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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临终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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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2 18: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很有现实感的好文,我还是不太接受太脱离实际的文。流花二人的设定也都是普通人上班族,没有成为体育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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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2 18: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

在樱木花道与流川枫24岁那年,他们交往的第三个年头,樱木花道第一次见到了流川枫的家人。
当然是流川枫拖着樱木花道去的,让白痴像自己的嫂子那样获得父母的认同是自交往后就压在流川心里的愿望。
樱木却对此并不在意。他和流川的关系早就公开化了,流川的父母肯定也知道。没干涉这样的禁忌之恋就让樱木很满意了,所以他不太在乎是否能得到流川父母的认同。
要不是那天流川以一顿牛肉火锅加三碗拉面做引诱,樱木花道是断不会去见他父母的。
流川原本以为,以樱木的尿性,必然会在饭桌上就对自己的父亲取上外号,像“老狐狸”,“白毛狐狸”之类——毕竟自己和父亲长得很像。
气氛也许会变活跃,也许会尴尬——但不管怎样,流川都备好了应急方案。
结果,樱木的表现与平时完全不同。怎么说呢,让流川狠狠地吃惊了一把。从头到尾,流川的薄唇都处于微张的状态,他看着恋人,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樱木规规矩矩地管自己的父母亲叫“伯父伯母”,管自己的兄长嫂子叫“哥哥姐姐”,即使面对哥哥的一双儿女,他也只是摸摸头,连扯脸的事都没出现过。

他甚至都没有管流川叫“狐狸”,弄得流川也没办法叫他“白痴”——忍着已不过大脑条件反射的称呼不能说,实在是痛苦。

不过,由于樱木的反常,第一次带樱木见父母的过程反而出奇得顺利,气氛一直友好到结束。
当天晚上,把该做的运动都做完之后,流川和樱木并排躺在榻榻米上。漆黑的卧室里两人都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白痴。”流川开口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交往了这些年,樱木对流川省略各种关键词的短语有着超强的信息还原能力。他知道流川问的不是刚才滚床单的感觉,而是白天见自己家人的感觉。

他望着窗外透过的月光,想了一会儿,说:

“狐狸你父母年龄真大呀!第一眼我差点就叫成爷爷奶奶了。”

“白痴。”流川的手臂缠了上来,“那你就叫爷爷奶奶,我叫爸爸妈妈。这样我就比你高一辈了。”

“去!”樱木抬头磕了流川一下,“这种口头便宜都想占,你什么人啊!”

“还有什么感觉?”流川继续问。

又过了一会儿,樱木才慢慢地说:

“我很奇怪。。。。你哥哥长得和你一点都不一样,为什么他那小儿子长得那么像你?狐狸你是不是背着本天才。。。唔唔。。。”
流川伸手捂住他的嘴,脸上有怒气——什么鬼话?白痴又从哪部三流言情剧里学到的这些烂台词?
“你哪只眼睛看出那小子长得像我?”他质问着。樱木则红着脸,嘴仍被捂着所以没法吭声。

其实流川是对的,他的小侄子长得的确和他完全不一样。

樱木是在胡说。

他不经大脑地开这样的劣质玩笑,不过是为了缓解不那么轻松的谈话气氛而已。

EP 1


之后,流川和樱木每隔半年就会去见一次流川的家人。
每次的气氛都很友好。
表面上。
流川的父母是典型的日本人。
典型的日本人就是——不喜欢麻烦别人,不喜形于色,待人礼貌周到,但实际拒人千里。
每次见到樱木,他们都会先鞠上几躬,把樱木当贵宾一样迎进家中。然后根据流川的描述,摆出樱木最喜欢的糖果,客气地叫樱木尽管吃。一起吃饭时,他们会把最好吃的菜放樱木跟前。如果两个后辈在的话,他们也许会让樱木介绍自己的工作,然后让孙子孙女向花道叔叔学习。

他们的表情始终是清淡的,举手投足也没有温度,仿佛在完成任务一般。
樱木花道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人。
流川枫虽然天生表情匮乏,但并不难琢磨。通过他不那么匮乏的其它表现——例如打篮球的凶狠程度,走路的快慢程度,还有**时的激烈程度,樱木均可准确地把握他的心情——狐狸本质上也是只简单的动物,和他交往尽管总是打架吵架,但绝对不会累到心。

相比之下,流川的父母的心情是怎样的,樱木没有任何头绪。

所以每次见他们时,和谐的表面下,樱木都被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压得喘不过气。

他只能向流川父母的鞠躬礼回以更多的鞠躬——他本身个子高,为了以示尊敬不得不把腰弯得更低,有时他都怀疑自己会变成虾。

他只能尽量地把堆在面前的糖果都吃下去——尽管有时他反胃或恰好想吃点咸辣的食物。

他只能向流川的侄子侄女中规中矩地说着自己工作——他不敢自称天才,一点都不敢。
流川的父母对自己究竟持什么看法——樱木完全看不出来。

除了对他们回以同样的礼仪之外,他毫无办法。

所幸去流川父母那里做客半年才一次,所以樱木需要痛苦扮演讲礼仪的好孩子的频率并不高。
樱木也就没把这当负担——和谐的关系,即使只是表面的,倘若能维持下去的话,也不错。
在樱木花道与流川枫30岁那年秋天的某一天,他们又一次去了父母家。

流川的父母已比六年前有了明显的苍老,尤其是流川的父亲,已过70的老人步履都有点蹒跚,他走到储物柜边给樱木拿糖果,樱木大踏步走到他旁边。

“伯父您休息吧,我来。”他扶住了流川的父亲,将其安置在沙发上,故意不去看他诧异的眼神。

“爸爸。”流川的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的精神倒比丈夫要好得多,“一会给樱木君做什么吃的?”(注:日本女人有一些好像是管自己的丈夫叫爸爸,类似中国的“孩儿爸”,这么写只是作者懒得给狐狸的父母编名字)

“伯母。”樱木连忙说,“晚饭我来做吧,我很会做饭的。”
不出所料,流川的母亲露出了和刚才流川父亲一样的诧异的眼神,但马上就变成了笑容:“可以呀,今天就尝尝樱木君的手艺吧。”
流川只是和自己的父亲并排坐在沙发上,望着恋人努力地与父母勾通。不知为什么,一股莫名的惭愧感就这么击中了他——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能干什么。
六年前还是小毛孩的流川哥哥的一双儿女,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大女儿已经上了国中,小儿子也读国小三年级。他们相貌都不错,个子也比同龄人高(狐狸家的基因好呀)。只是他们远没有六年前那么闹了——记得那是每次自己和流川来父母家时唯一的活泼成份。

和半年前相同,当流川的哥嫂下班归家后,八个人便围在餐桌吃晚饭。

流川母亲和哥嫂都时不时地称赞着樱木的厨艺,但这些赞扬很罕见地没有灌到樱木脑子里去。
他一直看着流川父亲——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从头到尾都不置一词,拿筷子的手一直有些微抖。
久违的冲动感掘住了他,樱木几乎是脱口而出:“伯父,病了吗?”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包括嚼到一半的流川的小侄儿。
樱木感到有几双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但他顾不得了:“伯父,要不要去做个检查。”
其实樱木一直就是这么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但现在已是而立之年,他多少学会了一点在言语上加些装饰让它更漂亮。只不过身体这东西,病了就是病了,不会因为言语漂亮就痊愈,所以樱木采用了平日他最习惯的表示方式——伯父的精神明显萎靡,必定是生病了,这是天才的直觉。

几秒钟后,流川的哥哥打破沉默。
“樱木说得对,爸爸,过两天我带您做检查吧。”
那天的晚餐,照例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只不过当樱木和流川离开并往地铁站走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翻起地上的树叶,也让两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狐狸,”一离开流川父母的家,樱木就开始了他惯常的指代称呼,“有点冷了,估计要降温了吧。”

“嗯。”

“明天记得加衣服啊。”

“嗯。”
那是樱木最后一次去流川家做客。
十天后,流川收到了哥哥的短信。

“爸爸的体检结果出来了。肝癌,晚期。”

EP 2

那天樱木花道加班加点地在一户刚搬不久的客户家里加固那一踩就响的楼梯,所以回到家的时候,晚饭的时间都过了。

当流川沉默地将手机递给他让他看短信内容时,樱木满脸堆笑的表情渐渐就变得和流川一样。

“绝症吧。”他绞着手指,用肯定的语气问着。


流川点头。

“那,要不要去看看伯父?”

流川摇头。

“妈妈跟我说了,”他声音低低的,“要我们好好工作不要担心,等把爸爸的住院手续办好,再去看他。”

樱木有点无措,他没想到诊断结果会是这样——他原以为狐狸爸爸只会是慢性病,治不好但可用药物维持,可是——晚期癌症。。。

他想到狐狸爸爸的样子——头发全白却依然浓密,脸上的老人斑明显下巴却没一点赘肉,眼带很重眼神却毫不浑浊,走路时腰有些弯但仍看得出是高个子——流川的模样,百分之八十是遗传自他吧。

“呐,流川。。。”他想说点什么,流川的手指就抚上他的眼睛。

他不喜欢白痴这个样子,白痴不适合卷入到沉重的气氛中。然而,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患绝症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白痴,爸爸已经70多岁了。”

樱木猛地抬头,仔细地望着流川的表情,试图从里面寻找到一点悲伤。然而——没有。
手指继续绞着,关节发出响声,头则低了下去——狐狸的话,无法反驳。

狐狸一直是这样,他的话永远不中听,让人想发狂,想痛哭,想揪着他的头发扇他耳光——但,全是实话,冷冰冰的,一击而中的实话。

一位70多岁的老人,患了绝症,活在世上的时间已然成定数,这的确不是一件让人悲痛欲绝的事。如果他去世了,亲人们会平静地为他办葬礼,然后坐在一起讨论他生前的点点滴滴,整个过程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平和或温馨的。

然而,总有什么感觉,让樱木心里堵着慌。

那是你的父亲呀——这样的话,樱木终究没有喊出口。
“什么时候办好住院手续呢?”他问。
“过两天吧。”流川的口音仍然是淡淡的,他摸着樱木的额头,想把那几道浅纹抹去,“到时候一起去看他。”
到了夜里,当两人都还未进入睡眠的时候,樱木还是问出了那个积压以久的问题。

“狐狸,”他声音低低的,“之前,除了带我去见你父母外,你有自己去看过他们吗?”

声音在墙壁的反射下还是显得很响。身边的流川没有动,呼吸声都听不见。

一分钟后,更加低沉的声音传来。

“没有。”

那天晚上,樱木辗转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他感到,一件有关流川的,被自己回避了多年的事实,就要被拉出来摆到台面上,让自己不得不去面对了。

EP 3

神奈川中心医院。肿瘤科。

“请您一定要尽力。。”流川妈妈冲着丈夫的主治大夫鞠躬,“不必考虑钱的问题。”

主治大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此时他的眼神被厚厚的眼镜片挡住,叫人分辨不清。

“我们当然会尽力。”他平静地说着,“不过夫人,你们也都是很明白的,所以我也不说粉饰的话了。癌症目前最通用的治疗方法是化疗、放疗和手术,您知道,这些治疗可以延长患者的生存时间,但带来的负作用非常大,延长的那部分生命的生存质量是很糟糕的。而且您的先生已经70多岁,恐怕很难承受。”

几秒钟的沉默,流川的哥哥问道:“现在不是有许多药物吗?我在网上查到过。。”

医生冲他笑了笑:“哦是的,现在是有许多治疗癌症的药物,事实上我给流川先生定的治疗方案也是药物治疗。不过有几点我得提前说:第一,药物治疗的效果很不确定,对每个患者产生的效果都不相同,但即使是最佳效果,也只能说控制病情不恶化,绝对不可能好转;第二,癌症的靶向药物非常贵,当然对你们不是问题;第三,别的癌症我还不会把话说这么绝对,但肝癌是最凶险,恶化最快的癌症,所以。。”

“那。。。”流川妈妈说不出话。

“夫人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地为您的先生缓解病痛。”医生摘下眼镜,眼神诚恳,“我建议做保守治疗,用靶向药物辅助止痛药,必要的时候可以做放疗。当然如果你们希望做别的治疗,我也会安排,决定权都在你们手上。其它的事,我想你们都清楚了。”



流川一直站在家人的身后,靠着墙,一言不发。

樱木则一直站在门外,也靠着墙,一言不发。


樱木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头一次对自己发达的听力感到无奈——刚才医生的话一字不漏地灌进他的耳内,声音温和却句句是刀。

这医生大概和流川很像吧——都只说实话,只不过他由于职业的因素会说得委婉些。那些长篇大论,什么化疗放疗副作用也好,药物也好手术也好,归根结底不就是四个字——“准备后事”吗?



流川还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这个时候当然让他与家人呆一起比较好。樱木双手插进裤兜,开始沿着走廊走了过去。

肿瘤科病房大约是医院里气氛最不好的地方,所以医院出于考虑,给所有的墙都涂上了明快的颜色,病房里还挂着装饰画。如果忽略掉走廊窗台上各种探病用的鲜花,樱木会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幼儿园。

肿瘤病人的状态也各不相同——有些精神比较好,能坐在病床上吃饭,有的干脆就到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动。相反严重些的就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甚至有几个病人已经干瘦变形,一看就是下了病危通知书的。

樱木甩甩头,忽略掉那几位垂危病人给自己带来的视觉冲击,推开了流川父亲所在的病房的门。
这是一个双人病房,由于流川家比较富裕,所以条件相对其它病人要好一些。

流川父亲正在翻看当天的报纸,一见樱木,便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伸手招呼道:

“啊,樱木君,过来坐。”

“伯父。”樱木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没什么力气。”老人扯扯身上的病号服,“小枫呢?”

“在医生那里,一会来。”樱木回答着,心里纳罕——这样与流川父亲的聊天方式是过去六年每次去流川家都不曾有过的。记得这个老人表面和蔼,但总是隐隐地端着架子。现在居然就主动说自己“没力气”,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么?

