没辙,无论是凶巴巴的还是温柔可爱的,统统没辙。
“呵呵,”看到他僵硬的表情,洋平笑出了声,“需要那么抗拒吗?惠子的表妹又不会吃人。再说你现在也没有交往的对象,见一见又能怎么样呢?”
樱木红了脸:“万一……万一……”
“万一看对了眼就继续,万一没看上就回来,你又没什么损失。花道,拿出国中时代告白50次的勇气来吧!”
“噗……”很不合时宜的异响。
樱木回头一看,却是木村把嘴里的面汤喷出来了,正被呛得不住咳嗽。看到樱木回头看他,黄毛少年连忙摆手:“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明显是什么都听到了的样子。樱木恼羞成怒:“臭小子,你怎么还在这儿?吃完了就给我滚回学校去,下午不用上课啦?”
木村罕见地没有顶嘴,忙忙地放下筷子拿起书包,待跑到门口时又转过头来:“老板大叔,你放心地去相亲吧,今天晚饭我自己解决,薪水也可以不用算了。”
樱木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炮弹一般冲出柜台,抬脚就要往木村屁股上踹。拎着书包的少年伶俐地一闪,顺势掀开门帘跑了出去。
洋平拍了拍气呼呼的樱木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你不来,明天惠子一定登门拜访。”
“我……”
“拜拜。”洋平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走得干脆利落。
午后的小店里又只剩下樱木一人,满脸通红,心乱如麻。
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满腹心事的樱木迟疑着走在去洋平家的路上。
见到了惠子的表妹,该说些什么呢?这些年来他也有过数次相亲的经历,每次都是抱着顺其自然的念头欣然前往,虽然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但樱木却也没觉得伤感。单身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电视节目想看哪个台就看哪个台,家务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节假日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思念谁就思念谁……可是想到洋平那势在必得的架势,樱木忽然无比地后悔。早知道一开始拒绝就好了,拼着承受惠子的怒火,一开始拒绝就好了。
走一步挪三步,纠结的红头发男人恨不得这条路能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樱木君?是樱木君吗?”女性特有的温柔嗓音,还带着几分惊喜的微颤。
樱木回头,只见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美妇人站在他身后,手上还牵着个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
“您是……”
“果然是樱木君。”美貌的妇人用一只手捂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似有泪光闪烁,“我是晴子啊,赤木晴子,不记得了吗?”
“晴子小姐!”樱木瞬间紧张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真是、真是好久不见。”
赤木晴子拭去眼角的泪花,低头对身边的小女孩说:“小春,叫叔叔。”
“叔叔好。”年幼的孩子有着遗传自母亲的深栗色头发,小鹿一样纯净美丽的眼睛。
樱木只觉得心中一片五味陈杂,这是指引他进入篮球世界的使者,也是他当年憧憬的少女。曾经他在她身上倾注了属于青春年华最珍贵的情感,曾经她在他身上寄托着关于篮球的全部渴望。但那些只是曾经,如今她已嫁作人妇,而他也不再是横冲直撞的篮球少年,青涩不再,天真不再,青春也不再。
“听哥哥说上次你们开了同学会,没能参加真是遗憾呐。”晴子甜甜地笑着,俨然还是当初的清纯模样。
“下次,下次再一起来吧。”樱木微红着脸,似乎还是当年面对着喜欢的少女不知所措的纯情少年,“晴子小姐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和先生都在东京生活,哥哥也在东京。最近我父母搬回神奈川来住了,今天就是去探望他们,没想到能碰到樱木君,真是意外的收获。樱木君过得好吗?听说你还没结婚……”
“呵呵呵……”樱木搔着头笑得分外腼腆,“只要晴子小姐过得幸福就好了。”
晴子瞪圆了眼睛:“哎,怎么这样?樱木君也要幸福呀。”
“一定会的,”樱木重重点头,“晴子小姐就放心吧,我可是个天才呢。”
晴子安静地笑了,清淡的妆容下有着掩饰不住的岁月痕迹。
小女孩忽然拉了拉她的衣摆,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妈妈,我饿了。”
“哎呀,”晴子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这个钟点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樱木君还有事情吧?我们先走了,下次……”
她话音未落,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樱木花道!”
晴子与樱木一起调转目光:灿烂的夕阳下,一身运动服的流川枫以在球场上展开快攻的速度飞快地跑来,不一会儿就跑到他们面前。“樱木花道!”他又叫了一声,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紧张。
“流、流川君……”薄薄的红晕染上了赤木晴子的脸颊。
但是流川根本没注意到她,只是喘息着抓住了樱木的胳膊:“大白痴,不要去。”
“去、去哪里啊?”樱木的情况并没有比流川好多少,同样紧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相亲,不要去。”
“你怎么知道……”
流川还没有回答,晴子却发出一声惊呼:“哎——樱木君是要去相亲吗?真是太对不起了,耽误了你的时间。我、我这就告辞……”
“晴子小姐……”看着赤木晴子拉着女儿匆匆鞠躬离开的背影,樱木欲哭无泪。
“晴子?”流川思索了几秒钟,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刚才那个,难道是赤木队长的妹妹?”
“是啊!”
“你……你是要和她……”
樱木以手扶额,彻底无语:“……出门没带眼睛吗?人家还带着女儿呢,她早就结婚啦,是偶遇、偶遇!”
“哦,”流川点点头,忽又更紧地握住他的胳膊,“不是她,那是谁?”
“洋平的妻妹。”
“不要去!”
还是斩钉截铁的三个字,樱木有些生气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流川语塞。那句话,可以说吗?如果不说的话他是不是永远不会懂?可是一旦说出口,面对着他们的又会是怎样的艰难险阻?流川自认为可以不畏惧任何难题或考验,但是樱木呢?他的前半生过得如此坎坷,命运合该补偿给他平顺安稳的后半生,还有必要将他硬拖到未知的风雨中来吗?
看着流川复杂的神情,樱木忽然觉得之前的犹豫和纠结都不重要了。他们之间有着浑然天成的默契,流川枫的想法,没有人比樱木花道更明白,这样突兀的阻挡,又何尝不是流川纠结犹豫的结果。而既然连冷面冷心的流川都有了结果,他还有什么可迟疑的呢?
“喂,流川,现在还在训练中吧?”樱木问,语气十分平静。
“啊。”
“回去吧。”
流川猛地抬头看他,目光犀利。
樱木笑了:“我不能放女孩子鸽子。”
流川更加着急:“你保证还会回来?”
