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征文][仙越/流花]《Night Wish》01-07及番外两篇 by 烟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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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Sleepy Hollow  

十月的风撩得芒草摇摇曳曳。  
薄薄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几只五颜六色的风筝飞翔在蔚蓝色的天空里。  
狗吠声和孩子们的笑闹声和着草香在风里蔓延开来。  

“晴子，你看，你看，我的风筝飞得最高。”红头发的男孩子朝绑着嫩黄色发带的女孩咧着嘴笑，琥珀色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满是期待。  
“真的，樱木好厉害。”女孩子仰头看了看天空，微笑着回答。  
“哈哈，天才的风筝当然是飞得最高的。”男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流川的风筝飞得也很高呢。”女孩飞快地扫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孩一眼， 红着脸再次看向天空。  
红发男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气鼓鼓地瞪向身边的黑头发男孩。  
“可恶，流川，你离我远一点，风筝要缠到一起了。”  
“哼。”黑发男孩斜着眼睛瞥了对方一眼，挪了挪位置。  
两个人靠得更近了。  
“啊~~~~~~~~我说让你离我远一点，看吧，果然缠在一起了。”  
“白痴。”  
“你说什么？混蛋狐狸。”  

“啊，那两个家伙又开始了？”  
“樱木，流川，不要打了！哥哥，你快来阻止他们……”  
两个男孩扭打着滚在草地上，弄得衣服头发还有脸上全是泥土。  
两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风筝，在风里越飞越远。  



“嘭嗵——”  
“哎哟……”仙道彰睁开眼睛，摸了摸脑袋。  
“醒了吗？马车被路上的石块颠了一下。”越野宏明合上手里的书，抬起头淡淡地问，“做梦了？看你睡得很舒服。”  
“嗯，突然想起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的事。”  
“第一次？”  
“很久以前了，那时我刚刚十三岁，父亲带着我来这里拜访他的朋友，一位学识渊博的绅士。”  
“这次还能见到他吗？”  
“很可惜，那位老前辈几年后就去世了。不过，倒是有其他的几位旧识可以见一见。”  
“看样子，你很期待与他们见面。”  
“哦？”  
“以前每次出诊都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呵呵……是啊，很期待。”  

毫无预兆地，雨点突然从空中落了下来，落在马车的顶棚上发出杂乱无章又沉闷的响声。  
点燃头顶的油灯，越野继续埋头于书本中，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仙道把脸转向车窗，模糊的灰绿色树影在湿淋淋的玻璃上不断地轻轻滑过 。  


男人嘴边优雅的笑容在昏黄的灯光里一闪而过。  

………………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仙道彰和越野宏明拎着随身的行李，狼狈地走上台阶摇响了门铃。  

门开了。  

“欢迎，欢迎，仙道医生，”一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紧紧地握住仙道湿冷的手，“非常高兴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光临寒舍。”  
他的个子比仙道足足低了一个头，带着金边的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您客气了。”仙道彰微笑着半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将它搭上了越野的肩，“我来给您介绍，菅野先生，这是我的助手，越野宏明医生；越野，这位就是我们这次的委托人，菅野先生。”  
“幸会，越野医生。”男人再次热情地伸出了手。  
“您好，菅野先生。”越野与对方握了握手，不紧不慢的开口，“请允许我们先把行李放进房间，然后马上开始为菅野小姐诊治。”  
“不好意思，我太高兴了……带两位医生去他们的房间，准备洗澡水和换洗的衣物，把马车上的行李一并送过去。赶快去通知夫人。另外，告诉厨房，今天有贵客。”男人口气威严地下完了命令，转过头笑着说，“两位先洗个澡整理一下行李，晚饭后，我们再来好好的谈谈我女儿的事。”  

………………  

雨，下个不停。  
窗外一片灰暗。  

“看他的样子，她女儿的病应该很严重。”  
“哦。”  
“他的态度热情得和他的身份不符。”越野低头整理着行李。  
“吃完饭再说吧。越野，袖扣……”  

越野抬头，高个子的男人站在窗前，手里拿着四颗袖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说过多少次，把袖扣扣好之后再穿衣服不就好了？”  
“哦……那我把衣服脱下来你再帮我扣。”说着就要脱身上灰色的外套。  
“行了！不用脱了，我帮你扣就是。”  
“谢谢越野~~~”男人痞痞的笑容和语气让人感觉不到诚意。  
越野瞪了仙道一眼，替他扣好带有家族徽章的袖扣，顺手整了整他的领结。  

“笃笃笃……”  
“请进。”  
年轻的女仆捧着花走进了房间，“仙道医生，越野医生，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去用餐。”  
“小姐，你手里的是？”女仆手中黄色的鲜花引起了仙道的注意。  
“蔷薇。”女仆笑了笑，“叫我弥生就可以了，医生。两位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  
“弥生，好名字。黄色的蔷薇是蔷薇中的上品，而弥生小姐则是年轻女孩中的佼佼者。”仙道神色认真地说。  
“谢谢仙道医生的夸奖，您可真是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弥生笑着把手里的花和花瓶一起放在窗前的桌子上，“两位医生请跟我来吧。”  

“弥生小姐在这里工作有多久了？”  
“三年。”  
“平时工作很忙吗？”  
“不会。菅野先生一家只是偶尔来这里度假，平时只有赤木先生住在这里。所以我们的工作都很轻松的。”  
“弥生小姐，请等一下。”  
“什么事？”弥生转过身，看到身后的两名男子正站在楼梯拐角处的一幅画前仔细地观赏。  

画里是一名美丽的少女，穿着红色的礼服，系着红色的发带，有着白皙的肌肤和乌黑发亮的眼睛。在她深棕色的长发上和裸露的胸口处，都别着红色的蔷薇。  

“这位是……”  
“那是赤木先生的妹妹，菅野先生的母亲，晴子夫人。”  
“真是个美人儿。”仙道感慨。  
“是啊，晴子夫人年轻的时候是出名的美女。后来嫁给了菅野先生的父亲离开了这里，可惜生下菅野先生没多久后就去世了。按照夫人的遗愿，她被葬在了南边的山坡上。”  
“弥生小姐……”仙道仔细地看了看侃侃而谈的年轻女子，他很少如此仔细地看一个女人。“谢谢你的解说。”  
“不用客气，仙道医生。我说过了，你们在这里的这段日子里，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我。”弥生看着对方的眼睛，“如果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觉得我太罗嗦，您只要开口，我会马上闭嘴。”  
仙道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吃惊，弥生小姐连那么久以前的事都知道得很清楚。”  
“凡是有关这座山谷的，包括过去的一些人和事，我大部分都很清楚。”  
“厉害，那以后的日子里就有劳弥生小姐多给我们讲讲这座山谷里的事来打发时间了。”  
“没有问题。”弥生爽快地答应了，“还有，请您直接叫我弥生就可以了。”  

………………  

雨越下越大，雨声在寂静的夜里更加清晰。  

“事情就是这样……”男主人的眼睛湿润了，稍稍低下了头。  
昏暗的烛光里一片沉默。  

“呜……仙道医生，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一直端坐在菅野身旁的秀雅的中年女子用手帕捂着脸止不住地抽泣。“她是个好孩子……请你们一定要想办法……”  

越野的视线从紧靠在一起交握着手掌的菅野夫妇身上移到了仙道身上。  
仙道彰背靠着白色的窗帘，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暮色下的湖泊。  
湖水被夕阳染成了红色，黑色的山峰在红色的水面投下了同样黑色的倒影。湖边，是盛开的红色蔷薇。  
红色的天空中，飞翔着两只纠缠在一起的风筝。  

菅野夫人低低的啜泣声淡淡地飘浮在空气里。  
越野盯着那幅色彩鲜艳的画看了一会，突然觉得它有些狰狞。  
闭上眼睛，眼前一片红黑交错。  
等他睁开眼睛再次看向仙道的时候，一抹笑容正慢慢的从仙道嘴角消失。  

“菅野夫人，菅野先生，我们会尽力的。”仙道彰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原本的沉闷，“能带我们去看一下晴子小姐吗？”  

………………  

推开房门的时候，两名守候在房间内的女仆安静地行了礼。  

空气里隐隐地弥漫着蔷薇的甜香。  
雨声里，少女安祥地在白色的丝被中熟睡着。  
柔和的烛光照在她精致的面孔上。  
那张脸，正是画中的晴子夫人少女时的翻版。  

越野看了看四周，发现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红色蔷薇，还有一本用褪了色的红丝带扎着的老旧的日记本。  

“晴子，晴子……”菅野夫人柔声的唤着女儿的名字。“妈妈在跟你说话，听见了吗？”  
少女依然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  
“晴子……晴子……”菅野夫人的声音开始颤抖。  
菅野先生连忙把妻子拥进怀里。  

仙道彰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额头。  
光洁，温暖。  
“菅野先生，我们出去谈。”  

………………  

“两位医生，见过小姐了吗？”  
弥生手里捧着盛满清水的铜盆，肩上搭着白色的毛巾，带着仙道彰和越野宏明走上楼梯。  
“晴子小姐和当年的晴子夫人一样，是个美人呢。”仙道打了个呵欠。  
“是啊，听附近村子里的青田先生说，晴子小姐和晴子夫人年轻的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弥生小姐，您也是一位不输给任何人的美人呢。”  
“谢谢仙道医生的夸奖。”弥生爽朗地笑了，“晴子小姐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我们都很喜欢她。可惜，她去年十月份和主人还有夫人来看望赤木先生，突然就病倒了，一直到现在……”  
“我听菅野先生说，在这之前的医生们都没有查出病因是什么。”越野的目光定格在弥生的背上，不出所料地看到对方的身影顿了一下。  
“是的。”弥生的声音小了很多。“首先请来的是村子里的彩子医生，她告诉菅野先生和夫人，只要尽快离开这里就没事了。先生和夫人当然觉得很荒谬……”  
“所以他们继续留在这里，想等晴子小姐的病养好之后再回去。结果晴子小姐的病越来越严重，冬天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对吗？”  
越野口气严肃地继续追问，身边的仙道伸了个懒腰。  

弥生的脚步停住了。  
“越野医生，明天，我会把我所知道的有关小姐病情的事详细地告诉你们。今晚，请两位先好好的休息。”  
“嗯，感觉上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呢。”仙道再次打了个呵欠，“就目前的情形看，我们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了。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听弥生小姐的讲述。希望弥生小姐不会厌烦。”  
“仙道医生……我希望晴子小姐可以尽快地好起来，而且，我也想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弥生转过身，眼睛认真地看着仙道。  
“那就让我们一起来努力吧，弥生小姐。”仙道用双手在弥生的肩上轻轻按了一下，“谢谢你今天的照顾，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你早点去休息吧，我们明天见。”说着，仙道取下了弥生肩头的毛巾搭在了自己肩上，同时接过了水盆。  

“仙道医生，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弥生小姐。”仙道笑得一脸春风，“顺便说一句，我和越野医生换了房间，因为我喜欢月光。晚安。”  
“晚安，弥生小姐。”  
越野冲弥生点了点头，跟在仙道的身后向走廊深处走去。  

………………  

仙道打开了窗户。  
黑暗中，冰冷的雨水打进了屋子，弄湿了白色的纱质窗帘。  
湿冷的夜风冲淡了蔷薇花的香味。  
越野点燃了蜡烛。  

“越野，给我一只烟。”仙道转过身，靠着窗前的桌子看向越野。  

越野从桌上拿起一只烟塞进仙道嘴里，又拿起火柴点燃。之后，燃烧着的火柴梗被他吹灭，扔进了桌上的烟灰缸。  
仙道叼着烟，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双手。  
越野替他解下了四颗袖扣，把它们放进他的手里。  

仙道的手抚上越野的脸颊。  
光洁，温暖。  
和刚才抚摸菅野晴子额头的感觉很像。  

越野看着仙道，伸手解下了对方的领结。  

仙道的手滑到了越野的喉结。  
越野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仙道手心的皮肤感觉到了对方喉结的滑动。  

“那位Sleeping Beauty，和这个Sleepy Hollow很配呢……是不是，越野？”  
夜风吹起窗边白色的纱。  
男人的眼神黯淡无光，就像没有月光的夜空。  

“晚安，宏明。上床前记得吃药。”  

仙道彰嘴里叼着烟，手里握着领结和袖扣，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第二章 Frog Castle  

“刺猬头！”  
仙道抬头，一颗苹果直直地朝脸上砸了下来。  
好疼。  

“笨刺猬，怎么不接住？”红头发的男孩子站在粗大的枝丫上，笑嘻嘻地看着捂着脸的仙道。他的脚边，黑头发的男孩子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边晃着腿看着仙道，一边啃着手里的苹果。  

“早啊，樱木，流川。”  
仙道一边揉着脸颊，一边弯腰把刚才掉在地上的画本捡了起来。  

“今天又出来画画吗？这里的景色蛮好看的，要不要上来？还有苹果吃哦。”男孩在同伴身边坐了下来，咬了口苹果，用手指了指身下的树枝，笑得一脸得意，“当然，如果你不会爬树，我可以好心扔给你。”  

于是，很多年以后，仙道彰的书房里多了一幅名为 Frog Castle的画。画里是清晨的阳光，苍翠的山谷，远处模糊的城堡，山坡上巨大的苹果树，还有三个坐在树上咬着苹果的男孩子。  



“仙道医生，您一大早就站在窗前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我只是在想，窗外不远就是树林，从我的窗口说不定可以打到兔子。” 仙道彰收起笑容，望着窗外漂亮的雨景叹了口气，“弥生小姐，山谷里五月份的天气一直都是这样吗？这么美的景色，却不能在阳光下好好欣赏，实在太可惜了。”  

“这个季节的天气摸不准的，也许今天下午就是晴天了。”弥生放下手中的水盆和毛巾，开始整理仙道房间里的床。“仙道医生，您起得还真早。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很好。还梦到盛开的蔷薇了。”仙道微笑着转过头，看到弥生吃惊的望着自己。  
“您……梦到蔷薇了？”  
“是啊，红的黄的白的紫的还有黑的，开得很漂亮，好像湖泊一样很大一片。”仙道回过身，继续欣赏窗外的景色。“可能是昨天在路上看到的景色实在很吸引人，所以脑袋就把它又重现了一遍吧。怎么你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您先洗漱吧，吃过早饭，我再仔细跟您说。菅野先生和夫人等您半小时之后一起用早餐。”  
“哦，谢谢了，弥生小姐。”  