咳,真白痴——樱木又想着——瞒病情的情节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吧。再怎么说这位老人也是非常聪明的,自己已经住进了肿瘤科病房,家人又全在医生办公室里。得的什么病估计猜都猜得出来吧。

“伯父。”他见老人迟迟没开腔,于是急冲冲地打破沉默,“要不要喝水?或吃点什么。。”

“刚才吃过了。”老人挥了一下手,“哎。。。医院的伙食不怎么好啊。。。”

“那。。以后我给您做饭。。”樱木想都没想就接话,却被老人笑着伸手止住。

“辛苦了,可樱木君还有许多自己的事吧。”

好不容易觉得有点亲近的关系一下子又拉远了,樱木吞了口口水,也挤出一个笑容:

“那。。。。一会伯母他们就要来了。。。我先。。。”

“没关系,一会和小枫一块走也可以么。”

樱木只得继续干坐在椅子上,看着老人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起报纸。



樱木是不习惯在沉默中对峙的,一碰到这种情况,他的脑子里就会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此时,眼中米黄色的墙壁正慢慢地变成纯白色,眼前老人白色的头发正逐渐变黑,面孔也变成更年轻,仿佛成了中年人。而自己和这个中年人的距离正快速拉远,拉远的速度使他心中突然溢出一丝恐惧感。

“老——”他喊了一声,下一秒就像会过来似的噤住了。

“怎么,樱木君?”流川父亲透过厚厚的老花眼镜看着他。

“啊。。没什么。”樱木摸摸脑袋,红着脸站起来,“伯父,我去看看伯母他们和医生聊完没有。。”

逃出病房的瞬间樱木几乎想摸着胸口喘气了——那个生生被自己挤回去的称呼现在正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那个称呼是——“老爹”。

EP 4

。。。。。。。。。。。。。。。。。。。。。。。。。。。。。。。。。

“早点送来就好了。”医生摘下口罩,冲着穿绿色制服的红发少年说着。他眼神复杂地盯着那团红发看了一会儿后,大步走出病房,头也不回。

视线内的病床上,护士们正将床单蒙上了刚拔掉管线的逝者的头,旁边是心电图显示仪,那条绿色的直线分外刺眼。

事情终究还是无可挽回——5岁时失去妈妈后就不再信神的樱木花道明白——没有办法能让死去的人复生,至于灵魂什么的那更是扯淡。



走出医院,看到十几个身影排在门口,好像任他发落似地等着他。

平时伶牙俐口的洋平他们,此时都沉默地站在前面。洋平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亲人去世,是连好朋友都无法安慰的事情。

站在后面的则是缠着樱木打架导致他耽误救治父亲的八个高中生——未成年人斗殴,通常没有利益的纠葛,纯粹是义气之争。掉牙破相都是小事,闹出人命则从未有过。所以樱木父亲的猝死,让这些大块头少年们惶恐不已。

这个时候,大概是暴躁地冲他们宣泄一顿的最好机会了吧?脑袋疼得要炸掉时,将使自己难受的原因全部归究于别人是一种绝佳的心里防御。但十三岁的樱木花道却一点也不想这么做。没错自己是可以把洋平他们狂吼一顿指责他们为什么偏偏这一天都跑去打工,或把那八个高中生揍到稀烂直至半年不能吃干饭。但即使这么做了,一时舒坦了,以后呢?

等时间慢慢地向后走,父亲死去的原因,最终还是要——怪自己的吧。



樱木拒绝了洋平他们一起送别父亲的请求,独自安葬了他。

。。。。。。。。。。。。。。。。。。。。。。。。。。。。。。。。


樱木缓缓地睁开眼睛,摸了一把脸上的汗,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三点,屏幕上显示着。

流川枫在一边睡得很沉,大约是踢一脚也不会醒的。樱木爬起来,拉开门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转过身,一手撑着石英台面,一手捏着杯子,慢慢地喝着。



现在回想起来,十三岁的自己恐怕是很难讨人喜欢的吧。伴随着个子与头发的疯长,叛逆期也随之提前。看不起辛苦养家却依然贫困的父亲,处处与他作对。整天游走于各类工地旁的小巷子,干些介于进看守所和不进看守所之间的事——樱木非常会拿捏这个度,天赋使然。

和光中学的校服是非常难看的绿色,配上樱木的红色头发,更是不相称到了极致。樱木根本懒得打理,反正他的发色够鲜艳,谁看了都过目不忘。于是打架,玩游戏,追求女孩,红发打架王的名声传遍整个神奈川的不良少年界。

与洋平他们的关系自他安葬了父亲后的三天就恢复如初——很默契地谁也不提这件事。樱木追求女孩的频率加快,从告白到被拒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次失恋后就在洋平他们的彩色碎纸片中象征性地流几滴眼泪,心痛倒真没有——当父亲的心电图变成直线时,一辈子的心痛仿佛都被他预支完了。
回忆高中前的生活,唯一正面的事就是和洋平他们的友谊了吧?然而那些日子无论好的坏的,都是不能和流川讨论的内容。因为流川是自己上高中时才认识的,而自己和流川自交往时就定了个约定——不问过去。他们都是怕麻烦的人,这个约定能避免很多麻烦。

因此,流川只知道樱木没有父母,并不清楚他父母都是怎么没的,其它的事情也概不知道。

“你放心吧。你就是曾与水户光着身子去河边嬉水我也一点不在乎。”当他们定这个约定的时候,流川说,嗓音罕见的亢奋。

那时的樱木只愣了一小回,差点就想把流川扛起来做平抛运动了:“死狐狸,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变态吗?”——其实自己真的有曾和洋平光身子嬉水过,6岁时——啊,幸好有这约定!

樱木呛了一口水,杯子差点掉到地上。他苦恼地拍了拍头,心想自己真是嘻皮惯了,居然能从父亲的猝死想到和狐狸的斗嘴——保持长时间的郁闷对自己来说真是个难事。


不问过去——麻烦的确是避免了不少,现在问题也冒出来了。流川是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但同时自己也对流川的过去一无所知。如今流川的父亲患绝症入院,狐狸那淡漠的表现,使自己就迫切地想了解狐狸小时候是怎么和父母相处的了——因为已成心理咨询师的晴子在某次听他报怨狐狸的寡淡个性时,曾对他说:成人的性格,十有八九和童年经历相关。

有“不问过去”这个家规横在这儿,自己是没法主动问的。狐狸那不讲话的毛病——让他开口说的可能性也基本为零。

樱木攥着杯子,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白痴,干嘛呢?”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头顶飘过来似的,樱木给吓了一跳。

“狐狸你怎么在这儿?”黑暗中对上流川的脸很容易——因为他那双猫眼是可以发光的。

“起夜。”

“那应该去厕所的吧?来厨房干什么?”

“你在这儿呆多久了?”流川不回答樱木的问题,反问道。

樱木避开了流川的视线,将空杯子放在石英台上:“只是喝口水而已,去睡了。”说完抬脚往卧室走。

“白痴。”流川在后面拽住他,“别心思重重的,不像你了。”

樱木觉得烦躁——流川对自己细致的观察能力,哪怕分三分之一给他的家人,自己也不会这么心思重重的了。

流川伸出手,这次不再是摸额头了,而是在樱木的脸上来回游梭:“照顾好自己,知道吧。”

为什么你这么像孩子的人却总把我当孩子呢——樱木恼火地拂开他的手:“我不是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吗?你这——”

“我明天要出差。”

樱木愣了愣,盯着流川,然后说:“哦。”

“车钥匙给你,有什么事就开车去,别老挤地铁。”

樱木的重点却不在获得汽车的驾驶权上。

“那——伯父那边。。。”

“和妈妈说好了。”流川说,“一周去看爸爸一次。这次我出差就两三天,等回来带你一起去看他。”

虽然狐狸说话是惯常没温度的,然而在这件事上,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冷淡吧——樱木想发火,却突然觉得不能这么冲动。

伸手抹了把脸,然后拉住流川。

“去卧室继续睡吧,狐狸。”

EP 5

终末期临终病人的心理活动可分为五个阶段,即否认期、愤怒期、协议期、绝望期、接受期,进而逐步进入死亡。通常,他们的心理是极其复杂的,但很大一部分终末期癌症病人呈负性心理,悲观失望、情绪消沉、回避现实,有被遗弃感和失落感。

——摘自《终末期癌症病人诊治中的心理特征与人文关怀》



秋冬季的风是吹一次就会冷几度的,进入十二月时,樱木已给自己套了件厚厚的夹克。

流川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在年底总是格外忙,不仅各类总结文档纷至沓来,时不时的还要出点小差。相反樱木的活多在春秋两季,如今天气渐冷,他反而闲下来了

——这正好不过。


樱木把做好的饭菜装进保温盒内,从茶几上钩起车钥匙。望着窗外随风摆动的树,想了想,又给自己加了条围巾。然后出门。

一个月过去了,在流川出差的时候,樱木通常都会抽出时间单独跑到医院去,然后告诉流川爸爸是流川枫拜托他去的。每次他都会带上自己做的饭,流川的爸爸推托了几次后就接受了。有时候他会碰上流川妈妈和哥嫂,但话讲的并不多。相反,他与其他的病人及家属还有好几个医生护士混得溜熟,每次去,点头打招呼的次数都逐次递增。被问及与流川家的关系时,他就大大方方地说是流川枫的朋友。

总之,一切都很顺利,好像又回到之前的和谐状态中了。

只有一件——他去看望流川父亲的事,他并没向流川枫提及过。当然他没想过有意隐瞒,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提罢了。



刚到走廊,樱木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某间病房内真隐隐约约地传来吼声。

当樱木走进流川父亲的病房时才知道,发出吼叫声的正是流川的父亲。
“我不是说过愿意化疗吗?!”老人瞪着眼睛,指着流川母亲和站在一旁的护士,“为什么不给我化疗?嫌我活够了吗?!”

流川母亲只是表情和顺地用勺子搅着杯子里滚烫的开水:“爸爸,喝点水吧。”

老人猛地挥手,差点打翻杯子:“不就是掉头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边吼一边扯着头发使劲拽,“命都快没了要头发何用!啊!”

吼声覆盖到整人肿瘤病房,但没掀起什么波澜。护士们像平时那样在走廊里来回穿棱,悉心地为病人们打点滴或喂药,仿佛习惯了某时某刻某个病人的突然失控。

樱木却难以习惯,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老人——这就是自己直到进门才知道是他在吼叫的原因。难以想象这样的面孔会露出如此痛苦狰狞的表情,就像他同样难以想象流川枫会大笑着向他讲述工作中的奇闻逸事一样——究竟是怎样的打击,才会让这个要强的老人如此崩溃?


吼叫声越来越大,迟迟得不到回应的老人开始点名道姓了。

“那些个江湖郎中整天就知道给我吃药,吃了也不见好转!你们干嘛还穿白大褂——病都治不好当什么医生?!

。。。。。。。。。。。。。。。。。。。。。。。。。。。。。。

“还有你这个不肖子!”伸出手指,直指流川的哥哥,“就这么想让我死吗?嫌我对公司的事插手太多影响你独断专行吧?别忘了现在一把手的位置也是从我这里得的!!”

流川的哥哥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削苹果,对父亲的指责没表现出任何意外。

。。。。。。。。。。。。。。。。。。。。。。。。。。。。。。。

“还有你!”手指转向,樱木心突然就麻痹了——因为老人瞪着眼睛望向了自己。

“头发,是染的吧?”

和刚才的吼叫声不同,这声音从嘴里挤出来的,低低的,带有一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樱木浑身僵硬,大脑活动瞬间停止——老实说这个问题自幼儿园起就不断有老师郑重地问过他。但现在这位老人显然并不是想要他回答。

果然,下一秒老人的声音就尖厉起来:“当然是染的了。。。你不弄得标新立异一点,怎么可能勾得到我家小枫呢?”

!!!樱木的脸胀到发紫——他能够掩饰言语,却掩饰不了表情。

“爸爸!”流川妈妈这才感到惊慌,急忙上前掖被子试图让丈夫冷静点,一边回头对大儿子说着,“阿实,快跟医生说,用点镇静剂吧。这么闹下去不行。。”

然而,镇静剂不是一会儿就能到位的。所以老人对樱木的指责就继续着,声音高亢而有穿透性。

“十年了,那小子整个魂都在你那里!我们生他养他的人,在他眼里屁都不是!!原来还会找家里要钱,被你勾走后就非要玩什么白手起家,陪着你供房养车。。。。房子车子我们哪样不能给?那混蛋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饭盒在手里变得冰凉,樱木快拎不住它了。

老人喊着,已分不清是在骂樱木还是骂流川:“凭什么小枫要和你一起受穷?!。。。你这家伙除了头发红点,还有哪里好?。。。为什么!!。。。。。”

后来喊叫声就低了下去,也许是老人吼累了,也许是镇静剂发挥作用了。总之等老人睡着后,樱木忽略掉周围人的目光,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消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情绪激动时说的话,大都带有夸张的成分。樱木当然不认为自己有流川父亲说得那么不堪。然而在崩溃的边缘爆发出的积压以久情绪,却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

自己最初一直避免去见流川的父母,就是潜意识里担心会有这么一天。

想着每次在流川家做客时老人和善的笑脸,再想着刚才老人失控时吼出的话,樱木走在医院外空旷的草地上,全然不觉得冷。

伯父,你对我——早就不满了吧。

肩膀被拍了一下,樱木回头,意外地发现是流川的哥哥。

“嘿,这么吹风不怕吹感冒了?”流川哥哥的口气很轻松,好像完全感知不到樱木的心情。

“哥哥?”樱木还处在惊讶中,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我阿实就可以。”流川实抿嘴笑了笑,“樱木君,我带你去喝咖啡吧。”
沙发 2013-12-12 18:12:33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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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2 18:24:01 | 显示全部楼层
EP 6

樱木将方糖一块块地夹进咖啡里。

“怎么樱木君,觉得咖啡苦?”流川实探究地望着他。

“呃。。。嗯。。。。不是很习惯。。。”樱木支支吾吾。即使局促如此,他也说不了谎——他是不爱喝咖啡的,他喜欢纯粹的甜味,苦中品甜这种小资情调他学不会也不想学。

看着樱木双手握着杯子抿了口咖啡后微微皱起的眉头,流川实咂了咂嘴。

“樱木君,说不了敬语就别勉强了。”

“啊?”咖啡杯僵在空中。

“早就看出来了。”流川实微微一笑,“每次说敬语都磕磕碰碰的,是根本不习惯吧?”

樱木的脸立刻窜红,流川实不以为意:

“所以就不要说敬语了——至少别再对我说。我们其实是同一辈的吧?”

的确——樱木不停地搓着杯子——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只大自己十几岁自己就如此紧张连同辈份的事都忘了?以前那个面对田冈、高头教练毫不客气地嚷嚷“老头子”的自己跑哪里去了呢?