“不回来我还能去哪里啊……”
“我等你,”流川握了一下樱木的手,掌心里不出意外全都是汗,“不管多晚都会等你。”
“啊,知道了。”樱木抽出手掌挥了挥,转身迈着螃蟹步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流川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也转身朝着夕阳的方向跑了回去。
樱木回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满天的星斗陪伴着这个一身轻快的红发男人。他走得很愉快,甚至还轻声哼着歌。
走上楼梯,穿过走廊,正打算拿钥匙开门,忽然发现他家门口坐了一个人。流川蜷曲着高大的身体坐在地板上,身边放着几个空了的啤酒罐子,早已经沉沉睡去。樱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去推他。
“醒醒,你这只醉狐狸,不是给过你备用钥匙的吗?怎么还睡在外面?”
流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之人后立刻拦腰抱住:“大白痴,不要去。”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走廊。有了这个认知,樱木急忙去掰流川的手,可他抱得死紧,一时竟掰不开。百般尝试无效之下,樱木只得重操旧业,一记头槌撞了过去,流川应声呼痛,手总算是松开了。樱木腾出空来开了门,拽着流川的领子把他拖进屋子。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流川到是清醒了,站在客厅里直勾勾地看着樱木,一身酒气。
“白痴,看上了么?那个女人。”
“什么那个女人啊,都说了是洋平的妻妹。”
“看上了么?”流川不依不饶。
樱木苦笑:“我看没看上有什么用?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啊,洋平和惠子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流川带着点儿苦闷的表情看他,问得十分委屈:“你就那么想结婚?”
“也没多想,关键是我配不上那么好的女孩子。”
流川走近了几步,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你配得上更好的。”
“嗯?”樱木抬起头,只来得及看清流川细碎的刘海,形状优美的嘴唇就落了下来,在他唇角上碰触了一下,宛如蜻蜓点水,轻若柳絮。
这算是一个亲吻吗?还是这个家伙已经醉到站不稳了?樱木有些困惑地想,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被流川握住,白皙而修长的手指从脉门处一点一点摸索上去,最后握住了整个手掌,并将之压放在微凉的胸口上。
“这里,就有一个更好的……”
这真的是那只狐狸的声音吗?怎么会如此温柔,好像外面凉爽的夜风一样。樱木觉得自己被这个声音蛊惑了,忘记抽回自己的手,任凭他紧紧地按压着,被迫感受着那具胸膛之中,剧烈而有力的心跳。
流川的嘴唇再一次覆盖上来,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轻吻。他的嘴唇微凉,舌头却是灵活而又火热,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樱木觉得自己好像触电了一样浑身酥麻,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流川的手臂缠绕上来,将他牢牢固定在怀里。
“你,你喝醉了。”樱木提着不稳的气息小声抗议。
“啊,所以你也一起醉吧。”流川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闪躲,继续加深了这个货真价实的吻。
这一步踏出,就再也回不了头。
十五年前的樱木从不惧怕受伤,年轻的筋骨和年轻的情感,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治愈它们。现在他已经三十岁了,正如流川没有时间等他的背伤痊愈,樱木不知道如果再失恋一次,自己还会不会有勇气寻找下一段感情。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当流川吻上来的那一刻,樱木分明感觉到根植于心中的种子早已破土而出,正在以不要命的姿态疯狂地生长。

(九)
“毛巾、牙刷、睡衣,这些都是新的。内曱裤没有新的,今晚你将就一下别穿算了。”
流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点了点头,满脸马上就能睡死过去的疲态,挺直的鼻梁上有一点淤青的痕迹,鼻翼周围还有血迹刚刚凝固不久,仍是刺眼的鲜红色。
看着他这个样子樱木直恨得牙根痒痒,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他怀里,一脚把他踹进浴曱室:“赶紧去洗澡,一身酒气,臭死了!”
没过多久,从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樱木站在浴曱室门口有片刻失神,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些许牙膏的薄荷味儿。微凉而又清爽的味道,就像流川。
半个小时以前他们接吻了,借着酒精的鼓励流川狠狠地吻了樱木,让这个年过三十还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处曱男差点软了手脚。而就在流川把手探进樱木衬衣下摆的时候,已经被吻得脑子趋于混沌状态的家伙终于被那微凉的体温唤回了些许神智。于是他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奈何流川执念甚深,无论如何竟是纹丝不动。眼看着就要从一垒直奔本垒,樱木再也顾不得控制力气,奋力抽曱出一只手,一记右勾拳打得流川鼻血长流。然后他忙不择路地逃进浴曱室,好不容易冲冷水平复了心绪之后,一出门就看见流川坐在沙发上犹如小鸡啄米一样地打瞌睡,脸上的鼻血还没清理干净。
屋子里仅剩的那点儿罗曼蒂克也灰飞烟灭,樱木跳着脚驱赶流川去洗澡,可再怎么生气也没忘了给他准备洗漱用品。
也不知过了多久,浴曱室的水声停了,流川推开门走了出来,被直曱挺曱挺站在门口的樱木吓了一跳。
“大白曱痴,站在这里干嘛?”
他的头发没有擦干,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越发显得那张狐狸脸白曱皙干净。
樱木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平时他从来没注意过自己家的沐浴乳是什么味道,而此时他却分明闻到了流川身上淡淡的香橙味儿。明明是那种小女生才会喜欢的甜腻气味,搁在流川身上却多了些性曱感的意味,让樱木情不自禁地口干舌燥。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躁动的心情,樱木推开流川挤进浴曱室,拿出自己的毛巾盖在他头上,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搓乱曱揉。
“怎么不擦干就出来了?想感冒吗?”
流川被他粗曱鲁的动作弄得眼睛也睁不开,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半天才抓曱住樱木的手,指间发力连同毛巾一起扯了下来。
“白曱痴,去拿被子。”
“哎?被子?”
“打地铺,不然我睡哪儿?”
樱木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睡里面吧,天气冷了打地铺睡不舒服。”
“你确定?”
“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
“我会忍不住……”
樱木的脸颊速度涨红,跳开一步挥了挥拳头:“有种你就试试看。”
流川白了他一眼,劈手夺过毛巾,一面擦拭头发一面往卧室走,樱木愣了片刻也跟了进去。
床头的小夜灯散发出温暖的橘色光芒,流川老实不客气地往床上一躺,拽过被子盖好,只说了一句“晚安”就闭上了眼睛。樱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又取了一床被子出来,在双人大床的另一侧躺好,伸手关灯。
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是真的累了,流川躺下不久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樱木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压抑了许久的一点点不安到底浮了上来。
他对流川的了解仅限于十几年前,而那时他们还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至于到了美国之后,在NBA之外流川又遇到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他可是半点儿也不知情。人都是会改变的,性格会变,思想会变,感情也会变。历经十数年依然痴心不改两厢情愿那是偶像剧的剧情,现实生活中纵然也会发生,但概率还是太低了,樱木自认为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诚然流川并不是个会头脑一时发热的冲动派,可是今后他们所要面对的困境,他真的已经完全想好,不会后悔了吗?