………………  

雨依然下个不停。  

“弥生小姐，可以开始了吗？”仙道彰靠在窗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年轻的女仆在摆着新鲜蔷薇花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可以，仙道医生。首先说明一下，我说的只是我所知道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绝对的事实或真相。”  
“那么就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吧。越野，可以了吗？”  
坐在床上的越野医生看了看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人，低下头拿起身边柜子上的水笔翻开笔记本，“弥生小姐，请讲。”  

“我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有些事情听起来会有些不可思议。”弥生揉了头额头，视线无意中扫过身边的花。“……先从花说起吧。”  

“两位已经看到了，现在这个季节，山谷里有很多蔷薇。‘sleepy hollow’还有另一个名字，那就是‘蔷薇的墓地’。看到远处那座城堡了吗？那是‘frog castle’，就在它脚下的不远处，有一片古老的坟墓。据说在数百年前，这个国家的骑士团和居住在这座山谷里的异教徒们在城堡附近互相厮杀，鲜血染红了整个战场。当那些异教徒被全部杀掉之后，他们的尸体被埋在了那里。第二年，坟地里开满了鲜红色的蔷薇，那些蔷薇和荆棘使得人们无法靠近城堡。”  

“后来，外面的人逐渐搬了进来，城堡也被某个贵族占去了。据说，那座城堡的第一位主人，因为总是看到坟地里游荡的鬼魂，疯了。之后的继承人，有摔下城堡的，有栽下悬崖的，有掉进湖里的，甚至还有被闪电击中的。后来，那座城堡就被空了出来，继承人在山谷里另外修建了庄园，也就是这里——蔷薇庄园。当年得到那座城堡的贵族，姓赤木，也就是赤木先生和晴子夫人的祖先。”  

“赤木先生的祖父把城堡卖给了一个叫做安西的古董商人。安西先生是一位学识渊博待人和蔼的绅士，很受大家的尊重，他带着两个养子一起生活在城堡里。那两名养子和谷里其他的孩子们，包括赤木先生、晴子小姐还有我的祖父一起长大。后来，安西先生去世了。过了一年，城堡有一天突然起火了，安西先生的养子们死在了火里，然后，晴子夫人出嫁了……她本来很喜欢那两个人中的哥哥。现在那座城堡一直废弃着，没有人敢靠近。据说那里现在居住着嗜血的恶魔，他们喜欢在没有月光的晚上吸取孩子们的鲜血。”  

“晴子夫人嫁给了菅野先生的父亲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庄园来度假。晴子夫人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结婚十几年之后才有了菅野先生，而且刚生下菅野先生不到一年，她就去世了。”  

“去年十月份，晴子小姐和菅野先生及夫人一起来这里度假。过了一个星期，离开的前一天，他们去晴子夫人的墓前送了花，就和和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一样。结果，第二天早晨，晴子小姐不见了。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雨大得可怕……一直到傍晚，人们在城堡附近的坟地里发现了昏迷中的晴子小姐。当夜，晴子小姐发了高烧。村子里的彩子医生来看过之后，让菅野先生和夫人带小姐马上离开山谷。但是小姐那个样子，怎么上路？所以一直等到晴子小姐烧退了之后他们才启程。回去的路上，居然下起了大雪，那时才刚刚进入十一月而已。小姐在快出山谷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嘴里一直说着‘我不要离开这里’，于是他们只好折了回来。然后，半夜的时候，晴子小姐穿着睡衣光着脚走在大雪里，被庄园巡夜的人发现后送了回来。小姐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每次他们要走出山谷的时候，晴子小姐就会再次昏迷过去，而且越来越严重。他们最后一次打算出山谷是在今年的一月份，当时，昏迷中的晴子小姐居然闭着眼睛从马车上往下跳。 ”  

“他们第一次折回来的时候，彩子医生又过来看了一次，她告诉菅野先生和夫人，太晚了，她已经无法治好晴子小姐的病了。然后她说，晚上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守在晴子小姐的身边，还留下了一些草药。从那以后，我们这些女仆就开始轮流守夜，每次一发现小姐半夜起床的话，就马上叫醒她，并且用泡过草药的水替她擦脸。”  

“菅野先生和夫人陆续从外面请了医生过来，可是他们还是查不出晴子小姐的病因来。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来了第七位医生，是一位叫做福田的有名的年轻医生 。他仔细问过了小姐的情况之后，说小姐可能只是得了严重的梦游症，让菅野先生和夫人停止用彩子医生的办法。然后，他开始用自己的办法给晴子小姐治疗，我们也不再为小姐守夜了。一开始还好，没什么不对劲的。后来，一个下过雪的早晨，晴子小姐又不见了，福田医生也失踪了。人们又一次在那片坟墓里发现了昏迷的晴子小姐。而福田医生，他淹死在墓地山脚下的湖里。”  

“大家都很害怕……彩子医生又被请了过来，这一次，她一个人和晴子小姐在卧室里呆了一会。然后，她留下了很多的草药，而且告诉我们蔷薇花开以后一定要非常小心。菅野先生和夫人问，到底小姐的病还有没有希望，彩子医生说她已经尽力了，但她无法治好晴子小姐的病。于是，大家又开始了那种白天一切正常，晚上却提心吊胆的生活。”  

“这个月蔷薇花刚开的时候，晴子小姐说一定要看看书房那幅画里的景色。所以菅野先生一家就和赤木先生带着我们几个仆人去湖边野餐。那里的景色真是漂亮，清澈的湖水里有很多鱼，湖边的山上郁郁葱葱，红色的蔷薇开满了整个湖岸 。傍晚的时候，那里的风景真的和那幅画里的一模一样。晴子小姐非常高兴，大家那天过得很开心。当夜，晴子小姐发起了高烧，嘴里不停地念着‘为什么？’‘上帝不会原谅你们的’。之后，她就一直昏迷不醒，就像你们昨天看到的那样……大家都在说，晴子小姐是受了山谷里那些幽灵的诅咒。”  

突然而来的一阵强风吹乱了越野手里的笔记本纸页，就连弥生身边桌上插着黄色蔷薇的细长花瓶也倒了下去。  
仙道刚转身关上窗户，密密麻麻的雨点就重重地敲在了玻璃上。  
风雨声漂浮在房间内，一种沉闷而又压抑的气氛慢慢地扩散开来。  

“好可怕的天气。”仙道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咂了咂嘴，然后转过身看着有些紧张的弥生笑了笑，“弥生小姐讲完了吗？”  
“……完了。”  
“辛苦了，弥生小姐，原来晴子小姐生病的过程是这么的有意思……多亏你，我才知道自己原来面对着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有趣？仙道医生……您不觉得可怕吗？自从福田医生死后，就没有外面的医生敢来这里了。”  
“呵呵，难怪菅野先生会找我们来……”仙道看着弥生有些不安的脸，笑眯眯地说。  
“弥生小姐， 你知道仙道彰医生的名声是怎样的吗？ ” 越野合上笔记本，抬起头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弥生，淡淡地问。  
“医学天才。”  
“还有呢？”  
“……花花公子，纨绔子弟。”  
“还有呢？”  
“……怪物……拿手术刀的疯子……背叛上帝的贵公子……”  

“这就对了。一开始，碍于仙道不怎么样的名声，菅野先生请了同为田岗医生得意学生的福田。而现在……菅野先生应该料到了，只有像仙道这样不正常的家伙才有可能接受邀请。”越野站起身，把笔记本放到了书桌上。“菅野先生和夫人那么久都没有回去，晴子小姐得了奇怪的病这件事早在社交界传开了。以他们的家世地位，再加上福田医生的死，还有这座山谷的传说……总之，唯恐天下不乱的仙道彰医生很高兴能成为被邀请的第八位医生。”  

“能为赤木家菅野家还有西泽家共同的的美丽小姐诊治，是我的荣幸。”仙道彰笑得迷人，“更何况，还有弥生小姐这样的美人陪伴。”  
“仙道医生，您真是……”弥生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  
“放心好了，弥生小姐，我一定不会辜负我头上的那些称号。”仙道眨了眨眼睛，“那么现在，能麻烦弥生小姐弄些茶点过来吗？听了这么有趣的事之后，我突然饿了。”  
“请稍候。”弥生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长裙走出了房间。  


“好可怕的地方~~~”仙道在弥生刚才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一边摸着蔷薇花瓣，一边看着越野，“希望我们不会受到诅咒的牵连。”  
“仙道，我们是医生，应该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和处理事情，而不是去相信所谓的传说。”越野慢慢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风雨坚定地说。  
“科学吗？……”  
“是的，科学。现在是科学的时代，而不是过去那种充斥着各种所谓巫术和鬼魂的愚昧年代。我相信有关这座山谷和那座城堡的传说都是无稽之谈。”越野转过身，看着仙道。  
“啊……”仙道松开了手指，血珠渗了出来，花还抓在手里。  
“笨蛋。”越野走过去掰开仙道的手掌，用针把硬刺挑了出来，小心的吮吸着挂着血珠的手指。  
“嘿嘿……”男人笑，笑得天真，眼睛里却满是阴暗。  

………………  

下午的时候，雨势减小了。  
仙道彰和越野宏明乘马车去村子里拜访彩子医生。  
一路上，马车在泥泞中不停地颠簸。  

穿过茂密的树林和翠绿的玉米地，马车来到了一片开阔地。  
木制的围栏圈出了一大片土地，数十座房屋散落在里面。  
围栏外，白色的羊群在四周的草场上闲晃。  
围栏的入口处，路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有着蔷薇花纹的雕塑。  

马车停在了路旁的一栋房屋前面。  
仙道拍了拍门板上的铜环。  

“两位好，请问两位先生有什么事吗？……”一个中等个子的少年半拉开门，明亮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两位穿戴整洁的男人。  
“你好，我们是从蔷薇庄园来的，来拜访彩子医生。”仙道摘下了帽子，冲少年友好地笑笑。  
“啊……请进。”少年拉开了门，转身向屋内喊道，“彩子医生，蔷薇庄园的客人来看您了。”  
“请他们进来吧，彦一。”悦耳的女声从楼上传了下来。  
“请跟我来。”少年关上门，带着仙道和越野走上楼梯。  

壁炉里的火苗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温暖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草的清香。  
屋子四周高大的木制书架上摆满了厚厚的书。  
一个留着长长棕色卷发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低着头看着什么。  

“彩子医生，您好。”仙道彰优雅地欠了欠身。  
女人转过头，身子猛地一震。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有气质的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越野觉得她更像是一名贵妇而不是偏僻村子里的医生。  
“彩子医生，您好。我是越野宏明，这位是仙道彰，我们受菅野先生的邀请来蔷薇庄园替晴子小姐诊治。”越野同样欠了欠身，礼貌地说道。  

“仙道彰……那个被称为天才的花花公子吗？”女人的目光在仙道身上打量了一圈又移到了越野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越野居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自在。  

“彩子医生过奖了。您果然是位美女，祖父所言不虚。”仙道优雅地笑着，毫不在意对方有些凌厉的眼神。  
“祖父？……”  
“您刚才看到我的时候吃了一惊不是吗？是因为我和祖父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吧？而且我们的名字也一样。”  
“……”  
“祖父说您年轻的时候是这里数一数二的美女，而您现在的美丽更是无人能及。”  

女人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你不只是长得像你祖父，连性格都很像，一样的油嘴滑舌。”  

“而且一样是个天才，不过他是画画的天才，我则是医学的天才。”仙道笑得更加优雅。  

“但是他从来没有好好地用过自己画画的天份，总说那只是消遣而已。在这一点上，你倒是和他相反。”女人笑了笑，“虽然你的名声并不是很好……怪才医生。”  

“您过奖了。”仙道依然笑得优雅。  

女人怔了怔，叹了口气。  
“你笑的时候真的是和你祖父当年一模一样。虚伪，但又迷人。两位，请坐吧。彦一，去准备些茶点拿上来。”  
“是，彩子医生。”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声音响亮地答应一声，冲下了楼梯。  

“彩子医生，我们来是为了晴子小姐的事。”越野有些奇怪，怎么跟这位女士说话时会觉得紧张？  
“我知道。”女人合上手里的书，把它放在了身旁的矮桌上。“年轻人，很抱歉，对那位年轻的小姐，我无能为力。而且，恐怕我也帮不上你们的忙。”  
“您觉得晴子小姐的病，无法医好吗？”  
“恐怕她不只是简单的生病而已。”  
“难道您也觉得晴子小姐的病和某种神秘力量有关？”  
“虽然有些荒谬，但在我看来就是这样。”  
“彩子医生……”越野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彩子医生，您觉得，晴子小姐有康复的可能吗？她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仙道礼貌的插了进来。  
“……我不知道。”女人把视线移到了壁炉里的火苗。  

尴尬的沉默。  

“彩子医生，画里的就是那个被诅咒的城堡吧？”仙道突然说出来一句让越野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越野抬头看向壁炉的上方，那是一幅漂亮的风景画。明媚的阳光里，蓝天白云下，苍翠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城堡。  

“晴子小姐的病，和那座‘frog castle’有关吧？”  
“……”女人依然沉默。  

“嘭嘭嘭——” 楼下突然传来猛烈急剧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谁啊，这么没礼貌？……彩子医生——”少年猛地开始大叫。  
嘈杂的人声突然涌进了屋子。  
“彩子医生，不得了了，您快下来。”  
“上帝，怎么会这样？”  
“呜~~~~植草，千万不要出事……”  
“那个魔鬼又出现了吗？”  