不过,这个已年过四旬的中年人的三言两语倒让樱木的脑袋不再那么沉了——也许还有暖气的关系?樱木胡乱想着。



说白了就是心里落差吗?——樱木自认不算强势的人,不过心理落差的感觉是有的,还很强烈,比如当初自认天才能在球场上受万人景仰却连续4场一球未进还被罚出场的时候。

“樱木君,照顾爸爸这样的人是很辛苦的。这一个月,我和妈妈那么费神,他的脾气反而越来越坏。。所以我再和你说一声,刚才爸爸的话。。。”

“并不是莫须有。。。”樱木打断了流川实,他掰着关节,不知道应该怎么措词——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无法消除对流川父母的歉意,“我知道的。我。。。还有流川他。。”

流川实却笑了。

“就是莫须有,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可能没你了解小枫,不过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要长。说真的,小枫还真是和你一起后才有点儿人情味。。。”

樱木瞪圆了眼睛。

“小枫和爸爸是一样倔强的。所以他决定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干涉。但我们都有这个感觉,他跟了你之后,整个人是朝好的方向发展的,这一点爸爸都否认不了。”

朝好的方向发展吗?——樱木还真不觉得,寡言冷谈十年如一日,霸道起来跟盖世太保似的。不过流川实的口气很诚肯不像是敷衍自己,也许是自己是当局者迷吧。
“樱木君,”看到樱木松弛下来的表情后,流川实的口吻倒郑重起来,“如果你还介意爸爸刚才的话,我愿意自作主张代他向你道歉。”

樱木呛了一口咖啡,手忙脚乱地扯过方巾擦嘴,“不不不。。。。我。。。我不介意的。。。”

流川实仿佛没看到樱木的慌张,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边说边无奈地摇头:

“你知道,老小老小,就是说老人在虚弱的时候会像孩子那么任性。。。你是没听到他是怎么骂我的。这两天一直没停过,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有。。。”

一边说着,一边掰起了手指头:

“接公司班时各种不虚心,12岁考试不及格把卷子埋起来,1岁时骑在他脖子上撒尿。。。”

这下樱木是真的喷了——这位比流川枫大上十几岁的亲哥哥和那位弟弟真是完全不同,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
“爸爸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流川实语气立刻又转为沉重,“他一直拒绝吃止痛药知道吗?所以一疼起来就。。。口不择言。。。”

“为。。。为什么?”樱木张大嘴。不止痛行吗?晚期肝癌有多疼他是知道的。

“因为他觉得止痛药会麻痹心神,让人变弱。”流川实扶额,看起来颇头痛,“强势了一辈子,从来不服老的,结果突然被判了死刑,穿着病号服,躺床上被我们当弱者对待,爸爸根本就受不了。。”
朝好的方向发展吗?——樱木还真不觉得,寡言冷谈十年如一日,霸道起来跟盖世太保似的。不过流川实的口气很诚肯不像是敷衍自己,也许是自己是当局者迷吧。
樱木的思维正在天上飘着,没发现流川实向前欠了欠身体,口气突然变得神秘。

“我曾经逼小枫说过一点你的事。”流川实伸手掩住口,“你喜欢自称‘天才’,是吗?”

!!樱木耳朵都红了。

“小枫对此似乎不以为然,他的原话是‘那家伙哪里是天才,不过是个白痴罢了’。”

“这个死狐狸!”樱木低声骂道。

“哦,原来你叫他狐狸吗?”流川实笑出声,“这么一说还真像。。。。哈哈,挺有才的,樱木君。”

“啊,不,流川他。。。”

“就叫他狐狸呗,”流川实继续笑,“再说你叫他流川根本没有辨识度嘛,我们一家都姓流川,谁知道你想叫谁?”

樱木将咖啡里冒出的热气对准自己的脸,这样就可以掩盖表情了。

但不管怎么说,谈话气氛轻松了许多。樱木也发现流川枫的这个兄长其实是很容易打交道的。如果和自己同岁的话,大概会成为阿良小三那样勾肩搭背的哥们儿吧。


其实流川实请樱木喝咖啡的目的也在于此。

这红头小子一个月来隔三差五地给自己的父亲送饭吃,要表达的意思是很明显的。尽管拼命地压抑着自己,骨子里还是个很简单的人吧。

自己的父母太保守,从不表达对这红头小子的看法,导致这孩子不知所措了这么多年。刚才父亲一通乱骂让他眼神都恍惚起来。所以现在,至少我这位兄长得先亮出自己的看法,给红发孩子先减个负吧。

这么想着,流川实继续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口气也由刚才的打趣变成拉家常了。

“我还想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件,加奈,美咲和红叶都是很喜欢你的。尤其是红叶那小子,整天念叨着和花道叔叔打篮球,因为他说拜托枫叔叔肯定没有用。”

加奈是流川实的妻子,一个圆脸很温婉的女人,美咲和红叶则是他们的两个孩子。——樱木无聊的时候曾经琢磨过流川家人的名字,想着他们家全弄成直线条装修风格的三层别墅,连沙发都是硬梆梆的,但名字居然可以起得这么文艺。

不过,他们都喜欢自己?还整天挂嘴边吗?——真的假的?

“还有一件——你每次带给爸爸的饭,他都吃得很香呢。”

是吗?——樱木眼睛一闪,掩饰不住心里升起的一点点喜悦的感觉。
“所以我有个请示,虽然很任性——但我还是要拜托樱木君继续照顾爸爸。”流川实索性做了个点头的动作,看起来像行礼,“你知道,妈妈也快70岁了,心有余力不足。我又得忙公司的事,加奈得照顾美咲和红叶,所以。。。只能来拜托樱木君。”

樱木向后一靠,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其实不用流川实来拜托,樱木自己也是决定无论怎么被老人嫌弃都会坚持去看望照顾他,但流川哥哥的言语和动作太过正式,而且——

樱木顿了顿,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

“阿实,你为何。。。不拜托狐狸呢?”

流川实一愣,然后笑了:“为什么不拜托小枫呢。。。可能还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吧。你知道,小枫他。。。”

“知道。。”樱木觉得他猜测狐狸与家人的关系应该不会错——属于表面友好实际疏远型的。

“不过樱木君,这可不是小枫的错啊,其实主要原因在我。”

“?”这下樱木真的满脸问号了。

“咳,说来说话长啦。”流川实卖起了关子,“这样吧,如果你把爸爸照顾好的话,我就把小枫小时候的事都告诉你。”

这个福利真不算小了——樱木的双眼闪闪发光——这就意味着可以抓到狐狸一大堆的把柄了,他甚至这么想着。

“哎。。。讲这么说,咖啡也凉了。”流川实望了一眼窗外的住院大楼,“我现在去把帐结了,一会儿樱木你和我再去看看爸爸吧。”说罢便站起来朝服务台走去。

“呃。。。阿实。”樱木叫住他。

“嗯?”流川实回头。

樱木挺直了身子,拉了拉头发,用十分认真的口气说:“我的头发可不是染的。”

“啊,那是当然。”流川实笑,“这种颜色谁也染不出来啊。”

EP 7

不知是流川实一番话的作用,或者是樱木花道本人很擅长忘掉让自己不愉快的事。总之,后来樱木仍旧频繁地往医院跑,而且呆在那里的时间逐次增加。如果流川妈妈和哥哥都不在,他会干些打扫房间倒开水或叫护士之类的简单活。那场几乎让自己脑袋当机的怒骂事件,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

老人的情况比之前要好了许多,据说是终于听从医生的建议开始用止痛剂了。樱木每次来的时候他都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把表情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除了脸色灰白,他的样子和原来在家里见到的别无二致,那几次竭嘶底里的发作,就真像是醉酒后的胡闹一样,仿佛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见到樱木时,他没有表现出欣喜,也没有排斥,不过伸手接过樱木带来的盒饭时动作变得非常随意,而且对樱木的称呼变成了“红脑壳”。

很粗鲁的称呼,但至少比“樱木君”要好吧——樱木花道这么想。


“红脑壳,你看。”某一天樱木刚把开水壶提进病房,老人就冷不丁地从报纸后探出头来,用指节敲着报纸说着,“日本首相又换了,上一个板凳都没有坐热吧?”

樱木一下子懵了头,开水壶都忘了放下。

“有哪个国家会像日本这样,十年来首相都不止十个?”老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樱木交淡,“红脑壳,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樱木张嘴,但一个字也吐不出——老人正好问到了他的盲区。那些个走马换灯笼似的日本首相们,他不仅不知道名字,连样子也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老人的口气带了点戏谑,“现在的年轻人都只知道玩,根本不关心国家大事!这一点你跟小枫真是一样一样!”

樱木这才晓得把开水壶放在柜子上,拿起杯子灌了点热水:“伯父,喝点水吧。”

老人似乎并不期待樱木的回答,依旧盯着报纸,嘟囔着“年轻人”“日本这个国家”之类的话,随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没有看樱木一眼。

尽管老人说话口气谈不上温和,樱木的心情反倒愉悦了不少——老人现在能想着生病以外的事,这对情绪的改善是很有帮助的。而且老人也愿意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虽然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呃。。。国家大事么。。。回去上网看看新闻吧。
晚上八点,流川枫刚下飞机回到家时,就发现樱木花道端坐在电脑显示器前一动不动。

听到玄关的动静后,樱木像机器人被开启电源似地回头看:“啊!狐狸你回来了?晚饭吃了没?”

“飞机上吃的。”流川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换上拖鞋踏进客厅,然后皱眉,“很冷,怎么不开暖气?”

樱木愣了愣,随后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哎呀,一直上网都忘了冷了。天才的感觉有时也迟钝。。”边说边跑向暖气片拧阀门。

流川吸吸鼻子,径直走到显示器前,想看看什么内容能让白痴连寒冷都忘了。

当看到读卖新闻的官方主页后,流川搓红了鼻头。

“啊——死狐狸居然偷看天才的网页!”一看到流川猫着腰盯着显示器的样子,樱木一个跨步从暖气片那儿瞬移了回来。

流川直起腰,继续搓着鼻头,几乎搓破了皮:

“白痴,你看得懂新闻么?”

本以为白痴会涨红脸大声申辩“天才有什么看不懂的!”,没想到樱木只是笑着摸摸后脑:

“这个。。。偶尔想扩展一下知识面。。。”

不正常!——流川下着判断,想了五秒,又开口问:“你想换工作了?”

“谁说的!现在的工作天才干得快活着呢!”樱木气鼓鼓地说,“我只是纯粹地想学点东西不行吗?你还真把我当白痴呀!”

流川动了动嘴,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过,樱木泡了一晚上的网突击背诵的国家大事后来也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老人的聊天内容变了,由国家大事变成了自己的人生历程。

人都对自己的曲折但最后成功的经历有着深刻的记忆,正如樱木逢人便说自己高三时率领湘北队过五关斩六将获得IH冠军那样,流川父亲的叙述也重点放在自己独自来城市打拼,上学,创业并最终站稳脚跟上。这一点樱木非常能理解,所以一旦老人打开话匣,他就会做一个认真的听众,当然偶尔也会分心想着在长像和性格上接老人代的流川枫老了会不会也变成一个话痨。

但这对樱木来说是仍很艰难的考验,因为外向而话多的他从来没有当过倾听者。而且老人说的许多生意场上事情,他有很大一部分都听不懂。老人有时候很显然想要他的回应,他也只能点着头弯着腰说:

“伯父你很了不起啊。。。”

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专业术语他不了解,但老人年轻时奋斗的那股劲头他是感受颇深的。流川枫能任性地生活这么多年,还多亏他父亲早年不要命的打拼吧。

“唉,现在的年轻人都过得太好了,老一辈人受的苦完全不能体会。”这是老人听到樱木赞叹后的回答。

樱木抿了抿嘴,回想着自己前几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不停地换着工作算不算是受苦。他对什么是受苦什么是享福是不敏感的,所以对老人的抱怨也只是一笑。



“伯父,想睡觉的话,我把床摇下来。”看着老人一番讲述后半阖的眼皮,樱木站起来去摇床边的活动把手。

老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随后闭上了眼睛,动了一下身体,突然开口:

“红脑壳,帮我翻个身。”

樱木摇把手的手停住了。

“我现在翻不动身,保持一个姿势很难受。”老人闭着眼睛继续说着,声音像命令也像请求。

樱木犹豫着:“怎。。。怎么翻。。。?”

“把我翻到左边侧躺吧。”平静的回答。

这是护士的活吧?——尽管这疑问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樱木还是迅速甩掉了它,将双手伸进了被窝。

十二月过去了大半,流川枫依然维持着出短差,加班,一周去医院一次的生活。在医院里碰到母亲和哥哥,就会交流一些工作上的事。通常流川妈妈会拍拍小儿子的肩膀,告诉他年轻人工作最重要,医院的事不必担心太多。

“你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过好自己的日子,长辈们就会高兴。”她说。

流川枫不会感知到母亲话里那微不足道的无奈情绪——对家人的淡漠使他无从体会。



然而白痴最近的变化,流川枫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不爱闹了,多了些许安静,虽然还是会笑,但也多是浅笑而不是哈哈大笑。

这样的白痴——不太习惯。



终于在某次睡觉时,他知道了白痴常去医院照顾自己父亲的事。

“我本来也没想瞒你。”樱木双手枕在脑后,“你很忙没时间照顾他,天才正好有空,于是就代替你去了。”

“。。。。。。”流川沉默。

“狐狸,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很厉害呢!”樱木用崇拜的口吻说着,把老人的辉煌经历又复述了一遍。

“是吗。。。”流川低低地回应,掩饰着突出其来的空虚感——父亲的陈年往事,自己一点也不知道,“白痴,你还去医院吗?”