越是努力地想,越是没有答案。樱木本就不擅长思考,在冥思苦想也不得其解之后,他明智地选择了放弃。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像女孩子那样多愁善感?这世界上谁没有了谁都可以活下去,再大的打击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就算再失恋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睡意朦胧中,似乎有飞机从空中飞过,一片刺耳的轰鸣。
飞机起落的巨大声响,夹杂着不带任何感情曱色彩的机场广播,熙熙攘攘的人群拖着行李行色匆匆。
一名身材高大的黑发少年站在安检口,面前是长长的人龙。他背着一个瘪塌塌的背包,耳朵里插着耳机,不时回头看向候机大厅的正门,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小枫,快往前走啊。这孩子,想什么呢?”站在少年身后的女人推了他一把,有些不满地唠叨。
少年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头去看大门,漆黑如子夜的眼睛里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不久,长长的队伍排到了尽头,少年被身后的女人推搡着进了安检口,在例行的安检程序之后,跨上了通往登机口的自动扶梯。黑发的少年最后一次把目光投向候机大厅的正门,还是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人,冷漠的少年幽幽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失望走向他的前程。
一个火焰般的身影飞快地冲进候机大厅,有着一头艳曱丽红发的少年不顾自己满头满脸的汗水,急急跑向安检口,可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捕捉黑发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
“流川枫!”红发少年冲着那个背影大声呼喊,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流川枫,没有打进NBA你就别回来啊!”
很多人扭头看他,带着或惊讶或戏谑的目光,但是他毫不在意。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无论怎样擦拭还是不断地落下来,于是这个倔强的少年就不再管它,放任自己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哭得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樱木从睡梦中悠悠醒转,巨大的悲伤却没有随之褪去。这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呢?十年,还是更久?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却经由梦境再次降临,清晰鲜明地恍如昨日。那一天,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去给流川送行,一路上酝酿了那么多想对他说的话,可最终脱口而出的只有那一句。
流川枫,没打进NBA你就别回来!
那是他们共同的梦想,曾在过去的三年里被不断提及。大约是一年级的冬季大赛结束以后,樱木第一次到流川家做客,在流川的书桌上看到了一套英语教材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听力磁带。书本已经有些旧了,上面仔仔细细地用记号笔划出了重点。那是樱木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和自己赌气般喊出的“我也要去美国”不同,美国和NBA对于流川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是矗立在生命前方必然要抵达的目标。普通的十六岁的少年对于未来往往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流川却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人生规划蓝图,这让樱木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恐慌。他和流川之间的差距那么明显,那人不可能停住脚步等着他赶上来,那么为了能够更加接近流川,他只有更加努力,更加发愤图强。于是从高中二年级开始,樱木就很少逃课了,他开始认真地上课、认真地做习题、认真地考试,为了实现梦想全力以赴。
陷入回忆中的樱木无声地笑了起来,流川和他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年,可是留下的印记却是那样鲜明。如果没有流川,篮球不会成为他生命里如此重要的部分,他也不会燃烧起那样壮烈的斗志,他的人生将会失去那么多绚丽的色彩……
熟睡中的流川翻了个身,伸出一只胳膊搭在樱木腰部的位置,形成一个半拥抱的姿势。樱木盯着那只白曱皙的手掌看了片刻,鬼使神差一般将自己的手掌叠了上去。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曱感,骨节和他自己的一样粗曱壮突出,指腹和掌丘布满硬茧,与女孩子柔软细滑的手完全不一样。樱木忽然想起以前一起打球之后在学校的公共曱浴曱室里洗澡,他总是会很不小心地被洗发水迷了眼,有一次他强忍着眼睛的刺痛到处摸索自己的毛巾,可是却怎么也摸不到,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有一只手将毛巾递了给他。等他擦掉眼睛里的泡沫之后,才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流川。记忆中那是他第一次碰触到流川的手指,而现在,他却与他十指相扣,躺在床上。人生啊,命运啊,还真是无常。
这样想着,樱木轻轻捉住流川的手,小心翼翼地连同胳膊一起塞进自己的棉被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樱木慌忙按了通话键,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出卧室。
“花道,起床了吗?”电话彼端是水户洋平,“昨天……你不要放在心上……”
樱木笑了笑,声音依旧爽朗:“说什么呢,洋平,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当是在本天才辉煌的被拒绝记录上又加上新的一笔吧。哈哈哈哈……”
洋平叹了一口气:“花道,这种时候,不用笑也没关系的。”
“……”
“一定会有好女孩明白你的优点,一定会。”
“洋平。”
“嗯?”
“那种事,以后不用再做了。”
“为什么?”
“……”
“难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就算是吧。”
洋平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
“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樱木有些迷惑了:“不管因为什么,喜欢不就是喜欢吗?”
电话的那一头洋平再次叹息“花道,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喂,今天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
“我是认真的,”洋平提高了声音,语气有些急切,“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花道,人生很漫长,你能保证再过几十年自己都不会后悔吗?”
樱木愣住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洋平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从卧室的方向传来一阵响动,樱木回头一看,睡眼朦胧的流川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被他的说话声吵醒的还是真的睡醒了。他穿着樱木的睡衣,赤着双脚,眼神十分迷茫,配上那一头横七竖八的头发显得有些滑稽。可是就这样看着他,樱木却莫名其妙地感到心头一暖,好像四月的春风轻拂过柳梢,仿佛初融的冬雪汇入了池塘,有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从内心深处一点一点滋生出来,渐渐盈满了整个胸膛。
“呐,洋平,”樱木专注地看着流川,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二曱十曱年以后我会后悔,但是至少现在,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流川的眼神逐渐晴明起来,樱木想他一定是听明白了,于是这个曾经以俊秀的外表著称此刻却毫无形象可言的男人淡淡地笑了。
未来会变成怎样,谁知道呢?可能性实在太多了,要猜根本猜不完。但是如果我们从现在开始,用最虔诚的心来曱经营以后的每一天,也许那些关于未来的美好希冀,都能够成为现实吧。
(十)
樱木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对面椅子上坐的是水户洋平,流川抄着手在一旁看着这俩人大眼瞪小眼,沉默无言。
大约二十分钟之前,水户洋平按响了门铃,樱木正在阳台上晒衣服,随口让流川去开门,还叮咛他如果是推销报纸的一定不要给人家脸色看,这年头谁讨生活都不容易。流川含糊地应着拽开门把手,就看到水户洋平本来温柔微笑的脸一瞬间变成有些微妙的表情。
“是你?”