三人快步走下楼梯，看到一群人正围着地板上躺着的一个少年。  
看到彩子医生，大家自觉地让开了。  

一个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到吓人的男孩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  
彩子医生伏下身摸了摸男孩的脖子，“快，彦一，准备热水和毛巾，不要去手术室，直接送到楼上。你们帮我把他抬上去。”  
仙道和越野闻言连忙小心地抬起了少年湿冷的身体。  
“彩子医生，他们是？”人群有些骚动。  
“不用担心，他们是蔷薇庄园从外面请来的医生。你们在楼下等着，不要吵。”  
女人一句话下去，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女人看看眼前焦急的人们，“放心，他会没事的。我保证。你们先休息一下。”  
“呜~~~谢谢彩子医生。”  
“您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是啊。”  
女人摆摆手，快步跟上了仙道和越野。  


按照彩子医生的意思，男孩被放在了壁炉前面的地毯上。  

“到我房间里把被子拿来。”女人一面利落地拖着少年湿淋淋的衣服，一面对身边的仙道说，“走廊那边右手的房间。”  
仙道立刻起身，越野继续帮忙解着少年的衣服。  

仙道冲进彩子医生的房间，抱起床上的被子，正要转身出门时被窗前桌上的红色蔷薇吸引了视线。确切的说，是蔷薇旁的一张有着奇怪红色图案的洁白纸张。  
仙道扫了那张纸一眼，转身冲出了房间。  

等仙道抱着被子回到壁炉前时，男孩的衣服已经都被脱下来了，彩子医生正在用沾了热水的毛巾替男孩擦拭身体。男孩苍白的身体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的红点，看起来十分骇人。  

彩子医生看到仙道，接过他手里的被子把男孩裹了起来。  
“彩子医生，药。”彦一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和浓浓草药香味的绿色液体。  
彩子医生接过来，小心地把药从男孩苍白的嘴唇间灌了进去，然后开始不停的按摩男孩冰冷的满是红点的双脚。  

过了一会，男孩的身体暖和了起来，呼吸也平稳了。  
“没事了。”女人松了一口气。  


当彩子医生交待完男孩的家人，人们满怀感激地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屋子里还没来得及点上蜡烛，壁炉里的火也快要熄灭了，三个人在黑暗中共同沉默着。  

“彩子医生，”仙道彰开口，“已经不早了，我们该离开了。”  
“谢谢你们的帮助。”女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晴子的病，不是简单的靠医学就能治好的。”  
“谢谢您的提醒。我们告辞了。”仙道再次欠了欠身，转身下楼。  
“告辞。”越野拿起两人的外套，同样转身准备离开。  
“你……”女人突然开口。  
“什么事，彩子医生？”越野回头。  
“算了，没什么……路上小心。”  
“谢谢。再会。”越野有些莫名其妙地走下了楼梯。  

………………  

雨再次大了起来。  
马车在黑暗的泥泞路上颠簸得更厉害了。  
漆黑的路旁隐隐传来狼的叫声。  

昏暗的车厢里，仙道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越野。  

“怎么了？”越野终于忍不住了。  
“……你对那个男孩身上的伤怎么看？”  
“那个男孩看样子像是失血过多。但是他身上除了那些小红点，没有别的伤痕。”  
“知道那些伤痕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不像是人为弄出来的。”  
“如果是那座城堡里嗜血的恶魔干的呢？”  
“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你猜那位彩子医生多大了？”  
“五十岁左右吧。”  
“错了，她和我祖父同岁，今年她73岁了。”  
“什么？……”越野睁大了眼睛。  
“你猜我们进屋的时候，她正在看的是什么书？”  
“有关医学或草药的书吧？”越野无法确定，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原本所认定的事实了。  
“她在看《Holy Bible》。”  
“！？……”  
“没错，就是那部‘魔女的圣经’。”  
“……”越野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看样子，这座山谷里真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仙道打了个呵欠，“越野，借我靠一下，有点累了。”  
“啊？……哦。”越野挪了挪身体，以便仙道能把头舒服的枕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开始继续发呆，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男人把身体靠了上去，目光扫过自己早晨被蔷薇花花枝刺伤的手指。  
然后，男人闭上了眼睛，优雅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他嘴边。  

白皙修长的左手食指和拇指上，几个细小的红点散布在指腹。

版工

第三章 Sleeping Sun  


“刺猬头……刺猬头……”  
迷迷糊糊中，仙道彰听到有人轻轻地叫自己的名字。他努力地睁开一只眼瞄了一眼窗口，窗外仍然一片黑暗。  

他拉起被子蒙住头，继续舒服地睡觉。  

“呼——”的一声，被子被拉开了。  

仙道睁开双眼，看见两个男孩正趴在自己床前。  

“刺猬头，起床了，带你看样好东西。”红头发的男孩一脸的兴奋。  
“天还没亮呢……我好悃……”仙道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眼睛再次闭了起来。  

“呼——”的又一声，被子被扯到了地上，仙道穿着睡衣晾在了床上。  
“好冷！”条件反射下，仙道“噌”地坐了起来，本来浓重的睡意也消得差不多了。眨了眨依然发酸的眼睛，他看到黑头发的男孩子面无表情地瞪着他，手里还牢牢地拽着被子的一角。  
“一大早的，你们想干嘛？”仙道伸手去抢被子，却被一只鹅毛枕砸了回去。  
“别睡了！你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不看，以后就没机会了。快起来！”红头发的男孩子说着把仙道的衣服扔到了床上。“快！”  
“到底要干嘛啊？”仙道一面不满的嘟囔着，一面不情愿地往身上套着衣服。  
“跟我们来就知道了。快点！”  

然后，深秋黎明前的早晨，三个黑影出现在了frog castle 的塔楼。  

“阿嚏……”仙道吸了吸鼻子，“好冷啊……”  
“刺猬头，你太不经冻了。这还算冷？我和狐狸两个经常在冬天的早晨来看日出呢，尤其是下过雪以后。”红头发的男孩得意地咧开了嘴。  
“不就是日出吗？有什么好看的？”仙道搓了搓手臂，“睡觉多舒服……”  
“这里的日出很漂亮的，连嗜睡的狐狸都愿意早起和我一起来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男孩大力地拍了拍仙道的肩。  
“阿嚏……”仙道再次吸了吸鼻子，转头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黑发男孩。  
男孩子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抬着头，闭着眼睛，鼻子上挂着泡泡。  

仙道开始在肚子里偷笑。  

“哪！狐狸，刺猬头，快看！”红发的男孩子指着远处兴奋得叫了起来，“开始了！”  



“仙道……仙道……”  
“嗯？……”仙道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越野正俯身叫着自己的名字。  
“该起床了，已经不早了。说好今天早晨要去拜访赤木先生的。”  
“哦……”仙道坐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  

窗户被越野打开了。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有着浓浓的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各种鸟的叫声混在一起，从窗外一片浓密的绿色中传了进来。  

“今天天气不错。”越野深吸了一口气，“快点洗漱吧，早餐我已经拜托弥生小姐去拿了。”  

…………………………  

吃过早餐，和菅野先生及夫人打过招呼，审视完晴子小姐的状况，仙道和越野在弥生的带领下走向蔷薇庄园的现任主人——赤木刚宪的住处。  

“自从晴子夫人去世之后，赤木先生一直都住在花房旁边的那栋小房子里。”弥生拽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走在满是积水的石板路面上。  
“我听祖父说，赤木前辈是位很威严的人。”  
“是的。赤木先生在这座山谷里一直有着很高的威望。”  

“……赤木前辈和晴子夫人长得很像吗？”沉默了一会，仙道突然冒出来一句。  
“这个……您见到他就知道了。”弥生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  
“哦……”仙道有些失望地挠了挠头。  

走过长长的用石板铺成的窄路，经过几棵巨大的橡树和一丛丛的野百合，仙道和越野看到了一道巨大的蔷薇花篱，一道红色、黄色、白色、紫色还有黑色交织成的厚重的帘幕。  
花篱后面，矗立着巨大的玻璃花房，里面隐隐透出绿色。  
花房旁边，是一栋两层的木屋。屋子绝对不小，只是和身边的庞然大物一比，看起来的确很小巧。  

穿过了花篱，仙道才发现，花房的前面还有一座小小的人工湖泊，湖的中央是一座精致的蔷薇喷泉。  

“到了。”弥生放下了裙角，整了整衣服，然后摇响了门铃。  
“咔……”的一声，门上的小窗打开了。  
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了看门前的三个人，小窗又关上了。  
“咔啦——咔啦——”几声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后，门开了一道缝隙，一双手取下了门后的金属链条。  

终于，木屋的门开了。  
一名中年男仆将三人迎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蔷薇花香。  
越野开始猜测——这位威严的，离群索居的，喜欢花的，年轻时应该很英俊的老人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跟着男仆走进书房，越野意外的发现，印象中应该明亮宽敞的书房里一片昏暗，空气里有着浓浓的蔷薇甜香。  

“赤木先生，客人到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壁炉前的沙发处传了过来。  
“是。”男仆和弥生一起恭敬地退了下去。  

“赤木前辈，打扰了。”仙道彰礼貌地开口打招呼。  
对方没有回应，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的黑影里。  
仙道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开始四下打量。  
房间不大，架子上的书也不多。窗户被厚厚的帘子遮住了，书架对面的整面墙，也挂着精美的布幔。壁炉的上方，摆着很大一束红色蔷薇。  


仙道在心里得出了结论。转头看看越野，对方正站得笔直，微微地转动着视线，仔细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  
壁炉里的火苗一闪一闪，照得越野脸上忽明忽暗。  
“赤木前辈，我们是为了菅野晴子小姐的事来这里的。她现在的状况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起色。您是否愿意和我们谈谈呢？也许您能帮助我们。”越野礼貌地说完，冲仙道使了个眼色。  
“我们发现，晴子小姐的病似乎不是那么的简单，很可能这座山谷里的神秘力量有关系。您是这里德高望重的老绅士……以前是否也发生过类似的奇怪事情，您应该很清楚吧？”仙道懒洋洋地接口。  

“你们是医生吧？居然相信那种无稽之谈？”一个高大的黑影站了起来，“在为自己找借口吗？”  
“所以我们才来向您求助，赤木先生。”仙道微笑着看着对方。  
不出所料的，高大的身形震了一下。  

“仙道？……”男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甚至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咦？您见过我吗？……我和越野是这次被邀请的医生，您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仙道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坐下。”男人的口气恢复了原本的强硬。  
“谢谢。”  

越野花了好一阵子才看清了背对着火光坐下来的赤木刚宪的长相。  
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但是，对方有些过分高大和魁梧的身材还有不怒而威的长相都在提醒着越野——蔷薇庄园的主人，赤木刚宪，绝不是一名普通的老人。  

“仙道彰是你什么人？”赤木的口气咄咄逼人。  
“仙道彰？仙道彰就是我啊……啊，您说的是我的祖父吧？对了，祖父说，他还是少年的时候来过这里两次。您还记得他啊？”  
“……”  
“嘿嘿，人们都说我和祖父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呢。”仙道笑得傻乎乎的，“啊……对了，晴子小姐也长得很像晴子夫人年轻时候呢。主屋里有一幅晴子夫人年轻时候的画像，穿着红色的礼服长裙……真的很美，晴子夫人和红色很配。”  

越野用眼角瞄了一眼仙道，心里泛起了嘀咕。  


“……”赤木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赤木先生，您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以前有过类似晴子小姐这次突然病倒的奇怪事情发生吗？”越野连忙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没有。”  
“呃……”越野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问下去了。  
“啊，昨天下午，我们去拜访村子里的彩子医生，结果碰上了一件奇怪的事。一个少年因为失血过多差点就死了，但身上却没有明显的伤口。人们都说是住在那座受诅咒的城堡里的恶魔干的。您看呢？”仙道继续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看着赤木刚宪。  
“……”男人冷硬的面部似乎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虽然我们是医生，不相信那些传说什么的，可是，昨天看到的事真的很吓人。再加上福田医生又死在了这里……赤木前辈，您确定这里以前从未发生过奇怪的事情？我可不想成为田岗老师第二个死在这里的学生……”仙道慢慢地说着，同时看着男人的脸色愈发地阴暗了下去。  

“……你们……”男人艰难的开口，沙哑低沉的声音有些不稳，“庄园和村子以外的地方你们最好别去。晚上的时候，不要出门……尤其是过几天满月的时候。”  

“赤木前辈，不要吓我们啊……难道那些传说是真的？不会吧？”  
越野看着仙道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觉得很好笑。接着，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从到达山谷的第一个晚上起，越野的心口就开始时不时地突然刺痛。  
没有预兆的突然而来的疼痛，感觉就像是有细小的针扎进了心脏。  
那一瞬间，疼得让人浑身麻痹。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男人站起身，随手摇响了壁炉旁的铃，“不想出事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啊？可是，晴子小姐的病……”仙道急急地站起身，正要继续追问下去，却看见男人已经重新坐回了炉火前的沙发里。  
“两位，请跟我出去。”刚才为仙道和越野带路的男仆再次出现。  

“赤木前辈……”仙道张了张嘴，正要走上前，却被越野一把拉了回去。  
“谢谢您，赤木先生。告辞。”越野说完，拖着仙道跟着男仆走出了房间。  

………………  

跟着弥生重新回到主屋，仙道马上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  

“嗯，从我这里看得到花房。但是，喷泉被花篱挡住了……”仙道摸了摸下巴，似乎觉得很可惜。  
“我说仙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啊？”  
“我是说你刚才的表现。”  
“我的表现？不好吗？”仙道靠着窗，优雅的笑容再次浮现。  
“总算恢复正常了……你面对着赤木刚宪时的表现就像个傻瓜。”  
“你不喜欢那么可爱的我吗？”仙道眨了眨眼。  
“少来。”  

转身坐回越野对面，仙道再次拿起瓶子里的蔷薇细细的把玩。  
“呵呵，你怎么看那位赤木先生？”  
“奇怪的人。”  
“哦。”  
“他的人，他的书房，还有那座花篱后的一切，都透着古怪。”  
“哈哈，你不觉得，整座山谷都透着古怪吗？”  
“你很高兴吧？”  
“我们来对地方了，不是吗？”仙道玩味的目光在越野脸上流转。  
“你……”越野皱了皱眉，又是那种突如其来的刺痛。  