“当然了。”樱木想也没想地回答,“伯母年龄大了,阿实和你工作又那么忙。。。”

流川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几下,半晌说:

“白痴,别累着了。”

樱木侧过身在流川的脸上亲了一下,笑:

“放心吧,天才的身体可是铁打的!”
EP 8

冬至,一年中黑夜时间最长的一天的大半夜,神奈川降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无论是市区还是海边,沾上了雪景总是非常美的,所以人们的兴致反而比平常高,大街两旁随处可见父母带着孩子玩雪拍照。

兴致变高的也包括流川的父亲。

自下雪后,老人对樱木花道提出的要求中,必然包括拉开窗帘和扶着他去窗边坐一小会。

“伯父你能走么?。。。。”被第一次提这个要求时,樱木脱口而出,一看到老人的眼神,后半句就咽下去了。

——不服输,不愿意示弱的个性,像极了家里的那只狐狸。所以,应付起来反而容易。



由于充足的暖气的缘故,病房没有被寒冷波及到。在温暖的房间里欣赏雪景,的确算是惬意了吧。

樱木搬了个椅子让老人坐着,给老人身上披了件外套,然后就开始忙前忙后地为其他的病人打杂了——他人来熟的性格让他不仅认识了老人同房间的病友总被拉去帮忙,连隔壁房间的病友亲属们也时不时喊他搭把手。对他的称呼从“樱木君”“小花”“小红”到“小红花”不一而足。对这些昵称樱木都是爽快地应着并将脸红的原因归咎于暖气太凶狠。每到这个时候,流川父亲都会带眼镜看报纸,默认樱木去当杂工。

等他忙得告一段落从隔壁赶回来时,发现老人左手撑在窗台上,若有所思。

“伯父?”樱木不确定老人是不是坐累了想回床上躺着。

“红脑壳,”老人并没有看他,“你和小枫是高一时认识的吧。”

“啊。”樱木一愣——老人极少在他面前提流川枫,所以他也不主动在老人面前提。

“那个时候关系就很好吗?”虽然是问句,语调却并不上扬,很显然是知道答案的。

“不。”樱木不打算在老人面前撒谎,“那时候关系很糟糕,我们。。。总是打架。”

“唔——”老人点着头,仍然没看他,“这才正常么。小枫这种性格能交到朋友都算罕见了。”

“。。。。”樱木不吭声,其实老人刚才的话自己曾在和流川枫吵架的时候无数次地提过,但此时自己不可能去附和老人——毕竟他们是父子关系。

“知道吗?小枫很受女孩子欢迎。”老人转过头,直直地看向了他。

樱木有点窘迫,他不清楚老人突然提这个的原因——当初频繁地和狐狸打架,很大比例都是因为“女孩子”吧。

“可惜大部分都很无脑。”老人的口气分外尖刻,“还闹到家里来。。。哪怕有一个有一半加奈的品格我也不会心烦了!当初他要是从他那堆崇拜者里领任意一个回家,我肯定用扫帚把她打出去!”

樱木给吓了一跳:“伯。。。伯父?”

“放心吧。”老人盯着他,眼睛居然半眯了起来,“我可不敢打你出去,你这么大的块头我可打不过。”

谈话气氛瞬间轻松,若不是病房里禁止喧哗,樱木绝对会笑出声来。

“伯父。。。。回床上休息吧?”

“我再坐会儿。”老人掖了一下外套,“红脑壳,没上大学是吗?”

樱木犹豫了一小会,点头。

“为什么不上?不是有体育特长生的指标吗?”

樱木依旧犹豫了一会,然后平静地说:“学校不提供奖学金。。。我。。。那个时候。。。没钱。”

这不是一件会让樱木难堪的事——他从不因家庭状况问题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没钱,大不了去挣,天才的优势就是有一副打不垮的身体,还有超强的主动性。

“那就是高中毕业了就在外面闯啰。”老人有了点兴致,“都干过些什么?”

“呃。。。”樱木苦恼地仰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初就打些短工,送外卖什么的。后来考了驾照,就跑了一段时间的运输。再后来就跟着朋友的父亲学了点手艺,弄了个工程队,做做室内和室外装修。。”

樱木说得尽量节省,几乎隐去了一大半的经历。然后他看到老人慢慢地点着头,吐出了两个字:

“不错。”

这算是——肯定吗?



过了两分钟,沉默的气氛才被老人再次打破:

“红脑壳,扶我上厕所。”


照顾老人有时真和照顾婴儿一样,管进食,管排泄,樱木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完全可以去敬老院或幼儿园兼职了。想着自己也许一辈子不会有小孩,有这样照顾人的体验也算难得吧。

老人的心情在一点点变好,他能和夫人聊孙子孙女的教育问题,能给大儿子和儿媳指点工作,甚至可以和同病房的病友和家属拉拉家常。

然而樱木也清楚——老人身体的恶化是不可逆的——多少安抚和照顾都不会有用。每一次检查,那缓慢变坏的各个指标就昭示了他的生命将在不远的时间终结。

只是在生命终结之前,希望老人能一直这么好心情下去吧。

和流川实的关系也变得如兄弟般。在那次一起灌了苦咖啡后没几天,阿实说什么履行承诺,又请樱木吃了一次——在樱木最爱的拉面店里。这次不仅是阿实,连他那位一脸温和的夫人加奈也到了场。

“既然你已经叫我阿实了,那我叫你花道可以吗?”他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小枫应该也是这么叫你的吧?”

樱木努力回忆了一番,发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多,于是实话实说:“嗯。。。不是经常。通常他都是。。”

没说完就察觉自己说漏嘴了,于是低头吃面,筷子捏得紧紧的。

“啊?不叫你花道?难不成还叫你樱木?。。。。”流川实惊讶地问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哦——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

樱木搅着碗里的面,在心里把流川枫骂了1110遍。

“阿实,别捉弄他。。”加奈和气地劝着丈夫。看样子那次流川枫说“不过是个白痴”的时候她也在场。

“呃,没有。。。”流川实止住笑,“我在想小枫到现在都不改改他的毒舌毛病!也亏花道你,和这样的人生活了十多年。。。”

“还好,我习惯了。”樱木说着自己都快笑了——这话听起来好像自己是个受虐狂似的。真冤!

流川实到底还是有40多岁中年人的稳重气质,他没有继续捉弄樱木,而是马上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花道,上次我说如果你能把爸爸照顾好,我就告诉你一些小枫小时候的事。现在看来你超额完成任务了。说吧,想知道什么?”

樱木半口面停在嘴里——啊,都忘了有这档子福利了。

自己的确是很想知道流川枫小时候的事,但福利摆在眼前反而没什么动力去拿了——每个人幼年的出糗经历都是差不多的吧,无非“用裤子上的象皮筋做个弹弓打你们家玻璃”之类。即使自己全知道了,也没力气拿这个去嘲笑狐狸。

想了想,樱木咽下面,问了一句:“那个——狐狸从小就这么面无表情不爱说话吗?”

“当然不是,小孩子都是爱哭爱闹的。等我发现他可以几乎一天都不开口时,已经过了与他交流的时机了。”流川实敲着桌子,“老板,一瓶清酒!”

“阿实?!”樱木和加奈同时叫道,流川实却笑着摆手:“没关系,我一个人喝。”
喝了酒的流川实,话匣子也随之打开。

“说起来我们是亲兄弟吧,却一点没有兄弟的样子。我比他大了十三岁,他出生的时候,我都上国中了。那个时候学习压力非常大,父母的要求也很高,对这个刚出生的弟弟,完全没有接纳的心理准备。。

“我有很多事情要忙,因为以后要继承爸爸的公司,除了学习还有额外的任务。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取悦这个弟弟的心情,我是真心觉得这小孩就是个负担。。

“后来想想,婴儿时的小枫不就和世上绝大多数婴儿一样么。饿了会哭,被人逗会笑,可我就是嫌烦,半点也不想照顾他。后来我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欺负他让他哭。。。“

“欺负?”樱木重复着这两个字。

“当然不会是很过分的欺负,不过就是他喝奶的时候突然把奶瓶拿走啊,或给他绑一堆辫子啊——看到他哭就觉得特别有趣。啊——说白了这就是转嫁压迫吧。我当时的压力太大了,又没个发泄的渠道。。。”

转嫁压迫——樱木咬着筷子——怪不得狐狸喜欢欺负自己,原来也是转嫁压迫吧?啊啊,那自己又能去欺负谁呢。。。想到这里,他恨不得夺过阿实的清酒自己也灌一口。

“我们年龄差太多了,根本没办法亲近。他读小学时我正在忙本科毕业论文,他读国中时我在公司里和财务账本较劲。他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我从来没有留意过,我只知道他按部就班地上学打球,没惹出什么大祸,我觉得,这不就够了么。。。。”

流川实仰头喝了一大口,眼神都飘呼起来,他偏过头,望着妻子:“直到我婚礼的那一天。。。加奈,记得吧?”

加奈点点头:“那个时候的小枫,好像和我们完全不在一个时空。”

流川实接过话:“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孤僻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整个婚礼,他不和任何人说话,吃完就走,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长得很高了,当然了,这个我也没意识到。。。”

“阿实,你不能喝了。。”意识到丈夫已经词不搭意,加奈拿走了他手上的酒瓶。

“知道吗花道。。”流川实挥手,“后来我找过小枫,想问他的近况。其实我是想去道歉,想尽我这个当哥哥的义务。。。结果他一个人在篮球场上玩灌篮,完全把我当空气。。。。。”



这次请客吃面到最后就是加奈扶着半醉的流川实走了出去并抱歉地冲着樱木笑了笑说不能送你了。樱木一个人双手插进裤兜往地铁站走,脑子里全是流川实那张懊悔的脸,还有流川父亲一提小儿子的空洞口气,还有流川枫淡漠的表情。

原来,童年幸福不幸福,与家境无关。

但这种事情,本来就怨不得任何人。


EP 9

在体现圣诞节风味的各种圣诞树,小彩灯,驯鹿雪橇从大街上慢慢消失时,新年将至。

到底是30岁的人了,“应该过个特殊的XX节”这样的想法总是逐年降低的。况且流川枫圣诞时依然在外地忙活,于是樱木花道就迟钝到所有圣诞打折促销的招牌都被撤下时才发现圣诞已过。

不过圣诞节后就是新年了,这就意味着流川枫连续的加班出差的繁忙生活会告一个段落。


安顿好流川的父亲后,樱木花道离开病房,走进地下停车场将车开了出来。

在车流中蹭过了五个十字路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樱木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就打了转向灯,径直开向机场。



走出出站口看到那颗醒目的红脑袋时,流川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过下一秒,他就难掩喜悦之情地上前扯住了红发人的胳膊。

“难得。”他吐出两个字。他和白痴一直都把公事私事分得很清楚,所以因公出差时白痴一般是不会接送他的。

樱木接过流川手里的行李箱:“嘿,这不死狐狸快过生日了嘛。所以天才特地屈尊给你当一次司机啊。”

流川将樱木连帽羽绒服的帽子往上一掀:“这么冷都不知道包严实点儿,果然白痴。”

“车上有暖气么。。”



机场高速一向是很通畅的,樱木很快就推到了五档。

流川坐在副驾上半闭着眼睛,也许是出差太累的缘故,他连哼哼声都没有发出。樱木余光瞟到他这个样子时暗暗叹气——不管什么场合,总是需要自己来打破沉默。

樱木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一下,摸出了一张卡,递到流川眼前。

“死狐狸,天才给你的生日礼物。”

流川接过卡,盯着上面的字:“什么?。。会员?”

“你总是出差啦,这张卡让你住酒店能便宜点儿。”樱木嘴角翘了起来,“本天才特地在网上给你申请的,感谢我吧。”

“白痴,因公出差又不花自己的钱。”话虽这么说,流川还是把卡塞进自己的钱包——虽然现在两人的生活早就小康了,白痴依然维持着最初几年省一点是一点的作风。
“哼,你这种公子哥就是对钱太无所谓了,再这么下去天才辛苦挣的早晚给你败光。。”樱木胡乱扯着,突然想到流川实那天醉酒说的话,觉得流川枫的童年生活也算不上什么“公子哥”吧,于是有点歉意地抓抓头发,转换着话题,“哪,狐狸,再不用出差了吧?”

“嗯。”流川点头,“两个月内不会了应该。”

“那就多去几次医院吧?”樱木试探地建议,“伯父他。。还有你哥哥。。”

流川顿了几秒钟,说:“可以,我们一起去。”

还是把去医生看望父亲当工作任务一样啊——樱木望着车窗边飞速后退的风景,想着流川父亲日渐消瘦的模样,流川妈妈对小儿子总是想提却不敢提的表情,还有流川实用醉酒壮胆的方式表达对弟弟歉意的样子,眼眶就浮现一点雾气,半晌说:

“伯父伯母和阿实都很关心你啊。”

流川咽了口唾沫——白痴的话即使有意地转弯抹角,其真实想表达的也是很好猜的。他对白痴太了解,不用猜也知道白痴在自己出差的时候肯定是天天往医院跑。不过这么做的原因就只能靠猜了。白痴没有父母他知道,于是将自己的父亲当成了他的父亲?或者是——

想到这里,流川握住了樱木的左手。

“你照顾爸爸,是为了我么?”这是思考了很长时间迸出的问话,听起来却很像不经大脑的问话——然而除此之外,流川不晓得应该怎么问。

霎时樱木脑海里闪过的是伯父最近和他聊天时一口一个“小枫”但每次都聊了两三句便没了下文,然后便是隐隐的期待加失落的眼神。所以自己应该回答“是”吧?

但同时,自己的父亲被白单蒙住的场景也挥之不去。那种“终于知道了要好好对待父母然但已经太迟了”的感觉总是扎在心里,每次自己去照顾伯父时,这种感觉就泛了上来。

“不。。。”他含糊地说,“不全是。”

不全是?——这已经是完全不是白痴风格的回答了。

流川抿了抿嘴,把樱木的左手握得更紧。

“狐狸,别捏我的手啊,不好换档啦。”樱木说着,伸腿摸索着离合器。

“速度很高,还没到换档的时候。”平板的声音,流川干脆和樱木十指交握。

“进市区了,马上要减速啊。”樱木望着两边渐渐变得密集的房屋,甩开了流川的手。

流川“嘁”了一声,改拨弄樱木额前的头发,这是他和白痴在一起时最喜欢做的事之一——樱木的额前有一个旋,头发打着转,摸起来很舒服。

“白痴,别勉强自己。”

“狐狸。。。”听出了流川话里的怜惜之意,樱木有点儿不安,声音低低的,“是不是觉得天才很没用?”

又是一句不符合白痴风格的话——流川简直连叹气也不愿意了——既然自称天才,为什么还会认为自己没用呢?很矛盾不是吗?