流川知道自从他回来以后洋平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却又碍于对方是樱木重要的朋友要保持一定程度的礼仪,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洋平轻轻叹了口气,又问:“花道在家吗?”
“在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一大早就过来?”
流川回头,正好看见樱木从阳台走出来,身上还围着围裙。
“最近是淡季,工作比较清闲,实在无聊就来找你玩咯。”看到樱木,洋平脸上恢复了笑容,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换上。
樱木搔了搔头发,大声说道:“玩什么啊?我才没你那么好命,等会儿还得去开店做生意。”
“哎呀,少做一天生意也饿不死你,这不流川也在么?咱们三个一起去打几盘小钢珠怎么样?好久没去了真有点想念呐。”
樱木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流川却暗自惊讶,难道是他会意错了?为什么水户洋平此时此刻的语气不像是对他有成见,到像是把他归入了“自己人”这一阵营似的。正想着,洋平已经走到樱木身边,一面笑嘻嘻地捶他的肩膀,一面丢下一枚重磅炸曱弹。
“话说回来,花道,你和流川这算是正式同曱居了吗?”
有片刻的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等到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樱木的脸色迅速涨红,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到了耳根,就连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流川都觉得那种红法有些可怜。
“你你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咦?难道不是这样?”洋平摸着下巴做思索状,“不对啊,你那天不是还说……”
“啊啊啊啊!!!”樱木大叫着一把捂住洋平的嘴,转过头去怒视流川,“该死的狐狸,你对他说了什么?”
流川赶紧摊手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
那边厢洋平奋力挣扎,摆脱了樱木的钳制,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说就算你不承认,难道我就猜不到吗?”
然后两人各自坐下,就那样保持着互相瞪视的姿态有将近十分钟。就在流川以为他们要这样瞪着对方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樱木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开口了。
“……什么时候开始发觉的?”
“十五年前就知道了。”
“喂,给我说正经的。”
“没开玩笑,”洋平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了看流川,“按照你的性格,如果真那么讨厌流川只会把他揍个半死再不理会,哪有天天连打带吵还不厌烦的道理?”

“那,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樱木继续红着一张脸争辩,“全日本这样相处的男高中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洋平耸了耸肩:“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后来呢?八年前你说你要放弃篮球,再也不碰任何和篮球有关的东西,可是流川的每一场比赛你都看,每一条新闻你都关注,你敢不敢给他看看你藏在床底下的那些剪报?”
流川双眼放光,转身就要往卧室走,樱木一个箭步冲过去,“砰”地一声摔上门。
“不许看!”
洋平大笑:“哈哈哈,花道,这就叫掩耳盗铃啊。”
樱木一口白牙几乎要咬碎了,跳着脚想要扑过去揍他,却被流川伸手拦住。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介绍他去相亲?”流川问得很直接也很平静。
“因为那才是正确的选择。”洋平敛去了笑容,正色道:“虽然我本人不歧视同性恋,但这个社会的现实就是这样。花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他被别人戳着脊梁骨过一辈子,更何况对象是你。流川,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你们的生活背景差异那么大,以后真的在一起了不会出问题吗?”
流川沉默了,显然这个问题他也考虑过,但最终依然没有获得任何正面的答案。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一只温热的手掌悄悄地伸了过来,果断地停留在他掌心,十指相扣。流川稍稍侧转目光,看到樱木有些紧张地望着他,脸上的潮曱红还未完全褪去。他的表情那么窘迫,眼神却是无与伦比的坚定。于是流川笑了,这是一个自信而且温柔的笑容,带着历经沧桑之后的执着于曱宁静。
“啊,一定会有问题,”流川说,“但是无论遇到什么难题,我们都会一起想办法解决。”
洋平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他,苦笑道:“果然是这样,我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好吧,我不会再带花道去相亲了,也不会反对你们交往,以后的生活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啊,烦死了!”樱木再也忍不住,甩开流川的手开始抱怨,“你们俩有完没完啊?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说这些话也不嫌肉麻。走啦走啦,出去玩。”
“玩什么?”
“你不是说要去打小钢珠吗?天才请客,狐狸,你也来!”

两个星期以后,冬季大赛的全国预选赛如期拉开帷幕。在流川带领下焕然一新的湘北高中篮球队,即将踏上称霸全国这一伟大征途的第一站。
早在十几天之前,木村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打工的时候也不忘默诵流川教给他们的技术要领。那些日子樱木对他格外照顾,迟到也不说他,出错也不骂他,每天还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木村对于老板的好意自然是欣然领受,不管樱木做什么给他吃都能吃得赞不绝口,饭碗都像是舔过一样干干净净,这也让樱木非常有满足感。
“呐,老板大叔,你会来看我们比赛的吧?”木村一面吃饭,一面口齿不清地问。
“啊,或许吧。”
“别或许啊,来看吧,给我加油不行么?”少年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活像一只贪嘴的松鼠。
樱木笑着摸了摸曱他的头,没有搭茬。
比赛前三天,流川给樱木送来两张门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时间和地点,湘北首战的对手居然是昔日的宿敌陵南。
樱木抖着两张门票咋舌:“现在真是不一样了啊,咱们那时候哪里还需要买门票?”
流川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曱动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了比赛当天,搭着洋平的车匆匆赶到体育馆,樱木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小小的体育馆里座无虚席,其中仅有三分之一是湘北和陵南的师生,其余三分之一一看就是和两所学校没多大关系的社会人士,另有三分之一则是全副武装的当地媒体。樱木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些人八成是冲着流川来的,“全国高中篮球冬季大赛预选赛”哪儿比得上“前NBA冠军队成员执教高中篮球队的首场比赛”有新闻价值?
洋平停好车跑过来,四下张望了一下也笑了:“花道,你们家流川人气很高嘛。”
樱木脸一红正要开口反驳,忽然听到东边的看台上有人一叠声地叫他。
“樱木,这边,这边啦。”
一身西装革履的三井站在东边看台上正向他一脸兴奋地挥手,脖子上还煞有介事地挂着个工作牌。
樱木不愿意让昔日的队友看了笑话,只狠狠地瞪了洋平一眼,拉着他穿过人群,挤到三井身边。
“你怎么也在这儿?”
三井炫耀一般地晃了晃胸前的工作牌,笑道:“当然是来取材的,不光是我们,整个神奈川的纸媒都派了记者过来,喏,那边还有电视台的人呢。”
樱木撇了撇嘴,露出一脸不屑的神色:“你们这些人就是势利。”
明知道他在挖苦,三井也不恼,伸手又从人群里拽出个高个子的男人来:“势利的可不止是我们哦,看,连这家伙也来了。”
“哟,樱木君……”仙道彰摸着一头短发,笑得人畜无害,“果然你也来了。”
“刺猬头,只有你一个人么?大猩猩没来?”