“越野，你怎么了？”仙道扔掉手里的花，坐到越野的身边，右手抚上越野的脸。  

“仙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看着对方认真的脸，越野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手指扫过越野额头前的刘海，仙道紧紧盯着越野的眼睛轻轻地问。  

一瞬间，越野有种眩晕的感觉，差一点就把心脏刺痛的事说了出来。  

“没有……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实在不习惯。”  
“……”  
“你刚才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诱惑女孩子。”越野撇了撇嘴。  
“切~~~~~”仙道放开了怀里的越野，起身走到窗前。  

“越野，下午的时候，你去一趟彩子医生那里，看看那个男孩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呢？”  
“我要去一趟那座城堡。”  
“不是吧？很危险的。”  
“不用。我当年去过那里。”仙道打开抽屉，拿出左轮手枪，冲着空中比了一下，“我不相信那里有什么恶魔，况且是白天。”  
“可是……”  
“菅野晴子的病不能拖下去。不管这座山谷里有什么古怪，我们都会查清楚的。对吧？”  
“……”  

………………  

黑夜再次降临。  

一只黑豹静静地站在城堡的高塔上，碧绿的眼睛里闪过凌厉的寒光。它的脚下，蜷缩着一具年轻的满是血迹的身体。  

月亮出来了。  

黑豹开始变为人形。  

端正的脸庞，是雕刻家梦寐以求的完美。  
闪耀著凌厉光芒的黑曜石双眸，彷佛可看透漆黑的夜空。  
头发的颜色是与眼睛成对比的乌黑光亮。  

银色的月光下，地上布满血迹的身体开始颤抖。  
年轻的头颅慢慢地抬了起来。  
鲜红的头发反射着月光，英俊的阳刚的年轻脸庞隐在刘海下的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仙道猛然惊醒。  
站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银色的月光像流水一样溢满了整个房间，清冷的夜风把仅剩无几的睡意吹得无影无踪。  
想到白天在旧时伙伴住处所看到的景象，仙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虽然外部一片狼藉，但大火并没有把写满了繁华往事的城堡完全毁掉。  
仙道走进城堡内部的时候，里面是昏暗的一片，空气里飘着浓郁的神秘香气。  
在那间大理石围成的宽广的书房里，阳光从高高的天窗射进去，他清楚地看到了和当年一样整洁优雅的地方。高大结实的陈旧书架，厚重精美的各种书籍，绣着美丽徽章的退了色的壁毯，还有一幅色彩依然鲜艳的日出图画——自己当年亲手画出来的《Sleeping Sun》。  

根据当年的记忆，仙道走上了长长的阴暗的石阶。  
走廊深处的两间房间，正是那两个家伙的卧室。  

心跳越来越快。  

当他抬手去推面前紧闭着的雕花木门时，一道冷冷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喂——”  
他回头。  
黑暗中，一个面色苍白得吓人的黑发少年靠着身后沉重的雕花木门，冷冷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饱含深意的笑容出现在仙道嘴边。  
“……”  
“你们……他在吗？”  
“在睡觉。”  
“我这次来是为了菅野晴子的事。”  
“和我无关。”  
“你还是一样冷淡。可以见见他吗？”  
“随你。”少年面无表情。  

门开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空气中的香味浓郁得让仙道想吐。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隐约地看到床上有一个人影。  

“喂，樱木，起床了。”仙道一边笑，一边走过去掀开了被子。  

白色的被单下，一具洁白的骷髅静静地躺着。  

“流川枫，你做了什么？”仙道把被子盖了回去，声音有些不稳。  
“与你无关。”少年的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的冰冷。“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那个有着漂亮的红发，琥珀色的眼睛，总是笑得好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家伙，现在居然只是一具头发枯灰的骷髅？一具货真价实的骷髅？  
仙道彰抬头看看月亮，银色的光让他的眼睛有些刺痛。  
“流川枫，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四章 Bleeding Rosebush  

胸口，好像有利刃在翻搅。  
越野觉得有些好笑，在这种身体都痛到麻痹的情况下，自己的意识居然还很清醒。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份的清醒。  

白天下午的时候，越野去拜访了彩子医生。再怎么看，他都无法想象那位美丽的夫人居然已经是位有着73岁高龄的老太太。  
那个叫做植草的男孩子已经醒了，虽然还是很虚弱，倒也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前一天晚上，植草迷迷糊糊地听到窗外有女孩的哭声，于是爬起来走到窗前打算看个究竟。结果，在屋檐下的油灯微弱昏暗的灯光里，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少女站在蔷薇花从里捂着脸颊哭泣。之后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一睁眼，已经躺在彩子医生那里了。  

居然有女孩子在下着大雨的半夜，跑到别人家屋后的花丛里哭？奇怪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说不定离开这座山谷后，自己可以写一部灵异小说。  
越野越想越觉得好笑，胸口也越来越疼。  
微微颤抖的手掌滑进睡衣抚上左胸口，那里有一道细细的伤痕，不仔细感觉是觉察不到的。  

“越野医生，你是不是经常服用一种用罂粟提炼的药物？”  
“彩子医生，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身上有那种香味，虽然很淡，我还是闻出来了。”  
“您的嗅觉太敏锐了，以前从来没有人能发觉这一点。”  
“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那种药物的吗？”  
“……很久了……我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从我做完心脏手术之后就开始了吧。”  
“心脏手术？”  
“是的，我左胸口受过伤，所以心脏不太好。小的时候，田岗医生替我做了手术。后来，我成了他的学生。”  
“……你和仙道医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抱歉，我不记得了。应该是认识很久了……至少十几年了吧……”  
“你还记得认识仙道之前的事吗？”  
“啊……应该……记得吧……”  

黑暗中，越野有些自嘲地笑了。  
仔细想想，自己的记忆居然是从仙道开始的。父母、童年、出生地、心脏手术……所有这些，都是从仙道口里听来的，它们在自己的脑海里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越野医生，你试过停用那些药吗？”  
“啊？没有。”  
“……如果不是必须的话，还是不要使用那些药比较好。”  
“您说得对，也许我只是习惯了，而实际上并不需要。”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那种味道奇怪的药粉的？  
答案还是……不知道。  
只记得仙道总是跟自己说，睡前吃药。  
为什么要吃它们呢？  
仙道说，对心脏有好处。  
罂粟会对心脏有好处？  
也许吧，不然的话，为什么只是一个晚上没有吃，胸口就疼得这么厉害？这是自己第一次失眠吧？  

越野看着窗外，突然想起来，记忆中，从来没有月光洒进过自己的窗户。  
这次也是，仙道和自己换了房间，理由是他喜欢月光。  
……真的这么简单吗？那个男人，连微笑都是别有深意的。  
越野惊觉，自己开始怀疑仙道了。  

………………  

又开始下雨了。  

“弥生小姐，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是你上次说的那位青田先生吗？”仙道倚着窗子，看着雨中静静矗立着的蔷薇花篱和它后面的木屋，淡淡地开口。  
“是的。青田先生比赤木先生大两岁，今年79岁了。”弥生一边手脚麻利地整理着仙道的床铺一边回答。  
“……你能把他的住址告诉我吗？”  

………………  

马车再一次颠簸在泥泞的路上。  

“怎么了，越野？”发觉对方的视线，仙道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等你73岁的时候，说不定看起来比彩子医生还要年轻很多。”  
“……”仙道怔了一下，然后痞痞地笑了，“怎么，觉得我还是像二十多岁的时候一样英俊潇洒？”  
“比那时更加英俊潇洒了。难怪会有那么女人为你着迷。这次的弥生小姐也一样。”  
“怎么，吃醋了？”仙道挤到了越野身边，一副伤心的样子，“在我身边的一直都只有你啊~~~”  
“少来！”越野猛地一把挥掉胸口上的手。  
好疼。  
天亮后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被仙道一碰，胸口又开始疼了。  

“越野，你怎么了？”仙道的表情突然变了。  
“我没事。”  
“真的？”  
“我能有什么事？”越野没好气地瞪了仙道一眼。  
“……那就好。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冷冰冰的命令口气让越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知道了。”你忘了我也是名医生吗？  

………………  

青田龙彦也是位高大魁梧长相威武的老人，但并不像赤木刚宪那样给人一种阴沉诡异的感觉。  
坐在温暖明亮的书房里喝着热茶，越野有些庆幸。  
终于碰到一个正常的人了。  

“你和你祖父年轻的时候长得真像。”  
“很多人都这么说。”  
“这两天很辛苦吧？晴子那姑娘的病，拖了很久了。虽然蔷薇庄园过去也请了不少医生过来，但还从来没人到我这里来打听过什么。”青田放下手里的茶杯，爽朗地笑笑，“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青田前辈，您真是一个热情大方的人。祖父说得没错。我们来拜访您，不光是为了打听晴子小姐的事，我还想打听一下祖父当年的事。”  
“哈哈，你小子不光长得和他很像，还一样的擅长甜言蜜语。当年他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就已经迷得这里的女孩子们晕乎乎的了。你小子……看来村子里的姑娘们危险了。”  
“呵呵……不过祖父说，当年还是有对他视若无睹的女孩子，严重伤害了他英俊少年的自尊心。”  
“哈哈~~~仙道彰那家伙……咳咳……”青田发觉自己在两个年轻人面前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开始用沉稳的语调说下去。“你祖父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我那时已经19岁了。他和父亲在安西先生那里住了一阵子，那段时候，他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处得很好，尤其是安西先生的两个养子。”  

“他说的对他视若无睹的女孩子，应该是指彩子和晴子。彩子现在是村里的医生，你们可以想象，她当年是个多么漂亮的女孩子。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她说不喜欢你祖父的时候，他脸上那种好笑的表情。”青田喝了一口茶，继续愉快地说下去。  

“至于晴子……当年她就像一朵楚楚可人的嫩黄色的蔷薇，是个非常动人的女孩子啊。我当年也很喜欢她的……只可惜，她的眼里向来都只有安西先生名叫流川枫的养子。真不明白那小子有什么好的，整天摆着一张死人脸，冷冰冰的不理人。他的弟弟就好得多了，是个红头发的很开朗的男孩子，也喜欢晴子。为此，兄弟俩还经常打架……哈哈，每次他俩一打架，晴子都会叫赤木把他们分开。那时，赤木是村子里所有孩子们的头，以他的身高和长相，连大人们有时都会怕他。”  

“晴子夫人喜欢那个叫流川枫的男孩子啊……可她后来嫁给菅野先生了。”仙道一脸迷惑。  

“……说来话长。晴子15岁那年的冬天，安西先生去世了。对了，你祖父也来参加葬礼了。第二年的春末，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有一天晚上，晴子突然哭着跑回了蔷薇庄园，我和赤木当时正在书房里商量村子外围木栏的事，赤木当时刚继任了领地和封号。晴子跑回自己房间，把自己锁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出来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我差点都认不出她来了。从那以后，晴子突然变了。她本来是个秀雅的女孩子，喜欢穿嫩黄色的衣服，结果突然把所有的衣服都换成了红色，不光是衣服，还有发带，首饰。好看是好看，但是一点都不适合她。她的脸上不再有那种可爱的笑容了，总是苍白又冷淡，眼睛里也没有了过去的神采。我很担心，问赤木怎么回事，他也不说。”  

“然后，突然有一天，谣言开始在村子里流传，说流川枫的弟弟，叫樱木花道的那个男孩子，是异教徒的后代。他的母亲是个魔女，所以他才有红色的头发，要是不想村子遭受不幸，就该烧死他。本来人们也没放在心上，可是有一天，宫城死了，人们开始怀疑那对兄弟。自从安西先生去世后，他们就很少和村子里的人接触了。那一年的夏天，大雨不断，河水暴涨，村子损失惨重。于是，谣言越传越凶，人们开始要求赤木采取行动。赤木亲自去城堡和他们谈判，希望他们离开这里，结果没有成功。秋天的时候，突然间的一场大雪毁了村子里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收成，人们开始要求烧死那名少年。赤木又去了几次城堡，还是没有结果。然后，十一月的时候，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里，城堡突然起火了。火烧了一天一夜，晴子也哭了一天一夜……兄弟两人不可能活下来的。第二年的春天，晴子出嫁了。”  

“唉……那个总是很有精神的少年，怎么会是魔女的孩子？”青田深深的叹了口气，“人们太过迷信了，到现在还是一样，居然说什么那座城堡里住着恶魔，最近村子里不断有孩子莫名其妙的失血全是因为当年两兄弟的诅咒。真是可笑又可悲……”  

“……您相信科学，对吧，青田先生？”越野看着眉头深锁的老人，突然觉得他很亲切。  

“谈不上什么相信不相信科学。我只是不相信，那对少年会做出那种事，如果真有诅咒灵魂一类的话。想想看，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五十六年了，为什么现在村子才出事？”  

“青田先生，您对赤木先生怎么看？我们昨天去拜访过他了……他实在是有些古怪。”仙道起身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自从晴子去世后，他就一直那样了，跟着了魔一样。我有的时候会想，赤木是不是有些过于疼爱自己的妹妹了……过分了……”  

………………  

从青田先生家里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仙道和越野在回蔷薇庄园之前，顺便去了彩子医生那里。  
又一个失血过多的孩子被送到了那里，同样是在晴子夫人坟墓附近的山坡上被人发现，同样是苍白的身体上布满了细细的红点。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个昏迷中的孩子一直在说“血……蔷薇……”。  

彩子医生递给他们一大包草药，叮嘱他们一定要让女仆从今晚开始，用泡过草药的清水不间断地给菅野晴子擦拭身体，直到月圆之后。  

………………  

回到庄园，仙道和越野先去了晴子的房间。  

美丽的少女一如既往地在有着淡淡蔷薇花香的房间内安详沉睡着。  

摸了摸菅野晴子的额头，仙道拿出笔记本和笔打算写些什么，手一滑，笔掉到了地板上，滚入了床下。  
“糟糕。”仙道说着，俯下身掀开床边垂落的丝绸，把手探了进去。  

越野注视着他的举动，清楚地看到仙道在掀开床帏的时候，优雅的笑容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不好意思。”仙道握着笔，整了整衣服，站起身。  
“这种事我们来就好了。”一旁的女仆连忙接过了仙道手里的笔和笔记本。  
“小事而已。今晚就麻烦两位了。”仙道再次微笑，对两名年轻的女仆优雅地行了礼。  
女仆们脸红了，“您太客气了。我们一定照办。”  