“喂,狐狸,问你话呢。”樱木的声音大了些。流川的手指张开,捋着他的额发,让他觉得自己又被当弱者同情了,不安中也加了点恼怒。

“不是。”流川手向后摸着他后脑的头发,声音很小却坚定。

不是的,白痴。

没用的是我。
EP 10

新年假间过去的第五天,流川的父亲被下了“癌症扩散”的诊断书。

主治医生在将诊断书交给流川家人的时候,也确定了一个疗程放疗的治疗方案。

“这样至少可以让叔叔减少痛苦。”当时的医生这么说,平静地维持着他的讲实话作风。



当樱木将车倒进车位并熄火后,发现医院地下车库的保安歪带着帽子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刚满20岁,已和樱木混得溜熟的小保安一边说什么交到女朋友了想和红发大哥分享喜悦,一边将刚看完电影几乎没有动的一大杯爆米花塞进樱木手里,然后不等樱木说谢谢扭头就走。

“不愧是白痴。”往地下车库直升电梯方向走的时候流川开口,“连被送的东西都是二手的,吃的也是。”

樱木不以为意,夹起一颗爆米花丢口里嚼得脆响,“很香呢,狐狸。”说完把杯子送到流川鼻子下。

流川哼一声,也捏起一颗咬了两下:“潮了,不好吃。”

“唉,就知道狐狸是不好伺候的。”樱木收回杯子,另一只手伸进去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

“小心回去进厕所里出不来。”

“切,妮艾依雾吻颠载总为送翁西啊。(你在嫉妒本天才总被送东西吧)”樱木腮帮子大动,说话口齿不清。

流川想笑——这家伙当着自己的面真是什么动作都敢做啊!看到他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就很想上去捏。考虑了一下后果,还是忍住了。

“白痴,东西吞进去再说话!”

…………


等来到病房外的走廊时,小两口的玩笑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病房里隐隐传来哭声,樱木和流川走进去才发现流川实一家四口都在里面。而正在哭的是流川实夫妇的两个孩子,美咲和红叶。

男孩子只是哽咽着发出抽泣声,女孩子则将脸和嘴捂得严严实实才能挡住冲出而出的“嘤嘤”声。

昏睡在病床上的是流川的父亲。老人带着氧气罩,表面上沾得不多的水蒸汽说明他的呼吸并不流畅,脖子的下端被埋入一根管线,吊瓶接在管线上,营养液正一点点地往老人身体里灌。即使是有氧气罩的隔挡,樱木也发现老人的眼睛并未完全阖上,而双腮更像被挖去一般地深陷下去——说“气若游丝”完全不过分。

“伯父怎么?”他一步跨上前,小声地问流川实——不过两天没见,怎么仿佛已一脚踩在鬼门关里了?按理说不会恶化得这么快才对呀?而且两个孙辈一直没停的哭声让樱木渗得慌。

流川实摇摇头,口气平静:

“没什么,放疗的副作用而已,过几个小时就会好一些的。美咲和红叶从没见过这样,所以害怕——”

樱木微微松了口气,同时他清晰地听到不远处流川枫的叹息声。

流川枫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自己的父亲,樱木瞄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站在身边的红叶。

“嘿。男子汉不可以随便哭,知道吗?”他说着,突然想到美咲也在,于是扭过头,声音带了点无措,“啊,女孩子也不可以!”

“花道,你带美咲和红叶出去玩玩。”流川实突然开口了,“就在医院的院子里转一下,这里有我和加奈呢。”

“呃?”樱木一愣。

“放心吧。”流川实笑了笑,指了指门口的弟弟,“那个,小枫你也跟着一起去。”

樱木瞬间明白了阿实的意思——一位至亲的人患绝症虚弱的样子,对孩子来说还是太沉重,所以把他们带出这个环境比较好。

“来吧小子!”他抓着红叶的肩膀轻轻地向外推,“和花道叔叔一起打篮球好不好?那个,流川——”他望着门口的流川枫说,“去车的后备箱里把篮球拿出来吧。一会到医院的篮球场碰头。”

把红叶推出病房门外后,樱木才猛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冲着美咲晃了晃手腕,“呃——那个。。。小姑娘,你也一起来啊。”

“白痴。”流川用所有人都听不见的声音咕哝着——这家伙跟女的打交道永远都是这么慌乱,哪怕对方是小字辈也一样。

“爷爷会死的吧?”红叶拍着球,却一直没有投篮。

樱木望着靠在篮球架上情绪同样低落的美咲,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天堂”之类的哄人话也有点小儿科了,而且这样的台词他也说不出来。

“是的。”流川在一旁替樱木回答。对白痴来说,残酷的现实,他通常会在心里承认也会很快地适应,但绝对不会口头表达。

红叶举起手,将篮球扔了出去,篮球砸中了篮框弹了回来,滚到流川脚边。

“其实,爸爸妈妈早就跟我们说过了。。”他看着姐姐,又回望樱木,“同学也有不少祖父母去世的例子。。。但是今天看望爷爷时我才发现——即使知道他会死,我们也不想见他临死的样子。。”

樱木走到流川旁边抓起球掂着——他明白红叶的意思,红叶他们是不喜欢看到生命被一点点抽走的过程,何况是他们自出生便一起生活的爷爷。

“死亡也不是那么容易。。。”美咲咬着嘴唇,“我们宁可希望他突然去世,像心脏病脑溢血什么的,至少他本人不会痛苦。。”

樱木掂球的手停住了,流川担心地看了看他——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樱木猝死的父亲。

“笨蛋。”五秒钟后樱木将球一抛,落到红叶手中,“我们不可能选择自己该得什么病吧?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让爷爷在走之前每一天都过得。。呃。。”他顿了顿,搜索了一下脑里的词汇,“呃。。快乐。”

三个人都望着他,樱木微红着脸摸着头:“啊。。那个。。快乐的话难度的确很大,但至少得让爷爷在心理上不痛苦是吧?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就很好了。”

流川目不转睛地看着樱木,琢磨着刚才那个嚼爆米花的白痴和这个仿佛老师模样的白痴是否同一人。

红叶不吭声,只是将球又拍了几下。

“来吧!动起来动起来!”樱木为了调动气氛,夸张地挥着双手,“站着不动会冷感冒的。我就在这里当防守,小子你过我上篮,那个,小姑娘!”他回头叫美咲,“你就直接篮下投篮吧!”
到底是冬天,所以等三个人打到将要出汗的时候,樱木摆手示意休息一下。

“怎么才能让爷爷不痛苦呢?”由于运动后手脚不再冰凉的关系,红叶显得比刚才兴奋。

樱木咬着嘴唇想了会儿,说:“嗯。。。好好学习?。。”说完了他发现舌头都不长嘴里了——因为他在红叶那个年龄是笔都不怎么拿的。

流川在一旁撇嘴,冷冷地加了一句:“不打篮球。”

“流川!”樱木听出了什么,赶忙叫了一声。

“不会啊。”这次说话的是美咲,“我们每次出去活动的时候都要带篮球去打,爷爷并没有不高兴的,相反还对我们说‘好好玩’。”

流川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一直眯着的眼睛也有一点睁大。

红叶接着说:“而且爸爸也喜欢篮球,是NBA的球迷呢。他还一直保留着枫叔叔和花道叔叔当年全国大赛时的录像带。。。”

流川开始揪自己的刘海,樱木则惊讶地叫:“真的?不是吧?”

“是真的。”美咲说,“还专门放给我们看过——叔叔你们配合得很好啊!”

“哈哈哈哈。。。”樱木一瞬间心情很愉快,于是话也多了起来,“其实我和你们的枫叔叔也不是一开始就配合——我们互相拆台,变着法子给对方找不痛快,甚至比赛的时候就在场上打架。。。”

红叶瞪圆了眼睛:“在场上打架?!那时花道叔叔多少岁?”

“唔——十五岁吧。”

“十五岁啦?”红叶捂住了嘴,“我怎么觉得花道叔叔那时还没我这个小学生成熟呢。。。噗噗噗。。。”

美咲也嘿嘿地笑了起来,樱木伸手假装去抓红叶的胳膊:“臭小子。。。只知道说我!你枫叔叔怎么不见你说?嗯?”

“呃。。。。。”红叶语塞,怯怯地瞥了流川枫一眼——很显然这位面无表情的亲叔叔在他眼里还是个可怕的存在。

流川枫一直低着头没看任何人,此时却突然站了起来。

“白。。。。樱木。”他走过去单手抓起了篮球,“一对一。”

“啊?”樱木愣住。

“你们。”流川盯着两个小字辈,“想打好篮球的话,就认真看。”

美咲和红叶同时张大了嘴——小孩对这样的变化是很敏感的,他们都意识到这是枫叔叔第一次主动和他们说话,而且还是做篮球示范。

“太好了,一直想看现场教学呢。”美咲说着,拉着弟弟跑到场外。

不用说,这场一对一自然吸引了不少放风的病友和陪同家属们驻足观看。当有零星的喝彩声冒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是满头大汗。

“几比几?”流川停下来,问。

樱木抹了一把汗水,想了想,说:“忘了。”

流川耸耸肩,似乎也不在意输赢:“还打吗?”

樱木摇头,一边走到篮球架旁将挂在上面的毛衣和羽绒服扯了下来,一边冲着观战的美咲和红叶喊道:“喂两个小鬼,有没有大饱眼福?”

“有啊!”红叶用同样大的嗓门喊回来,“很精彩啊!和看NBA的感觉一样!”

樱木笑了笑,转向流川:“流川,再去看看伯父?”

流川点头,穿上外套,面向两个侄子,手指在空中一划拉指向住院大楼。

“走吧,回病房。”他说。
板凳 2013-12-12 18:24:01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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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2 18:36:28 | 显示全部楼层
EP 11

都说人活得越久就感觉时间过得越快。当樱木花道再一次看向墙上的挂历时,才发现几天前就应该把1月的那一页给撕掉了。

2月的气温还不能让樱木把羽绒服换成夹克衫,但至少黑夜没那么漫长。对樱木而言,这意味着忙碌时间的增加——因为他从不习惯在天亮的时候闲着。


放疗减轻了流川父亲不少痛苦,也让老人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最近去探视时樱木发现,老人即使是清醒着的,也大都像昏睡一样闭着眼睛。只有在吃饭和解手时,才会睁开眼睛配合一下。

所以樱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饭是没再做了,因为不清楚这个阶段的老人还能吃什么;想陪着聊天,老人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至于翻身或擦脸之类就更没法做,动也不愿动的老人连这种要求都懒得提了。

但樱木还是经常去医院,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也会去——哪怕只让老人看自己一眼,或自己看老人一眼也好。通常他都会带一点东西,偶尔也会空着手。

流川枫虽然不再出差,终究还是得朝九晚五地上班。樱木觉得,如果老人看到自己时能想到小儿子,把自己当成流川枫的替代者,那自己也不算是白来的。


阳光非常好,樱木走进病房的时候发现阳光把窗户投影到墙上的颜色很漂亮。以至于自己望着那两片亮晶晶的投影出神了几秒钟。

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刚做完放疗闭着眼睛休息的流川父亲,一边毫无睡意陪着丈夫的流川母亲。

“樱木君。”一看到樱木,流川母亲马上让出了椅子,自己则坐到床边,“过来坐坐。”

樱木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坐下了——比起阿实,他和这位太太的关系还不算亲密。
“伯父。。。怎么样?”他问着,尽量压着声音,因为他不知道老人是醒着还是睡着。

流川母亲却并没有回答,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听隔壁的朋友们议论,说上次你和小枫打篮球的事,你们引起了轰动呢。”她说着,脸上居然有笑容。

那场1对1只是之前他们无数次1对1中的一次,所以樱木的记忆早已模糊,如今被流川母亲一提,反而有点无措:“嗯。。。是。。。”

“现在还是常常打球?”

樱木点头:“想运动的时候就会打,这是我们的共同爱好。”

流川母亲的笑容隐去了,她低头片刻,慢慢地说:“是吗?。。。。真好。。。”

樱木看着这位仍然十分健康的老人——相对流川父亲倔强的硬性格,他妻子倒有不少柔性的成份,即使是很糟糕的事,她也能用最不伤人的措词,最委婉的语气表达出来。所以和她交谈虽不亲密却从不困难,也不用担心被打击到。

面对这样的老人,樱木的直肠子脾气终于占了上风,于是问出了早想问的:

“您和伯父是不是——反对流川打篮球?”

这是个挖心的问题,并不适合樱木来问,然而它没有引发流川母亲的怒气,相反,倒是让她的面部表情轻松了不少。

“不是反对,只是不鼓励。”软性格的流川母亲很善于字斟句酌 ,“我是说,曾经。”
“曾经?”

“我想。。。对樱木君也没必要隐瞒什么。。。”流川母亲的表情越发柔和,而且没有丝毫的伪装,“爸爸和我都是商人,我们对待事物,总是会考虑怎样使利益最大化。当然对子女的培养教育也是,比如让阿实好好学习然后接班,这很附合我们的利益;小枫的话,因为他比阿实小得多,我们也就任其成长,相对管得就松,不过篮球的话。。。”

她停了停,喝了口水,继续叙述着:

“我们不反对他当运动员。如果小枫迷上的是足球或棒球,我们也许会鼓励他也说不定——毕竟这两项运动在日本的情况要远远好于篮球。想靠职业篮球在日本过上好日子,真是太难了,况且运动员的职业寿命比一般职业都短,他考虑过退役后该做什么吗?。。。所以小枫打得越好,我们就越焦虑。。。大约是高二的时候,他提过想去美国,当然,我们也有这个财力送他去。但我和爸爸都认为,如果小枫真去美国搞职业篮球,很大比例的可能是我们的钱会白扔。我明白小枫有韧性也肯拼,球技在日本也鲜有对手。但已经打到这个份上,再往上走就越发难了,会有很多制约。语言沟通,人际关系,身体素质,都是制约因素,这些都不是靠一根筋的拼搏就能解决的。。。投资都得先做风险评估,作为商人,我们不会做太冒险的投资。。。”

樱木沉默着,他承认流川母亲说得有道理——骨子里的现实主义者话里通常没丁点的理想成份。尽管当年自己和狐狸在IH拼搏的时候绝对是满怀理想的热血少年,而当理想褪去时,谁都不得不面对现实。包括自己因缺钱不能上体校,包括狐狸因为各种原因不适合去美国发展。被迫面对现实的他们在承受打击后还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并很积极地投入了进去。现在他们已经30岁,由少年变成青年,再像十几岁那样罔顾现实谈理想就真是缺心眼了,所以他们回忆过去时也非常坦然——其实没什么后悔的。

“伯母。。。”他开口,想表达赞同。

然而流川母亲却止住了他,表情头一次带着激动:

“我承认我们在对小枫的培养上做了不妥的事。我们不赞成他打篮球,对他的每一次进步都漠不关心。他拿回奖杯,爸爸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他收到柜子里去。我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放弃以篮球为职业。。当然,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但事情的发展也超出了我的预想——他做任何事都完全不再和我们商量,包括考大学选专业,包括后来找工作,包括——把你带回来。。。”

“对。。。对不起。。”樱木始料未及,不经大脑地出口道歉——流川母亲的话题已经跑偏了,原来她真正想表达的完全不是之前那个“面对现实”。

“啊不,这不是樱木君的问题。。”流川母亲笑了笑,点了点自己的头,“我始终认为樱木君是很优秀的,无论是不是和小枫在一起。我原来在爸爸的公司就管人事,看人很少出错。”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呢?叉腰大笑“因为我是天才”?——樱木搓着手,紫胀着脸憋了半天,才说:“伯母?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吵着伯父?”