“他今天有很重要的工作,来不了。”
“你不会也是来看流川枫那只狐狸的吧?”
“呵呵,那到不是。”
四人正说得热闹,那边两支球队都已经进场了。湘北队还是穿着一贯红白相间的队服,流川则穿了一套蓝黑色的运动服,在一群队员的簇拥下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忽然西边看台上有十几个坐在一起的女性齐刷刷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脱掉上身五颜六色的外套,露出清一色白底红字的长袖T恤,上面写着异常醒目的“流川枫”三个汉字,还用粗粗的红线勾出一个硕大的桃心。她们都是三十岁上下的熟曱女,流川刚一露头就开始整齐划一地呼喊“流川枫!我爱你!”如此重复了大约十几次之后,又齐刷刷地坐了回去。
全场哗然,樱木瞠目结舌,三井、洋平和仙道笑得喘不过气来。
“哎哟,我怎么觉得好像时光倒流了。”这是笑得直捂肚子的三井寿。
“哈哈哈,花道,你怎么没开启吐槽模式啊?这不符合你曱的曱人物设定嘛!”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水户洋平。
“你们……你们别欺负樱木君啊……”这是看起来非常好心眼儿的仙道彰。
场下的流川完全置若罔闻,根本不受任何影响,还是板着一张脸和自己的队员们做战略部署。到是有几个一年级的孩子被这阵势惊着了,有好一会儿左顾右盼地集中不了精神。
数分钟之后,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虽然已经十几年没有碰过篮球,但是只看了几分钟,樱木心中已有了分晓,这将是一场力量悬殊又乏善可陈的比赛。自中场跳球开始,湘北的球员就显得比陵南更有活力,木村的表现尤为出色,加上陵南缺少强力的大前锋或中锋对篮下区域的统御,开场以后的十二个篮板球里,到有十个都落在湘北队手中,而木村一个人则包办了这十个中的九个。内场篮板的巨大优势使得湘北在这五分钟内就打出了一波10:0的小高曱潮。陵南的球员似乎是被这一波进攻打懵了,整支球队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攻防,往往在两三次毫无目的的传接之中就被湘北断球成功,即便陵南的教练在十分钟内连续用掉了两次暂停的机会也无法挽回这种颓势。到上半场结束的时候,湘北就以40:12的大比分领先了。
这场比赛的结局已无悬念,到底是风水轮流转,如今的陵南早已不复当年的神勇,在岁月的蹉跎下变成了一只这样的弱旅。想到这里,便是如樱木这样的粗线条也不禁有些唏嘘。他转头去看身边的仙道,却见那人神色如常,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赛场,好像并没有多少失望的神色,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刻意隐藏了什么情绪。
到了下半场,流川好像特意要锻炼替补球员,将所有主力都换了下来。这支由替补组成的球队到是和中场被教练重新调整过的陵南打得旗鼓相当。虽然从场面上来看湘北还能够占据一些优势,但是随着场边一个小老头气势惊人的呵斥,陵南队的手脚放开,进攻和防守也开始打得像模像样起来,比分的差距竟没有再被拉大,反倒还凭着较高的进攻成功率略微扳回了一些。下半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两队的比分差距已经缩小至不到20分。
直到此时樱木才发觉陵南的教练席有些不寻常,在那名貌不惊人的中年教练身边,还坐着个穿绿色运动服的老人,大约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神情十分严肃。上半场时,无论那名教练做什么部署都会转头去看他,眼神中还透着点儿心虚和无奈。到了下半场,始终脸色不太好的老人索性甩开教练亲身上阵,站在场边对着自己的队员大呼小叫,看样子简直恨不能自己以身相代。
自比赛开始就一言不发的仙道忽然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真是难为他了。”
“谁?”樱木问,三井和洋平也同时转头看他。
仙道指了指在场边跳着脚指挥的那个老人:“那个是田冈教练。”
“什么?”樱木和三井大惊,连忙回头再看场下,只见那名老人一头白发,身形精悍,腰板挺得笔直,看那眉梢眼角,确实是当年让他们吃足了苦头的田冈茂一无疑。
“他……他这些年一直都在陵南啊?”三井感叹,“那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仙道摇了摇头:“五年前他就已经退休了,在他任期内陵南的成绩一直都不错。但是新来的教练能力不足,这几年的情况只能用江河日下来的形容,由于比赛成绩不好,受到的关注和重视也更少,陵南这几年算是走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所以他才又被返聘回来,希望凭着他的名声和经验,帮助陵南篮球队走出困境。”
樱木点了点头,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你就是来看他的?”
仙道浅笑道:“是啊,这些年田冈教练和我偶尔还有联系,知道今天他要来,所以特别请了假。”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有良心的嘛……”樱木喃喃说道,三井也附和般地点了点头。
仙道又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最终这场比赛以62:48的比分结束,湘北队获胜。首次在正式比赛中获得胜利的湘北队员高兴地抱成一团,反观陵南队却好像对胜负并不是那么在意,许多队员脸上甚至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趁着已方队员庆祝胜利的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流川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陵南的教练席,对着田冈教练深深鞠躬,又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原本面色不善的老人渐渐放柔了表情,轻轻拍了拍流川的肩膀,背着手往休息室走去了。
此情此景,竟让樱木有种眼眶发热的感觉。
他明白流川这番举动的涵义,也知道做这些的流川内心世界经历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篮球是他们共同的梦想,过去的流川只专注于个人技术的突破,加入湘北队之后,他渐渐觉曱醒了团队意识,但所执着的也不过是己方球队的胜负。而在NBA经历了那样惨痛的变故,如今痛定思痛的流川,决意要将他们的梦想延续下去。那就意味着,他不再专注于一两次比赛的胜败,也不再执着于个人球队的得失,他的目光投曱注在遥远的未来,那里有更多像流川或者樱木这样,身怀天赋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在世界篮球的赛场上冲杀拼搏。而要成就这样的未来,一个功成名就的流川只能起到精神偶像的指引作用,只有像田冈教练这样不计代价长久地奋战在最基层的人,才是最坚固最不可或缺的基石。
多年以后向田冈教练表现出应有的敬意,这就是作为篮球运动员的流川枫的成长。
在回去的路上,樱木问起流川对田冈教练说了些什么。
正在开车的流川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只说是感谢他多年前的教导。樱木明知绝对不可能这样简单,还想再问,流川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强硬地换了一个话题。
“呐,白曱痴,我们一起住吧。”
“啊?”樱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流川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换樱木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想过两人确定了关系之后会发生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地从流川口中听到。樱木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什么牵挂,答应了也无妨,只是流川还有家人,虽然远在美国,但是这件事情一旦确定,获得家人的首肯那是必须的前提,否则樱木良心上也过不去。只是不知道,对于这一点流川想好了没有。
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流川利用换挡的间隙拍了拍樱木垂放在身侧的手臂,轻轻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
“啊,天才才不担心呢,”樱木挠了挠头发,笑道,“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有条件。”
“什么?”