看见仙道向自己走过来，越野把视线移到了床头柜子上的蔷薇花束。  
新鲜的，浓烈的红……就像是血液一般。  

“走吧，越野。”仙道把手搭上了越野的肩。  
胸口又开始刺痛，越野迟疑了一下，没有挥掉仙道的手。  

“怎么，看入迷了吗？Bleeding Rosebush……”男人拥着越野走出了房间。  



第五章 Lust Fire  

仙道彰到达sleepy hollow的第五天，雨依然下个不停。  
吃过午饭，他接到了彩子医生托彦一送来的信。暗红色的信纸，用洁白的蜡封口，上面有精致的蔷薇花纹。  

“仙道医生，晴子小姐的病，有好转吗？”少年有些不安地问。  
“目前还是老样子。”  
“……医生……”  
“怎么了，彦一，你想说什么？”  
“今天早上，藤井被送到彩子医生那里了。”  
“藤井？”  
“是个年级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是今早被人们在晴子夫人坟墓的附近找到的……”  
“和其他人一样，失血过多，浑身布满了小红点，是吗？”  
“嗯……她还一直叫着晴子小姐的名字……她，还有一个叫松井的女孩子，和晴子小姐处得很好……”  
“彦一，我向你保证，晴子一直好好的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可是……”少年低下了头，牢牢地抓住了衣角。良久，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狠狠地说出了口。“……晴子小姐的祖母，晴子夫人……是魔女的后代……”  
“什么？”  
“我以前听祖父说的……赤木先生和晴子夫人的母亲，是魔女。晴子夫人的父亲曾经想要烧死她，结果火焰全都变成了蔷薇……就在那座坟地附近的溪边，祖父说他亲眼看到的。就在同一年的冬天，晴子夫人的父母离开山谷的时候遇上了雪崩……”  
“……”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可是仙道医生，你要小心……”  
“知道了，谢谢你，彦一。我会小心的。”仙道彰拍了拍少年的肩，“代我问候彩子医生。现在，去和你姐姐聊聊吧。”  
“好。”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仙道彰拿起了信。  
打开精致的蜡封，一张洁白的描有红色图纹的纸从暗红色的信纸内飘落。  

[仙道医生，  

请您这两天务必小心。信内所附的图案，希望您能带在身上，直到满月结束。  

彩子敬上]  

男人捡起地毯上的纸，凑近鼻端问了一下，清淡的草药香气。  
“具有抑制一切恶灵力量的魔法符吗？”  
男人优雅地冷笑着，把手中精美的纸张撕成了碎片，然后和信一起放进烟灰缸里点燃。  

………………  

“越野，你确信这两天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正在整理笔记的越野抬头，发现同伴正倚在门边冷冷地看着自己。  

“没有。”越野淡淡地看对方一眼，把自己重新埋进笔记中。  
“……宏明……不要骗我。”男人坐到了越野身旁，将越野环进了自己的怀里，“你的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尤其是这里。”温柔的语气，好像在对情人说着爱语。男人的手指滑进了越野的衬衣，抚上了胸口。  
“……真的没有。”越野强忍住胸口撕裂般的剧痛，慢慢地说。“今天的你很奇怪，仙道。”  
“那就好。”男人将头轻轻地埋进了越野的颈窝。“没事就好。”  

听着窗外的雨声，感觉着男人温暖的气息，越野握笔的手攥得死紧，骨节开始发白。  
疼，好疼。  
心脏好像被撕裂一般。  
仙道彰，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  

第六天的傍晚，雨停了。  

彩子医生托人送消息过来，叫做松井的女孩子也遇到同样的事了。  

仙道看着阴暗的暮色中，有些模糊的蔷薇花篱和木屋，面无表情。  
终于来临了吗？五十六年后的满月之夜……  
扯碎手里的蔷薇，冷笑一点点浮上了男人英俊的脸。  

………………  

月亮出来了。  

越野坐在蔷薇庄园主屋的书房里，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越野，看住菅野晴子，明天早晨，她就会醒了。”仙道出门前，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越野交待。“还有，不要走出屋子，不要接触月光。”  

冷淡，威严，强硬的口吻。  
穿透人心，绝对自信，坚不可摧的眼神。  
这么多年，仙道彰第一次有那种表情。  
自己真的了解那个男人吗？  

………………  

巨大的满月高高地挂在深黑的夜空。  
幽暗的城堡里却只是淡淡地飘浮着微弱惨淡的月光。  

漆黑走廊深处的卧房里，黑发的少年脱去了冰冷的面具，变成了一只野兽。  
一只有着拥有黑曜石的双眸以及漆黑头发的，撕扯着猎物身体的，黑色的，雄兽。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凌乱的床上。  

结实柔韧的，修长性感却透着青涩的，在月光下泛着淡淡蜜色光泽的身体，一丝不挂地跨坐在他苍白赤裸的身体上。  
锋利的牙齿咬上怀中人的脖颈，他满意地享受着对方身体的反应。  
身体的主人抓着他的肩，痛苦地仰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灰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清冷的月光自他优雅的颈线顺着有力的肩胛骨滑下去，洒遍整个线条优美的背部。  

嘴唇，沿着对方的颈子向下，在胸前流连不去。  
手指，顺着脊骨滑下，游移到紧翘的臀部还有毫无赘肉的大腿。  
“啊……”对方第一声沉沦的呻吟终于冲口而出，于是他开始残酷地开始攻城略地。  

反反复复的亲吻啃舔。  
疯狂地噬咬每一寸嘴唇所能接触的肌肤，仔细地描绘每一寸被自己唾液润湿的健康线条。  
黑发的少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蒸腾。  
“呃……啊……”粗重的鼻息中，对方的呻吟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他猛地吻上对方的唇，占领搜刮着对方口腔内的每一寸空间。  

情欲之火越烧越旺。  

“叫出来，叫给我听……”  
“你这个混蛋……啊……”  
“不好吗？……”  
“……可恶……呃……好痛……别动……”  
“……”  
“痛……你轻一点……啊……”  
“……”  
“嗯……你这个变态……疯子……啊……”  
“……”  
“啊……那么用力……做什么？”  
“……”  
“哈……你这家伙……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不够……你是我的……谁也不给……”  
“呵呵……我的血肉……早就融进你的身体了……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  
“……你这个混蛋……呃……”  
“不够……不够……”  

苍白的，布满无数伤痕的臂膀，将怀里的身体紧紧地搂住，就像是要把对方勒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没有血色的薄唇，用力地吻咬着对方的耳垂。  
宽大的手掌紧紧地握成拳，直到有血丝渗出来。  
然后，在情欲的万丈狂焰中，苍白的渗着殷红的手掌抚遍对方的每一寸皮肤。  

怀里的男孩笑了，月光下流金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流川……我们一定会烧死在欲火里……”  
男孩吻上黑发少年苍白的肩头，灰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慢慢变为少年苍白手掌下的鲜红。  

………………  

夜风吹起仙道彰黑色的披风。  
一点点红色的火光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仙道狠狠地吸一口手中的烟，将烟蒂扔在了脚下的泥泞中。  

这里是赤木晴子的坟墓。  
红色的蔷薇布满了几乎整个山坡，两颗巨大的橡树分列在精致的白色十字架雕像两侧。树下，仙道的脚边，厚厚的青草和苔藓上点缀着铃兰花。  
正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传说中被诅咒的城堡静静地站在明亮的月光里，城堡脚下不大的平原上，异教徒们古老的墓地同样被红色的蔷薇海洋包围着。  

乌云突然出现在晴朗的夜空。  
巨大的满月被深黑色的云层慢慢地遮住了，只有一点微弱的光影透出来。  
风，越来越大。  
花草树木发出的沙沙声中，蔷薇的甜香越来越浓。  

仙道优雅地冷笑着，看着鲜红的蔷薇慢慢爬上十字架。  
脚下的花泥开始慢慢地翻涌，带着红色的花丛一起慢慢地蠕动……一名少女从黑色的淤泥中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跌跌撞撞的迈出了花丛，扑倒在仙道脚下，粘满淤泥的长发落在了仙道的鞋子上。  

暗淡的月光照耀下，少女裹着淤泥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身上的长裙早已看不出颜色，纤细却肮脏的脖颈上，洁净精美的银质十字架反射着淡淡的苍白的月光。  

少女颤巍巍地重新站了起来，沾满淤泥的双脚被蔷薇花刺扎出了血，但她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感觉不到身边的仙道一样。她使劲地拽下胸前的十字架，开始踉踉跄跄地走下山坡。一次次扑倒在蔷薇花丛里，又一次次地爬起来，染满了黑色淤泥的手脚上，红色的鲜血慢慢地流淌。  

仙道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到看着她扑进山脚下深深的溪谷。  

溪流很急。  
溪谷的两岸长满了野百合。  

溪上没有桥。这是自然的，溪的对岸，就是异教徒的墓地。  

就在仙道犹豫要不要游过去的时候，少女浮出了水面。  
乌云似乎突然间散开了。  
美丽的，洁净的少女，沐浴在银色的月光里。  
仙道看得很清楚。  
这是16岁时的赤木晴子，穿着红色长裙有着哀怨眼神的美丽少女。  

看着少女爬上对岸，继续颤巍巍地走向远处的城堡，仙道脱下披风胡乱的卷作一团，使劲地扔到对岸的草地上，然后跳进水里游了过去。  
溪水冷得刺骨，强劲的力道不断地把人冲向下游。  
有些吃力地爬上岸，仙道忍不住开始哆嗦。裹紧披风，他继续跟了上去。  

少女走进了布满荆棘和蔷薇的古老墓地，满是伤痕的赤裸双足停住了。  
月光洒进整片坟墓，一具十字架的黑色投影映在她身后的花丛上。  
那是她的影子。  

“为什么？……为什么？”少女低下头，光裸的肩头颤抖着，悲哀的哭泣声低低地漂浮在寒冷的夜风中。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呢？”  
“你喜欢红色，所以我也去喜欢红色……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看我呢？”  
“……因为我是魔女的后代吗？……”  
“你明明知道，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为什么？”  
“宁愿死……你都不要和他分开吗？……呜……”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呢？……为什么要让哥哥烧死呢？”  
“呜……我没有想要你们死……我只想你们分开……那样……你才有可能会看我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樱木……流川……对不起……”  
“呜……对不起……”  

“晴子……”  
“樱木？真的是你吗？”少女被突然出现在身前的高大身影吓到了。  
“是我，晴子。别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要害死你们。”  
“我知道。”红头发的少年爱怜地看着面前哭得肝肠寸断的少女。  
“那次以后……我每年都想来向你们道歉……可是总无法成功……去年我让晴子帮我来这里……”  
“我知道。”  
“呜……今年我一定要告诉你们我很抱歉……我受不了哥哥了……可我又没有办法让晴子帮我……所以我伤害了那些孩子们……”  
“晴子……”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别哭，晴子，不是你的错。”少年小心地擦了擦少女腮边的泪水。  
“……是我的错……呜……如果我没有告诉哥哥，他也不会那么做……都是我害的……呜……”  
“晴子，不要哭了。”  
“呜……樱木，我知道流川讨厌我……但是，请你不要讨厌我……请你原谅我……可以吗？”  
“晴子，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樱木……”少女扑进少年的怀里，五十六年来的泪水和歉意终于发泄了出来。“谢谢……谢谢你……”  


很多年以后，仙道彰依然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清冷的月色里，红色的蔷薇花寂寞地开着，清越的哭声就在花丛间回荡。然后，少女微笑着，慢慢地躺进了红色的蔷薇花丛，消失无踪。  


“好久不见。”仙道靠着身后古老却仍然结实的墓碑，看着少年高大的背影，打了招呼。  
“嗨，刺猬头。”月光里，红发的少年笑着转过身，面容依旧是记忆中的俊朗。  
“真是伤心，晴子还是没怎么理我。”  
“哈哈，她喜欢的是狐狸……一直都是这样。”  
“可他爱的是你，一直如此。”仙道难得一脸认真，“你呢？你爱他吗？”  
“噗……”少年笑出声来，“好奇怪的脸……刺猬头，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从来没有过这种表情。”  
“樱木，他对你做了什么？我去过城堡了……”  
“做了什么？还不就是那些有的没的。”少年随意地笑笑。  
“……你们变成这样，是因为当年赤木的关系吗？”男人眼里闪过阴狠的寒芒，“就好像晴子一样……”  
“呐……刺猬头，你不适合这种狐狸式的表情。”少年仍然愉快地微笑着，“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大猩猩无关。”  
“当年的那把火……”  
“哈哈，那把火对我们没什么影响。要真说起来的话，在那之前，我就被烧得差不多了。”  
“？！是谁？”  
“呵呵，是被某只狐狸的欲火给烧的。”  
“你们……”  
“好啦好啦，仙道医生。天快亮了，我必须回去了。欢迎你改天去我们那里叙旧，当然，是晚上。”  

………………  

等仙道回到蔷薇庄园里时，庄园上下一片欢喜。  
晴子小姐在早上醒过来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活泼美丽。  
没有理会众人讶异的眼光，仙道浑身湿透地回到房间。换了衣服，整理完毕之后，才走进了菅野晴子的卧房。  

“医生！你是仙道医生吧？”一看到仙道走进房间，少女就大声地问，“我可以下床了吗？”  

仙道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有些恍惚。  
同样精致的面孔，同样明亮乌黑的眼睛，同样柔顺的深棕色长发，但神情截然不同。  
床上的少女正用一双有神的大眼睛，使劲地盯着仙道，眼神里满是期待和不耐。  

“可以下床了，但是要注意休养，您的身体还需要调理一阵子。”仙道摸了摸少女的额头，礼貌地回答。  

“谢谢医生！”少女开心地笑起来。“我要洗漱，一会再见。”  