“他听到了也没关系。。。”流川母亲望着一直没有动静的丈夫,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今天医生给他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书。。。其实,若不是家里出了这个事,我和爸爸都不可能坦然的吧。。”

原来是这样——坦然——吗?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的确是快走到生命尽头才会展现的特质啊。

果然只有他这个天才,才会一直都这么坦然吧。
“我们很爱小枫,一直都很爱。。。”流川母亲摸了摸湿润眼睛,“我们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爱他。小枫从小就不善长主动表达感受,发高烧也不知道哭一声。其实那时,应该是我们去主动询问他的感受的,可是——我和爸爸的注意力重点都在阿实身上。小枫的内向,反而让我觉得省心。。。”

樱木默默地抽出一张餐巾纸递了过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这是倾诉,只需要一方说个够就可以了。

流川妈妈接过纸巾,覆在眼睛上。

“。。。已经到这一步,再说什么投资,什么利益最大化不是很滑稽吗?人活着,还是让自己过得快乐最重要啊。。。”



心里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太容易受人以柄。

然而对面这个红头发青年时,流川母亲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无论向他说多少心里话,自己都是安心的,也是绝对安全的。

也许是这个青年总是如此坦荡,不设防地面对所有人,才会让别人也在不知不觉中不设防地面对他吧。

樱木不知道,内敛的流川母亲,是从没向谁倾诉过的——他是头一个,也许也是唯一的一个。


这场单方面的倾诉是何时结束的呢?——樱木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而天空早已是代表着夜晚的墨蓝色。

吹到身上的风已经失去了三九天时的刺骨,竟让他感到一丝暖意。

——还有一点点嫉妒。

流川,原来你的家人——如此爱你。
EP 12

樱木喜欢晴天,如果一早起来可以看到窗外红通通的朝阳,那么这一天他就会特别有干劲。即使独自走在大街上,大约会不由自主地哼哼出那首“天才之歌”吧。


二月已过了一半,连续两个星期的太阳让地上的积雪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过红花绿叶显然还没有受到阳光的召唤,所以街上的植物都还是灰蒙蒙的。

刚过去的情人节两个青年很罕见地像初恋情人一样地浪漫了一把。樱木开车直接把流川拉到海边,然后一个吵闹一个沉默地捡了一大篮子的贝壳,再然后樱木看着被阳光铺晒如宝石阵的海平面差点就想脱了鞋子冲进去,结果被眼明手快的流川扯住。

“白痴,这么冷,小心冻着!”

“嘿。。我看到美景总是兴奋过头。。”樱木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好意思地揪头发。

“等到夏天让你游个够。”流川没有起伏的嗓音里全是关切,“我陪你。”

“去——只会狗刨的狐狸,小心海浪把你卷走本天才还得救你!”

结果自然又是打架——但没有身体接触,两人只是互相砸贝壳,模仿着高一那次惨烈干架的台词“手滑了”,到最后一篮子贝壳被扔得一个不剩,一天的工作全部报废。


樱木对这么放肆地快活还是有愧疚感的,尤其是想着流川的父亲还在医院里被放疗折磨,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和阿实吃肯得基时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得到的是肩膀被猛拍的剧痛。

“这有什么!”阿实笑着说,“不能因为家里有病人就不去快乐了吧?你不过就是和小枫一起过了个情人节,我可是在新年时组织了场PARTY和员工们HIGH到半夜呢。”

“哦。。。”樱木一直喝着牛奶,听到这话才去拿第一个鸡腿。

“再说我们是后辈,我们越高兴,爸爸也会越高兴的。”阿实塞着满嘴的汉堡含糊地说,“长辈都是这样的心态。所以花道,安心吧!”
积极的情绪和消极的情绪一样,也可以像孢子似地扩散,终于还是扩散到了病房。

所以当樱木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了很难得的场面——老人醒着,正在和流川母亲聊天。

经过了上次的掏心掏肺,流川母亲对樱木的态度亲切了不少,马上示意他坐在旁边,并开口打算和他交谈。

不过老人这次抢了先机:“红脑壳,怎么感觉瘦了一点?”

樱木坐着,手不自然地搭在大腿上,他一边想着回家一定得好好地补营养免得失去在块头上傲视那只瘦弱狐狸的资本,一边问:“伯父,感觉——怎么样?”

“还不是那样?”老人声音有让人觉察不到的喘息,却还算平静,“红脑壳,看过《入殓师》吗?”

樱木愕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记得这部电影是狐狸拿着公司给的福利电影票带他去看的。他见电影票还有剩余,就自作主张把洋平他们也叫了去,说一起看热闹。为此还和狐狸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争吵,最后被迫献身解决。

“看后有什么感想?”老人问,虽然现在的他严重消瘦,但似乎并没有失去创业时的锐气。

经过这么几个月,樱木在两位长辈面前已经很少紧张了,他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啦。不过如果我当年生计困难的话,入殓师的工作我也愿意干的。”

老人点头,接着问:“那现在给你机会,当一回入殓师怎么样?”

樱木睁大眼睛,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我的棺材用什么样子的好?”

樱木的凳子差点翻倒。

“还有,我的寿衣应该是什么款式的?”

樱木竭力做出没受惊吓的样子,但他真是一个字都挤不出。

“还有,墓地买在哪里好?靠山还是靠水?”老人继续问,假装没到看樱木的表情,“我和妈妈正商量这些事呢。红脑壳你提点想法,可以当参考。”

如果樱木是凡人,大约会说“伯父您想什么呢您的病慢慢会好的不要想办后事的事啊。”然而天才樱木实诚惯了,虽然他很想让老人愉快,却从不会说“您会痊愈的”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是假的。

所以,樱木很实在地回答:“棺材和寿衣什么的,我不懂。不过墓地的话,我喜欢靠水。”

老人一听,笑了,凹下去的脸让他的嘴看上去咧得非常宽:“说得也是,棺材和寿衣是没必要精挑细选,因为都得烧掉不是。。。不过墓地。。。红脑壳眼光不错,妈妈,到时候就选靠水的。”他望着流川母亲说。

“行啊。”流川母亲笑着,“到了三月我就去定墓地——爸爸可以撑到那个时候吧?”

“哼!不许小看我!”老人咬着牙说。

樱木慌张地两头望,视线快速地在两个老人中间切换——即使天才如自己,也没想到他们能用下一顿做什么吃的口气去谈后事的操办。

真是很了不起的父母呢,狐狸。
据说,人只有到40岁之后,才会在临终前坦然地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但也不是人人都如此,换言之,40岁只是必要而非充分条件。

看望老人的时候,樱木偶尔也会想到自己的父母——父亲死去的时候刚40岁出头,母亲就更年轻,不超过35岁,两人全是急性病猝死的,连“不平静地接受死亡”的感受都没体会到就停止了呼吸。不知道对他们而言,这算是幸运事还是痛苦事。

但对活着的人,这是彻彻底底的痛苦事。童年的樱木和其他孩子一样,爱向母亲撒娇,闯了祸就逃回家让母亲包庇自己。5岁时这项福利就被剥夺,而父亲更是被抽了魂似地过了好几年。到父亲去世后,樱木就只有在和洋平他们抬扛和不间断地告白中麻痹自己,避免去想当初明明可以把父亲救过来却为什么他妈的该死的就没有做到。

主动照顾流川的父亲,其实最主要的目的之一是想让自己宽心。樱木不愿再重温13岁那年的痛苦了。他一定得做让自己不后悔的事,不管别人怎么去看。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亲爱的。”二月即将过完的某一天,流川父亲用三十年没用的称呼叫着妻子,“回家吧。”

流川母亲一愣:“爸爸,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回家。”老人平静地重复。

“不过,这一疗程的放疗还没有结束。。。”流川母亲犹疑着。

“算了。。。。”老人闭眼养神,“回去吧,还是家里感觉好。。。”

流川母亲抿了抿嘴,说:“也好。。。我这就去找大夫。。。”



樱木一边打扫着病房的卫生,一边把老夫妻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很明显不过的意思了——老人自己提出来:放弃治疗。

至于回家,大概是想在家里度过最后的时光吧。
“红脑壳。。”老人强撑着身子招呼樱木,“明天有时间不?送我回去!”

樱木手里的扫帚悬在空中定了格:“可是,阿实不是。。。”

“阿实工作很忙没时间,加奈要照顾两个孙子,至于小枫。。他也得工作吧?”老人说着,似乎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所以,你来送我,可不可以?”

樱木把扫帚放到墙边靠着,掏出纸巾擦了擦手。他低着头,红头发垂着挡住了脸,让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好。”五秒后他回答。



那天晚上,樱木在把房间收拾完了之后,将老人明天回家的事告诉了流川枫。

“所以,明天的车天才征用了,伯父要我送他回去。”樱木一边说,一边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

流川晃着手里的电视摇控器,一言不发。

“以后就可以回家看伯父啦。”樱木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说实话,医院里的药味儿天才总是闻不惯。”

流川只是摁着摇控器按钮,把电视能收到的每个台循环放了好几遍,就是不定下来。

“喂!狐狸!不想看电视就听我说话啊!”明白此时狐狸心不在焉,樱木有点怒。

流川把摇控器扔在沙发上,一蹬腿站了起来,动静大得把茶几推歪到一旁。

“给我。”他朝樱木伸出手,“车钥匙。”

“干嘛?难道让我坐地铁扶着你爸爸回去吗?”

“我送他回去,”流川的声音仍平板得如地铁报站一般,却显得很坚定,“你也一起。”

“诶?”樱木的眉毛挑起来了,眼睛亮闪闪的,“可是你不是要上班吗?”

然而流川的眼睛此时已完全不反光了,他直直地站着,将手又朝樱木拿钥匙的手的方向伸了过去。

最后他开了口,一字一句的:

“那是我的父亲。”
EP 13

后来,樱木把车钥匙还给了流川——用很标准的投篮姿势还的。

他什么话也没再说——狐狸的那句话言简意赅,已经不需要他做补充了。

其实,照顾了伯父这么久,他最希望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递交完车钥匙的樱木,在浴室打开浴霸和太阳能热水器,往浴缸里哗哗地放水。然后返回客厅,大喇喇地解身上的衣服。

“狐狸,明天你自己去接伯父吧,天才有事不陪你了。”外衣扔在沙发上,毛衣往上扯,包着脑袋,声音闷闷的。

流川盯着他,半晌问:“你干嘛?”

“泡澡啊!”这时樱木脱得只剩下了那套红色的保暖内衣,“为了明天精力充沛!”

说完,就大踏步地钻进浴室。

流川站在客厅望着合上的浴室门,手里扔然握着车钥匙。此时他脑子有点短路,想白痴最近的变化,想重病不久于人世的父亲,想很善于以柔克刚的母亲,想平淡幸福的哥哥一家,更多的是想——家里的浴缸至少闲置半年了,白痴怎么现在突然有兴致泡澡。

想着想着,他也不自自主地解起了衣服。


具有加热和照明双重效果的浴霸就像个小太阳一样,蒸汽弥漫的浴室此时仿佛一个微波炉。

樱木躺在装满热水的浴缸里,脖子上搭着毛巾。头发被强光一照,红色褪了一点,泛了点金色。他半闭着眼睛,似乎被蒸汽给蒸出了睡意一般,连浴室门被打开也没让他动一动。

流川腰间裹了条浴巾,左手提着小方凳,右手带上了浴室门。然后他取下浴缸上方的花洒,坐在方凳上把水往头上淋。

“怎么明天突然有事了?”一边往手上倒洗发水一边问。

“不是‘突然’。”樱木睁开眼睛,“是早有安排了。彩子大姐的催命电话都打了好几个了。。。果然他们离了本天才都不行。”



这话并不夸张。因为天气的转暖,樱木挂靠的设计事务所的定单也多了起来。而且不少客户都点名要樱木去给他们走线刷漆打地龙贴磁砖。

“樱木花道!”彩子在手机那一头的嗓门一次比一次大,这个强势的前辈一直维持着喊樱木全名的作风,“你要是再怠工下去,我们事务所就要亏本啦!”

“大姐千万别生气。。。”樱木难得地低声下气,“把孩子气掉了小良会杀了我的。。。”

“你还晓得体谅孕妇!”中气十足的声音完全感觉不到身怀六甲的柔弱,“不想让我流产,就赶紧带着你的工具包回来报道!”

“大楠和野间不是一样可以。。。”樱木磨洋工的话没完,就被彩子打断了。

“山根,鹭野,德川。。。这几位大客户一直说什么红头发红头发的,耳朵都长毛了!”
(不好意思了,编不了名字,随手弄几位花受漫画大手。。。)

所以,必须马上上工了——樱木掏着被震聋的耳朵挂断了手机。



“白痴。”流川揉着满是泡沫的头发,“明天坐地铁去?”

“当然啊!你不是要接你爸爸么?所以不用管天才的事了。。。”樱木慵懒地说着,抬眼看着流川正顶着一头蓬松的白沫看着他。

“怎么?老胳膊老腿有什么可看的?”

“白痴。”流川小声说着,迅速冲掉泡沫,站起来走到浴缸边。

樱木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等他猫下腰双手撑在池沿的时候开口道:“狐狸,现在天才心情好,洗完澡后请你吃大餐。”

流川脸凑得更近,和樱木鼻子贴鼻子,声音因水汽显得沙哑:“白痴。。。现在就吃吧。”

要是平时,这种话会换来樱木不客气的前额攻击,不过,此时的樱木心情是真的不错。

他伸出右手往流川腰上的浴巾摸去,同时左手抓住流川的手腕,直接朝浴缸里一扯。

“死狐狸,进来吧!”