“等你拿到全国大赛的冠军再说。”
流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认真的?”
“废话,这还有说着玩儿的吗?”
“那好吧,不过可能时间会比较长。”
“哎?”
“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湘北还不够成熟,这次的冬季大赛我很担心他们能不能成功出线。”
说到球队的流川又变得严肃起来,樱木闻言也点了点头。这场比赛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以木村为首的几名主力素质都不错,但仍然缺乏磨练,尤其木村的个人能力太过突出,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篮球是五个人的团队比赛,这是流川在十五年前就已经领会的道理。
“但是,我会尽量缩短这个时间。”流川微笑,双眼焕发出异样的神采,“绝对不会让你等很久。”
樱木涨红了脸,小小声骂了一句“臭狐狸”,却不可抑制地也微笑起来。
他有理由相信,现在重新找回人生目标的流川,一定能为湘北创造新的辉煌,也一定能让他获得期盼已久的幸福。

(十一)
一切都如流川所料,湘北并没有取得全国大赛的入场券,连续两场比赛失利之后,他们提前退出了本年度冬季大赛的舞台。
最后一场比赛结束的时候,木村哭得涕泪纵横。这个少年还没有经历过太多挫折,他就像一颗刚刚抽条拔个的小树,正在努力地向天空和四周伸展出他的枝枝蔓蔓,对于如何应对大自然中严苛的风刀霜剑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这并不能阻碍他无畏地生长,现在的痛苦、失败、伤感都会成为未来道路上前进的动力。
看他哭得伤心,湘北的队员们围成一圈互相安慰,又有好几个孩子掉了眼泪。始终默默看着他们的流川拨开众人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木村的头发。
“继续努力,”他说,“别哭了。”一贯清冷的声音里难得有了一丝温柔。
木村抽噎了几下,“哇”地一声扑到流川怀里,狠狠抱住了他的肩膀。流川僵住了,犹豫片刻之后,并没有推开他,而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粗硬的发梢。
樱木沉默地看着,他想起了十五年前,湘北第一次败给海南的时候,他就如今时今日的木村一般哭成泪人,那时的湘北队长赤木也是这样摸着他的头发,用和一向严厉风格不符的温和语气说着:“别哭了,循环赛才刚刚开始。”事后他和流川为了“输球究竟是谁的责任”这样毫无意义的理由在学校打了一架,就像两只受伤的小兽通过互相抓挠啃咬的方式彼此舔着伤口。可是现在的流川却扮演着当年赤木的角色,用如此和风细雨的方式安慰着怀里哭泣的少年。樱木忽然就觉得,也许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里,在他们拳脚相加打得不亦乐乎的同时,流川的内心深处也在对他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别哭了,继续努力。”
木村吸了吸鼻子,放开紧抱着流川的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撩起运动服的下摆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
流川还是没什么表情,转头对着球队经理说:“你们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好好休息。”
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子应了一声,跑出去叫出租车,其他的队员也就散了。
木村跟着他们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了回来,对着流川鞠躬:“谢谢教练大叔。”
流川没有说话,只是又拍了拍他的头。
木村冲他露齿一笑,又对着走到流川身边的樱木扮了个鬼脸,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就好像刚才哭得一片愁云惨雾的人不是他自己。
樱木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么快就能振作。”
流川点头:“嗯,不像某人,输球就要剃头。”
“什么?”樱木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你说谁呢?臭狐狸,想打架么?”
流川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出其不意地一拳就挥了出去,正中面门。
樱木根本没想到流川居然真会出手,捂着脸颊愣了一会儿,怒发冲冠。他没有觉得疼,和过去那些拳拳到肉的肢体交流比较起来,这一拳轻柔地像是在给他挠痒痒,几乎就是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如果是在十五年前,樱木八成会笑他是“没有力气的狐狸”,然后再不追究,可是就目前他们俩的关系来看,这一下却好似流川趁机在占他便宜一样。男性自尊受到了挑衅,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的樱木是可忍熟不可忍,立刻飞起一脚还以颜色。
两个人就在已经完全空旷下来的体育馆里你来我往地打闹起来,流川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脚,马上抬腿踹向樱木的小腿,樱木机敏地闪身躲过,半旋身屈起手肘撞了过去。流川张开五指握住他的胳膊,又一拳挥向他的下巴。漫长时光在这一刻全部归零,他们仿佛回到了十五岁时的那个雨夜,打得淋漓尽致又小心翼翼。
肩膀上又挨了流川一拳,樱木“啧”了一声,踏前一步拎住流川的衣领,眼看一个必杀头槌就要轰过去,却突然停住了。
流川白皙干净的脸庞离他极近,呼吸可闻,那双常年藏着万年飞雪的冷漠双眸此时笑意盈盈,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顾盼生辉。再往下是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被水色润泽过的薄唇有着浅浅的粉红色,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是微笑,更是诱惑。
樱木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坏掉了,就这么看着流川,他想的不是怎么打赢这场架,而是数月前那个缠绵的吻。平日里那么淡漠的一个人,居然有着那么柔软的嘴唇,在他们耳鬓厮磨唇舌纠缠的时候,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姿态。
想吻他,想得已经无法控制了……
流川看到樱木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心里模糊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笑意更深了。
“白痴……”他轻声唤他,声音低沉温柔,百转千回。
樱木喘息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流川形状姣好的嘴唇凑了过来,没有阻止。
就在两人就要碰到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咳嗽,随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年轻人,要打架请换个地方。”
樱木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地推开流川,站在一旁平复着稍稍有些紊乱的气息。流川有些挫败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也一同转过身。
一个拿着水桶和拖把的大婶站在体育馆门口,一脸的嫌弃和不满:“比赛结束了就回去吧,我要打扫体育馆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
流川不想再听她的碎碎念,回头拉了樱木一把,示意他一块儿走。谁知樱木就像被烫着了一样甩开他的手,目不斜视地走出了体育馆。
比赛虽然结束了,但湘北队的训练依然继续,流川每天照样早出晚归,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尽管如此,樱木和流川还是会每天见面,有时是流川和木村一起来蹭晚饭,有时是樱木去流川家,帮他准备早餐的材料,帮他把晒了许多天的衣服收起来放进衣柜里。很多时候樱木想想也觉得憋屈,明明就没有答应要同居的,可是为什么他们的相处方式和同居也没差多少呢?其实流川并没有要求他做这些事情,是他自己实在看不过去。