………………  

回到自己的房间，仙道突然觉得很累。把自己扔到床上之后，突然想起来没有见到越野，心里猛地一惊，马上起身走到对面的房间。  

“越野，在吗？”  
无人应答。  
“嘭——”仙道想也未想，直接撞开了门。  

房间内，自己的同伴正蜷着身体窝在地板上。  
仙道蹲下身，摸摸越野的额头，烫得吓人。马上连拖带拽地把他弄上床，脱掉衣服，埋进被子里。  

“回来啦？”越野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病人好了，我这个医生倒病了。”  
“先好好躺着休息一下，等你醒了我们再好好谈谈昨晚的事。”仙道轻轻摸了摸越野的脸，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睡吧……乖乖地睡。”  
像被催眠一般，越野立刻闭上了眼睛。  

“呼——”理了理越野的刘海，仙道走到窗边松了松领口，眼神逐渐暗了下去。“……又一次到极限了吗？”

版工

第六章 Moon Dance  

月光下的蔷薇庄园很热闹。  
菅野夫妇在为女儿的康复举行舞会，村子里的人们也被邀请了过来。  
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开心地在一起笑闹，菅野夫妇感动得热泪盈眶。  

“仙道医生，越野医生，太感谢你们了。”  
“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二位才好。”  
“您二位太客气了。我们应该谢谢这些天来的招待才是。”  
“哪里的话。希望越野医生这几天能安心地好好静养，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们。”  
“是啊，这几天实在是辛苦两位了。从明天起，两位就好好好的休息，顺便看看附近的风景。”  
“谢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客气一通之后，仙道送走了菅野夫妇，回到了越野的房间。  

“喂，你不去参加舞会吗？大家都想见见你这位有名的医生。”越野窝在床上，虚弱地开口。  
“我怕你会寂寞啊~~~”  
“少来。”  
“……越野，你怎么会突然病倒呢？我记得你说过这两天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昨天早上的时候，晴子小姐醒来之后，我回房间拿药箱，睁开眼睛，就已经躺在床上了。可能是这两天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结果用脑过度的关系。”  
“……胸口疼吗？”  
“不疼。”  
“真的？”  
“真的。”  
“……哦。”  
“好了，你下去玩吧，这可是认识漂亮女士的好机会。”  
“没有你在身边，很无聊啊~~~”  
“受不了你……快去吧。我要休息了。”  
“先把药吃了。”仙道倒了杯水，连同手上的纸包一起递到了越野手上。  
“知道了，你快出去吧。晚安。”越野接过来，冲仙道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晚安。”  

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越野松了一口气，把水和药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  
从昨天早晨开始，胸口就一直在疼。  
不过，身体上的疼痛远没有精神上的冲击来得大。  

疼就疼吧，这是生命的证据。  

………………  

欢快的音乐，燃烧的篝火，美味的食物。  
蔷薇庄园的舞会顺利地进行着。  

“仙道医生！”穿着红色长裙，头发上插着红色蔷薇的少女站在橡树下开心地朝仙道招了招手。“过来这边！”  
“晴子小姐，您就像红色的蔷薇一样美丽动人。”仙道走过去，优雅地冲少女行了礼。  
“哇~~~您真会说话。难怪弥生说要小心您的甜言蜜语。”少女拎起裙摆，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怎么样，仙道医生，好看吗？我是按照祖母的画像打扮的。”  
“很美。”  
“有我祖母漂亮吗？”  
“您比她还要美。”  
“切~~你在说谎，仙道医生。”少女噘了噘嘴，“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我比她漂亮？而且，祖母是个很有气质的淑女，不像我啦。”  
“可是，晴子小姐，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啊……”彦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插了一句。  
“嗯？是吗？你们不会觉得我很没形象吗？”少女睁大了黑亮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同伴。  
“不会啦，我比较喜欢你这个样子，一点没有贵族小姐的架子。”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一边喝果汁一边说。  
“谢谢你，松井~~~”  
“我也觉得晴子你现在的样子很好。”另外一名文静的少女也开口了。  
“谢谢，藤井~~~我太感动了。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舞会！那个，有没有觉得累？”少女弯下腰，有些紧张地看着椅子上的同伴。  
“放心！你父亲派人把我们接过来的，然后我们就一直坐在这里吃东西聊天，怎么会累？”咬着点心的男孩子也开口了。仙道认出来，那是叫做植草的少年。  
“那就好。不过，可惜你们不能和我一起跳舞。”  
“晴子小姐，您的身体刚刚恢复，最好不要做太多运动。”仙道微笑着提醒。  
“啊~~~~仙道医生，这是我的舞会，我居然不能跳舞？太过分了……”少女一脸失望，突然，她一把拉住了仙道的手臂，“仙道医生，和我跳一支舞，好不好？就一支！”  
“这个……”看着少女亮闪闪的漂亮眼睛，仙道的眼前突然浮现了前一天夜里一双同样美丽却无比悲伤的眼睛。“好吧。”  
“谢谢医生！弥生她们一定会嫉妒死我的。嘿嘿……”少女开心地笑出来，拉着仙道走到了篝火边。  

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子和美丽的晴子小姐的组合马上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在众多羡慕欣赏的善意目光里，仙道彰敏锐地察觉到了阴冷的充满憎恨的视线。迈着优雅的舞步，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位蔷薇庄园的现任主人，还有对方穿过篝火直射过来的阴暗目光。  

“赤木先生也来参加舞会了，看来他相当疼爱你。”拥着怀里的少女，仙道开始找话题。  
“……我不喜欢他啦。好可怕的一位老爷爷……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不停地冒出来。还有啊，他总是教训我说什么女孩子一定要有淑女的样子。”  
少女无奈地撇撇嘴，“我又不是晴子祖母，干吗非要让我学她文静的样子？”  
“感觉上赤木先生是位严厉的老人呐……他可能希望你成为比晴子夫人还要优雅的贵族千金吧。”  
“什么贵族不贵族的……要是祖母是平民，说不定现在还开开心心地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晴子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仙道一脸不解的样子。  
“仙道医生，你原来不像看上去那么精明啊……大家都知道，祖母嫁给我祖父前有心上人了，结果莫名其妙的一把火烧光了那个人的城堡之后，赤木先生就替祖母和祖父缔结了婚约，还催着祖母嫁了过去，哼……听说你也是贵族世家出身，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过去那么久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祖母的日记里有写啊。别人一提到她都只说她美丽娴静，生活幸福，只可惜身体太弱，没能颐养天年什么的。其实，哼！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少女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脸上出现了伤心的表情。  
“……”  
“怎么了？”发觉到男人的目光，少女恢复了平静。  
“晴子小姐，你真的是位与众不同的贵族小姐。”  
“好啦，我不需要你来说教。”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我见过的女孩子中，独一无二的美人。你和红色很配，今天的打扮非常适合你。”和着乐曲，仙道再一次将少女带到了怀里，“晴子小姐，我以后可以称呼你为‘蔷薇小姐’吗？你就象红蔷薇一样可爱呢。”  
“……”看着眼前男人优雅的俊朗笑容，少女的脸红了。她一把推开了对方。“讨厌，医生你果真是个花花公子。”说着，少女跑开了。  
“那我就当你默认喽，可爱的蔷薇小姐。”仙道站在原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羞红了脸跑开的少女突然捂住脸飞奔而去。  

周围爆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笑声中，仙道微微的转身，微笑着迎上篝火后阴狠的视线。  

………………  

月光下的湖泊就像一面镜子，一面四周点缀着红色蔷薇的镜子。  

“弥生小姐，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仙道站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年轻女子，慢慢地点燃了一支烟。  
“仙道医生，很荣幸您能准时赴约。”长裙曳地的年轻女子转过身，笑容在月光里越发明亮。  
“能收到弥生小姐的单独邀请，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是在深夜，如此美丽的一个地方。”  
“我不只邀请了您，越野医生怎么没来？”女子脸上的笑容依然妩媚。  
“弥生小姐应该知道吧，他身体不舒服。”  
“我知道。他从昨天早上起，不，确切的说，是前天晚上开始，身体就不舒服了……就在晴子小姐醒来前的那个晚上。”  
“……弥生小姐，你想说什么？”  
“今晚在舞会上，与仙道医生在月光下共舞是我的荣幸。可是，我更想与越野医生一起……”  
“……”  
“和那位总是很认真，但也很清俊的男人一起漫步在月光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应该不如和我在一起的感觉吧。”  
“呵呵……这可难说了。满月的晚上，越野医生可是好好的沐浴了一回月光呢，虽然仙道医生一再叮嘱他不能接触月光。”  
“……”  
“哎呀，您不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我。我是无意中看到的，谁让我一直那么关心两位医生的举动。”  
“……”  
“仙道医生，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我希望晴子小姐可以尽快地好起来，而且，我也想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受诅咒的山谷，恶魔居住的城堡，坟墓里游荡的灵魂……所有的这些，只是传说而已吗？”  
“……”  
“山谷里古怪的人很多，不只是赤木先生和彩子医生哦……”看着仙道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女子微笑着拿出了一直抱在怀中的书。  

明亮的月光下，金色的“Holly Bible”闪着耀眼的光。  

“哦……看来，这里有着魔女血统的人还真不少呢。”优雅的笑容再次浮上仙道的唇边，“以后看见漂亮的年轻女士得小心了。”  

“越野医生的身上，有一股阴冷黑暗的……腐朽的味道，虽然那股味道被罂粟遮住了不少。”女子漂亮的手指拈起了光裸的脖颈上悬挂的银色蔷薇，“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开满蔷薇的坟地呢。……那么，是谁让本该长眠于墓地中的越野医生继续享受阳光的呢？”  
“……”  

女子走近仙道，踮起脚，柔软的带着蔷薇花香的身体靠近他的怀里，纤美的手指抚上他的脸。  
“让一具骷髅陪在自己身边，您的兴趣还真是特别啊……”  

“呵呵，这种事情弥生小姐应该见怪不怪了吧？赤木先生束缚晴子夫人的灵魂这么多年，还想让她附身到晴子小姐身上，他比我变态多了，不是吗？”仙道把唇凑近女子的耳侧，轻轻地说。  

“呵呵……果然，您一眼就看出来花房那里的喷泉是用来实行招魂术的。”  
“既然你早就知道晴子小姐的病是因为赤木先生的关系，为什么放手不管呢？你不是说希望她尽快好起来的吗？”  
“我的能力远远无法和赤木先生抗衡，他们家族的血统比我纯正太多了。再说，彩子医生不是成功压制了赤木先生的咒语吗？”  
“看来弥生小姐从一开始就知道整个事情的始末了。”  
“怎么可能？要不是您，我的猜想无法证实。”  
“弥生小姐，你不光美貌过人，同时还聪慧过人。”  
“您过奖了。我说过很多次了，您叫我弥生就可以了。”  

仙道扔掉了手里的烟蒂，就着弥生窝在自己怀里的姿势，双手抱住了她的腰。  
弥生心里一惊，抬头，看见男人优雅地笑着，低头看着自己。  
“弥生，”男人唇边的笑优雅到了极点。  
“嗯？”女子觉得自己就要陷进对方深不见底的温柔的眼波中了。  
“谢谢你今晚约我出来。”男人的声音就像一把柔软的刀子，割得女子心里隐隐作痛。“再见。”  


等越野到达湖边的时候，看到的是女人半裸的身体从仙道怀里无力地滑落。  

“嗨，越野，”男人转身，挂着血丝的嘴角旁，笑容依然优雅。“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吃了药好好休息。还有，不要接触月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听话呢？”  
“听话？哈……哈……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仙道？”越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表情隐在斗蓬下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过，我要你一直陪着我。”男人走到越野身边，把他拉进怀里。“就这样陪着我，不好吗？宏明？不好吗？”  
“好吗？你觉得让一具骷髅陪在你身边好吗？”越野一把拉掉身上的斗篷，大声地  
吼了出来。  

月光温柔的照着。  
仙道脸上的表情和月光一样温柔。  

“我觉得很好啊。”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过怀中人的刘海，如果没有衣物包裹的部位全是白骨的生物也可以被称作人的话。  
“不要看！”带着手套的手挥开头骨上温柔的手，捂住了没有血肉的面部。  
“宏明……”男人的手臂环上了不断颤抖的身体，温柔的话语慢慢地从微笑的嘴角流出来。“陪着我……陪着我……”  
“你……你这个变态……上帝不会原谅你的……”哽咽的话语中，满是辛酸。  
“我早就背叛上帝了。只要你肯陪着我，地狱又算得了什么？”  
“混蛋……这一次，不准对我催眠。”带着手套的双手环上了仙道的肩，十指狠狠地抓了下去。  
“……你都知道了？”  
“听到没有？这一次，还有以后，不准再对我催眠！！”鲜血从乌黑的眼眶中流了下来，在雪白的头骨上蜿蜒而下。  
“……”男人默默的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怀中人的头顶。越野宏明，在他的怀里泪流满面。  
“听到没有？”越野抬头，狠狠地盯着他。  
“……知道了。你总是那么顽固……”男人微笑。  
“把你嘴角的血擦一擦，回去了。”  
“哦……”  

月光下，两个男人手牵着手，走回了蔷薇庄园。  



第七章 Night Wish  

湖水被夕阳染成了红色，黑色的山峰在红色的水面投下了同样黑色的倒影。  

“喂，狐狸，离我远一点。不然的话，风筝又要缠到一起了。”红头发的男孩子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挪了一下。  
“白痴。”黑头发的男孩子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去理他。  
“可恶，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是天才！天才，懂不懂？”  
“哼！”  
“可恶，你这家伙，啊~~~~”红发的男孩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吓得仙道手里的画本也掉到了草地上。  
“怎么了？”  
“不是吧？又缠住了？”男孩垮着脸，张大嘴巴看着空中纠缠在一起的风筝。  