流川向公司请了假,呆在父母家,开始学着和母亲和哥哥一起照顾父亲。照顾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和当年放弃篮球考大学一样难。但是他还是坚持着。一是那是他的父亲,他得尽义务;二是——白痴希望他这样,他不会违逆白痴的意愿。

樱木则拎着自己的宝贝工具包走街窜巷地为客户服务,一副“把几个月的欠帐都补回来”的架势。他领着他的小工程队,往返于各个客户的家中,把活干完的同时顺便收获一堆慰劳品,然后分给徒弟们以显示天才师傅的慷慨。

仿佛有了默契一般,两个人的角色完全换了过来。与换之前相同的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仍然很有限。

于是,不喜欢耍单边的樱木在暂时没任务的时候,就把洋平拉出来压马路。



“没耽误警部大人调查案件吧?”樱木爱逛街,却不爱买东西,所以通常都是不进商店门只看橱窗。

洋平笑笑,同樱木一起看橱窗里的品牌球鞋:“**的工作也分淡季旺季的,这个时间也许罪犯们正好不想作案了呢。”

“有什么新鲜的密室杀人案说给天才听听?”樱木掏出一根棒棒糖吸在嘴里。

洋平哈哈大笑:“花道你推理剧看太多了吧?哪有什么密室杀人案?连死人的案子都不多。即使是杀人案,也多是为钱为利。。”

樱木咬碎了棒棒糖,糖渣嘎崩崩地在嘴里响着:“看见尸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洋平扫了扫头上干练的短发:“说实话——已经没感觉了。边分析组织液边吃饭的事常做的。”

洋平的**之路走得可谓顺风顺水,身手矫健敏捷头脑灵活的他一入职便被委以重任,现在已经是警视厅里最年轻的警部,而且居然没有沾染上抽烟喝酒的习惯,绝对的前途无量。

樱木转身继续沿着商业街走——当初洋平从报名特招到读**学校都是自己极力窜啜和支持的。记得那时洋平说想高中毕业和樱木一起闯社会,樱木摇摇头说洋平你明显更适合当**啊,多威风啊。。。说完还假装了一个端枪的姿势。事实证明天才的直觉永远准确,洋平的确非常适合干**这一行。所以两人没能一起闯社会——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洋平跟了上来,和樱木并排走着:“怎么不去流川父亲那儿了?”

樱木笑:“有狐狸呢。”

“他可以吗?你不是总抱怨他不会照顾人么?”

“可以学嘛!那是他亲爹啊!”樱木似乎对流川能照顾好他父亲有充足的信心,“再说学东西有什么难的?天才15岁才打篮球不一样打得好?23岁学木工,25岁学电工现在还不是事务所的招牌?”

洋平笑着拍樱木的肩:“大天才,你不会不再去看望伯父了吧?”

“一个星期去一两次就可以了。”樱木说着,重复道,“有狐狸呢。。。”
EP 14

流川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盯着吸顶灯发呆。

自从上了大学这间房就基本被自己闲置了。和白痴在一起后到两人贷款买房前,自己宁可挤在白痴杂乱拥挤的一居室也不肯回来。没想到这间卧室一直维持着自己离开时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没变——包括蓝白相间的床单,栗色的衣柜和书桌,还有墙上的NBA篮球明星海报。

哦,还有桌上嵌有白痴照片的相框——这是八年前自己硬塞进来故意给父母看的,看样子也没被动过。

母亲推门走进来:“小枫,想不想喝水?”

流川猛地起身,脸上神色困窘。母亲的问话让他不自在——自己回来是为了照顾父亲的,而不是被别人照顾——果然还是太被动了吗?

如果是白痴的话,肯定不会这样。

“我。。。。我自己去倒!”他站起来,低着头走出卧室。



端着热水杯的流川坐在客厅里,有点无所适从。

“爸爸怎么样?”他只能这么问了。

“等会儿去看看他。”母亲温和地说,“小枫你请假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说话以词代句以句代段已成了他的根性。所以即使现在他想和家人重归亲密,也丧失技能了——连找个可以和母亲聊天的话题都这么困难。

母亲笑了笑:“晚上你哥哥嫂子都要回来。。你可以把他们的衣服放洗衣机里洗,或者把地扫一下,或者在厨房整理碗筷,把买的菜切好。。。如果想做事,随时都可以找到事做的。先前樱木君在医院的时候,是一分钟都不会闲着的。”

流川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堪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在拿自己和白痴做比较——用让自己服气的,不能辩驳的理由。

“那。。。。扫帚在哪儿?”他站起来,突然觉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母亲只是伸手拍他的背:“我打个比方而已,家里挺干净不需要扫,衣服和厨房我也都整好了——你去弄条热毛巾再倒杯热水吧,爸爸快醒了。”
流川拎干热水盆里的毛巾,轻轻地擦着父亲的脸。父亲此时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是半睁着混浊的眼睛看着小儿子。

流川脑子很乱——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力道对不对,因为实在是没经验。如果白痴在的话说不定可以指点一下自己呢,被骂笨狐狸也没关系啊。

然而父亲即使意识不清也不愿把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干枯的脸也掩饰不住享受的表情。

那天看到来接自己的不是红脑壳而是小儿子的时候,老人的眼神有那么半分钟的惊异,随即眼框就变得闪亮,好在眼泪最终没有流出来,避免了小儿子的尴尬。流川扶着老人上轮椅,和自己身高相差无几的老人已轻如纸片,摸在手上的感觉都让他害怕。然而流川一直坚持着,他给老人盖上毛毯,把老人抱上车,最后安置在家里的床上,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在做。期间父亲一眼都没有看他,不过神情很愉悦。

流川并不知道白痴他当初是怎么照顾父亲的——白痴从不说,自己也不问。

不过,对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所以,照顾技巧什么的并不重要,有心就可以了,对不?

流川把药就着水给父亲喂了下去,眼睛一直和父亲的双眼相对——这双眼睛,自己也看不了几天了。



白痴,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不过我很努力了。

你也应该会高兴的。

三月的风,吹一次暖一次。直到叶绿花开,让窗外的颜色也变得鲜艳起来。

流川实也放下了工作回到家中,加奈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寄宿后,亦没有离开家。他们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呆在老人的卧室里。和流川枫,还有妈妈一起。

他们极少交谈,偶尔把窗户打开透个气,或者把柜子椅子全擦一遍。除此之外,就是面向老人坐着。

老人闭着眼睛,享受着家人的关心——现在的他已无法进食,每天只有两到三个小时的意识。至于话,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其实他的确是在享受的,他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他的公司虽然不大,却能在经济困难的时期始终保持着赢利状态;他的太太温柔贤惠通人情,总能为他挑选到最合适的员工;他的大儿子和儿媳是事业型伉俪,完全胜任了公司的工作,甚至青出于篮;他的孙子孙女长像出众,毫无不良习惯。至于他的小儿子——虽然任性地每一步都不按他的规划走,但不可否认,小儿子过得非常独立而且潇洒,看趋势是可以潇洒一辈子的。

他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对一位这样的老人来说,最大的安慰就是——无论昏迷的时间有多长,一睁眼,视线里全是自己的家人。

他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

老人睁开眼睛,用最后一点神智,搜索着每一张脸,还有这间卧室的一切陈设。



没有红色。

这已经是最令他安心的,属于那个孩子的颜色。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就习惯了那个孩子的照顾。他随意地冲着那孩子下指示,让他为自己干这干哪。他当着那孩子的面喊疼,命令他给自己喂饭梳头。医生查房时询问自己进食和排泄情况时,那孩子就在一旁听着,自己一点也不别扭。只要那孩子露出笑脸,他就觉得在他面前怎么脆弱都是没关系的。

其实,小枫能一直这么潇洒,也多是托那孩子的福吧。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对了,叫花道。还曾听病友叫过他小花。

老人张了张嘴,却无力发声。于是他死盯着飘窗上的花,启图传达自己的信息。

“爸爸?”加奈发现了,于是问,“你是想让我把这花搬到?。。”

老人摇头,继续盯着花不放。

果然还是流川枫会意得最快。

“我知道。”他小声对妈妈说了一句,然后走到门边,掏出了手机。
樱木花道正端着冲击钻给一户毛坯房开槽走线。一边忙活一边指导着手下的徒弟。

“小松鼠!”他大声地叫着一个身材瘦小有两颗醒目门牙的徒弟(这名当然是他起的),“你这个槽开得太浅了,过来看看天才的!”

“花道!”大楠蹲在一旁边铺PVC管边说,“你这师傅当得一点样儿都没有,哪有这么教徒弟的?”

“天才的教育方式平民哪里懂!”樱木和死党说话向来不留口德,“再说只要教会就可以,管他什么样儿。。。。哪,小松鼠,冲击钻要这么握。。。。”

高速旋转的钻头刺进水泥墙面,发出震得心脏都疼的响声。樱木丝毫不受影响,牢牢地握着冲击钻,将线槽又向前开了5公分。

然而即使是700W的冲击钻在手中的震动,也掩盖不了揣在荷包里5W的手机的震动。

樱木关掉冲击钻交给小个子徒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大楠。”他走过去拍大楠的肩,“我有事马上要走,你来教小松鼠吧。”

“诶?!”大楠抬头,“这可不行!业主知道了会说我们违约的。花道,他点名要你。。。”

“狐狸的爸爸快不行了。”樱木声音很低,口气却是陈述,“我得赶过去。”

大楠愣了一下:“哦。。。。哦!那花道你快去吧,这边我帮你照应。”

“谢了。”樱木把手压在大楠的肩上,又回头冲小个子徒弟打了个响指,“嘿小松鼠,天才有点事,由这位黄毛哥哥来教你钻墙,他只比本天才差一点。。。”

“去你的!”大楠踢了樱木一脚,“赶紧走吧!”



然而,樱木花道还是没赶上见流川父亲最后一面。

在地铁行近了一半的时候,流川的第二条短信发了过来,上面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终わり”

樱木靠在车厢的门边,在如雕像般地盯着那三个字5秒后阖上手机盖。他紧握手机,狠狠地在车厢门上砸了一下,随后用手捂住了脸,沿着门慢慢地靠了下去。

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完美的事。

EP 15

那天,樱木弓着身子钻出地铁车厢的时候,正对上了流川枫的脸。

“家里来了好多人。”见樱木一脸诧异,流川解释道,“我插不上手,就过来。。”

樱木低低地应着:“哦。”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的他只能双手插衣兜里往扶梯方向走。

流川跟在他身边,一脚踏上电扶梯:“我和阿实要守夜。”顿了顿,补充道:“你也一起。。。工作放两天没问题吧?”

樱木转头和流川对望,然后猛地在身上拍起来——刚从施工现场回来的自己连头发都是灰蓬蓬的,况且这身装束怎么守夜?

流川抓住樱木乱拍的手:“没关系,我准备了一套黑衣服给你,应该合身。到我家先洗个澡然后换上,不会有人在意的。”

“是吗。。”樱木继续低应。他想到那天流川父亲问自己穿什么寿衣用什么棺材置哪里墓地的事——葬礼和婚礼一样,已经是个很程式化的过程了,所有的项目都有专人负责。而且樱木知道流川母亲早就什么都安排好了,那么自己现在除了守夜,还能干什么呢?

“两天后上山。”流川知道白痴话不多的时候应该由自己来调整气氛,“葬礼从简,爸爸生前定的调。”

“那。。。”此时电扶梯已到顶,樱木跟着流川走向地铁站出口,“上山的时候我要不要去?”

“当然。”流川毫不犹豫地说,一把抓住了樱木的肩膀用力捏住,“白痴,你在想什么呢?”

“是你的意思吗?”樱木痛得皱了一下眉。

“不是。”流川松开手,直接走出了地铁站,“是妈妈的意思。”



接下来的两天,樱木一步都没有踏出流川家的门。准确地说,他在换好黑礼服给流川父亲的遗像鞠躬上香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流川枫的卧室里。

来家里吊唁的人断断续续一直没停过——毕竟是生活经历丰富的公司前老总兼创始人,受人尊敬那是肯定的。不仅公司里的退休的没退休的同事都来了,连生前相互有敌意的竞争对手也来了。所以白天的时候,家里可以说是热闹的,气氛肃穆,但谈不上悲伤。

樱木只有在流川和家人叫他的时候才会出来照应一下,其它时间他都是远远地站在不显眼的位置,看着流川枫和流川实夫妻招待着来吊唁的人。他不想向客人解释自己和狐狸的关系,所以尽可能低调。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目光扫在他身上。

红头发到哪里都惹人注目——这个时候戴帽子又不合适,假发那更是异想天开。樱木烦躁地揉着头——还是回狐狸房间吧。
这两天,樱木一直和流川挤在流川卧室的床上过夜。狐狸那张床不算小,但两只那么大个子的男人挤着还是逼仄得不得了。守夜期间,**是不可能的,于是樱木某天晚上心血来潮,他抓着桌上嵌着自己照片的相框,提出想看流川家人的照片。流川说我这里没有得出去找找,说罢就出门,一分钟和妈妈一起带着相册出现在卧室,把樱木闹了个大红脸。

“伯。。。。。伯母??!”樱木结结巴巴从床上跳了起来。虽然他穿戴整齐,毕竟是睡衣,而流川的母亲——毕竟不是自己的母亲。

流川母亲一笑:“小枫怎么会知道相册在哪儿?喏——”她把相册递到樱木手里,“尽管看吧樱木君,里面小枫什么样儿都有。”

流川偏过头,假装没听到妈妈的话。樱木看他这样子便忍不住想笑,先前的尴尬也一扫而光。



樱木独自坐在床上,翻着流川家的相册,想着狐狸原来也如此二过呀回去一定得拿这个把狐狸你这张装酷的皮给剥了。然后他就看到了流川父亲的照片。

那就是个中年版的流川枫,个子高表情少,不同的是头发短了一些,也没那么长的刘海。樱木盯着那张脸,想着自己的父亲被盖上白床单的那一刻,想着地铁里狐狸的那个三字短信,然后就擦了擦眼睛。



自己错过了见狐狸父亲最后一面,遗憾吗?

有一点儿吧。。。

——不过还好,狐狸这家伙并没有错过,老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所以——也没有那么遗憾吧。
上山那天,天晴,微风,鸟语花香。

其实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当樱木看到流川父亲的墓碑旁一片碧波荡漾时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真的选择了靠水的地方,是听了自己的意见吗?