过去的那些年里流川在NBA打球,自然有专业的营养师为他搭配一日三餐,日常生活也有家人或保姆照顾,而现在的流川失了管束,竟然表现得比父母远行后一个人住的中学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去樱木店里蹭饭,他会一整天都用泡面或者便利店的微波食品充饥,换季了他也不会记得把替换的衣服找出来,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就随便去买一件,而且所有的衣服不看清洁指示统统丢进洗衣机,洗过的衣服从来不记得收回来,任凭它们在阳台上经过风吹日晒变形褪色……为此樱木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每次他都态度很诚恳地表示会改进,可是却从来不见行动。于是百般无奈的樱木只好拿了他家的备用钥匙,时不时地去帮他打理一番。
洋平曾对樱木说过,新婚夫妻刚开始住在一起的时候都要经过一段相当痛苦的磨合期,在那段时间里,所有恋爱时塑造起来的美好形象都会一一幻灭,只剩下最原始的真实。樱木在给流川准备早餐、收拾衣服、整理卧室的时候经常自嘲地想,如果他们搬到一起像夫妇一样同居了,估计这段所谓的“磨合期”会缩短不少,在正式走进流川的生活之前,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表面上除了篮球队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家伙,居然会如此任性。
当然,在这些问题之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需要担心:流川不像樱木了无牵挂,他有家人有父母,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一起,流川的父母会接受吗?正如洋平所说,社会的现实对同性相恋并没有那么宽容。也许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把流川摆放在亲情和爱情的天平上拉锯,这不仅是流川生平最大的难关,也是樱木即将遇到的最大考验。
只是,让樱木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考验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天下午樱木正在流川家里帮他换洗床单,忽然听到了门铃响。他一面想着流川怎么今天回来得那么早,一面去开门,谁知门外的人却不是流川,而是一个气质不俗的老妇人。
老妇人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呢大衣,花白的头发绾得整整齐齐,手里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看到樱木之后露出一脸错愕夹杂着愤怒的神色。她的肤色白皙,眉梢眼角依稀能辨认出曾经的美貌,但是此时,她依旧明亮的双眼直直地瞪视着樱木,不甚友好的眼神看得樱木不寒而栗。
“您是……”
“我是流川枫的母亲。”
樱木恍然大悟的同时,心不禁一沉。流川的母亲从十五年前就对他缺乏好感,看现在这个样子,定然是兴师问罪来的。
“请问,小枫在家吗?”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樱木的尴尬,流川夫人问得直截了当。
“啊,他还在学校,要傍晚才能回来。”
流川夫人点了点头:“我等他。”说完,自顾自地拖着行李箱走进门,也不去看樱木越发难看的脸色。
呆愣地站在门口,樱木矛盾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该跟进去。如果离开的话自然可以摆脱目前的尴尬处境,但却好像有点不负责任,等于是把这个难题丢给流川一个人去面对。而如果现在跟进去,又要和流川的母亲说些什么呢?她是否会歇斯底里地指责自己和流川现在的关系?
思量再三,终究还是理智和责任感占了上风,樱木咬了咬牙,一转头走了进去。
流川夫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正盯着阳台上迎风招展的床单发愣,见樱木走进来,忽然出声问道:“你们……住在一起?”
“没、没有,”樱木又紧张起来,“我只是偶尔过来……”
流川夫人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悠悠叹了口气:“请帮我倒杯茶,可以吗?”
“啊,好的。”樱木连忙走进厨房开始烧水。
几分钟之后,一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锡兰红茶被端了上来,流川夫人用极其优雅的姿态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颔首道:“手艺不错。”
“谢谢。”
在她埋头喝茶的时候,樱木悄悄地打量着面前的老妇人,她仪态端庄,姿容端整,眉目之间与流川非常相似,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但却丝毫无损她出尘的气质。十五年前樱木也曾在流川家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当时只觉得流川的母亲和他本人一样不苟言笑,神态淡漠,言行举止都缺乏亲切感,心理上本能地就有些抵触,因此也没有好好地和她说过话。后来虽然她不再反对流川和樱木做朋友,可对待樱木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一份客套疏离,这让少年时代的樱木非常不舒服。如今她年事已高,到是比起当年更显得情绪内敛,樱木观察了半晌,也没有从她的举动中看出多少会随时爆发的端倪。
喝过了茶,流川夫人示意樱木在她旁边坐下,又问:“你是樱木君对吧?这么多年不见,过得还好么?”
“嗯,挺好的。”樱木抓了抓头发,心里又开始打鼓。难道是他会意错了?流川的母亲并不知道他们在交往的事,只是单纯回来看儿子?否则怎么会如此淡定地和他闲话家常?
正想着,流川夫人又开口道:“这些日子,小枫承蒙你照顾了。”
“这……不用客气,其实我也没有照顾他什么……”
流川夫人缓缓摇头:“高中的时候你们就是很好的朋友,这些年小枫在美国只顾着打球,恐怕也没什么联系,现在你还能这样对他,我很感激。”
不知道是不是樱木的错觉,总觉得她在说到“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似乎是特意要把他们的关系界定在这个安全的范围之内。樱木含糊地应着,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话题总不过是流川的近况。流川夫人的态度始终温文有礼,波澜不惊,这却让樱木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那诡异的宁静。
差不多到了傍晚的时候,流川终于回来了,看到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樱木有一种得到救赎的感觉。
看到自己的母亲坐在客厅里,流川的惊讶并没有比樱木少多少,只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好像对于此事早有心理准备一样。
在流川走进门的那一刻,流川夫人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坚定地直视着自己的儿子,十分平静地说道:“小枫,和我一起回美国。”
此言一出,樱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阴云终于凝固到了最高点,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狂风骤雨呼啸而来。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流川明显呆了一下,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流川夫人继续说道:“你的邮件我们收到了,其实之前你说要回湘北当教练我和你爸就不是很赞同,现在再加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邮件?樱木略一思索,又看了看流川坦荡地近乎无畏的脸,心中了然:这只笨蛋狐狸,你就不懂什么叫做迂回战术么?居然就这样一记直球抛过去,也不怕把自己的父母吓出个好歹来。难怪流川的母亲会来得如此之快,眼看着唯一的儿子就要踏上同性恋的不归路了,作为母亲怎么能放任不管?