仙道抬头看看，果然，两只风筝又缠在了一起。  

“怎么你们两个的风筝总是那么容易就缠到一起去了？”仙道挠挠头。  
这两个家伙只要在一起放风筝，风筝线一定会缠到一起。  

“我怎么知道？”红发男孩泄气地扔掉手里的线轱辘，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死狐狸，以后不要和你一起放风筝了， 不管有多少个都不够。”  
“……”黑头发的男孩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继续放着自己的，被缠住的风筝。  
“呐，刺猬头，你又在画画了吗？让我看看。”红发男孩接过仙道手里的画本，“啊，是这个湖啊……画得很棒。”  
“是吗？”  
“嗯……对了，你知道吗？据说，晚上的时候，在这个湖边对着月亮许愿，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真的吗？”  
“我听村子里的孩子们说的。”  
“那我有机会一定试一下。咦，流川很厉害啊，你们的风筝飞得很高啊。”  
“啊？死狐狸，你怎么还不放手？风筝都缠在一起了。”  
“白痴，我为什么要放手？”  



“放手……放手啦，仙道。”  
“嗯？……”仙道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越野正努力地想要从自己的怀里挣脱。“不要~~~”仙道一边说，一边抱得更紧了，同时闭上了眼睛。  
“喂，不早了。你想被仆人们撞到我们这个样子吗？”越野气呼呼地掐了一把男人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  
“有什么关系？我在陪护病人。”仙道懒洋洋地说，眼睛依然闭着。  
“有人会光着身子躺在病人的床上陪护吗？”  
“……”  
“喂……喂……你不会又睡着了吧？快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我不要。你好过份，越野，居然一大早把情人从床上赶下去……人家昨晚可是很累的~~~”  
“你这个不知节制的混蛋！居然还好意思说！”  
“嗯……”仙道咕哝一声，又没动静了。  
“你……”越野哭笑不得，只有在心里凄惨地大叫——  


半小时后，仆人开始整理房间。  
当女仆踏进仙道的房间时，惊讶地看到越野医生正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整理笔记。  
“越野医生，您怎么在仙道医生的房间里？”  
“啊，昨晚的舞会很热闹，我却没法参加，觉得很可惜，就和仙道换了房间，这样，就能从窗口看了。”那个混蛋~~~  
“哦。您没能参加真是可惜，女孩子们都盼望能和您一起跳舞呢。”  
“是吗？真是可惜。”越野有礼貌地笑笑，心里却呕个半死——  

“呀——”对面的房间突然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和瓷器打碎的声音。  
“怎么了？”越野冲了过去。  

年轻的女仆满脸通红，双手捂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脚下是新鲜的白色蔷薇和摔碎的花瓶。  
房间里，上身赤裸的仙道彰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挠着头，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被子滑落在他腰间并且有着摇摇欲坠的趋势。  

越野咬着牙走过去，用被子蒙住了男人的身体。  
“不好意思，仙道医生可能昨晚太高兴了，又喝多了，所以就……实在抱歉。”  

“没……没关系……我……我这就去换……新的花瓶和花……”年轻的女仆几乎是逃出了房间。  

“你……”  
“早安，宏明。”男人拉下越野的头，一个吻温柔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起来吧，不早了。”被子滑了下去。看着男人左胸口处狰狞的图案，越野的眼睛有些发涩。  
似乎察觉到越野的目光，男人拉着越野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温暖的皮肤之下，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越野张了张口，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它在这里。”男人的手，放在了越野的左胸口，“好好的在这里……”  
越野低着头，双手覆上男人隔着衣服放在自己胸口的右手，温暖的手掌下面传来微微的跳动的感觉。  
“……”液体滴落在越野的手上。  
“它好好的在这里……”男人拨了拨越野额前的刘海，手指温柔地滑上脸颊。“……我可以穿衣服了吗？有点冷……”  
“笨蛋……”越野放开仙道的手，转身回对面的房间。“乖乖等着，我给你拿换的衣物过来。”  

………………  

吃过早饭，仙道和越野再次走进了书房。  
菅野夫妇已经在等他们了。  

“越野医生，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您的关心，已经好了很多。所以我们打算过两天就走。”  
“不用那么急吧？前一阵子辛苦你们两位了，这两天留下来好好休养一下，顺便让晴子带你们去看看附近的风景。那孩子从昨天起就一直吵着要和你们去庄园外面呢。”  
“这个……”  
“别见笑，那孩子就是爱玩，一点女孩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她现在刚刚康复，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去玩，没有大人看着，我们不放心。让仆人陪她去，她又觉得无聊……所以她才想找你们两位陪她去。如果两位没有急事要回去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多留两天陪陪她呢？”  
“我们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是……晴子很喜欢二位医生，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多住两天。”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谢！”  
“谢谢两位。”  

就在两人走出书房的时候，菅野先生问了一句，“对了，仙道医生，你有看到弥生吗？就是前一阵子负责你们起居的年轻女孩。”  
“昨天晚上有和她跳舞。不过，今天不是她来替我们整理房间呢。她生病了吗？”  
“这个……大家就是找不到她。”  
“哎？”  
“也许是偷懒回家了吧，我们一会派人去村子里问问。”  
“打扰你了，请不用放在心上。”  
“哦。”  


仙道笑着和越野对望一眼，走出了书房。  

………………  

“晴子……晴子……好了没有？”  
“安静！”  
“可是，真的很可怕……”  
“讨厌，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  

月光下，穿着男孩衣服的菅野晴子，蹲在祖母的墓前，小心地挖着地上湿润的泥土。  
“嗯，刚刚好。”少女拿出帮着褪了色的红丝带的笔记本比了比，对坑的大小很满意。  

她把笔记本用白色的丝绸包起来，轻轻地放进了坑里，然后小心地把泥土撒在上面。等到土全都撒完以后，她又用手压了压，确信看不出痕迹以后，又把周围的蔷薇小心地摘下来几枝，放在了平整的黑色泥土上。  

“祖母，希望你安息。”女孩子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胸前，低声地说。  

“晴子……可以了吗？”  
“好了。真是的，彦一，你一个男孩子，胆子居然那么小。”  
“晴子，是你胆子太大好不好？”  
“好了，走吧……咦？彦一你看，下面的那片蔷薇多漂亮！还有那座城堡！”  
“晴子，你不会是想要……”  
“我们去看一下。”  
“不要啊，晴子！那片异教徒的坟墓里有鬼魂的！还有那座城堡，里面有恶魔的！”  
“什么啊，身为彩子医生的学生，你居然说出这种话！”  
“晴子，别去！别去啊！”  
“哎呀，放心好了，真有鬼魂的话，我也不怕。你看，祖母的坟就在这里，她会保护我们的。”说着，少女拉起男孩的胳膊就开始往山下走。  
“不要，晴子！我不去！我们回去吧！”  
“都已经到这里了，罗嗦什么？我只是要去下面看看那片蔷薇。”  
“我不去！要去我们明天一早再来好了！”男孩试图甩开少女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都已经到这里了！你真罗嗦！”少女抓着男孩的胳膊使劲地把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拽。  
“不去！我不去！”男孩有些气急败坏，一把甩开了少女，却不料，前两天刚刚下过雨，再加上路面又是长满蔷薇花和青草的斜坡，少女一下子滑了下去。  

“晴子！晴子！”男孩吓坏了，朝着少女的方向冲了下去。  
“彦一！彦一……”少女惊叫着，试图用手抓住身边的花或草，结果，手被划出了数道血痕，身体却依然下滑得越来越快。  
“晴子——”男孩尖叫起来。  
少女滑进了山坡下深深的溪谷。  

“彦一……咳咳……咳咳……”  
“晴子！晴子！”男孩哭着，尖叫着，看着少女被湍急的溪流冲向下游。  
“回去……叫人……”少女挥舞着双手，挣扎着不让自己的身体沉下去。  

……………………………………………………  

Sleepy Hollow又出事了。  

深夜和伙伴一起跑去野外而掉进水里的晴子小姐安然无恙，但是，人们在湖边找到她的同时，还发现了弥生的尸体，没有了心脏的尸体。尸体旁边是一本魔女的圣经。再加上晴子小姐说，她看到了叫做樱木花道的红发男孩，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霎那间，比五十六年前更加可怕的谣言在山谷里汹涌地流传开来。  

“那个男孩果然是魔女的后代，他变成恶魔来复仇了。”  
“前一阵子孩子们失血的事，一定是他干的。”  
“这次居然害死了弥生，绝不能放过他。”  
“这次一定要把那座城堡烧成灰烬。”  
“还有那片坟墓，也要烧干净。”  

人们恐惧着，愤怒着。  

之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大火从溪边开始蔓延。  
就在大火开始燃烧的第一个晚上，赤木先生去世了。  

三天后，frog castle 所在的整个山坡被烧成了焦土。  

在那之后，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  

赤木的葬礼是在大雨中进行的，山谷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有参加。  

葬礼之后，仙道医生和越野医生离开了。  

………………  

细密的雨丝轻轻地笼罩着整个山谷。  

“彩子医生！”少女打开马车的门，开心地朝屋檐下的女人打着招呼。  
“晴子。”  
“这是仙道医生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一定要等他离开后才能交给你。”说着，拿出了一个包裹。  
女人走进雨里接过去。  
包裹很沉，感觉上似乎是厚重的书籍。  

“还有一封信。”  
洁白精美的信纸上，居然是罕见的蓝色蜡封。  

“好了，任务完成，我要去找藤井她们了，过两天我也要走了，得趁这两天和大家好好聚一聚。那个……能让彦一和我一起过去吗？”  

女人笑了。  
“彦一——晴子来找你了，快出来吧。”  
“谢谢你，彩子医生！回头见。”  

少女和伙伴上了马车，离开了。  
女人走回屋子，登上楼梯，在壁炉前坐了下来。  

打开信，描有不同红色图纹的白色纸张飘了下来，一共七张。  

[宫城夫人，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  
附上您留在菅野晴子床下的魔法符——她和晴子夫人都已不再需要，我代您收回。另外送上一本书，希望您能从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最后由衷地说一句，您如今的美丽，更甚五十六年之前。  
仙道彰 敬上]  

精美的白色信纸从女人手中滑落，她用颤抖的手撕开了包裹。  
两本老旧厚重的书摆在面前。  
虽然封皮已经褪色，仍然辨认得出，封皮原来有深黑色的背景，红色的字。  

轻轻地翻开发黄的书页，一张有着蓝色水印的精美书签滑了出来。  

[失去心爱之人时，人类会发挥出意料之外的力量，甚至连神都敢加以欺瞒。]  

漂亮的字迹，已经褪色了。  

女人小心地拿起书签，开始阅读那一页纸上的内容。  

[将爱人的尸体，除去血肉，于罂粟花油中浸泡。同时，于左胸口心脏处用靛青画下魔法符，每日早晚均用银针刺遍。十三日后，取出骸骨，黑暗中薰香十三日。待无月之夜，燃蜡焚香，将骸骨置于魔法阵中央，涂遍罂粟花油，用银质短刀取出体内心脏移入骸骨。十三日后，傀儡即成。]  

[注意：施术者须不定期食用人类新鲜心脏以延续咒语。  
傀儡不可接触月光，否则原形毕露且其体内其他咒语皆告失效。]  

“嘭——”  
书掉落在地面，狰狞的魔法符和繁杂的魔法阵静静地躺在古老却精美的书页上。  

女人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然后慢慢地滑落在地板上。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虽然那正是无数的术者梦寐以求的最高圣典——《Dark Bible》。  

………………  

黑色的天空中只有几颗星辰散发着淡淡的冷光。  
城堡的塔楼上，三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看着黑暗中沉睡的山谷。  
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香味。  

“呐，刺猬头，上一次拉你看的是秋天早晨的日出，这次让你看看春天的日出吧。我也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呢。”红发的男孩紧紧握着身边黑发少年的手，笑着对仙道彰说。  
“……”仙道冷着脸，紧握的手掌里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狐狸，每次和你来看日出的时候，你总是很悃，经常闭着眼睛站在这里。但是这一次……是我们最后一次看日出了……所以不能再打盹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白痴。”  
“……”  
“刺猬头，不要摆出这么一副臭臭的狐狸脸来好不好？虽然你总是笑得很假，但确实笑得很好看。”  
“哼……”  
“……”闻着充满花草泥土芳香的晨风，仙道彰突然想吐，他实在不知道要和面前的两名少年说些什么。  

好一阵子，三个人都只是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看，就要开始了！”红发的少年突然高兴地叫起来，一脸兴奋得指着远处开始泛白的地平线。  
“……”仙道的心揪得更紧了。  

“白痴……”黑发少年紧紧搂住红发少年的腰，把脸贴上了对方的脸颊。“你后悔吗？”  
“……你呢？你后悔吗？”红发少年笑了出来，笑容里混合着温柔，无奈，还有悲哀。  
“我不后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说过，我要我们在一起……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一直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分开。我的血肉融进了你的身体，你的鲜血渗进了我的骨头……还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  
“我们十六岁时在湖边许过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嗯……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仙道……仙道……你怎么了？”  
仙道彰睁开眼睛，发现越野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哭了？”  
摸摸脸颊，居然有冰冷潮湿的水痕。  
抬头看看书桌对面的墙壁，名为Frog Castle 的色彩柔和的风景画旁边，是一幅镶在古老却精美的画框里的彩鲜艳的日出图。画的右下角标明：仙道彰 赠友 流川枫 樱木花道  

“仙道……”  
“我没事……”一把拉过越野环进怀里，仙道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平复胸口那股悲伤的感觉。“我没事……”  
“……”  
“越野……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嗯。”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嗯。”  
“……”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生命终结……直到世界末日……不管是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  
“……”  
“……”  
“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十六岁的某个夜里，我许下了这个愿望。”仙道把头埋在越野的颈窝，慢慢地说。  
“它实现了吗？”  
“……实现了。”  


This is my wish forever.  
My love, be with me.  




