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征文][流花]《木偶》by 皮

版工

他醒来的时候，男人正坐在床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不远处的炉灶里古老的火光跳跃，屋子里一半是明亮，一半是阴沉沉的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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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
他迷惑的抬了抬胳膊，柔韧的皮肤在桔红色的光线间发出骄傲的光芒。男人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趁他在分神像抱一块木头一样抱了抱他，用肯定的语气说。
——你是我做出来的最漂亮的木偶。
那个时候，被温暖的抱着的一段时间里，他开始明白了——虽然还不大清楚木偶这个词的意思，自己的确是被男人亲手制造出来的——
一样东西。

“在很久很久之前，小男孩曾经是一块木头。”
寂静的时候发出响声的身体，明亮的眼睛，总是咕咕叫的肚皮。
红头发的木偶和男人给他带来的那本书上穿着吊带裤的木偶长得一点也不像。
——那当然了，你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出来的啊。
所用的，全都是世界上最宝贝的材料。
有时候他会庆幸自己没有一个随时随地能变长的鼻子，也不像提线的伙伴一样离开了那几条细长的东西就哭丧的搭拉着脑袋。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却觉得，单单只因为制造自己用了昂贵的东西就没办法随便出门，这件事情实在是让人要爆炸一般的生气。
——没办法，漂亮的头发，皮肤全都会在太阳底下化掉，而且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人给抓起来啊。
男人解释着，叼着烟给他活动关节和身体。
他们的皮肤之间紧紧贴着的动作，在房间里变成了长长的影子。
偶尔男人会突然用园盘唱机放出好听的声音——各种各样和男人和他都不同的声响，他知道这是来自遥远的外界不知何处神秘的声音，可怕又常常甜蜜。接下来男人会教他如何移动着笨拙的双腿，如何将胳膊老实的放在男人的腰上，并且一定要记得如何笔直的注视着男人的眼睛，而男人也会礼貌的一直回望着他。
唱机里的声音在他习惯了这件事情后从欢快渐渐变的忧伤，在它到某个时候悲伤的停下来之前，只要红头发的木偶没有睡着，男人似乎永远也不会感到任何的疲倦。
嗯，这个叫做跳舞，唱片里的声音叫做歌曲。闲下来的时候，男人无意间对她说。
那是为什么木偶会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那么，我也有个名字吧，你也有么？

“老爷爷为木偶起了个名字，叫做皮诺曹，皮诺曹十分的高兴。”

嗯，我想想。男人这么回答。
不久之后，沉思的男人抬起胳膊看了看手上挂着的一样东西，走到柜子前面掏出来一件连着帽子的衣服，对无聊的翻看漫画书、差点已经忘了这个问题的木偶说，“好了。我们走吧，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路上不能说话，也不许摘下这个帽子啊。”

那是木偶第一次听到门开启时风的响声。
外面的东西涌到了他身边。
手被男人牢牢的抓着，衣服又很好的贴在身上，所以他并不害怕。
在黑暗的世界里前行了不算很长的时间，他的身上有一部分东西轻轻的跳动着，他在唱盘和男人的身上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帽子被轻轻的拉到脑袋后面了。
首先——是男人的脸。
接着。
是一轮又大又洁白的月亮。

四周树在晃动，发出细小而亲切的声音。他们在木偶不认识的地方，牵着手很长时间一言不发。木偶的眼睛也不晓得应该放在哪里，只好静静的停在了男人的脸上。既苍白，又明亮，那是仿若月光的神色。
“决定了。“男人最终开了口。
手贴在一起地方，有一刹那仿佛被虫子刺痛了的轻轻松了松。
“你叫做，樱木花道。”
男人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他看着木偶的神情，反倒好像是等着木偶自己来说些什么。
樱木花道，樱木花道。月光下木偶在心里慢慢的念了两遍。
是很神气的名字吧？
他突然之间觉得很好了，快活的点了点头。
望着他的男人，轻轻呼了口气，神色稍微茫然起来。
——那么，我的名字，就由你来想吧。

他们在这个地方呆了不少时间。周围的一切不管是什么都很新奇，樱木不愿意很快就走。男人由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靠着树干专心的注视着樱木。
月亮在天空像活物一般慢慢的挪动着。
男人把燃到头的烟蒂丢到脚下踩熄，并不明白樱木自己一个人怎么能玩的那么高兴。红色的光亮一闪即逝，两人背后的树影里，传出来了簌簌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们听到了这样的呼唤。
“花。。。”

他们在跑着。
听到了声音的时候，男人疯了似的，冲过去拉起樱木的手拼命的跑了起来。
连帽子也忘了戴上。
路灯，灌木丛，小路，水坑，隐约的房子，一样一样从樱木眼前飞快的掠了过去。头也不回的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红头发的孩子脸上逐渐痛苦起来的表情。
“喂！”，樱木大叫一声，忽然间甩开了男人的手，蹲下身子猛的捂住脑袋。
男人喘着气，脸色可怕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樱木，身体慢慢的发起抖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寂静无声——樱木缓缓的抬起了头。
干净美好的脸庞，红色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男人做过的最漂亮的木偶，露出了稍微暴躁的表情，粗鲁的开口，
“跑不动了！”
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颤抖的身体猛然的放松，以至于脸上的神色竟然看不出来是哭还是在笑。他探出手，歪了一点，却安心的放在了樱木的额头之上。
又过了很久，差不多长的连刚才的恐惧都淡忘了。
男人拍了拍樱木的额头，顺手把他脖子后面的帽子一把拉上来，结实的遮住了樱木的脸，差不多是微笑着开口说，“累了的话，趴我身上吧。”
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樱木试着把手往前伸了伸，迟疑的搭到了男人的肩膀处。
“可是我很重吧。”
“笨蛋，一个木偶怎么会重呢。”
男人试这么回答的。黑暗里樱木默默闭起了眼睛，摸索着伏到了男人的身上。

回去以后，日子还是一样的继续着。有了名字而觉得满足的樱木花道，不再提起出门的念头，也没有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发出任何的疑问——只记住了男人让他起一个名字的约定——这对他实在是很难得。红头发的木偶发呆的时候变多了，费着脑袋要为男人想出来只比樱木花道好一点点的名字。
他还学会了一件事情。
如何在跳舞的时候温和的注视着男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仿佛青蛙般的死瞪着他。
这件事情有点难以描述。
那天在唱盘转到尽头的时候，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感到疲倦，也许就是因为樱木学会了正确的看人方式的缘故。后来男人将摆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往下挪到了樱木的腰上。。。一刹那之后。
男人倾斜了身子，柔软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这个，这双眼睛，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人的东西，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它，明白吗，花道？
那个。。。
——我想到你的名字了。
男人直起身子，不自觉的头一次微笑起来。
——是什么？
——流川枫。
我想到了，你叫做流川枫。


结局

樱木失踪了一个月之后，洋平终于在数学老师流川枫租来的房间里面找到了他。他闯进那个房间的时候，坐在男人对面的少年，回过头来打招呼，
“你来了，洋平。”
他们不知道已经这样静静的坐了有多久。
而一直到最后，樱木也没有给洋平讲述这个故事。
从他失踪的那一天起，到被发现的那一天为止，在那个充满了木偶和漫画书的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流川被带上警车的时候，拼命的挣开了警官的挟持，回望了少年站着的方向。
而樱木，也拒绝了洋平的好意，默默的望着流川。

那一天，没有人知道他们眼睛里说了什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