流川走到樱木身边站定,与他并肩而立,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延续我们共同的梦想。”
“你……”流川夫人皱眉,淡然如水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愤怒的情绪,“你以为我们会同意这种事?”
流川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你们会同意,但是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这都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樱木心中不由得喜忧参半,既为他有这样的决心而欢喜,又担心流川夫人会被气得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他轻轻拽了一下流川的衣摆,想示意他说得委婉一些,谁知流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居然更变本加厉地拽过他的手掌强行握在手中,不管他怎样挣扎就是不放。
流川夫人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胸膛剧烈起伏,好像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们……”老人家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樱木正想出言安慰几句,流川已经抢在他前面开口:“妈,我已经三十岁了,自己想要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莫非您和爸爸希望我回到去年那种状态,才会对我放心?”
听到他说出“去年那种状态”,流川夫人身形一晃,像是记起了什么伤心事,神色一下子变得哀伤起来。
流川继续说道:“那时候我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能打篮球,却不知道以后到底该做什么,整天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当时您是怎么说的?”
“我……”流川夫人颤抖着捂住嘴,泪水已经在眼眶中聚集,“我说,‘不管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别……别再这个样子……’”
“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您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流川夫人无力地坐回沙发上,捂住面孔呜咽起来。
流川叹了口气,默默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开双臂将母亲不断发颤的身体搂入怀中。
樱木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满脑子都在想着流川的话:“那时候我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能打篮球,却不知道以后到底该做什么,整天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他几乎可以想象,骤然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那些日子,流川是怎样空虚寂寞地度日如年,那种宛如灵魂被活生生从身体中剥离的痛苦,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感同身受。
“花道,”流川轻声唤他的名字,“你先回去吧,我会联络你的。”
“嗯。”樱木轻轻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跑出了流川家。
板凳 2013-12-9 18:39:47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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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9 18:47: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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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9 20:48: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棒的文,连肉都是肉的那么水到渠成,确实三十岁的他们不能像高中时那样肆无忌惮,岁月和磨难让他们变得更加成熟了,我觉得流川和樱木的十五年后的性格就是这个样子的…
5# 2013-12-9 20:48:46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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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9 23:5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美好的文了,褪去了当年的青涩,还有平淡的相守...
看H的时候竟然被感动了,他们终于心无旁骛的走在了一起.
狐狸求婚的方式真是婉转啊!赶快带湘北拿下全国冠军然后结婚吧,哈哈哈~
6# 2013-12-9 23:59:57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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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0 01:33: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肉,但还是很清水,上了年纪还是偏向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
7# 2013-12-10 01:33:51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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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1 23: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流川自叙受伤后一年行尸走肉,蓦然心痛啊
青春转眼而逝,却是容易被忽略的问题
流川也是突然丧失人生目标后,回来遇上同样内心彷徨的花道
幸好这两个携手依然有光芒绽放的感觉
幸好结局他们都觉得幸福,也算内心中对过往伤痛的最好补偿
8# 2013-12-11 23:13:21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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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3 23:30:07 | 显示全部楼层
花了三个晚上终于看完了~好舒服的文。前半段看得有点心疼,进入成人世界的花花和牛哥,牛哥真是好可爱啊,这么大人了还如此天然呆萌~~哈哈,其实最想说的是,最后的一段JQ片段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H啊~小牛你真的是你一次吗从头到尾都一副超级懂的样子。。你为何这么DIAO啊!花花也是好有作为一名优秀小受的天赋不愧为天才!~
是happy end真是太好了!
最后谢谢楼主搬文,mua~
9# 2013-12-13 23:30:07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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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 12:24:3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好几遍,真心喜欢这篇文,作者对两个人情感描写的很细腻,也差不多符合了我心目中,他们会有的结局,而且最后的肉好美味〜嘿嘿!
10# 2014-1-11 12:24:31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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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2 21: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转文
真的是  原著向+现实向  的好文!非常喜欢!所有情节、感情、经历都是水到渠成,十分自然。三十岁在一起了,很好~一点也不晚,他们还有大把的好时间可以在一起,也圆了我们心中的梦,没有什么遗憾。真的是非常好的文章,非常喜欢。
11# 2014-2-12 21:19:27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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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6 01:34:19 | 显示全部楼层
每次看到年华逝去的无奈都有些伤感,时光不会永远停在他们15岁,
但最后走到一起真的很好。被田冈教练那里感动到了
12# 2014-2-16 01:34:19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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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7 01:0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太美好了!让我有种想恋爱的冲动啊,他们两个到了三十而立的时候,对于现实的思考多了一份坦然和妥协,但前提是他们都幸福。非常喜欢流川说的那句誓言——不管做任何决定,都会考虑到你的心情。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承诺了!非常感谢楼主介绍了这么一篇故事!希望我爱的这两个人永远幸福!
13# 2014-3-27 01:09:57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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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7 17:37:21 | 显示全部楼层
挺符合原著的文,很自然的发展狐狸和花花都变成熟考虑问题也不再那么冲动片面了他们考虑的是更多现实中需要面对的东西毕竟都三十岁的人了。
在这里看到了很不一样的狐狸,狐狸也有脆弱、迷茫、累的时候。很难得看到这样的狐狸很让人心疼。狐狸的别扭和温柔也很让人心动,很喜欢这里的流川,会体谅花花会给花花时间来接受这段感情。花花也依言很纯情30岁的“最后处男”了 H上牛哥永远很牛啊哈哈
很喜欢的文,谢谢楼主分享
14# 2014-3-27 17:37:21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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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3 21: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要愿意,梦想直到最后还是能握在手中。樱木和流川对彼此来说都代表着那段岁月和燃烧的梦想吧
15# 2014-4-3 21:11:48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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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8 01: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文感觉真是水到渠成,30岁的他们确实不太可能像十几岁那样张扬了,细水长流的感觉真好
16# 2014-4-8 01:16:45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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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7 01:5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纵使年华逝去,两人的情感依旧如初~ 更多了一份沉淀[s:10] 好心疼中间分开的15年…
17# 2014-5-17 01:53:27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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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7 15: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点心疼三十而立、在生活的不如意中渐渐长大渐渐失去的流花。很棒的文
18# 2014-6-7 15:18:11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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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9 20:06:56 | 显示全部楼层
突然觉得这样就很好好像是很真实的故事 在花道和牛哥若干年以后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整个故事很朴实 也被田冈茂一感动了 他真的是整个SD里除了安西教练外我最喜欢的教练.
19# 2014-6-9 20:06:56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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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9 23:58:05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原著向的文,不知不觉的就看完了,伤心
最后的h。。。太劲爆了
20# 2014-6-9 23:58:05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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