--END--

版工

番外两篇


Silent Whisper

男人靠着墙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月光透过巨大的天窗落进空旷的房间里，洒在光滑平整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地面上，布满了鲜红色的繁复图案。
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鲜红色的古老文字。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支乌木制的的长方形水槽，很深，里面摆着一张同样高度的乌木长桌。桌面上铺着洁白的有着复杂图纹的丝绸，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明亮的白光。一眼看过去，会让人以为房间的中央是一支盛满月光的水槽。

门开了。
厚重的巨大雕花乌木门扇被人从外面慢慢地推了进来。
雪白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眼神阴冷的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房间，半拖半抱地带着怀里的红发少年走向长桌。
他小心地把怀里的人放在了桌面上。
红发的少年脸色惨白，偏着头，吃力的半睁着眼看着同伴。

“……”
“……呼……呼……”
“……”
“……呼……呼……”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红发少年粗重的呼吸声在回响。

“……别怕……”
黑发少年的手指轻柔地穿拨开同伴的红色的刘海，抚上了他的额头。
“……呼……呼……”
红发的少年看着对方的脸，艰难地微微侧了一下头。
“我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黑发少年轻轻地说着，用嘴唇碰了碰红发少年溢着水光的金色眼睛，然后，他拉开了对方的衣服。

高大青涩并且优美的少年身体，沐浴在了月光下。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肩直到右腹，覆盖了红发少年整个上身。
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慢慢地渗出来。

黑发少年手中银色的短刀闪着苍白的寒光，如同他的眼神一般。

手起，刀落。

房间里的红色图案和文字发出了光，和月光一起，把整个房间网了起来。

一道道鲜红的溪流从泛着银色光泽的身体上流到了桌面，又顺着光滑的丝布落进了深黑的水槽。
黑发少年神情专注地进行着他的仪式。
首先，剔除心爱之人的皮肉，掏空他的脏腑。

红发少年侧着头，流着泪，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捧出身体，看着自己的白骨沐浴在血河之中。
他身下的水槽，早已成为了血池，盛放着他的每一寸血肉脏腑，还有每一滴泪。

“咯吱——咯吱——”
刺耳的声音响起。
黑发男孩神色依旧，仔细地刮着红发少年的骨头。

脚趾，腿骨，髋骨，腰椎，肋骨……
第一根肋骨，第二根肋骨，第三根肋骨，第四根肋骨……
手指，手臂，颈骨。

黑发少年放下手里的刀，满是鲜血的手指慢慢地抚摸过身下被自己刮磨的洁白光滑的骨头。
他似乎很满意，于是他看着红发少年流着泪的脸，笑了。
红发少年只剩头部完好无损，身体其它部分，只留下雪白的骨架，连一滴血渍都没有。

红光编织成的巨网越缩越小，也越来也耀眼。

黑发少年摸了摸红发少年的脸颊，俯下身吻上了对方苍白的唇。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黑发少年轻柔地在对方的耳边低语，然后，他直起身，再次拿起了刀。

头骨。

黑发少年脱下了身上的白色长袍。
同样高大青涩并且优美的身体上，两条手臂伤痕累累，利器切割过的新鲜的痕迹遍布每一寸皮肤。
他拿起银刀，划破双手掌心，轻柔地用自己的血染红了每一寸雪白的骨。
然后，他用自己苍白的唇吻了吻红发少年渗着血水的牙齿——原本有嘴唇覆盖的地方，在血池前跪了下去。

红色的网罩在了他的身上，越收越紧，一道道红光好像丝绳一样陷进了他的身体。

最后的步骤——吃掉心爱之人的血肉脏腑，喝掉他的血，不留一点残余。

月光照在红发少年的身体上，确切的说是他染满了鲜血的只留下头发的白骨上。
黑发的少年裸着身体跪在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低着头，一点一点聚精会神地吞咽着红发少年的血肉。
而那道严密的狰狞的鲜红色光网，也一点一点地融进进了他的皮肤里。


男人静静地看着。
他看不到黑发少年的表情，因为红发少年的骨头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看不出红发少年的表情，因为少年原本流金的眼睛现在只是一片深黑的平静，深不可测的平静。
血流从少年黑洞洞的眼窝里蜿蜒而下。
他是在哭吗？
应该是在哭吧。
从他被黑发的少年放在那张桌子上开始肢解，一直到他只剩下头部完好无损，他一直在看着黑发的少年，默默地流泪。
他为什么哭呢？
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憎恨？
男人不知道。他靠着墙，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想着。

你为什么哭呢？
怨恨我吗？
恨我把你拉进了地狱？
或者你在后悔？
后悔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要你陪着我。我说过，我要我们在一起。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去哪里都好，地狱也一样。
你后悔也好，怨恨我也好，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已经在地狱了。


“滴答——”
水珠掉落在光滑的地面，反射着耀眼的白色月光。
男人靠着墙壁，静静地看着月光透过巨大的天窗洒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泪水从他苍白的脸上慢慢地滑下。
他走到了房间的中央，在月光里仰起了头。
五十六年过去了，他还是十六岁时的样子，英俊的苍白的黑发少年。

你恨我吗？
你后悔吗？
你为什么哭呢？
你……爱我吗？

…………………………

黑暗，没有边际。
男人站在黑暗里，静静地低着头看着脚下。
黑色的地面逐渐发出了柔和的光，像是透明的水面。
水面下，景物渐渐地清晰起来。


月光洒满了整个湖面。
夜风吹过，湖边茂密的芒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两个高大的身影窝在芒草丛里。

“哪，狐狸，那个传说会是真的吗？”红头发的少年躺在草丛里，枕着手臂，跷着腿，嘴里叼着一根芒草，看着月亮。
“……”
“喂！你不会又睡着了吧？”少年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发现黑发少年正盯着自己，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晚上在这里对着月亮许愿，愿望就能实现，是真的吗？”
“白痴，那种事你也相信。”黑发少年把脸转向天空，闭起了眼睛。
“混蛋，我说了不准叫我白痴！”红发少年气呼呼的转过头，“也许……那个传说是真的。”
“……”
“我们来许愿看看吧，说不定真的能实现。”
“无聊。”
“试一下，有什么关系？”
“……”
“月亮，我希望可以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红发少年丢掉嘴里的芒草，看着天空笑着说，“希望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少年愉快地看着天空，金色的眼睛里流转着光芒，黑发少年看着他，一时有些失神。

“你喜欢的人，是那个女孩子吗？”
“女孩子？……啊，你是说晴子啊……她又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你，狐狸。”
“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喜欢啊。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
“……”
“所以你想和她在一起，是吗？”黑发少年把手臂放到了红发少年的身体两侧，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盯着身下同伴流金的眼睛。
“……没有。”红发的少年脸红了，把头转向了一边。
“那你希望和谁一直在一起？” 黑发少年的口气咄咄逼人。
“和我喜欢的人。”红发少年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
“你喜欢的人是谁？”
“不告诉你。”

两人僵持着。
黑发少年的身体罩着红发少年的身体，一动不动。
慢慢地，黑发少年低下了头。
黑色的刘海拂过红发少年的脸。
黑发少年的唇贴上了红发少年的唇。

月光洒在两个人交叠的身体上。
离草丛不远的橡树下，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孩子捂着脸跑开了。


黑暗中，水面下的景物缓缓地变换着。


黑夜里，大雪纷飞。
铺天盖地的白色淹没了一切。
熊熊的火焰被风吹着，迅速地在城堡内外蔓延。
无数精美的事物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城堡的顶楼，空旷阴冷的房间里，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散在黑暗里。
巨大的天窗被黑色的帘幕遮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盏精美的烛台发着淡淡的光。

黑发的少年裸着身体跪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无数道鲜红色的图纹交织着遍布他的整个身体，从脚底直到额头，就像是狰狞恐怖的纹身。
他的身前是一只黑色的水槽，里面空空如也。水槽里的洁白长桌上，红发少年安详地睡着，洁白的被单盖在他健康优美的身体上。
黑发少年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却跌了回去，身体趴在了地面上。他鲜红的身体开始抽搐。

红色的纹身发出了光。

黑发少年蜷起了身体，颤抖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红光越来越明亮，直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然后突然间消失了。

黑发少年原本狰狞的身体变得苍白到可怕，静静地俯趴在地面上。


黑暗中，男人叹了口气。
水面下的景物逐渐变得模糊，最后消失了。
男人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身影，微微地笑了。

看来那个传说是真的。
五十六年过去了，我们一直在一起，虽然，只有夜晚才是属于我们的时间。
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我当时的愿望其实是要和你在一起吧。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甚至连喜欢你也没有说过。
你呢？
你爱我吗？
你后悔吗？
当我在白天睡觉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无法睡觉的狐狸会做什么呢？躲在城堡里没有阳光的某个角落里发呆？
你的身体马上就要到极限了吧？我的头发大部分时间是灰色的，而且我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只是靠着我一个人的血肉，就支撑了这么久。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只靠我的血肉来维持咒术的，对吧？你这个有洁癖的家伙。
那么，我们要如何结束呢？
等待你的身体到达极限，咒术失效？我可没那个耐心，你也不会接受那么难看的结果。
结束，就要结束得漂亮一点。对吧，狐狸？

男人的笑容更大了。
水面上，一直头发枯灰的雪白骷髅，正咧着牙齿冲他笑。


灰发的少年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上悬挂的白色纱帐。
侧了侧头，他看到了窗前沐浴在月光里的高大身影。
“晚上好。”
灰发少年笑着，冲看着自己的黑发少年打着招呼。

有那么一天，我将无法醒来，我再也看不到你在窗前等候的身影。
但是，我绝不会接受那一天的到来。

灰发少年坐起身，双手环上了把自己抱进怀里的黑发少年的肩。

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灭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END*

………………………………………………………………………

Lonely


男人站在窗前，看着月光下的蔷薇花篱和花篱后的木屋，面无表情。

昨天夜里，那个一直被束缚着的少女，离开了。她死的时候，已经是个妇人了，但她的心一直停留在十六岁的时候，停留在那个美丽但又让她伤心的年纪。

心爱的男孩厌恶自己，不论她怎样努力对方都不愿看她一眼。他喜欢的是另一个男孩，被同一位养父收养的男孩。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痛苦，她迷惘。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向自己的哥哥寻求帮助后，两个男孩一起消失在火中。然后，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去世了。但这并不是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她的灵魂被自己的哥哥从沉睡的深渊中唤了回来，并且牢牢地束缚在身边。

许多年以后，少女的孙女长大了，出落得和她当年一样的美丽动人。一样是十六岁，另外一个叫晴子的女孩快乐地享受着美好的生活，没有痛苦，没有迷惘。少女的哥哥想让少女从十六岁开始，在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里，重新开始她的人生。少女无法忍受下去，终于在了却心愿之后安心离开。

少女的哥哥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度过这么多年的呢？
男人点燃了一支烟，看着月光下的景色再次陷入了沉思。

招魂术，非常危险和困难的咒术。
招魂成功之后，灵魂的饲养也很费力。
那个男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完成这个咒术的呢？
还有接下来的换生术。
那是更加困难和危险的咒术。
而且一般说来合适的肉体是很难找到的——以不伤害肉体原来主人为前提的条件下。
那个男人一开始就打算要为她施换生术所以才把她困在身边的吧？而且他打算牺牲掉另一个晴子的灵魂，来让自己的妹妹复生。

要如何来形容那个男人的行为呢？
疯狂？罪恶？

男人自己也施过咒术，那是最危险的高等咒术之一，傀儡术。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年施术时的感觉了。
痛苦吗？
应该有过吧。起码左胸口的刺青魔法符看起来相当的骇人。
迷惘吗？
也曾有过吧。毕竟食用新鲜的人类心脏不是一件轻松有趣的事。
后悔吗？
……不知道。
他不是那种总是回想过去的人，对他来说，过去的事情都是历史，再怎么回想也无法改变现状。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不想失去身边的那个人。

寂寞，就像是一头野兽，将人慢慢地撕咬吞噬。
即使潇洒如他，也无法忍受那种感觉，那种在无边的黑暗里一个人静静漂浮的感觉。
天才也是需要陪伴的。
于是，他有了伴，一个性格和他完全不同的伴，一个态度总是很认真、做事总是很有计划、生活总是很有规律的伴。
那个人不是他这种天才，但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没有一丝的自卑。那是一个认真倔强又骄傲的平凡人，一个可以陪着他的平凡人。

男人看了看手中燃烧殆尽的烟，吸了一口，然后把烟蒂扔回了屋内桌上的烟灰缸。

要是让他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呢？
每次实行的催眠术都很成功，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他也很听话。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开始怀疑自己了呢？甚至不小心或是有意接触了月光？
他会有什么反应？
愤怒？恐惧？绝望？
除非自己这个施术者死去，否则傀儡术是无法解开的，因为是自己的心脏在支撑控制着那个身体。即使咒术暂时地失效，只要自己补充了维持咒术所需的食物，咒术一样可以继续。
而自己，目前还没有要结束生命的想法。
所以，他还得陪在自己身边，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男人看着烟蒂上的红光渐渐地熄灭，优雅地笑了。

他愿意陪在自己身边吗？
樱木花道心甘情愿地陪在流川枫的身边。
越野宏明是不是也心甘情愿地陪在仙道彰的身边呢？当他知道了真相之后。
他好像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呢。

自己算是喜欢那个人的吧？
因为只想让他陪着。
他喜欢自己吗？
……也许改天应该用催眠术问一下。

“呵呵……”
男人靠着窗户笑出了声。

如果说赤木刚宪的行为是疯狂和罪恶的。
自己的行为又该如何形容呢？
以寂寞为理由，把一个本该早已长眠的灵魂唤起陪着自己，在他的尸体还不曾完全冰冷的时候就开始去除他的血肉准备施行咒术，之后还一直用谎言欺骗他。
除了疯狂和罪恶，是不是还有卑鄙？

不过，疯狂也好，罪恶也好，卑鄙也好，这些词语统统不能阻止他继续维持施在那个人身上的傀儡术。

看样子又一次到进食的时候了……看看这一次，哪个人会倒霉地成为猎物吧。

男人在月光里仰起了头，英俊的脸上，优雅至极的冷笑慢慢地漾开。

  
--END--

设法法

我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看完后的感觉

找不出比这篇文章 更能体现流花之间的羁绊的文了

总觉得饶口  不过  很佩服大人  光是看 就觉得想试试看这个“傀儡术”了

很有深度

crsky

aaaaaaaaaaaaaaaaaaaaa~~~~~~~~~~~~~~~~~~~~~~~~~ [s:113]