这个墓园真是很美,依山傍水,和公园差不多了。墓园里人不多,除了来安葬亲人的流川一家之外,还有三三两两来祭奠亲人的人们。

樱木想到城市那一头葬着自己父母的墓园,虽然很整齐干净但远不及这里漂亮,而且父母去世太久,尽管自己每年都去打扫,还是不能阻止墓碑上的字渐渐暗淡。

工作人员在墓碑下放上骨灰盒并封好石盖,然后流川母亲就摆上水果白花等祭品,然后便是流川实流川枫加奈美咲红叶一个个上前献花鞠躬。流川母亲一直说着什么,但听得不甚清楚。

樱木站在最后,看着流川家人每一个动作,回忆着自己安葬父母的细节。那时自己没什么像样的祭品,且黄昏时自己孤独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越回忆越伤神,到最后樱木忍不住按住了额头。



“花道。”流川妈妈这时冲樱木招了招手,“过来,和爸爸道个别吧。”

樱木抬头,发现流川一家人都望向了他,而且全向后退了一步。他有点木讷,没留意到流川妈妈的话里已经变化了的称呼。

他抖了抖站麻的双腿,走了过去,从红叶手里接过一束鲜花,然后蹲下,放到墓碑前。

正当他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流川妈妈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爸爸,这次多谢花道对你的照顾。只是很可惜,你没有等到他叫你‘爸爸’呢。”

樱木睁大眼,回头望向流川妈妈。

“伯母,这是。。。”

“傻孩子。”流川妈妈眼里竟然流露出笑意,“叫妈妈。”

樱木的身体开始发抖,他伸出手,开始使劲搓揉起额前的红发,有意地遮住了眼睛。

不能哭,不能哭。。——他不停地提醒自己——美咲和红叶都在,那死狐狸也在,所以。。。。

然而,什么动作也挡不住肩膀的抽动。终于,呜咽声就从嘴里漏了出来。

妈妈——这个每个婴儿呀呀学语时第一个发声的称呼,这个自己5岁时就被自己封印了的称呼,现在,居然,又可以叫了么?。。。。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樱木连忙站起来就向旁边走,却直接撞进流川妈妈的怀里。

“傻孩子,哭什么?”流川妈妈伸手抱住樱木,“不过是换了个称呼而已啊。。”



流川的母亲是个典型的日本女人。她感情内敛,从不轻易和别人进行身体接触,包括自己的儿孙。然后这个时候,她抱着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樱木花道,并轻声安抚他,直到他不再哽咽。这个场景和谐到谁都不忍心打破。

这个红头发的青年就像一枚炽热的发光体,不知不觉地影响着周围所有的人——她的丈夫,她自己,她的大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当然,还有被他的热量辐射了整整15年的小儿子。

“花道,小枫就拜托你了,不管多辛苦都得把他照顾好啊。”

“这是当然的了,我是天才么。。”

第一次在流川妈妈面前自称天才,如此顺畅。



流川和哥哥嫂子站在一起,看着拥在一起的自己的母亲和樱木——母亲对自己的拥抱,至少得往回走15年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忌妒白痴——这一切都是白痴应该得到的,或者说,还远远不够。

他只是有一点忌妒母亲——可以这么长久地和白痴拥抱。

但他终于还是忍着没有把白痴拉到自己身边——这几个月来,他知道了亲情在白痴心中的份量。


树木开始吐出新芽,迎面吹来的风也带着浓浓的暖意。

老年人的葬礼,果然是平和而又温馨的。
尾声


葬礼后,流川枫和樱木花道在墓园的门口与流川的家人分了手。

流川掏出汽车摇控钥匙启动了车。他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冲着站在不远处的家人挥了一下。

“妈妈,阿实,加奈,”他说,“我和白痴先走了。”

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家人的面管樱木叫白痴——这导致所有人都抿嘴一笑,而白痴本人的脸则迅速向发色看齐。

流川妈妈没有接小儿子的话,而是转向了低头不语的樱木。

“花道,”她笑着,“有空来妈妈这里玩,和小枫一起来也行,自己来也行。还有,阿实和加奈说了,欢迎你拼命榨他们的油水,完全不必客气!”

流川枫的脸黑了一下,樱木却结巴起来:“哦。。。。嗯。。。。”

流川妈妈笑意更浓:“那好,我们也走了。小枫,花道,路上小心。”



窝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樱木的表情很放松,是一种终于了却了心愿的放松。

但放下重担的结果就是困意汹涌而来,以至于一粘上座椅眼皮就开始打架。

流川清楚,樱木原本的工作就是既费脑力又费体力的,即使只跑一家客户,他干的活所消耗的能量也很大。这段时间加上又频繁在医院忙活,铁打的身体都会受不了吧。

看着嘴角流出一滴口水的樱木,流川眯着眼睛笑了笑,侧身给他扣上安全带,发动了汽车。


湘南海边的道路很漂亮,尤其是春天,美得如油画一般。流川沉默地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然后余光就发现一旁的樱木揉了揉眼睛。

“狐狸。。。我有点想去看看爸爸妈妈了。。。。”

这是句半梦半醒的话,未必经过了樱木的大脑。况且离中元节还有好几个月,并不是祭奠亲人的时候。不过触景生情这种事流川还是懂的。

所以,流川猛打方向盘,将汽车瞬间调了个头,在道路上磨出了尖厉的响声,逼停了对向的好几辆车。

樱木被剧烈的晃动摇得全醒。

“哇哦!你干嘛呀狐狸?玩极品飞车啊?!”

“不是去看你的父母吗?”流川的眼睛望着前方,左手换了个档位。

“我什么时候说的?”樱木睁着万分真诚的眼睛——刚才那句果然是梦话。

“不行吗?”流川终于开稳了车,看了樱木一眼,“现在还不到中午。”

樱木怔怔地看着流川,然后笑了——对狐狸霸道的献殷勤他其实一直是很受用的。

他舒展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脑后。

“狐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我都不太习惯呢。”

“白痴。。”流川忽略掉樱木话里调侃的成份,“我可以更好的——不过都要收费。”

樱木的脸红了一半,小声咕哝:“什么收费。。。。又发疯!”

流川却很开心——已经几个月了?自己没有逗白痴玩?这感觉太久违了。

于是开心的流川摇下了车窗,任由风猛烈地吹着自己的额发。

“你快过生日了,不会忘了吧?”逗归逗,重要的事还是得提醒的。

“啊。。。哦。。。”樱木的表情告诉流川——他的确是忘了。

“说吧,想要什么?”摆出一副慷慨的样子——既然白痴认可我变好了,那至少得有所表现吧。

樱木想了会儿,咬着牙说:“把刚才那个什么‘收费’的话收回去!别的我都不要!”

“说出去的话怎么能收回去?这礼物给定了。”心情好的流川,话也比平常多。

这下樱木整张脸都胀成了茄子:“最怕听到这个了。。。死狐狸!”
察觉到恋人的拘束,流川快活得几乎想吹口哨。

挑逗,打趣,开玩笑这样的行为,搁以前冰疙瘩般的自己身上是不可想象的。而现在的自己,能在白痴面前说着调侃的话,或者无伤大雅地捉弄一番,或是在**的时候玩儿点情趣,自然地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技能一样,这些真可以说是“奇迹”了。

其实自己一直在被他浸染吧——保持着的个人主义篮球风格,在认识白痴半年后就土崩瓦解,到后来没有和白痴配合就完全不能习惯,以至于白痴前脚放弃篮球后自己后脚也跟着放弃。白痴在社会上打拼谋生,自己则非熬到毕业找到工作后才拖着行李闯到白痴家告白,说白了也是为了那点点尊严吧——白痴一直嚷嚷着要打败我这只狐狸,其实狐狸我也一直在和白痴你较劲呢。

十五年了,无论是前五年的朋友还是后十年的恋人,自己做的所有重大决定基本上都有白痴的影子——而做这些决定时自己也并未深思熟虑,通常就是本能使然。待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白痴的浸染深入骨髓,自己早已体无完肤。

能把这团火焰一直筐在身边,绝对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

能被他的能量一直辐射着,也是最让自己愉悦的事。

所以,无人能阻止心情愉悦的流川做出格的事。



“哇!!狐狸你干嘛亲我!”

“不天天都亲你吗?”

“可现在是80码!80码诶!!狐狸你演杂技吗!!你想死别拉上本天才!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别乱动,影响我开车。”

“可恶!居然倒打一耙!”话虽这么说,樱木却真的不再乱动了——毕竟这么高的车速出任何事都不是闹着玩的。

流川见樱木不服气地拉着安全带,便故意用贴耳传声的嗓音说着:“我记得前面有个花店,一会给你父母买些花吧。过几周樱花开时,我带你去赏樱,顺便逛庙会。。。”

樱木老不自在:“狐狸你别说了,我都快冷死了。。。。”

“别发抖,我说了,都是有偿的!”

“切!果然野生动物一到春天都发情。。。”

“我说的有偿是你要做饭给我吃,想哪里去了?大白痴!”

“去死吧!”气急败坏的叫声。



流川死死地抓着方向盘,才能忍住冲口而出的笑意。

回来了——那个熟悉的樱木花道又回来了。那个心理想什么表情就会展现什么的樱木花道,生活满是荆棘也会无阴霾地大笑的樱木花道,纯粹得没有杂质却无比可靠的樱木花道,以及——仍然是个白痴的樱木花道。

真的——太好了!

END
地板 2013-12-12 18:36:28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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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3 00:4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太好了,花道的热忱感染着身边所有的人,就像一颗太阳,如此温暖!
5# 2013-12-13 00:40:45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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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4 12:30:0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温馨的感觉,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自然逻辑,但枫枫的父亲一定不后悔能够让花道陪伴他走过最后的人生,枫枫的母亲和花道倾诉,包括水到渠成的那个拥抱+改变称呼真的让我感觉这就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
最后要说流花一定会幸福的!
6# 2013-12-14 12:30:04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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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4 17:34:33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很催泪可是看的很温暖啊。花花就是这样的可以感染每一个人
7# 2013-12-14 17:34:33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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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5 10:4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入殓师这个电影我也看过……觉得这个职业挺神圣的……但是还会让很多人很避讳……连拜年貌似都不可以他们
8# 2013-12-15 10:45:08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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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9 17: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花花你果然是大家的小太陽QAQ
這篇文好寫實又好催淚
狐狸一家人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9# 2013-12-29 17:19:14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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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 23: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和大家一样,都在这篇文里面感受到温暖~
小花你太棒呢TAT~ 感谢楼楼有爱分享~ 现实向的文更加朴实真挚~
10# 2014-1-2 23:00:28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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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4 01:2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啊亲情…这篇把亲情写的很深刻啊,怎么说,死亡果然很沉重,我还是看不开,不过花花……他遇到的事情,他的力量,太阳一样么
11# 2014-1-4 01:27:36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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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8 21: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种淡淡的温馨,不管怎样,流花最后相守在一起,幸福就好
12# 2014-12-18 21:22:33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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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9 22: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每一次看这文,都感觉很温暖。眼角会淡淡的湿润,也会淡淡的笑。。
这就是平淡而有吸引力十足的生活。
花花就是小太阳
13# 2014-12-19 22:46:37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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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2 08:31: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看的真的很有感触,如果有一天出现某一个人,把自己辛辛苦苦养育成人的子女抢走,爸妈的心情却是是五味杂陈,最主要狐狸这个人本来就本性淡漠,半年回家一次,还都是为了带花道回去,父母确实会心酸,对花道有怨恨 还好花花是个好儿婿,不会计较,性格善良,为人着想,就算天天喊着“天才”,我也只感觉他的纯真可爱,不会有一丝臭屁的感想 最爱的花花
14# 2014-12-22 08:31:58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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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6 17:28:15 | 显示全部楼层
現實向的故事提起了父母親  那是一道難以跨越的橫溝   畢竟世俗的標準依然存在
故事裡的情節讓人不禁眼眶泛紅也些微淡淡的幸福感
15# 2014-12-26 17:28:15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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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4 11: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高三的时候也经历着这篇文章中狐狸相同的经历
虽然我一直陪伴在身边,但是并没有像文中的花道那样做得如此细心体贴
因为我当时要高考~~
然而在学业的压力下和每天家里沉闷窒息的悲伤气氛中
我很烦躁,甚至有一次还和父亲争吵起来
这是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最为懊悔和痛恨自己的一部分
现在再问我,我可以略带遗憾地说我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可是父亲在那段常人难以忍受的病痛中体现的坚韧和顽强还有他对家人的包容
让我即钦佩又忧伤,难道不让人担心的忍耐就能让亲人安心吗
我时常回想如果父亲偶尔也发发脾气,骂骂我的任性
是不是会更好些呢
16# 2015-2-4 11:12:51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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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2 09:31:54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前在流花吧看过,现在在看一遍,人生真是变换莫测,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祝福流花。
17# 2015-2-22 09:31:54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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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3 17: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没敢看这篇文
但花花和狐狸成为一家人还是很好很温馨的
花花永远都是小太阳一样的人物,狐狸要珍惜啊
18# 2015-2-23 17:51:00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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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8 16:5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标题比较沉重,但是整个文是温馨治愈向的,无论什么时候看心里依然充满感动,让我能在落泪中微笑。

幼年丧母少年丧父的花道+家境富裕的流川,这样的设定理应是非常俗套的,但是本文能够不落巢窠,主要是因为花道这个小太阳,通过自己的热情与善良把流川一家都温暖了,使这个原来冷冰冰仅谈现实利益的家庭得以融洽,能够交心。通过这次家庭大事件,花道发自真心的一举一动让流川家的每一个人都愿意接纳他,让他真正的成为流川家的一员,最后结局可谓相当的圆满,让人会感到这样的故事有非常厚重的实在感。
流川爸爸作为被“临终关怀”的对象,刻画得很细微,刚开始那种矛盾、傲娇的老人家心理,以及对于疾病的无奈、回避、逞强,再到接受现实,谈起选墓地时已平和,最后在家人的注视下得到善终,整个过渡非常自然,让人觉得就像发生在眼前那么真实。

这文的评论反复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因为觉得要表达的东西太多,而作者在文中已经表达了我想要表达的东西,所以觉得真是难写啊!
这篇文的花道成长得已经非常成熟、理智,但依然保持着他的赤子之心,他默默的关心与照顾,慢慢地解开了流川对待家庭与父亲旧有的心结,而流川体悟到恋人的苦心,也逐渐地改变了自己的言行,最终放下了成见,与父母和解。感觉真是温暖美好得不像话呢。
19# 2016-1-28 16:51:05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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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2 20:50:3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
喜欢这样生活气息的文,虽然有面对死亡的剧情可是基调十分温暖。
花道不仅影响了牛牛其实也影响了他的家人。
这篇文看完以后有种说不出的平静感…
20# 2016-2-12 20:50:34 回复 收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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